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溪羌語的人稱范疇*

鄭武曦

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廣州 廣東 510631

提要 文章介紹了南部方言龍溪話動詞人稱范疇的特點和用法。與羌語南部方言桃坪話和蒲溪話一樣，龍溪羌語的人稱也有不同的形式；與桃坪話和蒲溪話的人稱范疇不同的是，龍溪話的人稱標記除了與體有關(guān)以外，還與實然和非實然有關(guān)。文章從這個角度，分析龍溪羌語中不同形式的人稱標記。另外，與其他接觸漢語的羌語方言相比較，龍溪羌語仍然保留了人稱的單數(shù)，并且沒有消失的跡象。

1引言

龍溪羌語分布在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縣龍溪鄉(xiāng)。龍溪羌語屬于羌語南部方言的龍溪土語(孫宏開1981:177；劉光坤1998:17)。龍溪土語的分布地區(qū)有汶川縣的龍溪、布蘭、巴奪、下莊、木上等地，使用人口有3300人(劉光坤1998:17)。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龍溪鄉(xiāng)以羌語為母語者相互交流均使用羌語，但是龍溪鄉(xiāng)兒童由于從小在學校接受漢語教育，他們和成人之間常用西南官話進行交流。文章的語料來自筆者在龍溪鄉(xiāng)馬燈村收集的長篇故事和對話。

龍溪羌語的人稱范疇通常標記動作施事者的人稱和數(shù)；少數(shù)情況下，龍溪羌語中也保留了人稱范疇標記非施事者的情況，比如標記領有者、動作的接受者或者受事者的人稱和數(shù)。“人稱”分為第一人稱、第二人稱和第三人稱，“數(shù)”分為單數(shù)和復數(shù)。第一人稱標記和第二人稱標記有不同的形式：第一人稱有wa31(wa55)、-a31、-sa31三種形式；第二人稱單數(shù)有-n31、-s31兩種形式；第一人稱復數(shù)和第二人稱復數(shù)有-ni31、-i31兩種形式。第三人稱是無標記的形式。龍溪羌語的人稱和體結(jié)合緊密(Zheng 2016:326)，見下頁表1。

人稱標記的多種形式也存在于羌語南部方言的桃坪話和蒲溪話的人稱范疇中。這兩個羌語方言中的人稱范疇表現(xiàn)出人稱和體的合二為一。黃布凡(1997)指出在形態(tài)豐富的羌語支語言里保留了動詞的過去時或已行體、完成體的后綴*-s。在桃坪羌語中，后綴 -so31標記完整體的第二人稱單數(shù)，后綴-n31標記將行體和未完整體的第二人稱單數(shù)(孫宏開1981:99)，見表2。在蒲溪話中，人稱標記和體標記往往也結(jié)合得很緊(黃成龍2007:130)，見表3。

表1 龍溪羌語動詞的人稱與體

將行體未完整體、持續(xù)體完整體、經(jīng)歷體、狀態(tài)變化體第一人稱單數(shù)wa31(wa55)a31sa31第二人稱單數(shù)n?31n?31s?31第三人稱單數(shù)無標記無標記無標記第一人稱復數(shù)ni31ni31?i31第二人稱復數(shù)ni31ni31?i31第三人稱復數(shù)無標記無標記無標記

表2 桃坪羌語動詞的第二人稱單數(shù)與體

人稱將行體未完整體完整體第二人稱單數(shù)-n?31-n?31-so31

表3 蒲溪羌語動詞的人稱與體

人稱將行體未完成體狀態(tài)變化體第一人稱-u--?-si第二人稱-u-n(單數(shù))/-u-?n(復數(shù))-n-so(單數(shù))/-so(n)(復數(shù))第三人稱-u無標記-i

通過筆者的進一步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雖然龍溪羌語中的人稱標記與體有關(guān)，但是體并不是用來區(qū)分不同形式人稱的最好方式。比如，同樣是完整體，它的肯定和否定需要不同形式的人稱標記；另外，完整體在是非疑問句和疑問詞疑問句中也分別需要不同形式的人稱標記。

