騁懷游目　書心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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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巫成金將人物畫與山水畫融會貫通，以其凝練的“用筆”和豐潤的“色彩”創(chuàng)立了獨具特色的丘陵風情彩墨繪畫。他善于從現(xiàn)實生活中提煉古典詩詞的審美元素，進而將其巧妙地轉化為詩情畫意的山水意象。他沒有沉醉于物象的具體刻畫，而是主張“以形寫神”。巫成金的山水畫既是自然風貌的寫生，又是傳統(tǒng)詩景的闡明。從其近年來井噴式的繪畫創(chuàng)作不難看出，其藝術價值和審美精神將持續(xù)積淀而不可估量。

關鍵詞：巫成金;丘陵繪畫，以形寫神;天人合一;書心立魂

《論語·雍也篇》云：“知者樂水，仁者樂山。”[1]《莊子·齊物論》云：“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盵2]31唯有如此，方可“獨與天地精神往來”[2]354。自古及今，歷代文人騷客在“言為心聲”“文以載道”“書為心畫”的同時，常馳騁翰墨，借助繪畫語言以更為直觀的方式傳情達意。可以說，中國山水畫是國人意趣與智慧最為厚重的沉淀。秉承此理，巫成金教授每年都會花大量時間到鄉(xiāng)野田園寫生，可謂成果豐碩，著述等身。巫成全善于從現(xiàn)實生活中提煉古典詩詞的審美元素，進而將其巧妙地轉化為“詩心畫魂”般的山水意象。他沒有沉溺于物象的具體刻畫，而是主張“以形寫神”“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他的山水畫既是自然風貌的寫生，又是傳統(tǒng)詩景的闡明。他視藝術為終身信仰，藝術也反過來眷顧著他。如今，他已形成了獨具風格的丘陵風情彩墨畫，給當代中國畫壇帶來一陣清涼之風。巫成金的獨到之處主要在于其“用筆”和“用色”兩大優(yōu)勢。個人繪畫語言系統(tǒng)的確立，使其頗具特色的形式表現(xiàn)充滿無限生機與活力。

一、求學問道見真知

巫成金自幼酷愛繪畫且聰敏好學，天賦極高。但因其為中醫(yī)世家，并無家庭熏陶，且家庭不富裕，故沒能請專人指導。憑借對繪畫的執(zhí)著與熱忱，巫成金便就地取材，凡視力能及之物皆入其畫。

1972年，巫成金作為知青奔赴鄉(xiāng)下勞動。由于擅長繪畫，他被安排到公社去畫宣傳畫，深受好評。他后來回憶說：“在當時，畫畫比起干繁重的農(nóng)活，要輕松得多，而且，我也確實很喜歡繪畫，所以就格外認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在此期間，巫成金得以全身心地扎根鄉(xiāng)村，深入群眾，了解民情與體悟自然。他“如饑似渴”般地汲取養(yǎng)分，進而養(yǎng)成了深深的山野鄉(xiāng)村情結。

1974年，巫成金參軍入伍，成為一名傘兵。傘兵的經(jīng)歷進一步開闊了他的繪畫視野。他說：“作為傘兵，從空中降落的過程中，我可以俯瞰整個地表……隨著高度的不同，呈現(xiàn)不一樣的視覺感受?！蔽壮山鹫f，藝術家的眼睛就是“靈魂深處的照相機”，在觀察眼前事物的時候，不僅尋找自己的興奮點，還應將自己的情感融入其中。

1978年，巫成金考入四川美術學院國畫專業(yè)學習。在校求學期間，酷愛繪畫的巫成金系統(tǒng)而全面地提升了自己的專業(yè)素養(yǎng)。川美畢業(yè)后，他被分配到綿陽市群藝館，負責群眾文化工作，還為農(nóng)民美術培訓班上過課，對鄉(xiāng)間生活有了更為深刻的體會。他說：“正是這種情感基礎讓我創(chuàng)作了一批帶有田園風味的人物畫?！敝T如《清溪絲路古道》中正負重跋涉于山間古道的馬幫，《春鴻子秋聲》中在草地上笑得一臉羞澀而趕鵝的少女，《金家?guī)X山景》中正沉浸于稻田豐收而喜悅的鄉(xiāng)民，《牧山清韻》中悠然放羊而憨態(tài)可掬的牧童，《清江追魚》中順江流而辛勤勞作的漁民，等等。

