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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噠、采珠人與海底采珠:波斯灣珠史札記之一

    2019-05-05 02:28:44
    海交史研究 2019年1期
    關(guān)鍵詞:波斯灣珍珠

    錢 江

    珍珠,中國古代史籍一般簡稱為“珠”,或記載為“真珠”。自秦漢之后,有關(guān)珍珠采集、貢獻(xiàn)、貿(mào)易及藥用等方面的記述不絕于書,散見于各類官方文獻(xiàn)和私人文集。然而,無論是天然珍珠,還是人工養(yǎng)殖珍珠,均由海水珍珠與淡水珍珠兩大類組成。中國中醫(yī)研究院近年來對兩大類珍珠的五種成分進(jìn)行了具體的比較分析,其結(jié)論認(rèn)為:由于天然海水所含有的有機物質(zhì)和營養(yǎng)成分顯著比淡水豐富,所以,在對人體的藥用方面,海水珍珠所富含的氨基酸、微量元素、鈣類、牛磺酸、維生素等成分要優(yōu)于淡水珍珠。[注]林江、林湧等:《海水珍珠與淡水珍珠的比較:藥用價值、鑒別方法》,載《廣西中醫(yī)學(xué)院學(xué)報》2007年第4期,第80-82頁。

    根據(jù)珍珠出產(chǎn)地的地理方位之不同,古人以皇帝所居的帝都為中心,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來命名產(chǎn)自不同地方的珍珠。例如,南珠多指今北部灣海域以合浦(唐以后稱廉州)、雷州沿海一帶為中心出產(chǎn)的海水珍珠,間或指稱來自古代南海的珍珠。與此同時,宋人將遼東女真部族所轄海域出產(chǎn)的珍珠稱之為“北珠”。徐夢莘記曰:“北珠美者,大如彈子,小者如梧子,皆出遼東海汊中?!盵注](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3,文淵閣四庫全書,第35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重印,第23頁。陳均在《九朝編年備要》中亦指出,進(jìn)貢給朝廷的北珠“皆自遼境來”[注](宋)陳均:《九朝編年備要》卷27,文淵閣四庫全書,第328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34頁。。降至明清時代,北珠與東珠混稱,時而指東北諸江河湖泊出產(chǎn)的淡水珍珠,時而指東海所產(chǎn)的海水珍珠。朱詡的《宋氏家規(guī)部》同時記載了北珠和東珠,并指出這兩種珍珠各自的特色與產(chǎn)地:“北珠,瑩白為上,骨色次之,女直所產(chǎn);東珠,豆青、粉白者為上,東海所產(chǎn)。”[注](明)朱詡:《宋氏家規(guī)部》卷4,《珠類》,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61冊,北京:書目文獻(xiàn)出版社,1989年,第43頁。至于西珠,幾乎所有的中國史籍記載均認(rèn)為乃西洋所產(chǎn),又稱“波斯珠”“西洋珠”或“深水珠”,特指今印度洋沿岸尤其是波斯灣部分海域所產(chǎn)的珍珠,其特點是珠色白,大而圓。[注](元)熊太古:《冀越集記:后卷》,第6a頁,“珠”條記曰:“廣南珠色紅,西洋珠色白,各隨其方色?!敝煸倢Α拔髦椤钡拿枋鰟t為:“西珠,圓白者為上,即深水珠,西洋所產(chǎn)?!敝煸偅骸端问霞乙?guī)部》卷4,《珠類》,上揭書,第44頁。(清)屈大均在其《廣東新語》卷15,“貨語”條中,則對“東、西、南、北”這四種珍珠提出了自己的觀察和概述:“合浦珠,名曰南珠;其出西洋者,曰西珠;出東洋者,為東珠。東珠豆青白色,其光澤不如西珠,西珠又不如南珠?!焙苊黠@,屈大均對印度洋所產(chǎn)西珠的評價不及合浦所產(chǎn)之南珠,其看法與西方史家不同。

    眾所周知,在古代,印度洋海域出產(chǎn)天然海水珍珠的著名產(chǎn)地只有兩個:一個是波斯灣,尤其是阿拉伯半島一側(cè)的波斯灣沿海部分地區(qū);一個是印度東南海岸與斯里蘭卡西北海岸之間的馬納爾海灣(Gulf of Mannar)。這兩片海域出產(chǎn)海水珍珠的周期不同。南印度馬納爾海灣的珍珠成長期較長,需要7至8年,而波斯灣沿海海域因為海水較為溫暖,海水鹽分較高,生長珍珠的海床多半地處淺海區(qū)等特點,為優(yōu)質(zhì)珍珠的生長提供了較為理想的自然環(huán)境,所以,幾乎每年都可以在海底采集到成熟的珠母貝。[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Culcutta:Superintendent Government of India, 1915,Volume 2,p.2221;Andrew Lawler,“The Pearl Trade”,Archaeology,Vol.65,No.2,March/April 2012,pp.46-51.鑒于上述這些特點,本文擬重點討論歷史上波斯灣沿海出產(chǎn)的西珠 (波斯珠)與古代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的采珠業(yè)。

    一、波斯灣珍珠的品種、名稱及主要產(chǎn)地

    按照動物學(xué)的分類,珍珠屬于軟體動物門(Phylum mollusca)下的無脊椎雙殼綱貝類(Bivalvia)的衍生物。在珍珠貝科(Pteriidae)這個能夠孕育出珍珠的貝類大家族中,大約有9至10種不同的珍珠貝。其中,能夠產(chǎn)出優(yōu)質(zhì)珍珠的主要是真珠蛤?qū)?Pinctada)的黑蝶真珠蛤珠母貝(Pinctada margaritifera)、馬氏珠母貝(Pinctada martensii,又稱合浦珠母貝)以及鶯蛤大翼珠母貝(Pteria macroptera)。根據(jù)西方文獻(xiàn)記載,在波斯灣沿海地區(qū)的海床上,主要出產(chǎn)著三種珠母貝,即:射肋珠母貝(Pinctada radiata,因珠母貝貝殼的外表有放射狀的肋骨而得名)、黑蝶真珠蛤珠母貝以及鶯蛤大翼珠母貝。與此同時,世世代代以采集珍珠為生的阿拉伯人對波斯灣沿岸盛產(chǎn)的三種珠母貝也有著自己的一套稱呼。第一種珠母貝叫作Mahhārah(復(fù)數(shù):Mahhār)。這種珠母貝散見于波斯灣沿海各地,頗為常見,從淺灘到深海均有。第二種珠母貝叫作Zanniyah(復(fù)數(shù):Zanni)。據(jù)記載,這種珠母貝產(chǎn)出的珍珠數(shù)量雖然多,但品質(zhì)不佳,主要分布在波斯灣阿拉伯半島一側(cè)的沿岸海域。第三種珠母貝名為Sadaifiyah(復(fù)數(shù):Sadaifi)。其產(chǎn)出珍珠的數(shù)量不多,但質(zhì)量甚好,不僅珍珠的個頭大,而且又圓又白。[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pp.2222-2223.

