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風格”室內樂界定研究

胡萍

[摘 要]近年來，我國室內樂發(fā)展生機勃勃，“中國風格”室內樂是當代中國音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世界音樂文化中一個涉及民族屬性的命題。本文概述了西方和中國室內樂的發(fā)展脈絡，并對“中國風格”室內樂的三種分類方式展開思辨，論證了中國室內樂、華人室內樂作為“中國風格”室內樂研究對象的主體，室內樂的中國元素將作為補充和比較研究的對象。

[關鍵詞]中國;風格;室內樂

[中圖分類號]J6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9）04-0019-03

近年來，我國室內樂發(fā)展生機勃勃，越來越受到廣大音樂工作者的重視，與此同時，學術界對音樂藝術中的“中國風格”的研究也成為當下的前沿熱點。室內樂是中外音樂發(fā)展進程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中國在世界經(jīng)濟、文化舞臺上的角色越來越重要，“中國風格”室內樂成為當代中國音樂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同時也是世界音樂文化中一個涉及民族屬性的命題。

一、中外室內樂發(fā)展概述

室內樂（Chamber music），被譽為西方古典音樂的奠基石，16世紀已出現(xiàn)其雛形，在西方音樂發(fā)展中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原意是指在客廳、房間內演奏的“家庭式”音樂，通常指在比較小的場所演奏的音樂?，F(xiàn)在多指由單件樂器擔任獨立聲部的器樂重奏和聲樂中藝術歌曲、重唱曲等，常見的形式包括雙鋼琴、弦樂四重奏、鋼琴三重奏等等。室內樂最初是與聲音宏大的宗教音樂相對而言，后引申為與交響音樂、歌劇、舞劇音樂HYPERLINK"https：//baike.sogou.com/lemma/ShowInnerLink.htm？lemmaId=39471"＼t"_blank"等大型、綜合性音樂表演形式相對而言。室內樂的每一聲部都相當獨立和個性化，與交響樂相比較，顯得細膩又含蓄，更加注重挖掘每個聲部的技巧和表現(xiàn)力，對各聲部的組合關系也更加精雕細鏤，所以室內樂在創(chuàng)作技法上通常比較復雜而細致，對演奏者個人的技術水平和藝術修養(yǎng)通常要求也極高，同時還需要演奏者們配合默契。

歐洲音樂歷史中有許多著名的作曲家都寫作過室內樂作品，幾乎各個主要風格時期都有其代表人物和經(jīng)典作品。例如維也納古典主義時期的海頓，寫作過大量弦樂四重奏和鋼琴三重奏，被譽為“弦樂四重奏之父”，莫扎特和貝多芬也曾寫過大量室內樂作品;浪漫主義時期的勃拉姆斯是室內樂發(fā)展史中里程碑式的人物，此外還有舒曼、門德爾松、柴可夫斯基等;20世紀的普朗克、德彪西、肖斯塔科維奇、席曼諾夫斯基等著名作曲家都創(chuàng)作過經(jīng)典的室內樂作品。許多經(jīng)典作品被列為教學、比賽等必備曲目，被全世界音樂工作者廣泛演奏，其間更是涌現(xiàn)了不少著名室內樂演奏團體，如“美藝鋼琴三重奏”“鮑羅丁三重奏”等，為室內樂演奏藝術的發(fā)展樹立了標桿。

