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首次頂格判罰兩起“套路貸”案件

王羽

“套路貸”犯罪是指犯罪分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假借民間借貸之名，虛構事實、隱瞞真相，與被害人簽訂“虛假、陰陽借款合同”等明顯對其不利的各類合同，通過“制造資金走賬流水”“肆意認定違約”“轉(zhuǎn)單平賬”等方式“強立債權”“虛增債務”，進而向被害人索要“虛高借款”的行為。

2018年11月23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集中公開開庭宣判了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提起公訴的被告人黃某等11人、被告人張某等14人“套路貸”系列詐騙案，以詐騙罪分別判處黃某、謝某、張某3人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罰金人民幣150萬元至200萬元不等，其余22名被告人分別判處二年三個月至十三年不等刑期。這是上海首例“套路貸”頂格判罰案件。

5萬借款滾稱286萬

據(jù)中央電視臺《法治在線》欄目報道，小吳是一名剛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畢業(yè)生，2016年4月，急于用錢的他看到了一則無抵押的小額貸款廣告，而且利息比較低，由于過度使用信用卡，眼看還款期限將至，小吳決定通過小額貸來解燃眉之急。

“因為信用卡欠了4萬，當時我準備借5萬元，一次性把信用卡還掉?！毙钦f。與這家小額貸款公司的工作人員洽談后，小吳簽下了貸款合同。但借款過程讓小吳困惑的是，公司要求他簽兩份借款合同，一份是小吳準備借的5萬元，另一份則簽了20萬?！皩Ψ秸f因為借款沒有抵押，公司風險很大需要保障，要多簽一點，但是如果按時還5萬的話，20萬的欠條就作廢了。”小吳說。

簽完合同的當天，該公司工作人員向小吳的銀行卡轉(zhuǎn)賬了20萬元，之后再讓小吳從銀行卡中取出20萬元現(xiàn)金。銀行的監(jiān)控全程記錄下了小吳取款的過程，而一出銀行，貸款公司的工作人員便將小吳帶到?jīng)]有監(jiān)控的偏僻處，并從中小吳手中拿走了15萬元。至此，小吳真正拿走的僅僅是5萬元。

雖然心存疑慮，但小吳畢竟拿到了5萬元，當時他還僥幸地以為，只要自己能夠按時把5萬元還了，應該沒有太大的風險。

但半個月后，當他再次來到這家貸款公司，工作人員完全變了一番嘴臉，當初接待小吳的工作人員說，因為小吳沒有任何抵押，公司覺得他可能還不上錢，決定不借了，讓小吳當天就要連本帶息都還出來。如果還不出錢來，就要小吳到另一家公司“平賬”。

此時，小吳已經(jīng)察覺不對，不想借錢了，但房間里三個彪形大漢威逼恐嚇，脅迫其前往另一個公司進行了平賬。平賬的金額高達40萬，而這次小吳不僅一分現(xiàn)金都沒拿到，還把自己從家里偷偷拿出來的房產(chǎn)證押給了第二家公司。日后的兩個月里，小吳又經(jīng)歷了2次平賬，欠款金額已經(jīng)高達286萬。由于房產(chǎn)證也押在貸款公司手中，小吳家的房屋也已經(jīng)被貸款公司進行了網(wǎng)簽。

盡管此時的小吳已然無法控制事態(tài)的發(fā)展，但他仍舊沒有將事情告訴家里，直到6個彪形大漢手持棍棒上門討債。刷油漆、貼標語、堵鎖眼……此后隔三差五的騷擾鬧得家中惶惶不可終日。更糟糕的是，小吳還在貸款公司脅迫下，簽過一份空白的房屋租賃合同，貸款公司表示，如果小吳不還錢，他們可以住到小吳家中。多重壓力疊加到一起，家中七拼八湊還了120萬元。

縱觀整個案件過程，犯罪團伙擁有對方簽字的合同、完備的銀行流水、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等等，他們在作案的每一個階段都有意識、有計劃地制造和保留了大量有利于自己的證據(jù)，以掩蓋自己的犯罪行為。

盡管犯罪團伙認為自己手腕大量合法證據(jù)，但警方仍在越來越多的類似報案中掌握了這場犯罪的蛛絲馬跡。在掌握到了大量的犯罪證據(jù)后，警方展開了收網(wǎng)行動，此次行動警方共抓捕了嫌疑人37名，打掉了涉案的4個團伙。