    關(guān)于波斯灣珍珠的質(zhì)量,比魯尼曾在《珠寶錄》中做過一番評價。他指出,從深海采集的珍珠質(zhì)量上乘,名叫“瑪噶薩”(maghāsāt)。“最好的瑪噶薩都來自波斯灣。其中,產(chǎn)自巴林的瑪噶薩的質(zhì)量尤其好,比其他地方的珍珠都好,因此可以賣出高價。質(zhì)量略差一些的珍珠名為‘卡塔尼’(qatari),產(chǎn)自巴林和尸拉夫(Siraf)之間的海域。”[注]Abu Rayhan Mohammad Ibn Ahmad Al-Biruni, Kitab Al-Jamāhir fi Marifat Al-Jawāhir, Ibid., p.123.上個世紀(jì)30年代,一名長期駐扎在阿曼王國的英國珠寶商人雷蒙·奧施爾(Raymond O’Shea)對波斯灣的珍珠做出了更為詳盡、完整的描述:

    珍珠是波斯灣的生命線。在采集珍珠的季節(jié)里,阿曼半數(shù)以上的城鎮(zhèn)及鄉(xiāng)村人口都在不同的珍珠產(chǎn)地忙碌著。從4月至5月這短短的兩個月間,人們采集到的珍珠的等級都不夠高,大都是些灰白色的名為“星加巴西”(singabasi)的珍珠。當(dāng)然,偶爾也能采集到一些質(zhì)量好的珍珠。在阿拉伯半島一側(cè)的波斯灣,珍珠產(chǎn)地星羅棋布。其中,最大的一片產(chǎn)地是在巴林群島,人們從飛機上都能看見那片碧綠透明的大海。在沙迦(Sharjah)西北數(shù)英哩外,也有一片很好的珍珠產(chǎn)地,另外一片盛產(chǎn)珍珠的海域位于哈伊瑪角(Ras-al-Khaimah)。波斯灣出產(chǎn)的珍珠是世界上最好的珍珠。波斯灣海底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海水溫度以及不太深的海灘,這些因素?fù)?jù)說都非常適合珠母貝的生長?!?波斯灣的)珍珠色彩變化多端,形狀各異,質(zhì)量也不同,而這些因素恰恰決定著珍珠的價值。波斯灣珍珠的主要顏色有:白色、粉紅色、黃色、金色、藍(lán)色、灰色和黑色。黑珍珠看上去通常顯得色彩呆滯,不太純凈,所以,阿拉伯人稱之為‘死亡的’珍珠。存放了一、兩年之后,黑珍珠一般會出現(xiàn)裂紋。在波斯灣地區(qū),也能發(fā)現(xiàn)一些質(zhì)量非常好的黑珍珠,但最好的黑珍珠產(chǎn)自墨西哥。我所見到的黑珍珠都是些珍珠仔,個頭細(xì)小。至于那些雜色的珍珠倒很常見,它們通常是褐色的,間雜著些白色或藍(lán)色的色斑?!瓊€頭細(xì)小的珍珠通常是圓形或不規(guī)則的畸形,人們稱之為“珍珠仔”。這種珍珠仔是大量批發(fā)買賣的,人們將其碾磨成粉作為藥用,或輸往印度和波斯,作為當(dāng)?shù)嘏砸路腿棺訚L珠裝飾之用。波斯灣的專家們認(rèn)為,只有在深海才能采集到最大、最白、最重、最完美的珍珠。淺海的珍珠產(chǎn)量雖然很大,但所產(chǎn)出的珍珠份量不重,顏色也不純。之所以會造成珍珠的顏色不純,他們認(rèn)為,是陽光照射的原因。他們指出,在海島與大陸之間海域生長的珍珠會逐漸的變形,只有深海的環(huán)境才能將珍珠塑造成無可挑剔的圓球形,賦予其奪目的色彩及其他高貴的品質(zhì)。阿拉伯人用自己想象的‘層次’來判定珍珠的品質(zhì)。他們認(rèn)為,卡拉奇(Karachi,巴基斯坦港口城市)出產(chǎn)的珍珠只有一層,錫蘭的珍珠有三層,紅海和索科特拉島的珍珠有五層,而波斯灣出產(chǎn)的質(zhì)量一般的珍珠至少都有七層。[注]Raymond O’Shea,The Sand Kings of Oman, London: Methuen & Co.Ltd, pp.130-134.

    在不同的珍珠海岸,每年的珍珠采集和捕撈能否獲得成功難以預(yù)測,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同一個珍珠海岸,在某些年頭能夠采集到大量優(yōu)質(zhì)的珍珠,但在另外的一些年頭卻可能白忙活一場,空手而返。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波斯灣地區(qū)孕育珍珠的珠母貝具有某些自己的特性。珠母貝在海床上游離不定,它們并非如人們想象的那樣,在生長期間一直緊緊地依附在海底不動彈,而是隨意地躺在海底的沙灘上,或松散地依附在珊瑚礁石上和海藻上。它們會隨著海底的潮流慢慢移動,呈現(xiàn)出較有規(guī)律的遷徙。所以,只有在每年采珠季節(jié)來臨時,經(jīng)驗豐富的采珠人和采珠船的船長通過現(xiàn)場試驗性的潛水探索,才能判定某處海域是否藏有大量的珠母貝。[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Volume 2, p.2224; Richard LeBaron Bowen Jr., “The Pearl Fisheries of the Persian Gulf,” Ibid., p.166.

    二、考古發(fā)掘與古籍文獻(xiàn)記述中的波斯灣珍珠與采珠業(yè)

    在底格里斯河?xùn)|岸的古代亞述帝國(the Assyrian Empire)的首都尼尼微(Nineveh)出土了一批公元前7世紀(jì)的碑刻,上面刻錄著傳說中的蘇美爾國王吉爾伽美什的光榮史詩。在這部《吉爾伽美什史詩》(EpicofGilgamesh)中,部分片段描述吉爾伽美什如何在自己的雙腳上束縛著重物,然后潛入海底,這一足縛重物的潛水技巧令人很自然地就聯(lián)想起數(shù)百年后距離兩河流域不遠(yuǎn)的波斯灣巴林群島的土著采集深海珍珠的情景。[注]S.Dalley, Myths from Mesopotamia: Creation, the Flood, Gilgamesh, and Other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pp.39-153; A.George, The Epic of Gilgamesh: The Babylonian Epic Poem and Other Texts in Akkadian and Sumerian, Harmondsworth, UK: Allen Lane The Penguin Press, 1999, pp.xxiv-xxv.公元前5世紀(jì)偉大的古希臘歷史學(xué)家希羅多德(Herodotus, 484BC-430BC)曾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及,善于捕撈珍珠的腓尼基人曾經(jīng)一度居住在“紅?!?西方史學(xué)界普遍認(rèn)為,希羅多德著作中所說的“紅海”其實就是波斯灣)。[注]Herodotus, Herodotus,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Alfred Denis Godley, 4 Volumes, London, 1920, Vol.1, p.395.公元初年,古羅馬地理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斯特拉波(Strabo,63BC-24AD)轉(zhuǎn)引安德羅塞內(nèi)思(Androsthenes)在公元前324年前后親眼目睹的記述,進(jìn)一步明確指出,在波斯灣的泰羅斯群島(Tyros)上,的確居住著大批腓尼基人。[注]Strabo, Geography,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R.L.Jones, 8 Volumes, London, 1967-1969, Vol.7, pp.303-305.此處所說的“泰羅斯”,就是巴林群島(Bahrain)的古稱。公元40年前后,由佚名著述的《厄立特里亞海航行記》(PeriplusoftheErythraeanSea)問世。在這部古代西方航海史名著中,作者指出,波斯灣內(nèi)有許多相當(dāng)重要的珍珠采集中心。[注]Anonymi, Periplus Maris Erythraei or the Commerce and Navigation of the Erythraean Sea, Bombay: Ed.Soc.Press, 1879, pp.101-103, 141, 178, 212; J.Hansman, Julfar, an Arabian Port.London: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 1985, p.94.與此同時,古羅馬博物學(xué)家、羅馬帝國那不勒斯艦隊司令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23-79AD)在其10卷本的《自然史》(NaturalHistory)中記載說,羅馬社會的風(fēng)氣追求奢華,鐘愛珍珠,尤其喜歡產(chǎn)自波斯灣的珍珠。[注]Pliny [The Elder], Natural History,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H.Rackham, W.H.S.Jones and D.E.Eichholz, London: Heinemann, 1961-1968, 10 Volumes, Vol.9, pp.IX, 54-58; P.Hellyer ed., Waves of Time: the Maritime History of the United Arab Emirates, 1998, London: Trident Press, pp.44-67.