我國室內樂發(fā)展起步較晚。20世紀初，隨著西方勢力擴張和西方音樂文化的介入，中國與他國一樣經(jīng)歷了異文化的“相遇”。新中國成立40年間，中國對室內樂的研究和創(chuàng)作還十分薄弱，因其“室內性”與我國強調的音樂群眾性存在著一定矛盾，所以發(fā)展步伐十分緩慢。80年代是一個歷史轉折點，室內樂發(fā)展進入了廣泛探索的時期，錢建民的《論和諧——室內樂訓練中的音色藝術》，對室內樂演奏及美學提出了見解;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89年第三期發(fā)表的陶亞兵的《論我國當代重奏音樂的發(fā)展》，對中國室內樂史料整理有了較大突破;相繼第四期發(fā)表了梁茂春的《我國當代室內樂和小型器樂創(chuàng)作發(fā)展概略——探尋外來樂器創(chuàng)作的民族風格》，梳理了室內樂在中國的發(fā)展歷程。進入21世紀后，室內樂在中國迎來了蓬勃的發(fā)展，相關音樂活動增多，教育改革相繼開展，曲譜的大量出版為實踐教學提供了大力支持，業(yè)界對室內樂的關注明顯提升。中央音樂學院、上海音樂學院率先設置了室內樂教研室、室內樂碩士專業(yè)，并設置了部分專職于室內樂教學的教師崗位，武漢、四川音樂學院等專業(yè)院校和人民大學、廈門大學等綜合高校音樂專業(yè)也紛紛構建并開設有室內樂相關的課程。2009年人民大學藝術學院趙方教授創(chuàng)建“北京室內樂團”，并開展了全國學術交流與演出;上海音樂學院管弦系藍漢成教授成立了“藍漢成室內樂工作室”，并致力于室內樂學科的推廣。我國近年來舉辦了“北京國際室內樂音樂節(jié)”“上海音樂學院國際室內樂音樂節(jié)”，中央音樂學院啟動了“民族室內樂青年演奏人才培養(yǎng)項目”“中國室內樂歌劇創(chuàng)作推廣計劃”“鋼琴室內樂比賽”等。

在學術研究方面，近年來我國也涌現(xiàn)了一些成果：2011年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國家大劇院音樂講堂》叢書，其中《室內樂欣賞十八講》由高屹撰寫，該書介紹了室內樂的特點和起源，并選取了西方著名作曲家的經(jīng)典作品加以介紹，對初涉室內樂的朋友們是一本極佳的欣賞指南。2013年由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發(fā)行的龔曉婷教授的《熟悉中的驚奇：陳怡混合室內樂創(chuàng)作研究》一書，展示出美國當代華裔作曲家在室內樂創(chuàng)作中將中西作曲技法與風格相融合的創(chuàng)新作品。2014年由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發(fā)行的姚正學等主編的《室內樂排練教程》一書，成為高等院校藝術學門類“十三五”規(guī)劃的教材，對室內樂的定義、起源和發(fā)展做了梳理，并提出我國自西漢便出現(xiàn)的復調音樂形式類似西方“室內樂”概念，書中納入了部分重奏形式的中國古曲和民間音樂，并對不同組合形式的曲目做出了較為詳細的演奏說明，對本文提供了更為廣義的研究范疇和理論基礎。2017年中央民族大學安魯新教授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風格室內樂創(chuàng)作研究》作為我國首個室內樂領域的國家社科藝術學項目立項，更是標志著我國對于西方室內樂這一古典藝術樣式的本土化研究已成為當下的前沿和熱點。

二、關于“中國風格”室內樂的思辨

本文所定位的“中國風格”現(xiàn)象是相對西方古典音樂風格而言的，指中西文化融合中促成的開創(chuàng)性音樂主體特性。陶亞兵教授曾提出“使民族音樂國際化、現(xiàn)代化，使西方音樂形式民族化是中國近現(xiàn)代以來音樂創(chuàng)作發(fā)展的重要特征，并在重奏音樂形式中有著比較充分和完整的體現(xiàn)”。[1]由此可見，研究“中國風格”在當今世界音樂文化中是一個涉及民族屬性的命題，是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在室內樂領域，“中國風格”指的究竟是“地域”還是“文化”屬性，筆者試圖從以下三種分類方式，對其學術范疇展開思辨。

（一）中國室內樂

顧名思義，中國室內樂是由中國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室內樂作品，這是一個比較嚴格的地域和國籍的概念，指的是大陸及沿海島嶼等隸屬于中國的地理范圍，以及五十六個民族的同胞們。

