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史研究”：一種作為舞蹈理論研究的獨特視角

摘要：《西方舞蹈文化史》是美國舞蹈史學家瓦爾特·索雷爾的代表作。該書自1996年由歐建平引介、翻譯到中國，便迅速引起中國舞蹈研究者的廣泛關注?！段鞣轿璧肝幕贰芬粫?，是索雷爾教授以文化史研究的方式，統(tǒng)攝世界舞蹈文化之所長，將不同時期的舞蹈現(xiàn)象，引入到整個人類文化發(fā)展的線性軌跡上，這在當時極大豐富了中國舞蹈理論研究的范式，也為中國學者開展相關領域的研究、著述，提供給了寶貴的第一手材料。

關鍵詞：《西方舞蹈文化史》;瓦爾特·索雷爾;舞蹈理論研究

《西方舞蹈文化史》是由美國舞蹈史學家、批評家瓦爾特·索雷爾所著。其首個版本、英文版是20世紀80年代出版于紐約，后陸續(xù)有了德文版和意大利文版，而中文版則是由歐建平教授于1996年翻譯出版，距離首個版本的問世中間僅相隔了10余年。也許這要放在其他人文社科領域尚無足輕重，但之于中國舞蹈界卻是期待已久的瓊漿玉露。要知道在20世紀，中國由于缺乏專業(yè)的舞蹈翻譯人才，使得我們長期以來垂涎于國外先進的舞蹈理論、文獻資料而無從下手。語言文字上的交流不便，也就成為我們對于西方舞蹈知之甚少，研究難以攻克的主要癥結。

因此，中國舞蹈界于在20世紀末，迎來歐建平教授翻譯的這40萬字的鴻篇巨制。其意義、影響比作瓊漿玉露實不為過。筆者僅就以“瓦爾特·索雷爾”和“舞蹈”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wǎng)上檢索，發(fā)現(xiàn)將該條目列入?yún)⒖紩康奈墨I資料多達177篇;其中，期刊類引用有60篇;CSSCI有一篇;核心有24篇;文章千古事，溢美之詞多說無益，經(jīng)過了時間的考驗，且不論讀者單是通過閱讀受益于自己的研究有多少，但僅從文獻檢索如此高的引用率，就足以證明該書之于中國舞蹈研究的深遠意義。如果說瓦爾特·索雷爾教授所著的《西方舞蹈文化史》是一部橫貫古今，具有里程碑意義舞蹈史論專著，那么經(jīng)由歐建平教授翻譯的漢譯本，則使這種在舞蹈史學上跨文化交流與傳播成為了可能。

在通讀了《西方舞蹈文化史》一書后，給筆者最深刻的感觸就是該書所包含的信息量之大，可謂包羅萬象，涵蓋了文化、經(jīng)濟、藝術、時代等多個維度。其次就是文筆之細膩、流暢，如此巨幅的著作且又為史論專著，難得的是讀者卻沒有絲毫的乏味倦怠之感，而這一切都歸功于作者的獨特研究視角——文化史研究，即將舞蹈不再作為一種孤立的文化現(xiàn)象，而是將其嵌入到整個人類文化大視野下做宏觀把控。由此既有力地規(guī)避以偏概全的狹隘闡釋，又豐富了文本本身的可讀性。但值得注意的是，譯者那極具詩意和趣味盎然的文字語言同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一、舞蹈史學研究的幾種視角

中國舞蹈史學研究肇始于20世紀50年代，經(jīng)歷了一個甲子以來舞蹈人的辛勤耕耘，尚已取得可喜的成果。而現(xiàn)流行于市面的舞蹈史類著作，學者大多是按照四種范式進行編撰。有從編年史的角度，以時間軸為線索，列舉了那些在不同時代均具有重大影響的舞蹈作品、表演家和編導家。也有從專題史的角度，聚焦于具體的某個時代、某類舞種、某位舞人的杰出貢獻和發(fā)展軌跡。還有就是以文化史的角度，進行全局的統(tǒng)攝，強化舞蹈同整個人類文化大系統(tǒng)之間的聯(lián)系。另外，隨著近年來非遺保護的不斷推進，口述史也日益成為舞史學研究的重要轉向。