筆者認為，從實然和非實然(realis/irrealis)的角度，可以更加清楚地分析龍溪羌語人稱范疇的不同形式。本文將根據(jù)Comrie(1985：5)和Palmer(2001:145-184)對實然與非實然的討論，來分析龍溪羌語中人稱標記的不同形式。實然與非實然可以用來說明狀態(tài)所處的位置，實然是指某個狀態(tài)處在真實的世界，非實然是指某個狀態(tài)處在非真實的世界。

2人稱標記與實然/非實然

Comrie(1985:5)認為，在一個沒有時態(tài)的語言中，事情所處的階段可以區(qū)分為處于真實的世界或者處于不真實的的世界，這種區(qū)分是由實然和非實然這兩種語法形式來表達的。龍溪羌語是一種沒有時態(tài)的語言，可以從事情所處的階段來選擇不同的人稱標記。在龍溪羌語中，人稱標記同時標記了人稱、數(shù)、以及實然/非實然。后綴wa31(wa55)、-a31、 -n31、-ni31是非實然人稱標記，后綴-sa31、-s31、-i31是實然人稱標記，見表4。龍溪羌語的體并不是和人稱整齊對應的，相反，實然和非實然可以更好地解釋人稱的不同形式的選擇。

表4 龍溪羌語中實然和非實然人稱標記

非實然人稱標記實然人稱標記第一人稱單數(shù)wa31(wa55),-a31-sa31第二人稱單數(shù)-n?31-s?31第一人稱復數(shù)第二人稱復數(shù)-ni31-?i31

2.1“不完整的事件”(未完整體)

龍溪羌語中，完整體由方向前綴表示，是把一個事件看作一個整體，不區(qū)分事件的各個分開的階段；而未完整體關(guān)注事件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Comrie 1981:16)，表示的是一個未完整實現(xiàn)的事件。例如：

(1)le51pu31=n31?

什么 做=第二人稱單數(shù):非實然

你正在做什么？

例(1)中，說話人問聽話人“你正在做什么”，這是在事情發(fā)生的中間階段，動詞“做”帶上了第二人稱單數(shù)的非實然標記。

2.2“持續(xù)做某事”(持續(xù)體)

持續(xù)體是未完整體的其中一種，表示某一動作在連續(xù)進行。例如：

(2)qa31la31=zu31e213xa213=zu31a31ha55ha55=zu31mu31a31a55

第一人稱復數(shù)=話題 現(xiàn)在(借詞)=話題 慢慢地=話題 人 一點

dai55-wa55=ni31.

從外到里:持續(xù)體-召集=第一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我們再去慢慢召集點人。

例(2)中，“再去召集點人”還沒有變?yōu)楝F(xiàn)實，被看作一個非實然事件。

2.3“即將做某事”(將行體)

2.3.1“即將做某事”(將行體)

將行體表示“即將發(fā)生的事情”，這是一種處在非真實世界的狀態(tài)。例如：

(3)vu31la31xai31s213z55=ma31=ni31.

第二人稱復數(shù) 還是(借詞) 給=將行體=第一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我們)還是要給你們發(fā)工資。

例(3)中，“將要給你發(fā)工資”表示一個非真實、未實現(xiàn)的狀態(tài)，這里的后綴-ni31反映了動作接受者“你們”的人稱和數(shù)，而不是動作施事者的人稱和數(shù)。

2.3.2“即將發(fā)生的變化”(將行體+變化體)

當將行體和狀態(tài)變化體同時出現(xiàn)時，人稱標記是由將行體決定的，因為即將發(fā)生的變化，仍然被看作一種非真實的狀態(tài)。例如：

(4)qa31la31t31-jou55=zu31mu31sa31a55mi55-ha31

第一人稱復數(shù) 向上-修建=連接 很多 否定-需要

pa31=ma55=ni31.