兩起套路貸首犯被判無期

2018年11月23日，這些“套路貸”案件的被告人站上了上海二中院的法庭。

據(jù)新華社報道，法庭經(jīng)審理查明，2015年初起，黃某、謝某及張某等人從事個人借貸業(yè)務，后通過注冊成立天甘公司、控制怡智公司，分設業(yè)務部、后勤部、網(wǎng)簽部、催債組等部門，由張某、黃某、謝某等人伙同其他多名被告人，以“無抵押貸款”等民間借貸為誘餌，以“違約金”、“行業(yè)操作慣例”等名義誘騙被害人簽訂虛高借款金額的借條，并帶被害人至銀行轉(zhuǎn)賬，制造被害人已取得全部虛高借款金額的假象，再以各種借口單方面認定被害人違約，與被害人簽訂空白房屋租賃合同，網(wǎng)簽被害人房產(chǎn)限制其交易，使用言語或身體威脅、恐嚇、上門騷擾等手段，或迫使被害人按照虛高金額還款，或帶至其他犯罪團伙平賬，或向法院提起虛假訴訟等方式騙取被害人錢財。被告人張某、黃某、謝某等人負責組織、管理和業(yè)務洽談，其余被告人負責看房、走賬、網(wǎng)簽、討債及訴訟等。至案發(fā)，以被告人黃某、謝某等人為首的犯罪集團騙取查某、張某等33名被害人約1400萬元；以張某等人為首的犯罪集團騙取被害人周某、王某、卜某等39名被害人，共計騙得1800余萬元。

上海二中院認為，被告人黃某、謝某、張某等伙同其余被告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共同詐騙他人錢款，其行為均已構成詐騙罪，且犯罪數(shù)額特別巨大，依法應予懲處。黃某、謝某、張某等人預謀后注冊成立借貸公司，下設業(yè)務部、財務部、后勤部、催債組等部門，之后三人負責組織、指揮和決策，其余被告人負責簽訂虛假借條、銀行轉(zhuǎn)賬、催討錢款等具體事務，各名被告人分工明確，相互配合，屬于三人以上組成較為嚴密和固定的犯罪組織，應當認定為犯罪集團，且被告人黃某、謝某、張某等人是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應當按照集團所犯的全部罪行處罰。根據(jù)被告人犯罪的事實、性質(zhì)、情節(jié)、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及在共同犯罪中的作用、地位等對兩起案件的被告人作出一審判決，最高刑為無期徒刑。

兩個案件系上海法院首例因?qū)嵤疤茁焚J”詐騙犯罪而判處被告人無期的案件，對打擊本市“套路貸”犯罪具有里程碑式意義。這兩起典型的“套路貸”案件宣判之后，立即在社會各界引起強烈反響，網(wǎng)友們紛紛支持法院判決，表示此類犯罪對社會穩(wěn)定和人民生活危害極大就該嚴懲。

“套路貸”套路形式多樣

“套路貸”作為一種非法經(jīng)濟活動，嚴重破壞了我國社會經(jīng)濟秩序，損害了人民群眾財產(chǎn)安全和人身權益。然而近年來，民間借貸市場異?；鸨S之而來的騙局、陷阱也越來越多，以民間借貸為幌子，誘騙或者迫使被害人陷入借貸圈套，通過各種方式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犯罪行為，呈現(xiàn)愈發(fā)嚴峻的趨勢。

據(jù)澎湃新聞報道，上海二中院去年發(fā)布了《2016-2018年“套路貸”審判白皮書》，其中顯示，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經(jīng)濟的發(fā)展，“套路貸”出現(xiàn)了從傳統(tǒng)民間借貸向“網(wǎng)絡貸”蔓延的新趨勢，犯罪手段涉及的關聯(lián)犯罪不斷擴張，被害群體也從普通民眾向在校大學生發(fā)展，嚴重侵害人民群眾財產(chǎn)安全和人身權益。

為了讓更多的人認識“套路貸”的形式，防止上當受騙，《白皮書》還總結了“套路貸”的多個特點，如：

特點一，借貸形式看似合法，手段方式實為犯罪。在一般的“套路貸”案件之中往往是由民事糾紛引起，表現(xiàn)為正常的生活消費或者生產(chǎn)經(jīng)營活動。犯罪分子先制造民間借貸假象，與受害人簽訂明顯不利的合同，甚至辦理公證，然后為把虛增款額“坐實”，誘導受害人制造一條“銀行流水與借貸合同一致”的證據(jù)鏈，擾亂被害人視線?！疤茁焚J”案件往往不是由一個人來實施，而是由一整條犯罪利益鏈、黑色產(chǎn)業(yè)鏈來操作，呈現(xiàn)嚴密的組織化、集團化特點。犯罪集團中各個成員經(jīng)過專業(yè)的訓練，掌握了一套完整流程，熟悉公證、訴訟等多個環(huán)節(jié)，經(jīng)驗豐富。

