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仍吹過田野

越南女性,一直給人溫柔、勤勞的印象。她們可以穿著及腳的越式旗袍,任風拂過裊娜的身段,溫柔得像一首纏綿的詩。她們也可以卷起褲腿,同男人一起下地勞動,勤勞得像一只筑巢的鳥。她們是越南社會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武氏春霞1959年出生于越南河內?！讹L仍吹過田野》里,女主人公小念的母親就是抗美戰(zhàn)爭中一位出色的越南女性,而小念的命運便一直與“母親是否背叛革命的罪名”聯(lián)系在一起。文章沒有一處對小念母親的正面描寫,卻將一位美麗、勇敢、堅強的越南女性形象生動地展現(xiàn)給了讀者,手法十分巧妙。

木魚聲在村里響起。聲音越來越大,仿佛浸入悟村村民的內心深處。一雙青筋暴起的手被罩在灰褐色衣袖內,執(zhí)著地敲打著木魚。一張50多歲、飽經(jīng)風霜的男人臉龐在黃色燈光下映了出來。從外面望進去,可以看見小小的鐵皮頂屋子建在綠色的楊桃林間,油燈的光亮將褐衣禱告者的身影映在墻上。禱告聲在一片蟲鳴和蛙聲中沉沉響起。

“救苦救難的南無阿彌陀佛……請您發(fā)發(fā)慈悲讓我們父女成為普通人吧……”

小念跑了進來,將裝蝦的籮筐放在屋角:“卓叔啊,我說您多少次了,您還在不停地禱告……”

“我要一直禱告,直到找到事情的真相。小念,今天你在村里看到誰了?”

“我看到了瑩媽和一些買東西的人。還看到一個長得特別俊俏的男孩。他是剛從北方來的,個子一點不小,有屋外楊桃樹那么高。他叫阿才。”

“你沒讓他們不高興吧?有禮貌地打招呼了嗎?”

“我不知道……”

“有誰提到你媽了嗎?”

“誰還記得那些以前的事啊?大家都在忙著干活。您就別再提媽了?！弊渴宓拖骂^:“罷了,我們不提了……”

一陣沉默。鮮蝦擠滿一籮筐,地上還零星地散落了些。小念卷起褲腿,將地上的蝦一只只地撿了回去。卓叔蒼老的聲音又一次沉重地響起:“你給五叔拿些酒去?？纯此眢w怎樣?需要點什么?”

×××

在小小扳罾里折騰、掙扎的蝦被打撈上岸。晨霧彌散在樹枝、草尖的各個地方。小念在水邊哈著腰解開每一個扳罾。小姑娘將蝦倒進籮筐,用蚊帳布蓋了起來。

阿越正潛到水里撈沙。太陽從順安入?？谌饺缴?紅通通的。對于欣賞順化地區(qū)古老風情的人來說,香江的水是緩慢而富有詩意的。但對于漁村少年來說,他們的一雙手因沙、魚網(wǎng)和江水而變得有些淡淡的紅。阿越從汩汩江水中將沙從江底打撈起來。

阿越看到小念后,便扛著沙靜靜地站在船舷,直到父親突然在船艙里問道:“阿越,你看什么這么入神啊?”

阿越忙快速地將桶里的沙倒在船上,然后像水獺一樣跳下了水。一會,阿越帶著沙桶冒出了水面。

父子倆坐在船艙中間的爐火邊靜靜地喝酒。母親忙碌地烤著東西。魚在火上嗶嗶剝剝地響著。父親抿著酒、壓著嗓子說:“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要找個良家女孩交朋友?！?/p>

“她……她……善良、懂禮貌?！卑⒃酵掏掏峦碌卣f。父親吼了起來:“我說過了,離她遠遠的。她是私生女,知道嗎?我和你媽還不知道她媽的事啊。她的父親,唉,很早前就是個壞蛋。開著吉普車,在市場上作威作福。唉,她媽確實漂亮啊……”

