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的一個重要標本

郝振省

萬明華同志是江西高校出版社總經(jīng)理，我因承擔了該社一本國家“十三五”出版規(guī)劃重點圖書的主編責任，與他漸漸地熟悉起來。在我的印象中，出版社總經(jīng)理的主要工作是經(jīng)營與管理。去年10月初，他在北京出席民進中央的宣傳工作會議，說想要和我見見面。我以為他是要談由我主編書稿的進度、質(zhì)量等問題，沒有想到，他給我送來了一大摞書稿大樣，也就是這部即將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為學之道——中國先賢的核心學養(yǎng)》書稿大樣，說是請我指導并想請我為該書寫序。這使我一下子感到有些吃驚，沒有看出這位擅長經(jīng)營管理的出版社領導還是一位孔孟之道、傳統(tǒng)文化的飽學之士。完全沒有想到這位肩負著出版社經(jīng)營管理任務的社領導，還能在十分繁重而多元的管理業(yè)務工作中，擠出時間寫出這么一部關于先賢思想的大書。這不是一本在不同時段、不同情景下所寫的短文或雜文的集子，而是一部有著內(nèi)在邏輯關系和嚴格歷史進程的傳統(tǒng)文化的精粹讀本。我不由得對明華同志肅然起敬。

這應該是一部關于文化自信的大書，作者如果沒有足夠的文化自信，如何能夠?qū)懙贸鰜?？又如何能被北京大學出版社隆重推出？其實，我自己承擔的任務已經(jīng)相當之多，僅就文字方面的任務也相當之重，但是被明華同志對于我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忠誠度所感動，為他的文化自信精神所感染，加上我想借此機會梳理和加強一下自己傳統(tǒng)文化基礎的“私心”，還是欣然接受了寫序的任務。這部書稿讀起來較慢，但很受用。后來明華因出版社的緣故，催得很緊，雖然口氣委婉，但架不住三天兩頭的“逼債”，只好在未讀完書稿的情況下，完成這個寫序的任務。我暗暗地告誡自己，書稿雖未讀完，但序言不能敷衍。

就已閱讀的內(nèi)容而言，我以為該書至少有三個亮點，或者說三個特點值得咀嚼。在此，筆者愿意負責任地向讀者朋友推薦。

其一，“為學之道”與“核心學養(yǎng)”的定位有智慧、好作為。作者在后記中講到了定位“核心學養(yǎng)”的心理進程（軌跡）：最初是習近平同志關于“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論述，喚醒了他長期作為教育工作者及教育書刊出版者的寫作欲望，使他確定了最初的寫作目標，并開始收集資料，進行大量研讀，與諸多先賢跨時空對話交流。其間，他又不斷地伏案揮筆，不斷地否定自己。“為人不易，為學實難”的境況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終于在那個萬籟俱寂的深夜，夢寐難求的靈感乍現(xiàn)，他把寫作的中心聚焦于“為學之道”“核心學養(yǎng)”。這種情形真像是在夜色朦朧的茫茫大海中，尋覓到了一盞明亮的航道燈一樣，讓人狂喜。作者這種定位其實是極高明的，也是作者在心路歷程中，跋山涉水，幾乎望斷天涯路，而峰回路轉(zhuǎn)取回的真經(jīng)。想想看，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史，其中卷帙浩繁，學說林立，且每一位先賢就是一個體系，如果不“攻其一點，不及其余”，那怎么得了？那不就等于否定自己，難以作為嗎？黑格爾說：“一個人在特定的環(huán)境內(nèi)，如欲有所成就，他必須專注一事，而不可分散他的精力于多方面?！盵1]把整個書稿寫作限定聚焦在“核心學養(yǎng)”，除了作者在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長期研讀中被浸潤，長期從事書刊編輯出版工作，為教育事業(yè)服務的緣由之外，最根本的其實就是今日中國對民族良好道德傳統(tǒng)之強烈需求，是整個社會對道德文化建設之迫切要求。正是這種需求和要求，堅定了作者寫作的方向，也保證了作品出版后的蓬勃生命力。實際上體現(xiàn)了習近平同志關于“問題意識”的論斷，驗證了意大利學者克羅奇關于“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代史”[2]的結論。