中國作曲家自20世紀20年代開始創(chuàng)作室內樂，早期如蕭友梅創(chuàng)作的弦樂四重奏HYPERLINK"https：//baike.sogou.com/lemma/ShowInnerLink.htm？lemmaId=33712&ss_c=ssc.citiao.link"＼t"_blank"《小夜曲HYPERLINK"https：//baike.sogou.com/lemma/ShowInnerLink.htm？lemmaId=33460&ss_c=ssc.citiao.link"＼t"_blank"》（1916，為中國第一部重奏作品）、鋼琴作品《哀悼引》《新霓裳羽衣舞》，大提琴曲《秋思HYPERLINK"https：//baike.sogou.com/lemma/ShowInnerLink.htm？lemmaId=64349700&ss_c=ssc.citiao.link"＼t"_blank"》，以及藝術歌曲《問》等。關于我國鋼琴曲、藝術歌曲的發(fā)展已有不少研究問世，筆者著重想強調我國在器樂室內樂重奏領域亦成果斐然，如朱踐耳先生曾創(chuàng)作過兩首大提琴與雙簧管獨奏作品《牧羊人》《春天的歌》、弦樂四重奏《弦樂三折》、琵琶與弦樂四重奏《玉》;馬思聰?shù)摹朵撉偃刈唷贰断覙匪闹刈唷贰朵撉傥逯刈唷?何占豪的弦樂四重奏《烈士日記》;江文也的鋼琴三重奏《在臺灣高山地帶》、小提琴奏鳴曲《頌春》;葉小鋼的《中國之詩》（大提琴與鋼琴）;譚盾的弦樂四重奏《風雅頌》等。近年來我國還涌現(xiàn)了諸多民族室內樂作品，如郭文景的《晚春》、高為杰的《民族室內樂：韶1·韶2》等。

按照以上地域和國籍來劃分，“中國風格”屬于地區(qū)性音樂風格，這一地區(qū)性音樂風格包含了中國音樂的歷史過程和框架，如地區(qū)性的歌曲旋律、樂器種類、音樂傳承等，在此基礎上的這類作品必然屬于嚴格意義上的中國室內樂，但是否中國室內樂一定具有或必須具有“中國風格”呢？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室內樂作為西方的傳統(tǒng)音樂形式，尤其是在我國專業(yè)音樂教育普遍遵循西方傳統(tǒng)的情況下，我國作曲家在創(chuàng)作室內樂時難以避免或多或少采用了西方作曲思維和技法。室內樂題材豐富曲目眾多，這需要針對具體曲目進行具體分析。但可以肯定，由中國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室內樂作品無疑是我們研究“中國風格”室內樂的主體范疇。

（二）華人室內樂

華人音樂家在室內樂領域頗有建樹的有著名作曲家陳怡、周龍、周文中等。其中，陳怡博士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入選美國國家文理科學院終身院士的美籍華裔作曲家，她的卓越成就和為促進中西方文化交流所做的巨大努力，使得她成為華裔作曲家的杰出代表之一，她在主流社會占據(jù)了重要位置。她創(chuàng)作了數(shù)量眾多的音樂作品，并且作品在國內外被廣泛頻繁地演奏，在室內樂領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八重奏《爍》，混合四重奏《氣》，五重奏《春夜喜雨》，六重奏《遇》，為大提琴與弦樂四重奏而作的《琴簫鐘鼓聲》，為胡琴與弦樂四重奏而作的《胡琴組曲》，三首木管五重奏，為小提琴、大提琴和琵琶而作的三重奏《寧》，弦樂四重奏《在堪薩斯城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上》，三重奏《靜夜思》《藏樂二首》《家鄉(xiāng)的歌》，民樂四重奏《中國寓言故事》等。中央音樂學院的龔曉婷教授認為 “陳怡的音樂創(chuàng)作始終滲透著中國氣息，但很難發(fā)現(xiàn)其‘中國制造的標簽，她的音樂是寫給世界聽眾的，如《春夜喜雨》幾乎從頭至尾充滿唐詩的表現(xiàn)性或描述性，可是憑聽覺很難辨認出其中明顯的地區(qū)文化色彩”。陳怡本人談到創(chuàng)作時曾經(jīng)說：“我的創(chuàng)作風格，我認為語言可以被轉換成音樂。因為我可以用我的母語自然地說話，在我的音樂中，有著中國的血液、中國的習俗、中國的傳統(tǒng)。然而，音樂是世界性的語言，我希望我能夠把握東西方文化的精髓，大膽地創(chuàng)作出更多能夠體現(xiàn)我的性格和這個新時代的精神的作品，增進不同文化背景之間的人的相互理解，以使整個世界更和平?！盵2]