母親畏縮著說:“算了,老頭子,死人已經(jīng)化為骨灰了?！?/p>

阿越憂郁地看著江水,看向荒茫田野的方向。在那里,風仍斜斜地吹過落光了樹葉的楊桃樹。無處藏身的楊桃樹蟲子恣意地曬在早晨的陽光下。

×××

沙塵在悟村碼頭飛揚,形成茫茫然的一片。這是江邊小碼頭一個絕美的清晨,盡管沙塵使得清新的空氣有些渾濁。

鄉(xiāng)派出所所長兼人民委員會副主席阿福背著手站在鄉(xiāng)人民委員會的辦公室里。AK沖鋒槍放在手邊的桌上。

“說!”阿福怒吼道:“你們?yōu)槭裁窗l(fā)這些傳單?”一個青年硬生生地說:“長官,這不是傳單。這也不是我們鬧著玩的。這是我們舉報不民主官員的單子!”

阿福氣憤地撕碎了單子,一小塊紙片剛好落在他跟前的地面上。一行帶有挑釁意義的字映入他的眼簾:鄉(xiāng)干部欺民!不讓人民有進行批評的機會……阿福的一雙眼睛氣得充血。他的心快撕裂成碎片了。這幫年輕人膽子太大了!什么事情都敢做!

他讓兩個青年坐在辦公室里,自己開摩托車走了。淡綠色的本田摩托車飛馳而去,留下一串尾氣和塵灰。摩托車停在卓叔家門口。阿福停好車,提著槍,走進了屋里。

屋子里煙霧氤氳,卓叔虔誠地坐在佛臺前。阿福打破了沉靜:

“你跟我去趟鄉(xiāng)里吧?！?/p>

卓叔抬起眼平靜地說:

“又有什么事?”

阿福拿出一張寫著潦草字跡的紙片:

“這個是你寫的吧?”

卓叔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冤得很啊。我深知自己罪惡深重,但我已經(jīng)悔過。您可以去查查看?！?/p>

阿福撇了撇嘴,面部舒展開來:

“這么說你認識到你對革命、對四媽犯下的罪了。但如果你教唆那幫小子胡作非為,那么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還記得當年你曾經(jīng)給士兵指我藏身的地窖嗎?如果那時你要是沒有看見一個長得跟四媽很像的大媽從河邊過來,如果你沒有跑去追那位大媽而把那群士兵驅散,那么我的手榴彈就會取了你和那群士兵的命?！卑⒏５匦α??！爱斎?我也可能會犧牲。但你也不在了。因為你,我的罪惡感也沒有了。四媽也不會因為你而屈辱地死去。”

小念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小姑娘輕聲而簡單地說:“副主席,您錯了!”

阿福迅速地轉過身:“你……你說什么?!”

“以前的事,我知道是卓叔救了您。他假裝看到了我媽,是為了救您?！?/p>

卓叔心里像是一陣抽痛,蹙著臉。

“小念,小姑娘不應該說那么多話。”

阿?？粗概畟z平靜的表情,特別是聽了小念的話,開始有些慌忙。這是為什么呢?他覺得有些窒息。

“算了。你還是去鄉(xiāng)里寫一個供詞吧?！?/p>

阿福轉身出去,悻悻地上了摩托車。摩托車像一陣風快速地離去。小念跑到這位她仍開不了口叫一聲“爸爸”的父親身邊,盡管他很希望她能叫他聲“爸爸”。

“您為什么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說了也沒人會相信啊。我曾經(jīng)犯下許多罪,因此如果某個時候做了好事,也只有我和你媽知道。托你媽的福,我能這樣平安生活已經(jīng)很好了……”