其二，與這個領域的其他圖書相比較，該書是在思想性和學術性方面做文章、用氣力，這是有相當難度的。它既不是講先賢的成長歷程，也不是講先賢的文韜武略，更不是講先賢的人文軼事，而是著力闡述先賢的道德文章和學術思想。如果說，先賢的成長歷程、文韜武略、人文軼事反映的是先賢人生表象的話，那么，他們的道德文章與學術思想才能彰顯出先賢的本質(zhì)與本質(zhì)特征，這才是先賢精華所在，精銳所系。老子的“絕圣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是不要圣智、否定仁義、拋棄機巧與放棄貨利嗎？如何理解他的“大象無形”“大音無聲”“無為而治”“反者道之動”？孔子的“上智下愚”“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能簡單地只從字面解釋嗎？孟子的“人性善”與荀子的“人性惡”是簡單的對立嗎？墨子的“兼愛”“非攻”，名家的“白馬非馬”是在什么意義上講的？有的一個概念就是一篇大文章，一組概念就是一本大著述，要想把先賢的學術思想和概念范疇說清楚、寫明白，是多么的不容易！但唯其之難，才顯現(xiàn)出作者思想的深邃與學術的努力;唯其深邃與努力，才使得“思想”有其無限的價值和傳世的功用。當我們跟隨作者，一間間地拜訪學術與思想的殿堂，向一位位先賢虔誠地求教，沉浸其中，你才會深刻感受到思想的樂趣和精神的享受。這種獲得感與幸福感往往是其他感受所不能比擬的，這種體悟與獲得可能讓我們享用終生。

其三，是這本書的邏輯性與歷史性。也就是說，它的邏輯是按歷史的朝代更替來展開先賢的思想內(nèi)核及其學術脈絡的，它的歷史是按照思想演進與批判繼承的邏輯進行描述的。這使讀者容易緊緊抓住橫向的“核心學養(yǎng)”的繩索，并沿著“核心學養(yǎng)”的縱向路徑不斷地追溯下去，同時注意比較每一位先賢其思想與上位（前者）的不同，與下位（后者）的差異。全書重點闡述的49位先賢都是按照時間順序、朝代順序出現(xiàn)的。比如，孟子的道德核心學養(yǎng)在于樹“四端之心”，立“浩然之氣”;學術核心學養(yǎng)在于“學貴立志，反求諸己”，這是正面論證和敘述。而荀子的道德修養(yǎng)理念則是“治亂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以誠養(yǎng)心”“修己安人”;學術核心學養(yǎng)在于“學無止境”“兼權之，孰計之”。這是既有客觀分析，又有學習方法告誡的獨特探索，等等。我們恰恰可以從這種先賢學養(yǎng)的差異中，歷史演進的變化中，較好地把握其中思想的豐富多彩，學術的相克相生，道德的相輔相成，從而兼收并蓄，汲取營養(yǎng);或者辨認出其中的某些糟粕與不妥，規(guī)避和警覺，從而預防損失，節(jié)省精力，獲得更多的長進，成為新時代心智更加健全，德性更加純粹，價值觀更加正確，對社會和國家更加有用的人。另外，本書不僅思想深邃，而且文筆優(yōu)美，感情充沛，讀起來很有味道，比較容易讀得下來。完全可以作為一本關于傳統(tǒng)文化核心修養(yǎng)、核心學養(yǎng)問題入門的簡明讀本，不限于教育教學領域，所有那些沒有時間讀大部頭的傳統(tǒng)文化叢書的人們，不妨一讀，或者作為進一步深讀的理想讀物。

參考文

參考文獻：

[1]黑格爾.小邏輯[M].賀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174.

[2]貝奈戴托·克羅奇.歷史學的理論和實際[M].道格拉斯·安斯科，傅任敢，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2.

（作者系中國編輯學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