變=將行體=第一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我們修了(新的電站)以后，就不再需要這么多員工了。

在例(4)中，“我們不再需要這么多員工”是即將發(fā)生的變化，它表示一個未實現(xiàn)的事件。

2.3.3“即將重復做某事”(將行體+重復體)

當將行體和重復體同時出現(xiàn)時，人稱標記也是由將行體決定的。例如：

(5)jou213le51t31ta55=ma31=n31lan55？

又(借詞) 什么 說=將行體=第二人稱單數(shù):非實然 態(tài)度(借詞)

你又要再說什么？

例(5)中，“又再說什么”是一個即將重復的事件，屬于非真實世界。

2.4“完整的事件”(完整體)和“經(jīng)歷過某事”(經(jīng)歷體)

2.4.1肯定

龍溪羌語中，除了方向前綴以外，人稱標記也是表示完整體的重要標記。例如：

二-量詞.層(借詞) 這樣 向下-種=第一人稱復數(shù):實然 態(tài)度(借詞)

(我們)種了兩層(天麻)。

例(6)中，“種了兩層天麻”表示完整體，種天麻被看作一個整體，是一個真實的事件。

經(jīng)歷體表示以前經(jīng)歷過的事情。例如：

龍泉驛(借詞)=有定 第一人稱復數(shù) 去 經(jīng)歷體=第一人稱復數(shù):實然

(我們)去過龍泉驛。

2.4.2否定與疑問

Palmer(2001:173)指出疑問和否定常常被放在一起考慮，因為它們都被看作是“非肯定的”。在實然和非實然這方面，否定和疑問可能用相同的方式表示它們的相同之處。一些語言使用相同的標記表示否定和疑問。比如在因巴布拉語中，chu這個標記不僅作為疑問標記，也可以作為否定標記(Cole 1982:164)。在龍溪羌語中，是非疑問句的標記me31和否定標記/mi/很相似。否定的完整體和否定的經(jīng)歷體，以及這兩種體的是非疑問句，都帶有非實然人稱標記。

否定的完整體和否定的經(jīng)歷體表示“某個事情是不真實的”。如在例(8)和例(9)中，否定的完整體和否定的經(jīng)歷體是由非實然人稱標記表示的。相反地，如前所述，肯定的完整體和肯定的經(jīng)歷體是由實然人稱標記表示的。例(8)的肯定形式“我們飽了”是一種真實的狀態(tài)；“我們還沒吃飽”被看作是沒有實現(xiàn)的非真實的狀態(tài)，即“吃飽”這個狀態(tài)沒有實現(xiàn)。例(9)中，“從來沒有打開這個盒子”表示一種非真實、未實現(xiàn)的事件，它的肯定形式“之前打開過這個盒子”表示已經(jīng)實現(xiàn)的真實事件。

(8)qa31la31mu31t31-mi31-ei31=ni31.

第一人稱復數(shù) 人 向上-否定-飽=第一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我們沒有吃飽。

(9)qa31la31ma31t31-ga31k55mi31-a55=ni31.

第一人稱復數(shù) 態(tài)度(借詞) 向上-打開 去 否定-經(jīng)歷體=第一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我們從來沒有去打開過這個(盒子)。

例(10)和例(11)都表示完整體“到了”，但是，是非疑問句的人稱標記是非實然人稱標記-ni31，疑問詞疑問句(“哪里”)的人稱標記是實然人稱標記-i31，二者的區(qū)別類似于Caddo語用非實然和實然來解釋是非疑問句與疑問詞疑問句的區(qū)別。Chafe(1995:354)把是非疑問句與疑問詞疑問句解釋為：是非疑問句表示說話人不知道這件事是否發(fā)生，而疑問詞疑問句(比如“誰”)是假定說話人知道有這件事，只是在詢問這件事的參與者是誰。同樣地，例(10)表示說話人不知道“到家了”這件事是否發(fā)生，而例(11)表示說話人假定聽話人已經(jīng)到了某個地方，只是在詢問具體到哪里了。

(10)ke31tai31ji31k55=ni31me31?