    波斯灣盛產(chǎn)珍珠一事,不僅引起了古希臘和古羅馬史家的注意,在早期的中國古代典籍里也留下了記載。眾所周知,魏朝郎中魚豢曾在公元260年前后私撰《魏略》一書。這部記錄魏朝歷史的重要史學(xué)著作早已亡佚,難窺全貌,幸好在后人編纂的一些史書中曾大段地轉(zhuǎn)引此書,故得以部分保存。南朝劉宋時期的著名史家裴松之(372-451)在補注陳壽所著《三國志》時,《魏略》即為其最重要的參考書和史料來源。正是在這部私家著述的有關(guān)三國時期魏朝歷史的名著中,保留下了中國人對公元3世紀(jì)時大秦國(古羅馬帝國)和波斯灣地區(qū)所了解的情況,而且這是中文古籍里對古羅馬帝國最早也是最為詳盡的記載。在《魏略》“大秦國傳”中,魚豢不僅詳細(xì)地記述了從中土前往大秦國的路程、大秦國的地理方位、物產(chǎn)、民俗、制度和屬國,而且專門指出大秦出產(chǎn)“明月珠、夜光珠、真白珠”。大秦的屬國“且蘭、汜復(fù)直南,乃有積石,積石南乃有大海,出珊瑚、真珠”。頗為有趣的是,魚豢在《魏略》中提及,(大秦國)“又常利得中國絲,解以為胡綾,故數(shù)與安息諸國交市于海中。海水苦不可食,故往來者希到其國中”[注](三國)魚豢:《魏略》,《大秦國傳》,轉(zhuǎn)引自(晉)陳壽撰,(宋)裴松之注:《三國志·魏書》卷30,北京:中華書局,1964年重印,第861-862頁。。西方及阿拉伯人的早期文獻(xiàn)曾一再地記載說,波斯灣的海水很咸。這一點,與《魏略》的記載相當(dāng)一致。德國東方學(xué)家弗列德里希·夏德(Friedrich Hirth)在其《大秦國全錄》(ChinaandtheRomanOrient)一書中,曾將《魏略》中記載的出產(chǎn)珊瑚和真珠的大??加啚榧t海,但隨后就遭到了勞費爾(Berthold Laufer)、伯希和(Paul Pelliot)等著名漢學(xué)家的反駁,認(rèn)為《魏略》所記述的這處海域不是紅海,而肯定指的是波斯灣。[注]有關(guān)這幾位西方著名史家的具體論述和分析,可參閱Friedrich Hirth, China and the Roman Orient: Researches into Their Ancient and Mediaeval Relations as Represented in Old Chinese Records, Leipsic & Munich: Georg Hirth, 1885, p.76; Berthold Laufer, Sino-Iranica: Chinese Contributions to the History of Civilization in Ancient Iran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History of Cultivated Plants and Products, Chicago: Field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Publication, No.201, 1919, p.524; Paul Pelliot, “Note sur les anciens itinéraries chinois dans l’Orient Romain,” Journal Asiatique, onzième série, Tome 17, 1921, pp.139-145.

    宋淳熙五年(1178),周去非完成了《嶺外代答》一書的著述。該書卷3“大食諸國”條中,臚列了“乳香、龍涎、真珠、琉璃、犀角、象牙、珊瑚、木香、沒藥、血竭、阿魏、蘇合油、沒石子、薔薇水”等一連串當(dāng)?shù)氐耐撂禺a(chǎn)品,波斯灣出產(chǎn)的珍珠在名單中位居第三。[注](宋)周去非:《嶺外代答》卷3,《外國門下·大食諸國》,楊武泉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第99頁。48年后,趙汝適撰《諸蕃志》(1226),在大段摘引、抄襲《嶺外代答》的基礎(chǔ)上,進(jìn)一步增補相關(guān)內(nèi)容,豐富細(xì)節(jié)。就土特產(chǎn)而言,《諸蕃志》卷上“大食國”條記曰:“土地所出:真珠、象牙、犀角、乳香、龍涎、木香、丁香、肉豆蔻、安息香、蘆薈、沒藥、血竭、阿魏、膃肭臍、鵬砂、琉璃、玻瓈、硨磲、珊瑚樹、貓兒睛、梔子花、薔薇水、沒石子、黃蠟、織金軟錦、駞毛布、兜羅錦、異緞等?!被蛟S是因為13世紀(jì)時波斯灣珍珠的產(chǎn)量豐盛,遠(yuǎn)近聞名,趙汝適在一長串大食國的土特產(chǎn)品名單中著重強調(diào)了珍珠,讓其脫穎而出,名列首位。此外,在《諸蕃志》卷上“甕蠻國”“記施國”諸條中,趙汝適也特別提到這兩個波斯灣對外貿(mào)易的港口重鎮(zhèn)“沿海出真珠”“土產(chǎn)真珠”等情況。[注](宋)趙汝適:《諸蕃志》卷上《志國·大食國》,參閱韓振華:《諸蕃志注補》,香港:香港大學(xué)亞洲研究中心,2000年,第173-174頁,211-213頁。1259年,常德出使西亞,曾在波斯灣地區(qū)親眼目睹阿拉伯人潛水入海采集珠母貝的情景,并將海底采珠的相關(guān)細(xì)節(jié)口述記錄在其《西使記》中。[注](元)劉郁:《西使記》,《叢書集成初編》本,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重印,第3頁。有關(guān)劉郁記錄的采珠細(xì)節(jié),詳見下文。

    三、波斯灣的采珠季節(jié)

    海底采珠并非一年365天都可以進(jìn)行,而是具有鮮明的季節(jié)性特征。冬天波斯灣的海水溫度非常低,無法下水,即使是在海里游泳五分鐘,也會讓人冷得發(fā)抖,距離水面數(shù)十米以下的海水溫度更是難以想象。所以,波斯灣的采珠人一定要等到春夏之際海水溫度逐漸回暖后才敢下水。根據(jù)阿拉伯采珠人的經(jīng)驗,海水表面溫度達(dá)到29度左右時,才能潛水至海底采珠。歷史上,波斯灣的采珠季節(jié)有兩個,一個是在海水仍然冰冷刺骨的春季,從每年的4月中旬開始,延續(xù)40天,至5月下旬結(jié)束。由于此時海水溫度很低,采珠人無法在水下久待,不得不輪班下海尋找珠母貝,每一批采珠人在水下工作30分鐘后就支持不住了,必須上船休息。而且,只能在不太深的海域采集珍珠。另一個季節(jié)是夏天,這是波斯灣采集珍珠的黃金季節(jié),從每年的6月開始,一直到9月底或10月上旬,整個采珠季節(jié)大約持續(xù)130天。在此采珠旺季,波斯灣海水的表面溫度可長期保持在32度以上,采珠人可以比較舒服地在海底工作。[注]LeBaron Bowen Jr., “The Pearl Fisheries of the Persian Gulf,” Ibid., pp.169-170.不過,在此期間的8月份,采珠船必須停工5天,讓采珠船上的所有阿拉伯水手和潛水員回家,參加伊斯蘭教的齋戒月祈禱活動。所以,第二個采珠季節(jié)具體開始和結(jié)束的時間安排比較靈活,或早或遲,根據(jù)當(dāng)年齋戒月的活動時間表來調(diào)整,來自巴林群島、科威特、卡塔爾和阿曼的采珠船隊各有其自己的下海采珠時間表,不會一致行動。[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28.

