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

文｜李蘭

同學們，你們看過電影《釜山行》嗎？我知道我一提起這部電影，看過的同學脊背那兒一定會麻麻地爬過一絲涼氣。扭曲的五官，猙獰的表情，潰爛的身體，真正的行尸走肉。它們——是的，在我們看到那樣的形象時，我們會用“它們”來指代，因為在我們的眼里，那是被病毒感染異化的怪獸，它們已經(jīng)算不上人了——不僅外貌恐怖，它還會撕咬你、扯碎你，讓你也變成一個沒心沒肺、沒情感、沒知覺，外形扭曲得讓人毛骨悚然，只會快速感染更多人的怪物。

可是你們知道嗎？在人類歷史上，確乎有這樣一種病毒，它能麻痹人的神經(jīng)，讓人的面目扭曲、皮膚潰爛，讓人變成比傳說中的魔鬼更可怖的模樣，而且它可以傳染。它就是麻風病。現(xiàn)在，我們在一歲多的時候會接種麻風疫苗，這種病在現(xiàn)代醫(yī)療條件下，變成了可防可治的疾病，然而在半個世紀之前，這種病還曾是讓人談之色變的絕癥。得病的人不僅要面臨難逃一死的厄運，就是病人的家屬也會被當成不道德不潔凈的人，而受到人群的孤立和歧視。在那個時候，如果誰家里有人染上了這種病，或許會有人同情，但更多的人會避之唯恐不及，哪怕這個人在得病之前多么受人愛戴和景仰，一旦得病了，那他就只能離開家園和親人，被永遠地放逐。

《島》這本小說講的就是一個家族幾代人與麻風病抗爭的故事。備受人們喜愛的老師伊蓮妮發(fā)現(xiàn)自己和學生迪米特里染上了麻風病，而后被送到島上。

值得注意的是，真正的麻風病人從得病直至死去，都是有著正常情感和痛覺的人。他們不會主動攻擊其他健康的人，反倒是健康的人常常會做出一些傷害他們的事情，那個時候?qū)β轱L病人最大的善良就是讓他們自生自滅。所以希臘才有了這樣一個專門容納麻風病人的小島——斯皮納龍格島。

一般來說，這種小島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首先它非常擁擠，因為所有的麻風病人都會被送到這個隔離區(qū)，而且永世不得離開。其次生活條件非常簡陋。因為這里的所有生活設施，都是政府為了防止麻風病人因為生存不下去而暴動，為了消解影響社會的不安定因素，才勉強撥付材料建設的（而且要靠麻風病人自己來建）。政府會給小島提供必要的食物補給，也是因為害怕被驅(qū)逐過去的病人跑回去找吃的。所以當伊蓮妮剛到斯皮納龍格島的時候，發(fā)現(xiàn)麻風病人還需要跋涉好幾百米到山下取水，然后又帶著水一路走回去。這樣的辛苦對健康人都是一種負擔，更別說對那些肢體殘疾、手足無力的病人。

目前每周從克里特島送來淡水，但不夠二百多人飲用洗濯。即使有驢子的幫助，對大家來說，這也是每天一次的掙扎，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或跛腳的人。到冬天，電是他們最需要的。島上幾年前就安裝了發(fā)電機，從嚴寒的十一月到來年的二月間，大家都盼望著溫暖的快樂和黑暗中的光明?？墒聦嵅⒎侨绱?。發(fā)電機才用了不到三周，就壞了無法再用；要求運新部件來更換，可總被忽視，機器遺棄在那里，差一點被茂密的野草給全部蓋住。

水和電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大家全都明白，特別是水的供應不足，可能縮短他們的生命。娥必達知道，盡管政府不得不讓他們的生活過得去，但改善他們的承諾不過是敷衍了事。

那不是一個治病療傷的地方，那是一個被遺棄的活死人之墓。而這里的墓地跟別處也很不同——

墳墓全無標記，因為大家是合葬的。這里死去的人太多了，容不得身后這般奢侈的孤獨。一般的墓地，繞著教堂而建，那些前來做禮拜的人會被不斷提醒他們終會死去，而這塊墓地不同，它是隱蔽的，秘密的。斯皮納龍格島上沒有人真正需要一個死亡象征。他們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誰都明白。

讓人記住隔離區(qū)頭幾十年里的麻風病人的，只有一個黑色的大登記冊，上面記有姓名、到達日期和死亡日期。他們的生命縮減到只是死神生死簿上的一條記錄，現(xiàn)在他們的骨頭亂七八糟、不加區(qū)分地堆在小島最邊緣公共墓地的石板之下。