家 到達 去=第二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疑問

(你們)到家了嗎？

(11)a55n31tai31ji31k55=i31？

哪里 到達 去=第二人稱復數(shù):實然

(你們)到哪里了？

例(12)和例(13)都表示經(jīng)歷體“去過”，但是，是非疑問句帶有的是非實然人稱標記-ni31，疑問詞疑問句(“什么時候”)帶有的是實然人稱標記-i31。例(12)和例(13)與例(10)和例(11)的區(qū)別一樣：例(12)中，是非疑問句表示說話人不知道“去過威州”這件事是否發(fā)生，被看作一個非真實的狀態(tài)；例(13)中，疑問詞疑問句(“什么時候”)是假定說話人知道“去過威州”這件事發(fā)生過，已經(jīng)是一個真實的狀態(tài)，說話人只是在詢問這件事發(fā)生的時間。

(12)vu31la31kho55a31k31a55=ni31me31?

第二人稱復數(shù) 威州 去 經(jīng)歷體=第二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疑問

你們?nèi)ミ^威州嗎？

(13)vu31la31na51so31kho55a31k31a55=i31?

第二人稱復數(shù) 什么時候 威州 去 經(jīng)歷體=第二人稱復數(shù):實然

你們什么時候去過威州？

當疑問詞疑問句表示修辭性疑問(rhetorical question)時，是用非實然的人稱標記表示。對于修辭性疑問句句，說話人的目的不是在于得到答案，而是表達說話人的驚訝、不滿，或者表示一個相反的事實。例如：

(14)le51s31=ni31?

什么 知道=第一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字面意義：我們知道什么呢？)

例(14)中，修辭性疑問表示 “我們什么也不知道”，動詞詞根“知道”帶上一個非實然的人稱標記-ni31。

在其他羌語方言中，暫時沒有討論到特定人稱標記來區(qū)分肯定的完整體和否定的完整體，肯定的經(jīng)歷體和否定的經(jīng)歷體，完整體的是非疑問句和疑問詞疑問句，經(jīng)歷體的是非疑問句和疑問詞疑問句。比如，在羌語北部方言榮紅話中，人稱標記-沒有體現(xiàn)出人稱、體、否定和疑問等多種因素。例如(引自LaPolla & Huang 2003:168)：

第一人稱單數(shù) 書-這-量詞 方向-讀-否定-連續(xù)-經(jīng)歷體:第一人稱單數(shù)

我還沒有讀過這本數(shù)。

2.5“變得怎樣”(變化體)

與狀態(tài)變化體結(jié)合緊密的是實然人稱標記。例如：

孩子 三-量詞:個 有 變 做=第二人稱單數(shù):實然 態(tài)度

(你)已經(jīng)有三個小孩了。

這:復數(shù)-一點=話題 向下-記得(借詞)-借詞標記 否定-能夠

pa31=s31we31.

變?yōu)?第二人稱單數(shù):實然 態(tài)度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記得這些(事情)了。

例(16)中，“已經(jīng)有三個小孩”是一個真實的事件。不同于否定的完整體和否定的經(jīng)歷體，否定的狀態(tài)變化體依然帶上實然人稱標記，因為狀態(tài)變化體的否定仍然是表示一種變化的。例(17)中，“你現(xiàn)在不再記得這些事情了”表示“你以前記得，現(xiàn)在不記得了”，這同樣是一個已經(jīng)實現(xiàn)的事件。

2.6“重復做某事”(重復體)

重復體表示重復做某事。即將做某事被看作一種不真實的狀態(tài)，除此以外，過去和現(xiàn)在重復做某事，被看作一種真實的狀態(tài)。如例(18)中，實然人稱標記表示“又慶祝了生日”。

(18)ka31to31tha31-i31jou213t31-pu31lo55=i31.

下面 那-天 又(借詞) 向上-做 來=第一人稱復數(shù):實然

接下來的那天，我們又慶祝了生日。

2.7“習慣做某事”(慣常體)

慣常體表示常常、通常做某事。在龍溪羌語中，慣常體被看作是非實然的，包括現(xiàn)在和過去常常做某事或不做某事。Bybee(1998)指出非實然和實然的區(qū)分不是完全對應于非真實的狀態(tài)和真實的狀態(tài)，他進一步指出，在Bargam語中，過去常常發(fā)生的某事屬于非實然。Comrie(1985:51)也指出在Dyirbal語中，現(xiàn)在常常發(fā)生的某事是由非實然標記表示，然而在緬甸語中，同樣是現(xiàn)在常常發(fā)生的事情，是由實然標記表示的。例如：

(19)vu55ni31n31-e31a31-i31=ke55ku31kua55=i31we31.