    那么,在公元10世紀(jì)之前的波斯灣,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是否已經(jīng)摸索出了采珠季節(jié)的時間表呢?對此,馬蘇迪在公元943年的記述指出,“在波斯海(Sea of Fāris),采珠季節(jié)始于每年的4月(Nīsān)初,一直持續(xù)至10月(A?lūl)底,其他時間都無法采集珍珠。”[注]Al-Mas‘ūdī, Meadows of Gold and Mines of Gems, Ibid., p.344.在《珠寶錄》一書中, 比魯尼對此問題則做了進(jìn)一步的描述:

    景迪(Al-Kindī)記錄說:“潛水(采珠)的季節(jié)是從4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到10月底,因為那個季節(jié)的太陽所照射的范圍可以從二分之一的白羊座一直覆蓋至二分之一的天秤座?!奔{斯?fàn)?Nasr)則說:“潛水季節(jié)可以延續(xù)6個月,從‘瑙盧茲’(Nawroz,即:太陽照射到白羊座的那一天)一直延續(xù)到‘迷瑞陽’(Mihrijān,即:秋分的那一天)?!奔{斯?fàn)柵c景迪兩人所記載的時間基本一致,不同之處在于,納斯?fàn)栐谟嬎銤撍竟?jié)時采用的是波斯歷法,和太陽歷法不一樣,……

    我們已經(jīng)說過,在此季節(jié),波斯灣的海水平靜如鏡。如果遇到風(fēng)暴,就無法進(jìn)行潛水。出于同樣的原因,夏季和冬季各有四分之一的時間無法在印度洋進(jìn)行潛水作業(yè)。除了景迪和納斯?fàn)枺渌H眼目睹波斯灣潛水采珠活動的人指出,潛水的時間只有兩個月,也就是氣溫很高,非常熱的時候。在此期間,深邃的大海非常平靜,而其他時候的波斯灣卻是波濤洶涌,海水渾濁。他們還說,在冬季,河水的水面下降,河水流入了波斯灣。這就是為什么在春末夏初之時,波斯灣的海平面下降,人們可以下海潛水。待天氣轉(zhuǎn)熱,洪水泛濫,海水也就變得渾濁了。對(采珠人)來說,在海里屏住呼吸就變得困難了,所以也就難以潛水。他們的這些說法印證了波斯祭司雅舒·巴克(Yashū Bakht)的記述。雅舒·巴克說:潛水員發(fā)現(xiàn),他們在甜味兒的水中很難屏住呼吸,但在含有鹽分的水中卻能較長時間地屏住呼吸。[注]Abu Rayhan Mohammad Ibn Ahmad Al-Biruni, Kitab Al-Jamāhir fi Marifat Al-Jawāhir, Ibid., pp.125-126.

    比魯尼在其著作中所引述的這些波斯和阿拉伯古文獻(xiàn)的記載似乎有些矛盾。若按照景迪和納斯?fàn)柕挠涊d,則古代波斯灣的阿拉伯人似乎比中世紀(jì)和近代的阿拉伯人每年都能夠有更長的時間下海采集珍珠,但同時期的其他阿拉伯文獻(xiàn)的記載卻推翻了上述記載的說法,認(rèn)為每年只能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在波斯灣潛水采珠。

    除了以上提及的這兩個出海采珠的季節(jié)之外,還有一個所謂的冬季淺灘采珠季節(jié)。在冬季,當(dāng)大海退潮時,采珠人在海邊沿著海岸線涉水前行,同時尋找、采集珠母貝。不過,這種在岸邊采集到的珍珠一般質(zhì)量都不好,個頭小,沒有光澤,極少能夠發(fā)現(xiàn)優(yōu)質(zhì)的大珍珠。為了節(jié)約成本,充分利用時間,發(fā)揮采珠人的潛能,科威特、巴林和阿曼等地的阿拉伯采珠船在冬季時干脆就離開家鄉(xiāng)的深水海域,橫穿阿拉伯海,到氣候溫暖的斯里蘭卡島西北岸去采集珍珠。也有部分大型的阿拉伯采珠船在冬季離開波斯灣后,向西航行,到亞丁灣的索科特拉島(Soqotrah Island,今屬也門)和紅海海域采集珍珠,并在那些海域一直工作到翌年夏天結(jié)束才返航。[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29.

    四、哪噠(船長)、嘎沙(采珠人)與海底采珠

    阿曼的珍珠產(chǎn)業(yè)曾一度為世界上提供了最精美的珠寶,同時也凸顯了奴隸制的經(jīng)濟價值。當(dāng)阿拉伯人的軍隊每年從南部向北部調(diào)防時,其后勤服務(wù)分隊通常是由阿拉伯部落成員組成的,不過,這些為軍隊提供后勤服務(wù)工作的大部分部落成員卻是奴隸。一般而言,奴隸們是非常專業(yè)的潛水員,因為他們從孩童時代開始就已學(xué)會在海里潛水。結(jié)果,他們在采集珍珠的過程中,掙得比那些自由人要多得多。在采珠船隊中,自由人主要承擔(dān)協(xié)助潛水員下水和上船及其他一些輔助性的工作。不過,那些自由人對自己能在采珠業(yè)的利潤中分一杯羹已經(jīng)很滿足了。奴隸在船上工作,自己沒有收入,他們的收入全部上交給自己的主人。無論是已獲得自由身份的奴隸,或者是仍然在冊的奴隸,一旦編入阿拉伯軍隊的采珠團隊后,就由部落派來的經(jīng)紀(jì)人把他們分配到不同的珍珠海岸,然后將這些奴隸的名單交給哪噠。哪噠從珍珠商賈那兒貸款,然后,把采珠人的酬勞預(yù)先以現(xiàn)金和稻米的形式支付給經(jīng)紀(jì)人,由經(jīng)紀(jì)人負(fù)責(zé)帶回部落,交給奴隸們各自不同的主人。待采珠季節(jié)結(jié)束,采珠船返回港口,經(jīng)紀(jì)人再前來與哪噠結(jié)算奴隸們的報酬余額,同時將奴隸們帶回部落。

    值得注意的是,在波斯灣地區(qū),連每年固定調(diào)防的阿拉伯軍隊都配備有隨軍出發(fā)的采集珍珠的團隊,而且,部落酋長和家庭奴隸在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這充分說明當(dāng)時海灣地區(qū)的采珠業(yè)不僅非常興盛,而且相當(dāng)普及。

    嘎沙工作能力的高低,主要取決于他的潛水技巧和潛入深海的膽量,而不是他的體質(zhì)。倘若一名嘎沙敢于冒險潛入泥濘的深海尋找珠母貝,其收入待遇肯定不菲。[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2228.在采珠季節(jié),若氣候條件良好,嘎沙必須每天工作。每天早晨醒來,他們要遵循伊斯蘭教的禮儀,先做晨禱,吃點兒東西充饑。然后,在日出后一個小時潛入海中,開始一天的潛水工作。他們的早餐多半是半磅左右的阿拉伯椰棗,再喝上幾杯咖啡。一旦潛入海中開始采集珠母貝,嘎沙就不能歇息,必須不間斷地往返于海底和海面,一直工作到下午1時30分至2時之間。然后,這些阿拉伯人或黑奴采珠人可以上船休息一個小時,喝幾杯咖啡,接著開始自己的午禱,跪在帆船上,虔誠地向真主祈禱。下午開始工作后,嘎沙照例是不準(zhǔn)歇息,必須一直工作到黃昏,在落日之前的一個小時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然后才能回到船上進(jìn)行晚禱(Maghrib)。晚禱之后,采珠人可以盡情地飽餐一頓,其主食為鮮魚、大米和椰棗,抽些煙,喝些咖啡。接著,筋疲力盡地癱倒在船上,進(jìn)入夢鄉(xiāng)。據(jù)記載,他們通常是將一張名為“居達(dá)里”(jūdarī)的用椰子纖維編織的床墊鋪在珠母貝殼上睡覺,不僅感覺堅實,而且冰涼。[注]Dionisius A.Agius, Seafaring in the Arabian Gulf and Oman: The People of the Dhow,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Press, 2005, p.150.