巫成金通過移情入景，由景生情，進而情景交融，終臻“傳神”之境。傳神論是中國古代文藝理論的一個重要范疇。最初將“神”引入文學的是莊子。譬如《莊子-在宥》日：“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女神將守形，形乃長生?！盵2]117此外，《莊子-德充符》也詳細地解讀了形與神的關系，深入闡釋了“神”的內涵。宋人鄧椿在《畫繼》中曾言：“世徒知人之有神，而不知物之有神。此若虛深鄙眾工，謂雖日畫而非畫者，蓋止能傳其形不能傳其神也。”[3]75宇宙萬物和人一樣都是有生命的。畫家的首要任務就是要主動地表現(xiàn)出山水的神韻。元人楊維楨在《圖繪寶鑒·序》中也說：“故論畫之高下者，有傳形，有傳神。傳神者，氣韻生動是也?！盵3]93秉承先哲“傳神寫照”的遺訓，巫成金完成了《鄉(xiāng)情》《美姑風情》《放學路上》等一批彩墨人物畫。畫面用筆簡潔明快、暢快淋漓，色彩清亮潤澤，溫潤雅致，令人觀后頓生濃濃的家園之思。其中，《放學路上》還曾入選第六屆全國美展（獲優(yōu)秀作品獎）并被中國美術館收藏。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曾言：“世之篤論，謂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3]632縱觀巫成金的山水畫，確有“見青煙白道而思行，見平川落照而思望，見幽人山客而思居，見巖扃泉石而思游”之感，無疑已具備了引人入勝、超凡脫俗的美學特征。

二、丘陵風情傳精神

近些年來，巫成金將丘陵地帶的田園山水作為創(chuàng)作的重心。他不刻意用技法去建構高逸、超拔的意境，而是用明快的色彩與溫潤的格調，并巧妙地置入點景人物，營構出一幅幅富有田園牧歌氣息的彩墨山水。由于采用了西畫焦點聚光和空間延展的方法，他的作品總是呈現(xiàn)出鮮明的層次感和縱深感，將觀者的視線自然而然地從近處的花草樹木一直延伸到云霧繚繞的天際。老子日：“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盵4]98故而，巫成金丘陵山水中的物象沒有拘泥于形體的塑造，而皆以豪放筆觸為之，追求一種“似與不似之間”的美感?！兜酒枭铰淙铡分刑萏锏妮喞员挤庞辛η疑蝗诘木€條為之，然后以靈動自然且參差起伏的筆墨點襯，雖對樹木形貌未做具象寫照，然其風姿神態(tài)早已躍然紙上。云端紅潤的夕陽、林間輕盈的飛鳥、山腳盤踞的農(nóng)舍、田邊徐行的老者、身后亦步亦趨的水牛、背上匍匐的孩童、前方引路的小狗以及后方相伴的山羊，伴隨著池塘中時隱時現(xiàn)的夕陽倒影，盡顯一派安樂祥和的景象，仿佛一曲悠揚而淳樸的民謠正在林蔭小道上回蕩，此情此景令人無比憧憬。畫面總體表達了作者對自然山色、鄉(xiāng)野幽居的摯愛之情，也傳達了作者對農(nóng)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歌頌與敬仰之情。一位畫家與一個農(nóng)民在通過筆墨和色彩所建構的意境時空中完成了完美的契合。

唐代畫家張璪提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藝術創(chuàng)作理論，強調主體與客體、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的高度統(tǒng)一。執(zhí)教之余，巫成金每年都會抽身到鄉(xiāng)下“搜盡奇峰打草稿”，少則數(shù)日，多則數(shù)月。丘陵地域風光激發(fā)了巫成全將人物和山水融為一體的創(chuàng)作靈感，并于“丘陵風情彩墨畫”的繪制中逐步實現(xiàn)了這一創(chuàng)舉。由人物繪畫到人居山水并非易事，然對于巫成金而言是順理成章之事。多年來，他一直堅持速寫，目光所及之處皆為其胸中之象、畫中之境。諸如小橋流水人家、古道殘陽瘦馬、田間原野鄉(xiāng)民、地域民居建筑和奇異地形概貌皆躍然紙上，動人心弦。如今巫成金的速寫已近百本，壘起來有兩米之高。