就是這樣的一座小島，有一天突然被送來了好幾船人。他們大部分是男人，也有女人，他們來的方式很特別——

新來的人從吉奧吉斯的小船上滾出來，重重地落到石頭地上時，許多人都沒站穩(wěn)。他們尖叫，扭動掙扎，怒吼，有些人顯然很疼。從迪米特里所處的陰影位置，看得到他們?yōu)槭裁磿さ?。新來的人似乎沒有手，至少身體兩邊看不到靈活自如的胳膊。當他湊近點看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nèi)┲婀值耐馓?，手被捆到了背后。迪米特里看著伊蓮妮和娥必達彎下腰，一個一個松開那些捆得像包裹的人，從浸了瀝青的粗麻繩中將他們解放出來。這些人一伙伙躺在灰土地上，看起來都不像人。有個人搖搖晃晃走到水邊，彎下腰對著大海大嘔特嘔起來。另一個也這樣，然后是第三個。

迪米特里看著他們，又迷惑又害怕，嚇得就像擋在他前面的巖石墻一般一動不動。隨著新來者松開繩索，慢慢站直，他們恢復了一點點尊嚴。即使距他們有一百米遠，迪米特里也能感到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憤怒和挑釁。大家聚成一圈，有個特別的男人似乎想讓大家平靜下來，幾個人立即說起話來，還提高了嗓門。

迪米特里數(shù)了數(shù)，一共十八人。

這群人是什么人，他們到島上來干什么呢？

說實話，我一開始看到這里的時候是有些緊張的，要知道小島之外的人總是對這個小島抱以一種冷酷的惡意，如果有病人想從這個小島私逃出來，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把他打死，使之葬身在波濤洶涌的大海里。甚至還有人因為害怕海風把島上的病菌吹到大陸上去，而謀劃著放火燒島。我直覺新來的人似乎不那么好對付，你要是好奇的話，可以自己找來這本書瞧瞧。

另外，這本小說涉及了一個家族的四個女人，第一代就是之前提到的伊蓮妮，第二代是伊蓮妮的女兒——安娜和瑪麗婭兩姐妹，第三代是安娜的女兒阿麗克西斯。這四個女人都經(jīng)歷了讓她們永世難忘的愛情：伊蓮妮的愛情讓她的內(nèi)心踏實安定；安娜的愛情讓她燃燒瘋狂；瑪麗婭的愛情讓她羞澀歡喜；阿麗克西斯的愛情讓她迷惑彷徨。不同的感情觀，也呼應著世人關于究竟該與什么樣的人相伴終身的思索。

當然，這本小說還寫了一系列的男人，有的沉默寡言但堅毅頑強，有的木訥單調(diào)但內(nèi)心火熱，有的風流倜儻而又花心薄幸，有的嚴肅含蓄而又忠誠不渝，還有的沖動易怒而又自私自利——我說的這可都是主要人物?？赐晷≌f后，你們可以來玩一玩對號入座，看看說的是誰。

按現(xiàn)在的說法，這本小說會有一點點虐，不過主調(diào)還是甜的，這種甜并不完全來自愛情，更多的來自人性。它沒有避諱人性的惡，但你看完以后，還是會對人充滿了希望。而且，即使你在小說中看見了惡，你感受到更多的不是厭惡，而是悲憫。所以可以說，這本小說很有些名著氣質(zhì)，雖然客觀來說，還缺乏了一種大氣恢宏的調(diào)性，但思想情感的品位格調(diào)還是比較高的。

而且這本小說特別適合拍成電影，我甚至覺得，作者在寫作的時候，其實是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電影觀眾，感官全開地把電影里的一切都細膩地描摹了出來，而且電影里拍不出來的心理活動和氣場感覺等，小說也寫得絲絲入扣。它的情節(jié)很有些戲劇化，斯皮納龍格島的興衰本身就很值得一看，當伊蓮妮的女兒瑪麗婭在結婚前一個禮拜因為感染麻風病，而被自己的擺渡人父親送上斯皮納龍格島，她走過陰暗的隧道初見小島社區(qū)全貌時，內(nèi)心那種完全不同于母親的震撼，一定會讓你有大開眼界之感。

以及，你們知道斯皮納龍格島現(xiàn)在怎么樣了嗎？它成了一個旅游景點！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去希臘，你會特意跑到那個小島上去嗎？你敢去走走嗎？當然，那里已經(jīng)沒有麻風病人了，而且風景很獨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