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一起飛

寇建斌

優(yōu)雅的輕音樂緩緩流淌，隨著車輪流向前方。暮春時節(jié)，花紅柳綠，草長鶯飛，滿眼迷人的景色。

只是車上的兩人對于車窗外的景色全不留意。石頭專注地開車，縣長閉目養(yǎng)神。

石頭飛出山溝，由一個惹禍的山里娃，搖身一變成為縣長的司機，不僅驚得好多人目瞪口呆，連他自己都覺得像做夢。難怪他把縣長視為再生父母，盡心報效。

“石頭，讓我開段吧。”縣長忽然說道。

石頭看著前邊的山路，有些擔心，“出了山您再開吧?！?/p>

縣長笑笑，“對我的駕駛技術信不過呀？放心吧，沒問題！”

石頭見縣長態(tài)度堅決，不好再說什么，就減速靠邊停了。

換位時，縣長讓石頭坐到后排，石頭不肯，堅持坐在副駕位置。縣長的駕齡跟石頭的年齡差不多，開車很熟練。瞬間加速，車高速行駛?？h長目視前方，神情凝重。前邊突然出現一個U型彎，石頭忙喊：減速！減速！車速沒減，車眼看撇向外側山澗，石頭探過身子抓住方向盤用力朝內一扭，砰地一聲，山倒了，一大團暗紅色的濃霧席卷而來……

一個剛好容身的小山凹，前凸的石板，茂密的草叢，剛好掩住入口。旁邊山林里有漿果，靠著這些漿果他已經在這里待了兩天了，還可以繼續(xù)像猴子一樣待下去?？伤吘共皇钦娴氖^，這樣的日子很難熬，單是蚊蟲的叮咬就能把人逼瘋。但是他不敢回村，他捅下了天大的窟窿。石頭在邱大拿家當司機，開到半路隨車的小軟非要過過癮，結果栽溝里去了。車壞了，賣了他也賠不起。

大喇叭里忽然飄出娘的聲音：石頭，俺的兒，回來吧，沒事啦，有貴人幫咱啦！娘的話重復了好幾遍，在山間久久回蕩，聲音里有心焦，也有歡喜。別人的話他不信，娘的話他信。

娘拉著石頭的手走進院里。一大群人中間，有個人端坐著。娘把他拽到那人跟前，讓他磕頭謝恩。

那人拉起他，一指旁邊的邱大拿，樂呵呵地說：“不要謝我，是邱老板仁義?！鼻翊竽脻M臉笑，雙手作揖，說：“縣長說了話，小事一樁。以后石頭跟著縣長，肯定有大出息，說不定還沾石頭的光呢?！?/p>

石頭一頭霧水。后來才知道縣長來他家訪貧問苦，聽說了這事，出面擺平，并要把石頭帶走。

層層疊疊的濃霧慢慢散去，石頭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的情景真實又虛幻，溫暖又驚駭，很累人。他費勁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環(huán)視著滿屋的白色，記憶像一群蝴蝶撲啦啦飛了回來。

“縣長呢？縣長傷著了嗎？你們快告訴我呀！”屋里好幾個人，有家人，同事，還有幾個白大褂，都像沒聽見，誰也不說話。

石頭急了，胳膊一撐要下地，頭開裂般疼。有人上前忙把他按住。

兩個陌生人進來，告訴他，“縣長正在接受審查。” 石頭頭上炸了個雷，眼睛瞪得要跑出眼眶，“為啥？為啥？”陌生人沒有告訴他原因，只是說，“在山上他想自殺，你救了他，他沒有受傷。到醫(yī)院后，他又跳樓，被電纜掛了下，沒摔死?！蹦吧诉f給他兩張紙，一張是醫(yī)院的診斷書，一張是縣長的遺書。陌生人要求他配合調查，把所有知道的情況告訴他們。

兩張紙在石頭的手里變成了鳥翼，噗啦噗啦要飛。他看不清上邊的字，那些字像蚊蟲，黑乎乎一團，在眼前亂飛。石頭索性閉上眼。眼前再次出現車撞山崖前一幕，那時車快得像一只鳥要飛起來，要不是他一把擰過來，肯定會飛出很遠，然后……他回想著縣長當時的模樣，眼睛直勾勾的，根本沒瞥自己一眼?？磥?，那時縣長真的想飛，帶著他一起飛。

石頭頭上滲出一層冷汗，臉色煞白，喃喃自語：讓我想想，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