    在下水之前,潛水員們會脫掉上衣,用獸角制作的夾子夾在自己的鼻子上,以防海水從鼻孔涌入。接著,用棉花或蜂蠟堵塞住自己的雙耳,戴上用獸皮縫制的手指護套,以避免雙手在海底觸摸鋒利的珊瑚礁石和珠母貝時被割傷。嘎沙還必須隨身攜帶一個用椰子殼纖維編織的袋子,用于盛放在海底采集到的珠母貝。他們把這個袋子掛在自己的脖子上,或系在自己的腰上。為了使自己能夠順利地沉降到海底,嘎沙必須使用沉降重物。他用一根很長的繩索,一頭緊緊地綁著一塊重量約為5公斤至7公斤的石錠或鉛錠,另一頭系成一個繩套,然后,把自己的一只腳套在繩套內(nèi),以便隨著重物沉到海床上。與此同時,他必須在自己的腰間牢牢地系上另外一根繩索,以便船上的水手們將他拖到海面上。一旦沉降到海底,嘎沙就必須把自己的那只腳從繩套中迅速地解脫出來,船上的那些水手遂立即把這根系有石錠或鉛錠的繩索拉回到船上。接著,嘎沙開始用一只腳和一只手貼著海床摸索、尋找合適的珠母貝;與此同時,用另一只腳蹬著海底的珊瑚,幫助自己向前移動,并用空出來的那只手將海床上的珠母貝逐個地拾起來,放入掛在脖子上的那個椰子纖維編織袋內(nèi)。在一般情況下,躺在海床上的珠母貝是略微張口的。然而,一旦感覺到有物體逼近,珠母貝就本能地將蚌殼緊緊地關(guān)閉。倘若嘎沙感覺自己在海底快要撐不住了,他必須急速地猛拉系在自己腰間的那根救命繩,向等候在船舷邊的水手們傳遞信號。船上的水手們收到信號后,立即將采珠人從海底拉到海面上,然后清空他口袋里所采集到的珠母貝。此時,采珠人可以扶靠著船邊的槳櫓或繩索稍事喘氣歇息。[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29-2230.

    阿拉伯采珠人在波斯灣海底采集珍珠的情景,不僅見諸于古代波斯、阿拉伯文獻(xiàn),也保留在元代的中國史籍內(nèi)。1252年夏天,為了實現(xiàn)成吉思汗的遺愿,大汗的弟弟旭烈兀奉命率蒙古大軍西征,征服了西亞的大部分地區(qū),攻陷了巴格達(dá)城,摧毀了阿拉伯帝國的阿巴斯王朝(黑衣大食)。1259年,常德奉命西覲伊兒汗旭烈兀。1263年,劉郁筆錄常德往返西亞和印度途中的見聞,整理編纂成書《西使記》,亦稱《常德西使記》。書中記錄了波斯灣盛產(chǎn)珍珠,以及阿拉伯人采集珍珠的場景。這段有關(guān)阿拉伯人采珠的描述與本文所轉(zhuǎn)引的古代及中世紀(jì)波斯、阿拉伯人的記述如出一轍,說明劉郁筆錄的《西使記》的真實程度很高。

    其失羅子國出珍珠。其王名襖思阿塔云。西南,海也,采珠盛以革囊,止露兩手,腰絙石墜入海,手取蛤,并泥沙貯于囊中。遇惡蟲,以醋噀之即去。既得蛤滿囊,撼絙,舟人引出之。往往有死者。[注]劉郁:《西使記》,上揭書,第3頁。文中提及的失羅子國,即設(shè)拉子(Shīrāz)的對音,今伊朗法爾斯省首府。

    關(guān)于古代阿拉伯采珠人如何潛入波斯灣海底采集珍珠的細(xì)節(jié),公元10世紀(jì)晚期的波斯史家比魯尼在其著作中曾轉(zhuǎn)引了部分年代更為古老的波斯和阿拉伯文獻(xiàn)中的一些有趣的描述。例如,比魯尼在其名著《珠寶錄》中提及,阿拉伯采珠人在海底尋找珠母貝時,需要借助油來察看海底的情況,否則就看不清珠母貝在什么地方,“阿布·烏巴伊德·卡西姆·本·蘇拉姆(Abū Ubayd al-Qāsim bin Sulām)說,這首詩描繪潛水員口里含著油潛入海底。然后,他將口中的油噴吐出去,海底立刻就會顯得光亮,這樣,他就能看清自己周圍的環(huán)境。”[注]Abu Rayhan Mohammad Ibn Ahmad Al-Biruni, Kitab Al-Jamāhir fi Marifat Al-Jawāhir, Ibid., p.127.

    與此同時,比魯尼對古代阿拉伯人如何在波斯灣測量海水深度以及帆船如何在海上拋錨穩(wěn)定也做了一番細(xì)致的描述。

    人們用“巴”(bā)和“阿布拉德”(abrād)這兩種方法來測量海水的深度?!鞍⒉祭隆敝傅氖且环N鉛球,一頭拴著一根非常長的細(xì)繩子,這樣就能把鉛球放入海中測量水深。把鉛球從海底提上來后,從粘在細(xì)繩上的泥土、沙子或淤泥,就能大致知道這片海域的地貌及水深?!鞍汀保置麨椤捌湫U”(qīmān)或“迪拉”(dirā)。專家們說,“其蠻”的長度指的是從左手中指的指尖到左邊乳頭的距離,但有的人認(rèn)為,“其蠻”的長度應(yīng)該指的是從左手中指的指尖到右邊乳頭的距離。

    帆船在海上拋錨停泊,得根據(jù)風(fēng)向、海浪的大小及海水的深度來決定,這樣船只才能在海上保持平穩(wěn)。所謂的錨,就是一塊帶有幾只長臂的橢圓形的鐵塊,類似人的腳,這樣才能牢牢地抓住海底。人們用纜繩拴住鐵錨,并在纜繩的另一端系上一個小鈴鐺。鐵錨的大小和重量必須和帆船的尺寸配套,一只鐵錨的重量大約在150至300“曼納思”之間。一旦鐵錨緊扣海底,帆船就能平穩(wěn)地停泊在海上,恰如海上的一個海港。人們對海港的稱呼是“班達(dá)爾”(bandar)。[注]Abu Rayhan Mohammad Ibn Ahmad Al-Biruni, Kitab Al-Jamāhir fi Marifat Al-Jawāhir, Ibid., p.125.Bandar 系波斯語,其波斯語的原意為“海港、港口、商業(yè)市鎮(zhèn)”。恰如古代航海史領(lǐng)域的其他波斯語術(shù)語一樣,此名稱后來也為阿拉伯人所繼承,接著逐步傳入印度和東南亞群島地區(qū),并經(jīng)常與“Shah”(頭領(lǐng)、主人、酋長、國王)一詞組合為另外一個新詞Shāh-bandar (海港之主)或首領(lǐng)。16世紀(jì)葡萄牙人的航海文獻(xiàn)中,一般將這個詞拼寫為“Xabandar”。有關(guān)細(xì)節(jié)可參閱:Encyclopaedia Iranica Foundation, Encyclopaedia Iranica, New York: Bibliotheca Persica Press, 2000, Entry of “Bandar”; Henry Yule and A.C.Burnell, Hobson-Jobson, Ibid., pp.816-817.

