青青
他滿臉胡鬢、長鬢飄拂胸前,身著中國傳統(tǒng)的長袍、布鞋,頭戴高冠,手持修長的奇木拐杖,不論走到何處,其穿著、儀表、氣質,都是眾人矚目的對象。他就是一代繪畫大師張大千。
20世紀的中國畫壇,張大千是一個傳奇,在業(yè)界早有“五百年來一大千”之贊。在徐悲鴻眼中,他是“五百年來第一人”;于非闇贊其“南張北溥”之聲名;黃君璧心目中,“張大千是非常人”……他是中國畫史上最為全方位的畫家:從仿古山水、據實景所得印象而畫成的山水,到氤氳混沌的半抽象風景;從艷美的仕女、古代的高士、人像畫、自畫像,到以佛教為主的宗教人物畫;以及生動活潑、簡筆寫意或精工的花鳥或走獸……張大千自由地游走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繪就了一代繪畫大師不朽的人生傳奇,獲得了全球性的認可與尊重。
今年是張大千先生誕辰120周年,由保利藝術博物館主辦、北京保利國際拍賣有限公司承辦的“辟混沌手:張大千誕辰一百二十周年紀念展”,于日前在北京保利藝術博物館舉行。此次展覽組織策劃近半年時間,共征集50余幅張大千不同時期的精品畫作,是近年來內地舉辦的張大千展覽中最全面、規(guī)模最大、水平最高的一次。而讓不少藏家欣喜的是,展覽中的部分佳作還將現(xiàn)身6月初舉辦的北京保利春拍“巨匠剪影——紀念張大千誕辰120周年”拍賣專題中。
帝王愛情的升華版
在白居易的《長恨歌》中,長生殿是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的七夕盟誓之地;而在張大千的《長生殿》中,長生殿則是現(xiàn)代升華版的李楊愛情一一張大千與徐雯波愛情的見證。
自1948年結婚后,徐雯波一直伴隨張大千,經歷了去國移家,輾轉棲寄印度大吉嶺、中國香港、阿根廷、巴西、美國,最終定居于中國臺北。1956年,《長生殿》在巴黎近代美術館舉辦的“張大千畫展”上現(xiàn)身,隨后被徐雯波藏于篋中、秘不示人,直到近50年后才交付香港蘇富比拍賣。
據徐雯波多年后憶述當年的情形說,她得知大千將要帶她一同出席巴黎畫展揭幕式時,非常意外,也非常興奮,但在大千面前,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她怕大千嫌她“小家子氣”。她知道大千并不喜歡她穿大紅大綠的古裝或繡花鞋出場,于是,決定以新款旗袍配高跟鞋上陣。結果,畫展非常成功,巴黎輿論與藝術評論一致給予張大千熱烈的歡迎與贊揚。唯美的巴黎藝術評論界,更沒有忽略讓全場驚艷的徐雯波。大千也承認雯波的出席對畫展有“加分”作用。畫展結束,他一時高興,把畫展中的30幅精心畫作全部送給了雯波收藏。
徐雯波在大千進軍西方藝壇初期的幾次重要“戰(zhàn)役”中,陪著他沖鋒陷陣,而且都有過“加分”的貢獻,這份“革命感情”大大增加了大千對雯波的疼愛。從1956年到1966年的這十年間,大千全心全力經營西方藝壇,幾乎每年都有歐洲之行,活動多的時候,一年間甚至往返不止一次,有時一待就是兩三個月,大多有雯波同行。
縱觀此畫,張大千以其天縱之才譜寫了一首出塵的愛情之歌。畫面構圖呈俯視視角,主體是橫臥在氤氬樹叢中的宮殿,與長廊庭院相接,前庭開闊平遠,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二人在殿前憑欄而立、相對無言。宮殿后有一處亭臺樓榭,形影孤立,其后的大面積空白似乎是一片水域,只是不著一筆水紋,令人平添聯(lián)想。宮殿屋脊斗拱繁復奇巧,而蒼松翠柏則純以水墨寫成,一工一寫,一色一墨,極是動人。而蜿蜒于宮殿、樹叢間的云氣,又使人恍然間覺得李、楊正在天上相見。張大千從敦煌回來之后畫風轉變,富麗堂皇的工筆山水在這段時期創(chuàng)作頗多,例如此作以界畫手法繪制,精細之極,頗使人聯(lián)想起宋代郭忠恕《明皇避暑宮圖》中那法度嚴謹的殿字樓閣。
1955年12月,此作隨張徐伉儷赴東京,參加由日本國立博物館、東京博物館及讀賣新聞等單位聯(lián)合主持贊助的“張大千書畫展”。當時,溥儒正游于東京,其在畫上以精絕小楷題寫了白居易的長詩《長恨歌》。其書雖為蠅頭小楷,但筆勢靈活,輕重疾徐,起伏頓挫,極富變化。盡管筆筆不同,又總體協(xié)調一致,氣脈貫通,且字里行間有一種清新飄逸的氣韻,既契合了《長恨歌》中的凄婉詩意,又與此畫中傳達出的幽淡清和的意境相合。
嘆為觀止的醉舞圖
張大千談人物畫技法時曾說:“畫人物最重要的是精神。形態(tài)是指整個身體,精神是內心的表露。在中國傳統(tǒng)人物的畫法上,要將感情在臉上含蓄的現(xiàn)出,才令人看了生內心的共鳴?!薄斗骂檺鹬砦鑸D》便是這一理念精髓的體現(xiàn)。