卓叔合著手走出門。他小心地走著,像去佛門燒香的信徒。

小念把媽媽的相片拿出來,坐在窗欄下仔細地看。眼淚輕輕地滑過她的臉龐。她生活在悟村村民若有似無的照顧下,因為她是一劑安眠藥的產(chǎn)物。那時富旺地區(qū)警察局局長、偽軍大尉群卓在地下聯(lián)絡員四媽被捕后的一個夜晚給她下了藥,讓她懷了孕。四媽是那個地區(qū)有名的美人。那時,她和丈夫結婚很久都沒有小孩。那時,她的丈夫五叔正在躲避敵人的搜捕。五叔是這個地區(qū)的干部,同阿福是一個分隊的。阿福很敬重五叔,因此盡管群卓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寬恕、皈依佛門,但阿福的怨恨仍沒有減少。

×××

五叔呆呆坐著看向江面。那里有水嘩嘩流著的聲音。小念正哈著腰把小扳罾放進水里。水在網(wǎng)線上泛著白光。一些小蝦開始落入扳罾里,它們翻騰起來像跳著一曲原始的舞蹈。一艘渡船開了過來。江號子響徹整個江面:“文樓碼頭。誰在閑坐,誰在垂釣。誰在沉思,誰在憂愁……哦……”

五叔自言自語:

“小念又來捉蝦了?！?/p>

阿才問:“為什么是又啊?以前來過?”

五叔像沒聽見阿才的問話。

他的思緒跟隨著江水,流向他的女人投江的地方。

“你看,小念漂亮嗎?”

“漂亮!但我沒怎么看清楚?！?/p>

“為什么?”

“不知道!”

“真是奇怪啊。這個村的青年都不敢直面地看她?！?/p>

“我不是這個村的。也不是害怕。我感覺她好像高高在上,因此不敢……”

不知什么時候,小念已經(jīng)走近了他們。

“五叔,您好?！?/p>

“哦,今天放了多少扳罾?”

“差不多十個!”

阿才抬起頭透過火光看著小念:

“你好!”

小念笑了笑,坐在了阿才的身邊,將兩只濕濕的手放到火苗上烘烤:“是不是打算住在這里變成村里的青年啊?”阿才笑笑:“現(xiàn)在,我總算把你瞅清楚了?！?/p>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五叔的表情也開始舒展了。小念從筐里拿出酒壺,將酒倒進了五叔的壇子里。她叮囑道:“今天伯伯多喝點?！?/p>

“但今天我都有些醉了。卓叔被放回去了嗎?”

“放回去了。書記讓福叔不要再給他施壓了。無論怎樣也要記得我媽媽的諾言。”

五叔說:“是因為你媽媽?真的嗎?”

“他是這么說的?！?/p>

五叔自言自語地說:“他們還是看在她的分上啊……真相也有公之于眾的時候。孩子們,長大了應該知道寬容,知道認命。像她那樣的女子是上天贈與的禮物。娶她的時候,我就覺得定是自己修了多少世的福分,老天才贈與我這樣的女子……”

五叔咕嚕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將魚夾到了嘴里。小念輕輕地站起來,輕輕地向閃著螢火蟲和月光的夜幕里走去。

阿才愣愣地坐著,看著五叔。然后抬起頭,看見月光已經(jīng)在天邊變得璀璨。爐上的火突然大了起來,又退了下去。五叔輕輕地笑了一聲:“你知道嗎,肉體有三種命運:被當作肉吃掉變成肥料,被埋起來變成蛆,或者被火化變成灰。但她沒有選擇這些方式,而是化成了水,化成了云朵和月光。她,是小念的媽媽……”

五叔趴在月光里。

江邊,小念哈著腰撈起扳罾。水聲和蝦的聲音啪啪地響著。阿福從村里趕來,AK槍托敲打著一只膝蓋。小念沒有聽到腳步聲和槍托的撞擊聲。她只聽到蟋蟀在草叢里的低吟和蝦翻騰的聲音。

“為什么你每個晚上都要來撈蝦?為什么你不找個像裁縫這樣的職業(yè)?”

阿福問,他的聲音像雷一樣。小念抬起頭坦然地說:“我喜歡來撈蝦?！?/p>

“你生來不是干這個的。你想?yún)⒓訉閶D女兒童辦的補習班嗎?”