    在波斯灣地區(qū),嘎沙每次潛入海底采集珠母貝的時間一般在40秒至75秒之間,只有少數(shù)幾名嘎沙能夠做到在海底憋氣工作一分鐘以上。然而,據(jù)記載,在古代錫蘭(今斯里蘭卡),極個別的采珠人可以在水下工作長達(dá)90秒以上,但沒有人能夠撐過120秒。如果天氣好的話,同一名嘎沙能夠在一天之內(nèi)潛入海底工作50次。但是,如果海水溫度很低,冰涼刺骨,那么,嘎沙每天只能下水10次至20次。[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30-2231.

    在海底工作需要隨時準(zhǔn)備面臨各種危險。除了被珊瑚礁石割傷,采珠人在海底工作時最怕遇到鯊魚。據(jù)記載,有一年,波斯灣的30名阿拉伯采珠人在珍珠海岸突然遇到一群鯊魚的襲擊,其中2人命喪海底,其余的28人獲救。此外,體型龐大的大章魚也很可怕,它會環(huán)抱著采珠人,蜇叮他們的皮膚。所以,一旦見到采珠海域出現(xiàn)大量的章魚,采珠人就得穿上白色的長衫下水,以避免大章魚接觸到皮膚。威脅采珠人安全的不僅僅是海中的生物,海底湍急的暗流常常會給嘎沙潛水采珠造成極大的困難。在暗流洶涌的海域,往往是嘎沙剛剛潛入海底,就被急流沖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待嘎沙浮出水面,早已被湍急的暗流折磨得奄奄一息。所以,在這種海域,哪噠必須為嘎沙在腰間事先系上一條非常長的繩索,以便及時地將不幸的采珠人拉回到船上。[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2231.

    由于常年在鹽分濃度非常高的海底潛水,采珠人大多患有潛水職業(yè)病,諸如:肺氣腫、內(nèi)出血、耳膜穿孔導(dǎo)致耳聾等。此外,他們還患有一種很奇怪的皮膚病,皮膚像鱗片似的發(fā)光,皮膚上長著成片的細(xì)小的膿皰,不時地爆裂開來,異常難受。因此,采珠人在晚上入睡之前,會用一種以波斯橡子內(nèi)核磨制成的藥膏來涂抹全身,治療這種皮膚病。船上眾水手和采珠人在出海作業(yè)期間,長期沒有食用高纖維食物,很容易造成熱結(jié)便秘,積滯腹脹。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哪噠事先在船上備好了番瀉葉和其他的一些常用藥物。若在海上遇到水手或采珠人外傷或大出血等嚴(yán)重的意外事故,無論癥狀如何,阿拉伯人一般都采用燒灼療法來做臨時處理,即以一塊在火上燒得呈現(xiàn)暗紅色的鐵塊使勁按壓在傷者大出血的部位,將部分人體組織燒焦灼死,以阻止大出血,防止細(xì)菌感染。[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31.在抗生素發(fā)明之前,這種民間治療方法在波斯人和阿拉伯人部落社會中是很常見的。

    除此之外,采珠船上還有一個重要的角色:“納漢姆”(nahhām 歌手)。音樂、歌聲、鼓聲和水手號子是波斯灣采珠船上阿拉伯人用于鼓舞士氣的靈魂,不可或缺。采珠人分為兩班,輪流下水工作。一組人在水下工作時,另外在船上休息的采珠人就必須擊鼓敲罐,同時放聲高唱《娜瑪》(nahma),意即:《大海之歌》(aghāni l-bahr)。他們用以伴奏歌聲的打擊樂器包括一只橢圓形的大罐子、一只長形的鼓、一只小圓鼓、幾只平時喝水用的錫碗。領(lǐng)唱的歌手指揮眾水手齊聲歌唱,并在每天向真主安拉禱告的時候帶領(lǐng)大家唱頌歌(mawwāl)。許多歌手經(jīng)常會自己創(chuàng)作歌詞。他將四五首歌曲串在一道,帶領(lǐng)大家一邊有節(jié)奏地拍掌,一邊不斷地反復(fù)歌唱這幾首贊美大海的歌曲。從清晨到日落,除了禱告和吃飯之外,采珠船上鼓聲不止,歌聲不斷。[注]Dionisius A.Agius, Seafaring in the Arabian Gulf and Oman: The People of the Dhow, Ibid., p.150; Clive Holes, Dialect, Culture, and Society in Eastern Arabia, Volume 2, Ethnographic Texts, Leiden and Boston: Brill, 2005, p.6.

    根據(jù)三角帆船的大小,波斯灣采珠船上的人員數(shù)量配備不一,從10人至40人不等,但大多數(shù)采珠船上的人員配備是16人。一般而言,下水采集珍珠的嘎沙人數(shù)要比待在船上協(xié)助其回到海面的水手略少,其配置比例大約在10比11,或10比12,甚至更多。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采珠船的哪噠仔細(xì)地計算過,潛水員的報酬相當(dāng)高,若高薪招募來了許多潛水員,卻因為船上的水手人手不足,無法協(xié)助潛水員及時地往返于海底與海面,則損失更大。所以,哪噠寧可多招募幾名西羽波,以最大程度地榨取嘎沙的潛能。

    每天早晨,水手們集體晨禱結(jié)束后,在一天緊張的潛水采集珍珠的工作開始之前,大家圍坐在帆船甲板上,用波斯灣阿拉伯人所特有的一種名為“慕法立克”(Mufālīq)的小彎刀來開啟前一天采集來的珠母貝。哪噠站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各人手中的珠母貝,仔細(xì)地登記從珠蚌中取出的珍珠數(shù)量、每一顆珍珠的形狀和重量,并在一旁加上簡潔的說明文字。割取珍珠的工作完成后,除了留下少數(shù)幾只特別大的珠母蚌殼,其余的蚌殼和那些還未長大的珠母貝都一起被拋進(jìn)了大海。在割取珍珠的過程中,若某位運氣好的水手從珠母貝中找到了一顆又大又圓、晶瑩剔透的珍珠,則可獲得哪噠給予的特別獎勵。[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31-2232.

    波斯灣內(nèi)大大小小的珍珠產(chǎn)地有100多處。在古代,有經(jīng)驗的波斯、阿拉伯哪噠在航行途中,手頭既沒有海圖作為參考,也不用羅盤來指引方向,卻能準(zhǔn)確無誤地將自己率領(lǐng)的采珠船引導(dǎo)到目的地海域。他們判斷船只的航行方向及帆船所在海域的具體位置,靠的是觀察太陽和星星,同時密切關(guān)注沿岸大陸上的各種地標(biāo),察看海水顏色的變化和海底的地貌特征,以及測試海水的深度。此外,哪噠選擇在波斯灣內(nèi)的哪一個珍珠海岸進(jìn)行水下作業(yè),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所招募的采珠人的潛水能力。一般情況下,阿拉伯采珠人能夠毫不費力地在15米深的海底作業(yè),最深不能超過22米。據(jù)說,少數(shù)優(yōu)秀的采珠人可以下潛到26米至29米的海底,但那已是波斯灣采珠人的潛水極限,無法持久,而且極容易發(fā)生事故。[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29.