此幅作品有畫家自題“顧愷之醉舞圖,丁亥秋日漫擬于大風堂,蜀郡張大千爰”。顧愷之為東晉時期的著名畫家,多才藝,工詩賦、書法,有“才絕”“畫絕”“癡絕”的三絕之稱,尤精繪畫,多作人物肖像、神仙、佛像、禽獸、山水。其傳世作品以《女史箴圖卷》《洛神賦圖卷》最為知名,惜為后世之摹本。顧愷之所作《醉舞圖》早已湮沒,根據1993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的高美慶編《梅云堂藏張大千畫》,書中另收錄了一件張大千1948年所作《顧愷之醉舞圖》,題為“醉舞圖,李公麟臨顧愷之本”,此作雖為白描本,但在描繪內容、構圖等方面兩圖一致,當有相同的底本。根據白描本上的張大千題記,底本就是《李公麟臨顧愷之醉舞圖》。
一舞者踮足聳肩,長袖揮舞,另一舞者前顧后盼,手舞足蹈,雖有幾分醺然醉態(tài),卻舞姿優(yōu)美,動作明快;畫幅前面的那位紫衣人作為司鼓,還兼做指揮,不僅雙手擊掌合著節(jié)奏,還口誦曲譜,腳踩節(jié)拍,從容地指揮著綠衣人嗩吶吹奏。至于后面的兩位,一位頹坐,一位垂立,也都專注地注視著舞蹈的表演。畫中人全身心的投入似把觀者也帶進了優(yōu)美的旋律和歡快的舞蹈之中。
在空間結構上,大千采用近觀法,將主題人物拉到面前,因此作為背景的叢樹不見樹梢,好像使用望遠鏡頭攝影一樣,使觀者能近距離親切參與。大千的人物畫特別注重手的動作,我們可以看到圖中的舞蹈者、擊鼓者、吹嗩吶者和坐著觀賞者的手指,都是如此優(yōu)美,栩栩如生?!爱嬋穗y畫手”,一般畫人視為畏途,可大千先生畫手乃一絕,他毫不含糊地將每人每指每節(jié)一筆一筆地描繪出來,好似他在炫耀他的本領。大千機巧地將每個人不同動作的手指活動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尤其是那位擊鼓者的手,是那么富有彈性和活力。此外,畫中每個人的眼神,須發(fā),皆能纖毫不爽,令人嘆為觀止。
全圖重彩設色,色彩華而不俗,樹皆雙勾,枝千道勁,木葉蒼郁,有陳老蓬風而近宋人,樹葉以墨綠、深藍、淡綠和澄色為之,襯以朱紅柵欄,石綠染出草坪的底色,把畫面烘托得更為嬌艷,并富有裝飾性。《仿顧愷之醉舞圖》布局嚴謹、設色精妍、格調高雅,超越明清,上儕五代、北宋,是大千先生人物畫中不可多得的一件力作。
連連佳作美不勝收
除了上述兩件力作外,還將有多件張大千精品之作亮相本季北京保利春拍。例如《云山圖》,此為張大千送給臺灣友人曾履川的。其不但尺幅大,而且在藝術構思上匠心獨運。這件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還有一段趣聞。1965年7月至8月間,張大千旅歐,在比利時會友,再赴英國舉辦個展。其間,他突然身體不適,出現(xiàn)陣發(fā)性胸背劇痛,“疼得滿床打滾”。遂飛返巴西,經紐約時痛極住院,檢查發(fā)現(xiàn)患膽結石和十二指腸潰瘍。其中結石有大如龍眼者二枚、小者數十粒。醫(yī)生要為其開刀治療,大千患糖尿病,擔心傷口難以愈合,又怕身上留有刀痕,說道:“好好的光光的肚子,為什么要給人拉一刀留條口子?”于是決定保守治療,并于10月回到圣保羅,依香港陳養(yǎng)吾醫(yī)師的處方,大量服龍膽草。兩個月后再檢查,發(fā)現(xiàn)結石已化,大喜過望。在臺灣的曾履川聞知,便寫信慰問并索畫。大千高興之余,“欣然命筆”,一氣呵成。
《云海群峰》則是張大千潑彩繪畫的代表作。張大千的潑彩技法開始于巴西八德園時期。部分源于眼疾,更多的是來自于風格創(chuàng)新的動力,他開始嘗試極富創(chuàng)意精神的潑墨潑彩創(chuàng)作。如果上世紀50年代是大千潑彩技法的探索期,那么70年代及以后則是這種風格至臻成熟的階段?!对坪H悍濉防L于1979年,彼時大千經過逾十載的潑墨實踐,已經將其融為創(chuàng)作中不可分離的一部分。不同于常見的濃墨重彩之作品,此幅通篇以石青色為主色調,清麗淡雅,空靈秀美,以臨空俯視之宏大視角展示山水風景。畫面兩部分各以不同的方式表現(xiàn)。右下高山聳立、山石嶙峋、瀑布飛流,一側群松環(huán)繞,白云懸空,猶如入境,可以悠游其間。左邊和高處則以潑彩成畫,青綠流動,云霧繚繞,一片清涼,宛若仙境一般。二者形成對比,但又自然融合,顯示出大千晚年駕馭與融合不同技法的嫻熟能力。
《靈猿戲澗》創(chuàng)作于1939年,這一年大千先后在成都、重慶舉辦畫展,并應黃君璧之邀同游峨眉,此或應君翁所請為何氏作畫。其仿易元吉筆,繪黑猿戲于幽澗之上,描畫一絲不茍,盡精微之能事,乃居士壯歲極精之作。款題“冠五三哥博笑”亦足證二人交情之匪淺。上世紀40年代何氏因商場失利,庋藏遂星散,本件流入香江再輾轉至臺北現(xiàn)藏家,其珍藏至今亦已逾三十星霜。
如今名作重現(xiàn)當世,遍查世界各地收藏與拍賣紀錄,此幅以構圖之奇、繪制之精,且傳承有緒、品相上佳,堪稱大千傳世猿畫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