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養(yǎng)魚

魏煒

這天傍晚，吳玉成下班回到家，發(fā)現(xiàn)客廳里多了一個大魚缸，魚缸里有幾條色彩斑斕的魚在悠閑地游未游去。他來到廚房門口，問正在做飯的妻子林紅：“哪兒來的魚呀？”

林紅說：“我的老同學孫偉的，他的孩子不是在國外留學嗎，他們兩口子去看孩子了，要半個多月才回來，這魚沒人照看不行啊，就搬Ⅱ自家來了?！眳怯癯尚χf道：“他倒不怕我把魚給吃了！”林紅笑道：“這么漂亮的魚，只怕送給你讓你吃，你都舍不得呢?！?/p>

吃過了飯，林紅才詳細地跟吳玉成講，這些魚都很名貴，所以照顧起來也很麻煩，不光要定時換水，還要加溫加氧，喂的食也是從市場上買回來的鮮活小魚。為了防止魚生病，還要定期往水里撤藥。吳玉成過去看看那些魚說：“喲，比我還嬌貴呢！”

吳玉成忙，不管魚的事，這事兒就落到林紅頭上了。

兩天后的晚上，林紅發(fā)現(xiàn)一條魚藏在水草后面，不肯出來。她隔著魚缸趕了兩次，那條魚才勉強游走了，兩分鐘后又游回去了，懸浮在那里，一動不動。她不知道這是出了什么狀況，趕緊用手機錄下來，發(fā)給孫偉，問他是怎么回事。孫偉竟興奮地說：“這是要生小魚了！”

林紅頓時慌了：“你這大魚我都照顧不好，小魚可怎么照顧?。俊睂O偉也犯了愁。因為小魚更難照顧，對生存條件要求更高，稍稍不合適，就有可能死亡。林紅這水平，確實不行。他想了想說：“不成就賣掉吧?！?/p>

林紅一聽這話就犯懵。孫偉告訴她，離她家不遠的經(jīng)四路邊有個花鳥魚蟲市場，到那里找賣熱帶魚的魚販子，問他收不收小魚。林紅點頭記下了。

孫偉說得很對，那幾條魚先后開始生小魚了，有的生了十幾條，有的生了四五條。魚缸里頓時熱鬧起來。但大魚分明不會照顧小魚，只顧自己游，小魚就很無助。林紅趕緊跑到經(jīng)四路邊的花烏魚蟲市場，看到有十幾家賣魚的，但只有兩家賣熱帶魚。她就過去問一個小伙子：“我家的熱帶魚生小魚了，我不會養(yǎng)，你買不？”

小伙子高興地說：“買呀！我買了小魚，養(yǎng)大了賣，才好賺錢呀！姐，你快帶我去看看吧！”林紅忙著帶小伙子回家。

小伙子看到那些小魚，更興奮了：“哎呀，原來都是神仙魚呀！姐，你幸虧找我未了，不然，損失可就大了?！绷旨t忙著問他是怎么回事。小伙子這才說，這種神仙魚對水溫要求很嚴苛，稍微差一點兒都不行。而且大魚和小魚對水溫的要求是不一樣的。大魚要求水溫低一些，小魚則要求水溫高一些。小伙子問道：“姐，我看你不大會養(yǎng)魚，這些小魚留在你手里，八成會死，你還是都賣給我吧?！绷旨t說：“這魚是我?guī)腿思艺疹櫟模业脝枂栔魅??！?/p>

她馬上跟孫偉聯(lián)系，孫偉說這魚寄養(yǎng)在她家，就算是她的啦，全由她處置。林紅就對小伙子說：“那就全賣給你吧。”小伙子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三十六條，一千二百元一條，應該是四萬三千二百元。小伙子笑嘻嘻地說：“姐，那二百元的零頭，就抹了吧?！绷旨t可沒想到能賣這么多錢，愣了片刻，問道：“這魚這么值錢？”小伙子道：“可不，這是南美洲的深海魚，咱國內(nèi)養(yǎng)這個的很少，物以稀為貴嘛，一般都是有錢人在養(yǎng)。也就是我，要是換了別人，還不見得認識這魚呢。姐，抹個零頭，行不？”

林紅忙著點了頭。小伙子轉給她四萬三千塊錢，然后就把小魚都給撈走了。

林紅跟孫偉說，那些小魚賣了四萬三千塊錢，讓他給自己一個賬號，好把錢轉過去。孫偉堅持說這魚是寄養(yǎng)在她家的，只要沒死就阿彌陀佛了，生了小魚那是她的運氣，他哪能再要賣魚的錢。他死活不肯給賬號，還說他要睡覺，就把電話掛了。

晚上，吳玉成回來，林紅就把賣小魚的事跟他講了。吳玉成一聽，忽然變了臉色，跳起身來，驚恐地說：“壞了，你這個老同學，可把咱們害苦了！”林紅也給嚇了一大跳：“你哈意思？孫偉咋會害咱們？”吳玉成說：“神仙魚是入侵物種，必須捕殺。一旦流散開了，咱們罪過就大了！”

吳玉成忙著去打電話。

林紅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也聽說過，有些物種一旦進入國內(nèi)，很適合國內(nèi)的環(huán)境，就會瘋了一般地生長和繁殖，排擠或者滅絕其他物種，后果十分可怕。所以，國家對這些物種管控得非常嚴格。難道這神仙魚就是入侵物種？她想查查?？墒牵謾C里搜出的神仙魚，都不是這種神仙魚的樣子。