第二人稱雙數(shù) 二-量詞:個 一-天=不定指 吵架=第二人稱復數(shù):實然 態(tài)度

你們兩個每天吵架。

例(19)中，“每天吵架”被看作是真實的狀態(tài)，動詞“吵架”的人稱標記是實然人稱標記-i31。慣常體的否定，即常常、通常不做某事，同樣屬于一種真實的狀態(tài)。例如：

(20)a31i31mi55zei31a31a55t31-mi55-pu31k55=s31we31.

每天 事情 一點 向上-否定-做 去=第二人稱單數(shù):實然 態(tài)度

你每天一點事情也不做。

例(20)中，“每天不工作”，也就是指這個人很懶，每天都不工作的狀態(tài)是一個真實的狀態(tài)。

2.8式

2.8.1“命令某人做某事”(命令式)

命令式表示要求和命令聽話人做某事。命令式第二人稱單數(shù)人稱標記常常省略，但第二人稱復數(shù)人稱標記不能省略。命令式被看作是聽話人還沒有實施的動作或還沒有實現(xiàn)的狀態(tài)，即非實然的狀態(tài)或事件。例(21)中，命令式帶上非實然人稱標記-ni31，表示“你們自己去跳舞”這個動作是沒有實現(xiàn)的。

(21)vei51la31a31-ho55-ta31k55=ni31ma31.

第二人稱復數(shù):強調(diào) 向下-跳舞-動詞標記 去=第二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禮貌

你們自己去跳舞！

2.8.2“禁止某人做某事”(禁止式)

禁止式通常被看作非實然的事件。與命令式不同的是，禁止式不論是第二人稱單數(shù)，還是第二人稱復數(shù)，人稱標記都不省略，如例(22)中，說話人命令聽話人不要把秘密告訴別人。但是狀態(tài)變化體的禁止式被看作是實然的狀態(tài)，因為當狀態(tài)變化體與禁止式同時出現(xiàn)時，人稱是由狀態(tài)變化體決定，即被看作一個真實的事件，如例(23)中，說話人命令聽話人以后不要送藥了。

禁止-說 去=第二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你們)不要告訴(別人)。

(23)ji31-31-ta55pa55=s31.

向里-禁止-送 變成=第二人稱單數(shù):實然

(你)不要再送藥過來了。

2.8.3“建議某人做某事”(建議式)

建議式表示建議某人做某事，被看作非實然的事件。與命令式一樣，建議式的第二人稱單數(shù)的人稱標記常常被省略，第二人稱復數(shù)的人稱標記不能省略。如例(24)中，說話人的建議“收莊稼”是被看作是不真實的狀態(tài)，還未發(fā)生。

莊稼(借詞) 向下-收 能=第二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禮貌

(你們)該收莊稼了。

2.9“假設的條件”(條件句)

龍溪羌語中，條件句分為真實的條件和非真實的條件。其中，假設被看作一種真實的條件。正如Bugenhagen(1994)把Sinangor語中相反的事實(counterfactuals)和假設(hypotheticals)分別看作是非真實的條件和真實的條件。例如：

