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親人【組詩】

經(jīng)過

她往前走了 越過我們

她不是第一個 下一個是誰

急驟衰老的容顏

更小的臉 更薄的唇

更稀薄的短發(fā)似落霞

想起她時 我有種莫名的痛

還會回到那些原點 那些有她的場景

初識 郊游 吟誦 閑談

一場場由心的出發(fā)

但她獨自往前走了

她曾經(jīng)過了什么 天全知道

她還會經(jīng)過什么 天全知道

只是曾經(jīng)的堅持 如飛速消化的餐點

曾經(jīng)的意氣 也如同喝茶八卦

她受過的苦 仍在大地上復(fù)制

世間日月也無非短到崩潰或長到絕念

約茶兼致病中女友

能否再約你喝茶

即使在不確定的日后

人生有多匆忙 你我唯一閑散的

一次茶敘 早沉入時光深處

我?guī)状斡幸獾負破?/p>

只想讓記憶的回甘

掩蓋探視時光的沉悶

那個下午就在茶湯里濃濃淡淡

你一杯陽羨 我陽羨一杯

茶色一樣的醇厚濃郁

心情一樣的散漫寡淡

佛陀唯心 現(xiàn)實唯物

話題卻寬松綿長

隱隱聽見時光磋磨的齒輪嘎嘎的聲響

那個下午就在茶湯里濃濃淡淡

那份閑適 多年前早被你我忘卻

我這個冷情之人

總會被夢里的清冷吵醒

現(xiàn)在是你突然爆發(fā)的疾病

能否再約你喝茶

即使在不確定的日后

眼下 你真理一樣瘦弱而倔強

眼睛也益發(fā)大了 淚水流淌處

人生這杯茶 你正獨自泡到痛處

百年祭

一

現(xiàn)在 我能記憶的只是她年老的模樣

記憶她寬大的黑衣衫里

燈油熬盡的身子

男人是她最小的單數(shù)

孩子是她守不住的復(fù)數(shù)

這些全是她的劫數(shù) 而

妨礙她一生行走的

是三從四德的封建小腳

二

后來他是一股被疾病擊跨的風(fēng)

她是他的溫飽和運動

當他四處飄忽 她曾在東

當他風(fēng)流快活 她曾在西

這個東西 靜夜獨坐時她是孤立的王

而他將在外 閱女人無數(shù)

他最近的歡娛與她也隔著

最遠的衣衫 她瘦弱的一生

甩不掉他加減乘除的背叛

這么多年他只是一根秒針

這么多年他只是一根秒針

讓我們驚恐于時間之快

但為何突然停下來

一把空椅子 消耗著舊日的爐火

還有舊日的溫情

他閣樓上的女友如今又在哪里等候

兒子 這是你不認識的男人

父親 這是你從不想要的道路

他的陋習(xí) 他人間的消息

成就了一生的傳奇

我們?nèi)栽谄谂沃麖?fù)活

這次又有什么不同

還能重復(fù)么

悲傷 已被許多人恰如其分地表達了

幸福卻仍是個童話

當我試圖逃離

舊日子的鉛 又一次灌滿了雙腿

誰知道一顆心真正的厭倦

時光變味了 散亂成小段小段

模糊了的往昔

只有這個沉湎于自我的人

丟下了四顧的空曠和寒冷

突然上升 而我們繼續(xù)追趕

世間的紛繁和過失

溫嶺小鎮(zhèn)

跟我一起去溫嶺小鎮(zhèn)吧

看望一位即將遠行的朋友

他有大眼睛 長胡子和濃密的頭發(fā)

他低沉的嗓音哼過迷人的謠曲

那時的春天柔軟 花朵絢麗

純粹的愛帶著純粹的風(fēng)雨

他的眼里有美人 他的杯中有烈酒

深深淺淺的人間傳唱他深深淺淺的詩句

眼下 江南的油菜花早已開過

季節(jié)又一次轉(zhuǎn)向衰敗

他一再歌唱的螞蟻沒有成為大象

他一再渴望的愛情 沒有普降人間

跟我一起去溫嶺小鎮(zhèn)吧

送別一位疏離卻親密的朋友

他有大眼睛 長胡子和濃密的頭發(fā)

他低沉的嗓音哼過迷人的謠曲

作者簡介：

榮榮，原名褚佩榮，現(xiàn)為《文學(xué)港》雜志社主編，寧波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浙江省作協(xié)副主席。出版過多部詩集及散文隨筆集等，曾獲全國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等國內(nèi)多種詩歌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