吳玉成打完了電話，對林紅說道：“你快換好衣裳，劉所長馬上就過來了?！绷旨t剛換好衣裳，派出所的劉所長就帶著民警趕來了。他們先看了看魚缸里的魚，一時也不敢斷定這是什么品種，就找林紅做了筆錄，把相關情況都記清楚了。然后，劉所長就帶他們出了門，去指認那個買魚的小伙子。

他們來到經(jīng)四路的花鳥魚蟲市場?？纱藭r市場已經(jīng)關門了，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在值班。劉所長說明來意，工作人員就帶他們進到市場里，找到了那個買小魚的小伙子的攤位。工作人員說，攤主名叫竇春輝，還把他的電話給了劉所長。

劉所長馬上給竇春輝打了電話。竇春輝一聽就慌了，說他半小時內(nèi)趕到派出所，把事情講清楚。劉所長就帶著吳玉成和林紅一起回派出所等著。

二十多分鐘后，竇春輝匆匆地趕來了，林紅一看，正是買小魚的那個小伙子。竇春輝一進門，就急切地說道：“那些魚不是入侵物種，就是很漂亮的熱帶觀賞魚！”劉所長問他：“那你為什么要說是神仙魚呢？”竇春輝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

十幾天前，有個富商模樣的人找到他，問他能不能幫自己辦件事，他愿出兩萬塊錢酬謝。有錢賺，竇春輝自然樂意了。富商就講，他叫孫偉，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正在競標一個城建項目?？沙墙ň值膮蔷珠L油鹽不進，他就想走點兒歪門邪道，給吳局長不顯山不露水地進個貢。他會買幾條很快就能生小魚的母魚，找個托辭，放在吳局長家寄養(yǎng)，待生出小魚，讓竇春輝高價收走，這筆錢就自然而然地歸了吳局長家。普通的魚給不出那么高的價錢，竇春輝到網(wǎng)上看了看相關資料，就給那些魚起名叫神仙魚了。

劉所長驚疑地問他：“你說的都是真的？”

竇春輝打開手機，調(diào)出幾張魚的圖片，林紅一看，正是孫偉寄養(yǎng)在她家的魚啊。竇春輝又搜出神仙魚的圖片，卻跟那幾條魚的樣子相去甚遠。竇春輝從口袋里掏出兩萬塊錢，放到劉所長面前，說道：“這是孫偉給我的兩萬塊錢，我不該幫他行賄，我愿意接受法律的處罰?！?/p>

林紅被氣壞了，她馬上給孫偉打了電話，氣哼哼地質問道：“孫偉，你想出這么陰損的招數(shù)來給我們家老吳行賄，這不是害他嗎？告訴你，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人！你這個朋友，我們不要做了！”

她正要掛電話，孫偉卻笑著說道：“恭喜你們家老吳，他通過了我的考驗！”

林紅愣住了：“考驗？”

孫偉這才說，城建的工程，他也做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啊。因為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管工程招標的領導肯定得收取好處，下面又層層扒皮，真到了他這兒，都不知被扒掉多少層了。要想賺錢，就得在工程上省，做出來的工程質量可想而知。最近，全行業(yè)都刮起了問責風，只要是他做的工程，質量若是出了問題，幾十年后都能追究他的責任，他給嚇到了。他寧可不賺錢，也不愿去蹲監(jiān)獄呀。可最近市里搞的這幾個大工程，又實在很誘人，平白無故地丟了，他又心有不甘。他打聽到負責這幾個項目的都是城建局的吳玉成局長，恰好是他的老同學林紅的老公，他就想考驗吳玉成一下。

他先是給吳玉成送了一張卡，被吳玉成嚴詞拒絕了。接著，他給林紅送了一套名貴的首飾，林紅也委婉地回絕了。他很滿意，但又不太相信：城建局的局長是不是真的如此清廉？他決定最后再試一次，就是雇竇春輝幫忙，演這么一出小戲。

吳玉成拿過手機，大聲說道：“孫老板，你不愿進監(jiān)獄，你以為我就愿進監(jiān)獄?。窟@好生活我還沒過夠呢！歡迎你未投標，也預祝你投標成功！”

孫偉大聲說道：“我一定來！”

事情都說清楚了，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吳玉成和林紅從派出所出來，林紅問道：“你搞出個外未生物入侵的名頭，就是想讓派出所幫你查清是怎么回事吧？”吳玉成點了點頭說：“孫偉策劃得太周密了，所以我一時沒琢磨透。但有那么多錢進到咱手里，那肯定有貓膩，所以，我就請劉所長幫忙來查了。竇春輝這一講，我才徹底明白了?！?/p>

林紅感慨地說：“幸好孫偉只是想考驗考驗你?！?/p>

吳玉成一撇嘴：“事情敗露了，他說是要考驗我。要是沒敗露，日后他就有可能以此要挾我了。當然，咱該往好的方面想，但也不得不防啊?！?/p>

林紅又嘆了一口氣：“這年頭，要想當個清官，還得斗智斗勇，不容易?。　?/p>

吳玉成笑了：“也容易。不該拿的錢不拿，這就是我的定海神針。有了這根定海神針，我就不怕暗流險灘驚濤駭浪了?！?/p>

林紅使勁點了點頭，緊緊地挽住了吳玉成的胳膊……

〔特約編輯 繆丹〕

〔圖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