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風

呂朵逸

你執(zhí)筆凝思，枯黃的手指在風中搖曳。抬起眼，世界從你身邊路過，瘦削的面孔在陽光下綻放開一絲微笑。一雙飽經(jīng)滄桑的眼眸，時時含著感動的熱淚，那交錯的皺紋也如波瀾般輕輕顫動。

多少次我閉上眼睛，撫摸你余溫還未散盡的文字，就這樣幻想著。而你如秋葉般化為塵土之后，也將靈魂變作一陣優(yōu)雅的風，從一個世紀以前遙遙吹來，伴隨著你的名字——泰戈爾。

還記得，我曾狠狠抱怨過這個世界的不公平。那些時光，我付出無數(shù)的汗水、努力，卻依舊得不到回報，只知道紅腫著眼眶，任靈魂在身體的禁錮里掙扎嘶吼。我走在街上，目睹著擁擠的人流，仿佛看到遙遙無期的未來將要把我吞沒。我奔跑在夜幕下的燈光里，啜飲著冰冷的夜雨，似乎感受到世界的殘酷。是你出現(xiàn)了。當我打開書本，目視著中央那一行字，“世界以痛吻我，我亦回報以歌”，時鐘似乎停擺，你正站在我身邊，展開一個深邃而寬恕的笑靨，讓我沉積的淚水斷線。手指微微顫動，我一頁又一頁地行走過你的思想足跡，才發(fā)現(xiàn)你的每一個字都經(jīng)歷過血的磨難，卻回報世界含淚的微笑。

你說過，你更愿意當一片幽深墨綠的葉子，襯托花果迷人的香甜，一生都默默奉獻。尼采自詡為太陽，在每一天里都要起舞，而你不同，如風一般吸收著雨露，卻又以透明的身軀默默滋潤干涸之地。深深的震撼襲來，你是否在淺淺地低吟：在這個并不公平的世界，也永遠不可以丟失無私善意，無論他人多么亮麗光鮮。一陣羞愧涌上心間，我恍然發(fā)現(xiàn)，在千千萬萬多姿多彩的生靈間，惟有高尚的靈魂永恒不朽。

我還記得董卿在《朗讀者》中說：“冷遇到了暖，就有了雨;春遇到了冬，就有了歲月;人遇到了人，就有了生命?！倍斘以诒∪缦s翼的日光下遇見你，那是思想的交錯碰撞，我感到了印度吹來的海風撫過狹窄的心口。仔細一聽，還有你一句句帶著哲理的告誡，漸漸加深我靈魂的厚度。

就是這樣的你，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來中國的那兩次，你都給世人深刻的回憶。在林徽因的傳記里，我看到你的理解寬容;在徐志摩的書信里，我仰慕你的才華橫溢;在陸小曼的筆下，我目睹了你那一把濃密大胡子之下如赤子般的笑容。讓我想起你美好的詩句，“在暮靄的夕陽里，用你溫柔的指尖，折一行斜歸的飛雁。你在那琴鍵似的曠野中，奏響一頁月光的和諧。”于是阡陌交錯，滄海桑田，多少生命來來去去，你滴血的詩句仍不朽。人們說你尋得了真理，予你高度評價，可我只記得那一個烏云密布的下午，你的靈魂如同一陣清風。從遙遠的一個世紀前吹來，擦干我的淚滴，帶給我奔跑的信念。

有時我欲求真理，好奇什么才是最高貴的人格——慷慨、堅韌、抑或自信？直到目睹著風穿梭天地包羅萬象，席卷那一地的枯枝落葉，我的發(fā)絲都帶著歡愉高高吹起，來無影去無蹤地滲透在每一個細節(jié)里，我方知高貴的品格正如這風，從不顯山露水。無論多遠，它都能無聲滋潤過去，就像你穿過時空的言語。

遠方的風，吹過來。一個世紀以后，我是否也會吹拂過時間長河，教另一個迷茫的人“回報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