    五、穆薩卡姆(高利貸商人)與采珠業(yè)

    倘若哪噠在出海之前曾向某個穆薩卡姆高利貸商人借債,用于支付采購器具、制造帆船及招募嘎沙和水手等費用,此時,他就得按照借款契約,把此次出海采集到的所有珍珠和精選過的珠母貝殼,以當(dāng)?shù)厥袌鰞r格的八折或八五折優(yōu)惠全部賣給自己的債主。換言之,高利貸商人從這筆貸款中所獲取的利潤為珍珠市場價的15%至20%,剩下的80%至85%的利潤則由船主、船長(哪噠)、采珠人和其他水手按照比例進(jìn)行瓜分。一般情況下,在余下的分紅中,先扣除償還出海之前以賒賬形式從不同的商家那兒買來的各種食品、給養(yǎng)和雜物等費用,然后,船主可以獲得剩余利潤的五分之一,哪噠和采珠人獲得五分之三,剩余的五分之一由其他水手和幫工瓜分,船上幫忙做雜活兒的學(xué)徒則沒有資格參與分紅。有時,哪噠本身就是船主,甚至哪噠也參與潛水采集珍珠的工作。若遇到這樣的情況,哪噠的分紅比例就更高,必須加上原來分配給船主和采珠人的份額。

    波斯灣珍珠行業(yè)的規(guī)矩是價高者得。所以,哪噠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把自己此行所收獲的珍珠和珠母貝殼全數(shù)賣給愿意出高價的第三方買家,前提是這個買家愿意支付的金額比出海之前穆薩卡姆所提供的貸款金額更高。事實上,這種情況在波斯灣的珍珠交易市場上屢見不鮮,絕大多數(shù)的哪噠都是把自己船上的珍珠賣給其他愿意出高價收購的珠寶商人,而不把珍珠直接交給自己的債主。這一方面是因為穆薩卡姆大多只愿意按照貸款合同上事先約定的條款進(jìn)行交易,不愿意臨時提高收購珍珠的價格;另一方面,在競價收購方面,穆薩卡姆往往不是那些收購珍珠的專業(yè)珠寶商人的對手。[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p.2232-2233.

    在波斯灣的采珠行業(yè)內(nèi),哪噠的收入表面上看來似乎很高,其實不然。許多哪噠(尤其是那些自己沒有帆船的哪噠)是靠負(fù)債來度日的,因為制造一艘縫合帆船、招募潛水員和水手、購買各種設(shè)備和給養(yǎng)等,必須花費許多資金。在波斯灣,潛水技能好的采珠人是非常搶手的,所有的哪噠都希望自己能招募到一批富有經(jīng)驗的深海采珠能手。因此,為了留住優(yōu)秀的采珠人,哪噠往往需要向他們預(yù)先支付高薪,即便不是在采珠季節(jié),也不敢拒絕采珠人的借款要求,生怕他們因此離開自己,跳槽到其他采珠船去工作。如果哪噠發(fā)現(xiàn)另外一艘采珠船上有一名十分優(yōu)秀、勤勞的采珠人,想將其挖到自己的船上工作,按照波斯灣采珠業(yè)的行規(guī),他就必須同時承擔(dān)這個采珠人名下的所有債務(wù),為這個采珠人向其先前的雇主(哪噠)償還債務(wù)。倘若某個采珠人在潛水過程中不幸遇襲喪生,那么,他生前所欠下的所有債務(wù)就再也無法清償了。所以,哪噠在挑選、面試嘎沙(采珠人)的時候不得不非常謹(jǐn)慎,小心翼翼。[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2233.

    六、波斯灣的采珠船與采珠業(yè)之興衰

    自古以來,波斯灣的采珠船多為單桅或二桅縫合三角帆船“道”(Dhow)。根據(jù)英國劍橋大學(xué)語言系專門研究波斯灣地區(qū)阿拉伯人語言和文化的克利夫·霍爾斯教授(Prof.Clive Holes)及其團隊在巴林群島的田野調(diào)查與訪談,歷史上參與采珠活動的大致有以下這5種縫合木船。[注]Clive Holes, Dialect, Culture, and Society in Eastern Arabia, Ibid., Volume 2, pp.9-10.

    (一)舢布克(sambūg):在波斯灣地區(qū),這是最常見的采珠帆船。這種縫合木船是二桅帆船,船艏柱和船尾柱均像刀切似的高高地翹起,與海面呈60度的斜角。這種形制的帆船有的是小船,有的則是中型帆船,載重量在20噸至150噸之間。

    (三)布姆(būm):這是一種大型的二桅縫合帆船,其載重量可達(dá)400噸,主要用于在波斯灣海域的珍珠采集,以及長途航行,將貨物和旅客運送到東非沿海各地。這種縫合帆船的特征是它的船艏柱和船尾柱不僅是筆直的,而且呈圓錐形,但尾端卻是球狀,其細(xì)長的船艏像一把匕首以45度角刺向天空,其船尾也像刀切似的,角度陡峭,造型夸張。

    (四)巴奴斯(bānū?):這是一種小型木帆船,用于載送水手和采珠人往返岸上和采珠船。平時不用時,人們就用一根短纜繩將其拴系在大船的船尾,一路拖行。有時,人們在近海捕魚,也使用這種帆船。

    (五)加爾斯(gals):這其實是一種依靠人工劃槳行進(jìn)的小船。在采珠季節(jié),這是人們穿梭往返于不同的采珠船之間主要的交通工具。

    歷史上,采珠業(yè)對波斯灣地區(qū)經(jīng)濟之重要性無論如何估計或許都不過分。1915年,駐守波斯灣的英殖民政府官員J.G.洛里梅爾曾就此問題說過一段很形象的話,直到今天還經(jīng)常被歐美史家所引用:“采珠業(yè)是波斯灣最重要的產(chǎn)業(yè)。這意味著,除了這是該地區(qū)的一項特殊的職業(yè)之外,也是阿拉伯半島一側(cè)海灣地區(qū)人民的最主要、也是唯一的財富來源。倘若采集不到珍珠,那么,科威特的貿(mào)易活動就會遭受嚴(yán)重的打擊,而巴林群島的經(jīng)濟據(jù)估計則會萎縮至目前規(guī)模的五分之一。至于阿曼沿海諸港埠,由于當(dāng)?shù)貨]有其他的經(jīng)濟來源,則可能會成為廢墟,不復(fù)存在?!盵注]J.G.Lorimer, Gazetteer of the Persian Gulf, Oman and Central Arabia, Ibid., Volume 2, p.2220.

    具有數(shù)千年歷史的波斯灣珍珠采集業(yè)終于遇到了麻煩。1893年,日本水產(chǎn)行業(yè)的一名年輕工人御木本幸吉成功地培育出世界上第一顆人工養(yǎng)殖的不太完美的珍珠。1916年,日本開始大批地培育具有商業(yè)價值的人工養(yǎng)殖珍珠。20世紀(jì)20年代開始,日本的人工培育珍珠開始在國際市場上嶄露頭角,對波斯灣的天然海底珍珠的出口構(gòu)成了嚴(yán)重的威脅。[注]LeBaron Bowen Jr., “The Pearl Fisheries of the Persian Gulf”, Ibid., p.164; 杉山二郎、山崎幹夫、坂口昌明:《真珠の文化史》,學(xué)生社,1990年;松月清郎:《真珠の博物誌》,研成社,2002年;日本真珠新聞社:《真珠産業(yè)史: 真円真珠発明100年記念》,日本真珠振興會,2007年。此后不久,世界范圍內(nèi)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的經(jīng)濟危機,全球經(jīng)濟一片蕭條,富豪們失去了購買珍珠這類高檔奢侈品的欲望和能力。在這一連串的打擊下,波斯灣采珠業(yè)迅速走向衰落。然而,更可怕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接踵而至,將原本已奄奄一息的全球經(jīng)濟推向谷底。世界各國物價飛漲,阿拉伯各國的酋長和政府不僅再也無力出資裝備自己的采珠船隊,杜拜等地甚至因為饑荒而死了不少人。[注]Frauke Heard-Bey, From Trucial States to United Arab Emirates: A Society in Transition, London: Longman, 1996, p.250.如果說,在20世紀(jì)初時,海灣地區(qū)還有5 000艘采珠船,那么,到1946年時,據(jù)統(tǒng)計,整個波斯灣地區(qū)只剩下了530艘采珠船。[注]LeBaron Bowen Jr., “The Pearl Fisheries of the Persian Gulf”, Ibid., p.169.