南朝畫家宗炳在《畫山水序》中云：“圣人合道映物，賢者澄懷味象?！盵3]583而“味象”的先決條件——“澄懷”，也就是老子說的“滌除玄覽”、莊子說的“齋以靜心”，由此山林幽谷自古成為“靜心體道”的絕佳之地。巫成金本著“山水以形媚道”的原則，盡情地沉醉于自然寫生之中，并于興之所至之時完成了寫生與創(chuàng)作的自由轉換。他說：“我非常熱愛寫生、速寫，除了它們是創(chuàng)作與生活的紐帶之外，當我走過山間小道、原野河流，坐上河流野渡，踏進好客的農(nóng)家，總會有很多讓人眼前一亮的驚喜等待著我。”清代畫家方士庶在《天慵庵隨筆》中云：“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實境也。因心造境，以手運心，此虛境也。虛而為實，是在筆墨有無間。故古人筆墨具此山蒼樹秀、水活石潤，于天地之外，別構一種靈奇?！倍洳嘌裕骸霸娨陨酱榫?，山川亦以詩為境?！币蛏钪O此道，巫成全兼融畫家的胸襟與詩人的情懷于寫生中，十分強調“優(yōu)游筆墨中，悟道山水間”。其畫意境深幽，詩意盎然，就連畫名都極富詩情畫意。比如《小樓一夜聽秋雨》《俯看三道巖秋色》《細雨空蒙云羅山》《云斷武都干峰盡》《鳥鳴空山山更幽》《花落一溪春水香》等。由是觀之，巫成金不僅具有精深的繪畫造詣，而且具備深厚的文學素養(yǎng)。數(shù)以干計的丘陵繪畫成為他藝術生命的脈動，彰顯了他超然物外的審美精神，也見證了他勇攀高峰的心路歷程。誠如宗白華先生在《美學散步》中所言：“藝術家以心靈映射萬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現(xiàn)的是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成就一個鳶飛魚躍、活潑玲瓏、淵然而深的靈境。這靈境就是構成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意境?！盵5]70他接著又說：“藝術家稟賦的詩心，映射著天地的詩心。山川大地是宇宙詩心的影現(xiàn);畫家詩人的心靈活躍，本身就是宇宙的創(chuàng)化。它的卷舒取舍，好似太虛片云，寒塘雁跡，空靈而自然?！盵5]71以宗先生之言來評價巫成金的繪畫藝術尤為貼切。

三、筆墨耕耘樹新風

川北山川秀美，蒼茫幽遠，氣象萬千，自古為文人墨客所傾慕。巫成金每年總要奔赴此地，汲取精華。他將崇山峻嶺與田園屋舍熔于一爐，形成富有時代特色的大美氣象。其畫中不僅有魂牽夢繞的山巒、云霞、飛烏，更有綿延梯田與密林農(nóng)舍輝映成趣。巫成金將人物融入山水畫中，不僅有藝術創(chuàng)新的需要，也包含了他對現(xiàn)實的思考。當親臨風景宜人的丘陵地域時，他看到那些安居勞作、怡然自得、知足常樂的人，不禁萌生神往之情，繼而他將如此真切的感受源源不斷地付諸丹青。這正如莊子所言：“虛己以游世，乘物以游心?！蔽壮扇坝涡闹凇北闶撬毐俚撵`境和意象，更是他藝術創(chuàng)作的源泉和動力。

巫成金的新作《春色醉九襄》，可謂主題新穎、意境幽遠。山腰三層別致小樓后山巒重疊，若隱若現(xiàn)，猶如仙境。屋旁飛泉宛如從天而降，不禁令人沉醉于“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境界。絢爛多姿的桃花從云山深處蔓延至房前屋后，并與山腳的油菜花形成爭奇斗艷之勢，美不勝收。在花叢掩映之中，一名戴著紅領巾的女童正在放養(yǎng)一群白鵝。畫面中的衛(wèi)星接收器都顯得靜謐和諧，毫無生硬之感?？傮w給人一種由天上到人間的溫馨祥和、怡然自得的美感。