音樂學界曾涌現(xiàn)了許多關于“中國風格”的研討和觀點，如趙培文在1987年舉行的“我對中國音樂風格的理解”學術研討會紀實文章中總結：“中國音樂風格”是一個寬泛的發(fā)展中的概念，其極致是“神韻”，“中國風格”即文化意義上的“中國人”。美籍華裔作曲家周文中先生認為“風格問題首先是文化問題”，“中國風格”關鍵在于作品里體現(xiàn)的中國文化有多少。[3]華人音樂家所涉及的美學思想、作曲技法和音樂語言，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交融更新，在作曲家的中西方文化“雙軌”思維模式中，自然流露出對中國語言、文學、哲學等歷史概念和文化意義上的依戀，相較上文就“地域”性分類而言，華人室內樂所展示出來的“中國風格”更具有“文化”屬性，即“中國風格”成為了一個在多元文化碰撞中獨具特色的文化自主體系。

（三）室內樂的中國元素

指世界室內樂藝術中涉及中華文化和民族元素的作品，也應當屬于“中國風格”室內樂的范疇。在音樂界，此類現(xiàn)象頗具代表性，如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創(chuàng)作的著名歌劇《蝴蝶夫人》和《圖蘭朵》，兩個劇中都以東方人為主角，而這完全是普契尼這個意大利人創(chuàng)作的，其間沒有一點東方人的參與;20世紀法國印象派著名作曲家德彪西的許多作品中也運用過大量五聲調式，在法國音樂HYPERLINK"https：//baike.sogou.com/lemma/ShowInnerLink.htm？lemmaId=8835553&ss_c=ssc.citiao.link"＼t"_blank"傳統(tǒng)的影響下結合了東方音樂、西班牙舞曲HYPERLINK"https：//baike.sogou.com/lemma/ShowInnerLink.htm？lemmaId=373728&ss_c=ssc.citiao.link"＼t"_blank"和爵士樂的特點，創(chuàng)造出了其別具一格的和聲，其音樂對其他的作曲家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柴可夫斯基的著名芭蕾舞劇《胡桃夾子》中《中國舞曲》選段等?？梢?，各國家各民族的作曲家在音樂創(chuàng)作中，都在不同程度上借鑒了其他地域和民族的文化元素，其中也包括一些中國元素。此類作品并非研究“中國風格”室內樂的主流，但隨著中國在世界經(jīng)濟、文化地位的不斷提高，相信此類作品和相關研究也會越來越多。

結?語

綜上分析，可見“中國風格”指基于對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依戀而構成的文化主體性，進而構建起“中國風格”室內樂即世界音樂潮流中作為“中國新音樂”重要組成部分的文化坐標。中國室內樂和華人室內樂，從地域性和文化屬性來分類，這兩類已經(jīng)能夠構成“中國風格”室內樂研究對象的主體，室內樂的中國元素這類作品可作為補充和比較研究的對象。

當今中國的室內樂發(fā)展熱潮與民族傳統(tǒng)文化強勢復興熱潮相遇，室內樂這種外來音樂形式必然經(jīng)歷變化，基于中西文化融合視域對室內樂的“古典傳統(tǒng)”和“中國風格”進行跨文化對比，溝通“地域性”與“民族身份認同”的深層聯(lián)系與文化共性，理清“中國風格”概念本質，明確“中國風格”室內樂的文化坐標和研究范疇，是一切相關發(fā)展與改革的基礎。

注釋：

[1]陶亞兵.中國近代室內樂（八）[N].音樂周報，2001（05）：03.

[2]龔曉婷.熟悉的驚奇——陳怡混合室內樂創(chuàng)作研究[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3：123.

[3]趙培文.迷人的中國風是一個謎——“我對中國音樂風格的理解”學術沙龍紀實[J].音樂愛好者，1988（01）：08—09.

（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