    1932年,采珠業(yè)開始沒落之際,巴林群島首先發(fā)現(xiàn)石油。緊接著,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等國相繼發(fā)現(xiàn)石油。阿曼是波斯灣地區(qū)最晚發(fā)現(xiàn)石油的國家,最終也免不了被卷入了石油大潮。迅速崛起的阿拉伯海灣國家的石油產(chǎn)業(yè)急需大批勞動力。于是,原先的采珠人、水手和各部落的阿拉伯人紛紛離開不僅危險、而且收入不高的采珠業(yè),轉(zhuǎn)而成為石油工人。漸漸地,阿拉伯沿海地區(qū)的人口已經(jīng)無法滿足石油行業(yè)對勞動力的需求,大批內(nèi)陸地區(qū)的游牧民族貝都因人(Bedouins)遂應(yīng)邀走出沙漠,投入到石油產(chǎn)業(yè)。郁悶的哪噠坐在海灘上愁眉苦臉地喝著咖啡,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招募不到足夠的人手去海底采集珍珠了。上個世紀(jì)50年代,波斯灣的采珠業(yè)宣告終結(jié),以科威特為首的海灣國家開始成功地從珍珠經(jīng)濟轉(zhuǎn)型為石油經(jīng)濟。[注]LeBaron Bowen Jr., “The Pearl Fisheries of the Persian Gulf”, Ibid., pp.179-180; Clive Holes, Dialect, Culture, and Society in Eastern Arabia, Ibid., Volume 2, p.1.

    結(jié) 論

    波斯灣地區(qū)采集珍珠的歷史十分悠久,至少可回溯至公元前4000年至3500年。在歷史的長河中,曾經(jīng)在波斯灣兩岸居住、遷徙、或一度相當(dāng)輝煌鼎盛的族群、部落和帝國,如蘇美爾人、腓尼基人、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等,均不同程度地先后在波斯灣采珠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記,考古發(fā)掘成果和古代希臘、羅馬、波斯、阿拉伯、中國及近代英國殖民政府官員的大量文獻(xiàn)記載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

    值得注意的是,與古代中國、印度、斯里蘭卡、東南亞等地珍珠采集的歷史相比,波斯灣地區(qū)的珍珠采集史更為久遠(yuǎn)和完整,其珍珠采集的規(guī)模和產(chǎn)量亦遠(yuǎn)遠(yuǎn)超過世界上的其他國家和海域。經(jīng)過數(shù)千年來的實踐,海灣兩岸的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摸索、總結(jié)出了一套在深海潛水采集珍珠的雖然原始卻卓有成效的作業(yè)程序和方法。公元7世紀(jì),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人在波斯灣地區(qū)崛起之后,由于海底的珠母貝主要集中分布在阿拉伯半島一側(cè)的海灣,波斯灣海域的珍珠采集業(yè)從此幾乎完全為阿拉伯人所壟斷。早在一千多年前,阿拉伯人就已發(fā)現(xiàn)波斯灣的珍珠采集有其自己的規(guī)律,每年的采珠季節(jié)有嚴(yán)格的時間限制,其他月份因為海水溫度太低而無法下潛。令人略微驚訝的是,從上述摘引的史料文獻(xiàn)來看,阿拉伯采珠船上的人員構(gòu)成相當(dāng)完整,不僅有船長、潛水員(采珠人)、協(xié)助潛水員下海及浮出水面的水手,在船上負(fù)責(zé)捕魚、做飯及煮咖啡的打雜助手,甚至還有為大伙兒加油鼓勁的專職歌手,人數(shù)不算多但各司其職,合作密切。不僅如此,古代波斯灣的采珠業(yè)還逐步地形成了一整套頗為完整、嚴(yán)密的運作體系和制度化的安排,從采珠季節(jié)開始之前的資金籌集和借貸、制造三角帆船、采購采珠期間的各種裝備、食物和藥品、確定下水作業(yè)的某個珍珠海岸、潛水采集珠母貝、割取珍珠、船隊返航后的珍珠分類與拍賣、哪噠與高利貸商人、采珠人和水手之間的利潤分割比例,直到邀請德高望重的哪噠組成臨時的法庭對采珠活動中出現(xiàn)的商業(yè)糾紛進(jìn)行法律仲裁,環(huán)環(huán)相扣,運作有序。

    波斯灣采珠業(yè)的歷史長卷猶如一幅阿拉伯風(fēng)格的《清明上河圖》。在這幅采珠圖中,不僅有穆斯林蘇丹和阿拉伯部落酋長的身影,更多的是由數(shù)千艘采珠船和數(shù)萬名阿拉伯社會底層各界人士組成的一幅幅生動的畫面。正是這一大批來自社會底層的哪噠(船長)、以黑奴為主的采珠人、水手、歌手、高利貸商人、造船工匠、部落酋長的經(jīng)紀(jì)人、珠寶商等不同人群的攜手合作,冒著生命危險,從波斯灣海底把一顆顆光彩奪目、圓潤剔透的珍珠打撈出來,輸送到國際市場,從而讓珍珠為歷史上波斯灣地區(qū)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繁榮做出了巨大的貢獻(xiàn)。

    眾所周知,在古代社會,珍珠是上流社會的奢侈品,只有王公貴族和上流社會的精英階層才有可能擁有。然而,歷史舞臺上的演員并非只有王公貴族、蘇丹酋長和社會精英。拙以為,在研究社會經(jīng)濟史或海洋史時,更值得研究或更為精彩的部分往往是社會底層這些人的活動。早在1852年,卡爾·馬克思(Karl Marx)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TheEighteenthBrumaireofLouisBonaparte)這篇文章中就曾說過一句名言:“人們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也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遇到的、既定的、從歷史上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去創(chuàng)造。”[注]中央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8卷,第121頁。筆者根據(jù)英文原著對中譯文略有修改。上個世紀(jì)50年代之后,在法國年鑒學(xué)派大師費爾南·布羅代爾(Fernand Braudel)及其代表作《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TheMediterraneanandtheMediterraneanWorldintheAgeofPhilipII)的影響下,國際史學(xué)界開始日益重視研究視角的變換,呼吁史家把自己的研究視角放低,從社會底層切入,聚焦于某個族群或某個不起眼的商品,自下而上地觀察歷史,書寫歷史(History from Below),如此或可更為清晰地還原長期以來為人們所忽視的豐富多彩的社會底層的歷史。[注]有關(guān)史學(xué)理論論著,可參閱:Fernand Brandel, The Mediterranean and the Mediterranean World in the Age of Philip II, Berkeley, California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5, 2 Volumes; Ben Highmore, Everyday Life and Cultural Theory: An Introduction,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Press, 2002; Andrew Port, “History from Below, the History of Everyday Life, and Microhistory”, 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the 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s, 2nd edition, 2015, Volume 11, pp.108-113.本文之所以想方設(shè)法地從各種支離破碎的古代文獻(xiàn)中耙梳、搜集相關(guān)的記載,不厭其煩地詳細(xì)描述哪噠、采珠人、高利貸商人等社會群體的活動,其目的就在于試圖從微觀史學(xué)或日常生活史的視角來揭示出處于社會底層的普羅大眾和黑奴在波斯灣采珠史上所占有的重要地位。換言之,本文認(rèn)為,哪噠、采珠人(黑奴)、水手和商人才是波斯灣采珠史的創(chuàng)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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