（一）編年史研究

在舞蹈史類著作中按照編年史的角度進行撰寫，應當是起步最早、應用范圍最廣一種范式。此類著作，往往以某種史觀為主導，選擇和汰除歷史對象，建構出清晰流暢的舞蹈史敘事。由于編年史著作不凸顯史學主體在歷史編纂中的宰制作用，不損害歷史主體的客觀性和豐富性，比較接近歷史的原初狀態(tài)，可以重建人們對歷史的信任。例如：王克芬教授和隆蔭培教授合著的《中國近現(xiàn)代當代舞蹈發(fā)展史1840-1996》，該書主要特點就是以年代為界線，悉數(shù)羅列了中國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舞蹈界發(fā)生的重要事典。

（二）專題史研究

專題史研究就是把能夠組成舞蹈發(fā)展史的各個部分，或按年代或按舞種進行聚焦式的專項研究，探討某一歷史發(fā)展的路徑，以及各自在舞蹈發(fā)展史中所占據(jù)的位置，從而形成了唐代舞蹈史、宋元舞蹈史、明清戲曲舞蹈史等。例如，由歐陽予倩主編的《唐代舞蹈》，即是對唐代這一時間段內的舞蹈文化和舞種類別，進行了詳細周全的介紹。

（三）文化史研究

文化史研究則是以宏觀的視角整體性地考察舞蹈現(xiàn)象，把握舞蹈在人類文化大背景下的歷史和發(fā)展規(guī)律，向現(xiàn)代人說明在不同時期、地域各種舞蹈現(xiàn)象的由來、演變、發(fā)展過程和在這一過程中所取得的成果。正如，《西方舞蹈文化史》一書，每種舞蹈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都不會是孤立的，必定受制于整個人類文化背景下大的發(fā)展趨勢。倘若沒有菲力波·勃魯奈勒斯契在文藝復興早期發(fā)現(xiàn)了透視，并將幾何、深度和距離等原理應用于繪畫，那么當時編舞術也不會受其影響上升到科學的領域，而1581年所誕生的第一部芭蕾舞劇《皇后的喜劇芭蕾》，那絢麗多彩的圖形變換，對稱平衡的幾何構圖也就無從談起。

（四）口述史研究

口述史研究是指在一定歷史階段內，對舞蹈發(fā)展起到深遠意義的老藝術家、傳承人所進行的搶救式記錄。近年來隨著非遺保護工作如火如荼地開展，對傳承人進行口述史研究，也是確保非遺項目得到活態(tài)傳承的有效途徑。因而以此為基礎所進行舞蹈史實材料的搜集與整理，日益在舞蹈史學研究中占據(jù)越來越大的比重。例如，《中國民族民間舞蹈集成》在撰寫過程中，文字記錄者都需要進行實地的田野作業(yè)，涉及有相當一部分口述史的研究。

二、文化史研究架構下的《西方舞蹈文化史》

《西方舞蹈文化史》是美國舞蹈史學家瓦爾特·索雷爾教授，傾注畢生心血，精心打造的歐美舞蹈史實巨著。索雷爾教授終生致力于舞蹈研究，可謂成績斐然，其中包括公開出版的學術專著14部、譯著7部并編輯了論文2部，以及在此期間各類刊物上發(fā)表的為數(shù)眾多的評論文章。而《西方舞蹈文化史》成書之際，索雷爾教授已過古稀之年，在如此的高齡，還依舊奮戰(zhàn)于舞蹈研究的第一線，保質保量地完成如此高水準的舞史著作，其過人的精力、非凡的專注力，無疑讓人贊嘆不已！

以文化史的角度統(tǒng)攝舞蹈，可想而知，若是沒有深厚的知識儲備必將難以勝任，因而也只有長年累月從事于舞蹈研究，同時又具備廣博人文知識的索雷爾教授，才能完成該書的編撰工作。從浩如煙海的史集材料中甄別，發(fā)現(xiàn)對舞蹈發(fā)展起到關鍵作用的重大事件，從數(shù)以萬計的文化現(xiàn)象中遨游，廓清影響各門類藝術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由此也就形成了該書的幾大特色：

（一）豐富的人文社科背景

打開《西方舞蹈文化史》一書，像是走進了琳瑯滿目大觀園，里面鑲嵌著各式的藝術展品，沿途又可一覽朱樓碧瓦、舞榭歌臺的人文風貌。它可以是舞蹈史、是藝術史又或是文化史，當然說它是包含了歷史、文化、藝術、科學、民俗等各種人文社科集結的百科全書也不為過。透過以往的史書我們只知道歐洲中世紀是從公元5世紀持續(xù)到15世紀，文藝復興則是在此之后驟然興起的另一歷史階段。而歷史上的事從來都不是涇渭分明，有著明確的時間界定，往往都是在前一個階段就已孕育著后一階段的因子。