小念很詫異:“我嗎?”

“是的!你已經(jīng)普高畢業(yè)。鄉(xiāng)里高中畢業(yè)的人很少?！?/p>

小念站了起來:“您相信我嗎?”

阿福將臉側向了另一個方向。

“事實上,事實上……算了,我會提議將你的名字寫到名單里。事實上,你正是我們鄉(xiāng)里需要的人才啊……事實上,我也非常欣賞你……”

他坐在江邊的沙洲上,草漸漸地淹沒了一個個孤零零的土堆。小念仍站在下邊靠水的地方。一只蝸牛在兩人之間掙扎、緩慢地行走。阿福的聲音在清風中久久地停留。

“你知道嗎,許多時候我也很疲憊。無時無刻都別著這把沖鋒槍。它看上去與我并不相稱吧?但我怕如果我不積極,所有的事都會變得亂七八糟?！?/p>

“大家應該會相信的。應該會相信一切的?！?/p>

“大家啊?你也是‘大家呀。你應該抬起頭。為什么不抬起頭呢?”小念突然有些愣住了。從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些。

“我啊?”

“是的!”

阿福站了起來,埋著頭疲憊地走了。小念跟在后面:“副主席!請允許我問個┦隆…”阿福停了下來。“您清楚我媽的事嗎?”

“這里所有人都知道她!”

“我媽是不是……”

風刮起來,女孩的聲音在茫茫暮靄中孤單地飄向遠方。

“你媽媽確實長得漂亮。但……你更有靈氣?！?/p>

“我想問的是,我媽媽果真是叛徒嗎?您同我媽媽在一塊行動,您肯定清楚。”

阿福將頭扭向江水的方向,村里人說那里是小念媽媽投江的地方。

“嗯,事實上……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像你媽媽這樣的人會成為叛徒?！?/p>

小念跑到阿福的前面擋住了他:“卓叔說他已經(jīng)把所有的事跟您說清楚了,但您不相信。卓叔說,那天正是他在我媽媽執(zhí)行任務前同她遇見了?！卑⒏Ｍ蝗粚⑹稚爝M了槍托里。

“我們怎么能相信他的話。我們讓他安靜地生活下去也是依了你媽的遺愿。他還想怎樣?”

“他只想您為我媽鳴冤而已?！?/p>

“我們自會尋到真相的?！?/p>

阿福把小念撥到一邊,徑直地走了。小念大聲吼著:“我愿意相信您!我非常愿意相信您!”

月光被淹沒在黑云后。風已經(jīng)停止了吹動。沒有了腳步聲和蟋蟀聲。江里的水輕輕拍打著,像在安慰小念。

阿越從漁船上跳上岸,大步朝小念的方向走去。小念正埋著頭解網(wǎng),把打到的蝦放進籮筐,又急匆匆地重新撒網(wǎng)。阿越迎著小念的去路快速地跑了去。月亮從沙堤上冒出來,照亮了江邊小村。阿越愣愣地站在路中間,含含糊糊地說:“小念!”

小念突然被嚇了一跳。但她仍冷冷地看著阿越,有禮貌地說:“麻煩讓個路吧。”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阿越太陽穴兩側的汗水,再加上小念的冷漠使得阿越不自覺地退到了路邊。他低著頭,仿佛她的孤獨是他的罪過一樣。他直直地站在路邊,雙手糾結著,不知所措,也不敢看她離去的身影。

阿才不知從哪里騎車過來,將車停在了小念的附近。

“小念,打了很多蝦嗎?”

小念的臉完全燦爛起來,人也突然變得熱情。

“今天還好。你回去嗎?”

“是的。你坐我車,我很快地載你回去?！?/p>

小念猶豫了一下,然后上了車。她開心地看著矯健、充滿活力的阿才。

“騎慢點,免得把蝦撒了?！?/p>

“撒了我就買美味的蝦招待你?！?/p>

“你還沒工作哪有錢?啊!”

“怎么了?”