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曾言：“書畫之藝，皆須意氣而成?！贝恕耙鈿狻奔粗感愿?、學養(yǎng)、志趣、氣質等畫外功夫，正是藝術創(chuàng)作成功的根本所在，也是巫成金所執(zhí)著堅守的核心要素。巫成金認為筆墨當隨時代，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畫家更應深入生活、體悟自然。這也是他重視寫生的原因。如其自述：“畫家還是應該關注生活、關注自然，畫當下時代，畫周遭生活。這樣的作品不僅有藝術價值，更有文獻價值?！贝苏\如蘇軾所言：“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保ā稌鴧堑雷赢嫼蟆罚┪壮山鹬哺鶄鹘y(tǒng)而勇于創(chuàng)新，上承“傳統(tǒng)”下接“當代”。其筆下的山水和畫界同行有所不同，和古往圣賢更有區(qū)別。他的畫面沒有過多傳統(tǒng)的皴擦筆觸，而運用草書式的寫意筆墨勾勒揮就，再加之清韻潤澤的色彩，并以虛實濃淡而分出陰陽向背，以枯濕頓挫而彰顯起伏跌宕。故他的作品雖無古人精深細密的勾皴點染，卻有宋人山水的蒼茫厚重、雄渾磅礴之氣。其畫既有古典的人文意趣，也有當代的抽象美感;既有音樂的清幽典雅，也有舞蹈的飄逸風神。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盵6]從巫成金的繪畫中不難看出，他所表達的正是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融——“天人合一”的人生體悟與審美哲思。這是巫成金個人的理想追求，亦是其用藝術語言來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本質呈現(xiàn)。他說：“很多畫家強調筆墨至上，認為中國畫應以筆墨為核心，筆墨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的要素。潑墨、技巧幾百年前古人就已經(jīng)登峰造極了。當代藝術家必須在古人沒有的元素中探求出路，例如西畫中的透視、色彩?！敝嫾义X來忠評道：“觀其畫也，總是于雄峙茂密中透出紅黃藍白綠之可愛分布，整幅畫面，雖如古意，然已脫離擬古氣息，盡顯時代新貌。”此評可謂一語中的。

中國傳統(tǒng)繪畫是典型的線性繪畫，寫意水墨在應物象形、抒情達意的表現(xiàn)中起著主導作用。巫成金丘陵繪畫筆墨凝練概括而富有生命律動，色彩豐潤典雅而蘊合浪漫情愫。其筆下的山川風貌、風土人情通過心靈的震蕩與審美的創(chuàng)造已化生為動人心魄而充滿意味的藝術精華。無獨有偶，誠如“抽象繪畫之父”康定斯基在其《論藝術的精神》中指出：“形式與色彩本身便能構成一種足以表達情緒的語言因素，如同音樂之聲音直接訴諸心靈一樣?！彼又盅裕?“從這種和諧中產(chǎn)生出的作品是色彩和形式的混合物，它們各有其獨立的存在，但又融匯于共同生命之中。”[7]慷定斯基敏銳地發(fā)現(xiàn)并深刻闡釋了色彩的生命意義。美術評論家羅維忠也認為：“色彩作為一種極具表現(xiàn)力的現(xiàn)代繪畫語言，常被一些水墨畫家所忽視，而巫成金他原本就有很高的西畫色彩素養(yǎng)，對如何運用宣紙媒材隨其特性而賦彩，亦有豐富的經(jīng)驗和高超的技巧?！焙翢o疑問，巫成金極富個性才情的筆墨和色彩將給他獨具時代精神與民族特色的藝術表現(xiàn)帶來無限可能。

四、結語

《論語-為政》曰：“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盵8]對于年逾花甲而近古稀之年的巫成金而言，其藝術生命正處于蒸蒸日上與藝境升華之際。尤其是退休后沒有繁重的教學工作與科研任務纏身，他可以將全部精力與熱情積極投入自己的藝術創(chuàng)作之中，并在藝術的殿堂盡情地欣賞與遨游。借用清人王原祁之言“神與心會，心與氣合，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絕無求工求意之意，而工處奇處蜚然于筆墨之外”來形容巫成金的繪畫藝術，可謂恰如其分。

在全球化、多元化、信息化的今天，在高節(jié)奏、高效率、高負荷的當下，遠離喧囂的塵世、返歸空寂的山林，擺脫思想的羈絆、尋求精神的自由已成為現(xiàn)實中大家共同的夙愿。巫成金的丘陵繪畫則剛好可以使人心靈寧靜、情感升騰，并將觀者自然而然地引入返璞歸真、神游蒼穹之境。著名美學大師朱光潛先生在《談美》中曾言：“要求人心凈化，先要求人生美化?！盵9]巫成金的繪畫的確有陶冶心志、美化人生之功效，即富有“心靈棲居”與“詩和遠方”的審美特質。懷著對大自然的無比摯愛與敬畏之情，巫成金沉浸于巴山蜀水這塊文化沃土，汲取著歷代古圣先哲的寶貴經(jīng)驗，而騁懷游目，怡情養(yǎng)性，潑墨揮毫，書心立魂。從其近年來井噴式的繪畫創(chuàng)作不難看出，其藝術價值和審美精神將持續(xù)積淀而不可估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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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稿、責編：史春霖、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