犯罪集團還會聘用部分有訴訟經(jīng)驗的成員，他們往往參與過許多案件訴訟，具有非常豐富的應訴經(jīng)驗。公安機關經(jīng)常因涉民事糾紛、證據(jù)不足等原因，難以認定為刑事案件，法院往往因為“誰主張、誰舉證”，不能支持被害人的主張。被害人常常缺乏法律意識，不能留下有力證據(jù)，處于非常不利的地位。

特點二，犯罪手段不斷翻新，犯罪活動隱蔽性強?！疤茁焚J”案件手法多樣、花樣翻新，犯罪分子實施各種各樣的犯罪行為，攫取被害人財產(chǎn)，肆無忌憚。犯罪分子為規(guī)避法律，往往以“押金”“利息”“違約金”“服務費”“中介費”“保證金”“延期費”等各種借口，不斷制作虛高的借貸合同、銀行流水等。

與一般的詐騙、敲詐勒索、非法拘禁等普通犯罪不同，“套路貸”犯罪以被害人的房產(chǎn)、汽車等為目標，處心積慮設計各種情節(jié)，隱蔽性強，被害人經(jīng)常過于輕信犯罪分子，無從察覺，落入犯罪分子處心積慮設計的“法律陷阱”之中。司法機關無法取得有力證據(jù)，無從保護被害人的合法權利。

特點三，犯罪手段網(wǎng)絡化，被害群體年輕化。“套路貸”網(wǎng)絡化成為新的趨勢，從傳統(tǒng)的普通民間借貸，演變成為以網(wǎng)絡宣傳、電話宣傳、社交軟件宣傳為手段，以借貸平臺為依托，以廣大網(wǎng)民為下手對象。犯罪分子在網(wǎng)絡上以“小額貸款公司”“P2P”等名義，招徠被害人，一旦有人上鉤，“套路”就緊隨其后。

犯罪分子通過“網(wǎng)絡兼職”“賺外快”等為由，招募其他犯罪分子，誘騙被害對象，網(wǎng)絡成為他們實施犯罪的溫床。網(wǎng)貸平臺亂象頻出，各類如“房貸”“車貸”“手機貸”“校園貸”“裸貸”等名目繁多，許多初入社會或者在校學生紛紛中招，在應聘時或者消費時被“下圈套”，因無法償還貸款，被逼輟學、自殺、賣房抵債等。

建議構建完整防控體系

為了嚴懲“套路貸”犯罪，司法機關不斷加大依法打擊力度。據(jù)看看新聞網(wǎng)報道，上海市公安局在去年11月召開的新聞通氣會上介紹，市公安局于2016年9月起組織開展嚴厲打擊“套路貸”違法犯罪專項行動。截至2018年10月底，全市共打掉316個“套路貸”違法犯罪團伙，抓獲違法犯罪嫌疑人1770余人，為人民群眾挽回經(jīng)濟損失超過12億元。僅2018年，全市就打到“套路貸”犯罪團伙130個，抓獲違法犯罪嫌疑人770余人，為人民群眾挽回經(jīng)濟損失4.5億余元。

有專家建議，有效打擊和遏制“套路貸”不應僅依靠刑法進行事后懲治，更需要多部門密切配合，構建較為完整的防控體系。首先，要加強預防知識宣傳教育，提高公眾識別和處置能力。其次，要加強民間借貸市場監(jiān)管，通過事前監(jiān)管加強風險防控，及時查處違法違規(guī)的小貸公司，扶持正規(guī)貸款企業(yè)。同時，正規(guī)金融機構也應加大投入開發(fā)面向不同群體的信貸產(chǎn)品，滿足民間對貸款的需求。從根源上降低乃至消除“套路貸”產(chǎn)生的借款需求，讓“套路貸”無機可乘。

此外，要建立打擊“套路貸”犯罪的信息交流平臺，共享信息數(shù)據(jù)，深入挖掘“套路貸”的源頭，構筑立體的監(jiān)管執(zhí)法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