我們從12世紀的某一天羅馬風格的建筑，那巨柱與圓形拱門間的后墻與小窗，讓位于哥特式風格那更為細膩、直指青天的曲線拱門和寬大窗戶，便已窺見某種審美意識正在悄然萌動。[1]而1209年依諾桑教皇三世批準建立新秩序后，圣弗朗西和他的兄弟們禁不住手舞足蹈，則知事無絕對，盡管在當時極端宗教禁欲主義的壓制下，人們對這種頌神的圈舞形式還是持接受態(tài)度。

因而扎根于大的人文社科背景下，任何文化藝術的興起都不會是一蹴而就的，對于各種文化現(xiàn)象也不應只有一種解釋。能在其常人只看到空隙與中斷的地方看到連續(xù)性，這就是瓦爾特·索雷爾教授的過人之處。

（二）觸類旁通的藝術現(xiàn)象

瓦爾特·索雷爾在編撰《西方舞蹈文化史》一書時十分注重各門類藝術的交互作用。正如他自己在緒論中所言，“我們既應懂得同時發(fā)生在其他藝術活動領域中的創(chuàng)造，也應懂得那個時代的整個人類經(jīng)驗?！盵2]我們不能忽視17世紀芭蕾舞與歌劇的密切聯(lián)系。歌劇作為當時勃然興起的一種新興藝術能夠滿足芭蕾寄生的需要，這也使得長期淪為貴族玩物、技藝貧乏的芭蕾藝術有了很大改觀，與此同時，芭蕾舞的加入也能在很大程度上豐富歌劇的表演形式。特別是法國，由于其國王沉醉于舞蹈，他喜歡并且倡導用一段小舞步做結束，所以無法想象一部歌劇能夠沒有芭蕾作為其情節(jié)的組成部分。倘若沒有巴洛克時期的畫家、建筑家為劇場藝術設計富麗堂皇的舞臺布景，那絢爛至極的奇幻效果，神秘莫測的舞臺氛圍又從何而來。而這些又極大地影響了后來的舞劇創(chuàng)作，在佳吉列夫的俄羅斯芭蕾舞團中畫家的布景得到了復活，從萊昂·巴克斯特那雍容華貴的色彩到巴勃羅·畢加索那刺激意味的風格，無不反映出這個舞團的那些既有傳統(tǒng)又有實驗的歲月。

（三）開放多元的舞蹈史觀

瓦爾特·索雷爾教授所編撰的《西方舞蹈文化史》一書，同以往史類著述最大的區(qū)別就是不篤信權威，不拘泥于傳統(tǒng)書齋所得，而是把自己看作一位來自于他鄉(xiāng)的流浪者，徘徊在異國的土地上，一面為自己那許多個自我做向導，一面發(fā)現(xiàn)著那遙遠的世界中正在復活的一個個奇跡。正如索雷爾教授在看到法國作家泰奧菲勒·戈捷所發(fā)起的文學活動，他的舞評以及他親生創(chuàng)作的劇本受益于浪漫芭蕾舞劇的同時，也注意到戈捷舞蹈批評中的偏執(zhí)和孤拗，他對芭蕾男演員極不公允的評價，以及他的眼睛總是集中在芭蕾女演員的美和出色技藝之上，而全然忽視群舞演員的特殊價值。從同一事物的正反兩方面進行全方位剖析，既不夸張放大，也不惡意編排，而是以事實為依據(jù)，在常人難以發(fā)現(xiàn)的細微處得到關鍵性的史實。

《西方舞蹈文化史》一書帶給我們的絕非僅僅是那絢爛多彩的舞蹈文化，更有那潛心治學的專注態(tài)度?；ㄩ_得嬌艷，從來不是因一時的雨露滋潤，酒釀得醇香，也不會因一刻的火候拿捏，美好的事物總要等待時間沉淀。靜心、盡力只為做好一件事，生活如此，做學問亦如此！

參考文獻：

[1]瓦爾特·索雷爾著.西方舞蹈文化史[M].歐建平，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6年10月：11.

[2]瓦爾特·索雷爾著.西方舞蹈文化史[M].歐建平，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6年10月：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