阿才立即剎住了車。小念的小拇指被自行車后座夾住,滲出了血。

“吮一下,止血?！?/p>

小念扭過頭,說:“好恐怖!我怕血?！?/p>

“我來吧?！?/p>

阿才輕輕地將流著血的手指放到嘴里。

“這么一來,你的血就在我身體里流淌,一輩子你就在我的身邊了?！毙∧钷袅宿舭⒉诺哪X袋:“沒見過像你這么油的?！?/p>

車輪轉動著,他們卻突然安靜下來。木魚聲和著幾句佛經(jīng)在江邊刮來的風中隱隱地回響。

×××

但最終,小念卻將自己的一生與阿越綁在了一起。那是在小念的母親四媽得以申冤的時候。四媽是1968年春季在完成任務的路上犧牲的,而不是長久以來所說的因為同卓大尉有了小孩又幫助他免于受到革命死刑而投香江死去。她的骨骸已經(jīng)找到,并在一個清晨送回了村里。五叔在瓦棺里放了一只綁頭發(fā)的蝴蝶結、一雙鞋和幾套妻子的衣服。鄉(xiāng)里舉行了隆重的儀式將她的骨骸放入了烈士陵園。卓叔也悄悄地站在人群中。阿?？吹搅俗渴?卻裝作沒看見。小念成為了烈士子女。阿福有意地回避了她,盡管他為尋找她母親的真相做了所有的工作。

那時,阿才已經(jīng)完成了游學課程。他帶著建筑師文憑回到了家鄉(xiāng)。

吃飯的時候,他見到了過去許多快樂的面龐。朋友們都回去了。阿才輕輕地問媽媽:“小念知道我回來了為什么不來接我?也沒見她到我家來?”

媽媽沉默了一會岔開了話。

幾天后,阿才收到了一封請柬。他愣愣地看著請柬,問媽媽:“小念結婚了?為什么她不等我回來?”

他這才驀地看見柜腳堆著一堆信。這些信都是他讓媽媽帶給小念的。他的手顫抖著緊緊捏著信:“媽媽,為什么您……”

媽媽平靜地說:“小念比你大。父親以前又是個惡棍。那時,她媽媽還沒有洗脫罪名……媽媽怕影響你的將來,所以……”

阿才的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媽媽!我們年輕人的這個時代……”

他說不下去了。

悟村,一群迎親隊伍正準備去接新娘。

阿才飛快地跑著,似乎慢了,他就再也看不到一個人了……他沒有這么快速地跑過。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阿才追上迎親隊伍,吼了起來:“小念!”

迎親隊伍在明媚的陽光下散開。春天的氣息浸透著中部這片小小的土地,暈染著萬物,男孩失魂的呼聲顯得有些突兀。所有人茫然地扭頭看后方。

阿才跑到小念面前,邊說邊喘著氣:

“我……我真對不起。我……現(xiàn)在要送你一只首飾盒……”

阿才從內衣口袋里取出一個血紅色的木制盒子,顫抖著遞給小念。小念接過盒子,打開。盒中放著一根簪子和一條鑲玉的金項鏈,閃閃發(fā)光。小念有些不知所措:“謝謝!我……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你給我寫過信吧……也許它們是被風吹沒的……”

風從田野里刮來,穿過三個靜靜站立的人,穿過陶醉于快樂和酒水的人群。浸入土地的春天氣息正呼呼地往上冒。阿越拉了拉小念的袖子:“走吧!迎親隊伍繼續(xù)走吧?！?/p>

紅紅綠綠的迎親隊伍在綠色的稻田里彎彎曲曲地行進,形成一個S形。新娘白色的衣服在風中飛舞。小念邊走邊回頭看著。一滴眼淚滑過顴骨。她用手悄悄地拭去,手上血紅色的盒子像一只小小的花朵開在人群里。她的頭上閃著無比耀眼的光芒。

阿才直直地站在田野中任由風呼呼地吹著。當他突然明白剛剛失去了一樣最寶貴的東西的時候,他知道,他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