只要(借詞) 告訴=第二人稱復數(shù):實然 你們 就(借詞) 向上-收拾=將行體=第二人稱復數(shù):非實然

只要你們告訴(我)，你們就去收拾(那個鬼)。

例(25)中，假設“如果你告訴我”被看作是一個真實的條件。上文例(14)“我什么都不知道”表示一個相反的事實，被看作是一個非真實的條件。

龍溪羌語中，實然人稱標記和非實然人稱標記所表示的意義總結(jié)如下，見表5。

表5 實然與非實然人稱標記表示的意義

非實然人稱標記例子實然人稱標記例子“不完整的事件”(未完整體)例(1)“變得怎樣”(變化體)例(16)“持續(xù)做某事”(持續(xù)體)例(2)“變得不再怎樣”例(17)(變化體的否定) “即將做某事”(將行體)例(3)“重復做某事”(重復體)例(18)“即將發(fā)生的變化”例(4)“習慣做某事”(慣常體) 例(19)(將行體+變化體)“即將重復做某事”例(5)“不習慣做某事”例(20)(將行體+重復體)(慣常體的否定)“不是完整的事件”例(8)“完整的事件”(完整體)例(6)(完整體的否定)“沒有經(jīng)歷某事”例(9)“經(jīng)歷過某事”(經(jīng)歷體)例(7)(經(jīng)歷體的否定)“是否是一個完整的事件”例(10)“提問一個完整的事件”例(11)(是非疑問句+完整體)(疑問詞疑問句+完整體)“是否經(jīng)歷過某事”例(12)“提問關(guān)于經(jīng)歷過某事的信息”例(13)(是非疑問句+經(jīng)歷體)(疑問詞疑問句+經(jīng)歷體)“命令某人做某事”(命令式)例(21)“禁止某人做某事”(禁止式)例(22)“命令某人不要再做某事了”例(23)(禁止式+狀態(tài)變化體)“建議某人做某事”(建議式)例(24)“相反的事實”(修辭性疑問)例(14)“假設的條件”(條件句)例(25)

3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的單復數(shù)

Sims(2016)比較了各個羌語中的人稱范疇，指出羌語方言綿虒話、蒲溪話和永和話的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已經(jīng)不再區(qū)分單數(shù)和復數(shù)(見表6)，是因為說這些話的人長期和說漢語的漢族相接觸的原因。Bauman(1974)也有類似的觀點，他認為人稱范疇單數(shù)和復數(shù)的消失是因為與那些形態(tài)更簡單的語言接觸的結(jié)果。

表6 羌語不同方言中的人稱與數(shù)

南部羌語北部羌語 龍溪綿虒桃坪蒲溪 永和榮紅麻窩曲谷1SG-a31-?a-31-?-,-?--,-a-a,-?2SG-n?31-n?-n?31-n-ni-n-n-n3SG————————1PL-ni31-ji??31-?-,-?-?-?-??2PL-ni31-n?s?31n?31-n-ni-i-?i-n-j3PL—————-?i-?i—

事實上，龍溪話是一種典型的與漢語長期接觸的羌語方言，比如龍溪羌語聲調(diào)的產(chǎn)生與漢語的接觸有密切的關(guān)系，龍溪羌語中有大約30%的漢語借詞；但是龍溪羌語人稱的單數(shù)和復數(shù)仍然保留得很完整，并沒有要消失的痕跡。如表6所示，其他五個羌語方言(龍溪話、桃坪話、榮紅話、麻窩話、曲谷話)仍然保留區(qū)分人稱的單數(shù)和復數(shù)。

4結(jié)語

文章從實然與非實然的角度分析了龍溪羌語人稱標記不同形式的分布。表7總結(jié)了北部和南部羌語中六個羌語方言的人稱范疇，由于暫時沒有關(guān)于綿虒話和永和話人稱范疇方面的詳細描寫，因此表7沒有列入這兩個羌語方言。從表7可以看出，不同羌語方言的人稱范疇有相同之處，即都反映了施事者的人稱和數(shù)。北部羌語的人稱范疇與非施事者有關(guān)，并且情況還很復雜；除了龍溪羌語中還有極少數(shù)例子，南部羌語中的人稱范疇不反映非施事者的人稱和數(shù)。除了南部羌語的蒲溪話，其他五個羌語方言的人稱范疇仍然區(qū)分單數(shù)和雙數(shù)。北部羌語的人稱都不反映動作的體，而南部羌語的人稱都與體有關(guān)，因此可以用來解釋不同形式的人稱標記分別與哪些體相關(guān)。通過筆者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龍溪羌語的人稱范疇有一個其他羌語人稱范疇所沒有的相關(guān)因素，即實然與非實然，這可以更清楚地分析不同形式的人稱標記的選擇。

表7 羌語各方言的人稱范疇

人稱范疇的決定因素北部羌語南部羌語 麻窩話曲谷話榮紅話 龍溪話桃坪話蒲溪話施事者√√√√√非施事者情況復雜√保留少數(shù)數(shù)√√√√體√√√實然與非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