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則?!边@是康德的名言,一種是自然律,一種是道德律,人類所有對未知的好奇,都囊括到這種規(guī)律之下。
今日的世界,傳統(tǒng)的人文知識都在不斷地分化消解,某種意義上說,這些知識正在放棄全局性的視野,變得日益局部化。唯有科學(xué),卻開始呈現(xiàn)宏大敘事的渴望,或者說正在走向總體性。在這個趨勢下,科幻世界的圖景也變得越來越復(fù)雜。
劉慈欣的《流浪地球》便將這種復(fù)雜、崇高的想象力以中國方式講述出來,從而成為了中國科幻電影的里程碑式作品。
在架空的世界想象智慧生命的愛與寂寞,在幾億年和幾億光年的時空尺度上,構(gòu)建文明的浮世繪和戰(zhàn)爭史,在過去、未來,三維、四維、高維、超維的舞臺上,書寫智慧歷史的可能性,這是科幻文學(xué)的主旨,是人類可能到達的彼岸,是對無限和有限的探索與征服。
所有的智慧都是對世界的認知和想象,所有的認知和想象都是為了緩解寂寞。
在整個太陽系的所有生命中,唯有誕生智慧的人類最為寂寞,唯有人類能夠?qū)ふ乙磺械拈_始和結(jié)束。地球可能誕生于45億年前,生命可能起源于40億年前,而文明只誕生于2萬年前,太陽將熄滅于50億年后,只有人類知道這些可能正確的過去與未來,只有人類獨自承受文明生死的大恐怖。
人類是偉大的,只有人類試圖掙脫地球故鄉(xiāng),在星空的尺度下探尋道之可行。
人類是渺小的,渺滄海之一粟。迄今為止,人類的印記最遠到達的是旅行者號目前所在的太陽系邊緣。
這么多年過去了,旅行者號飛過了木星、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當(dāng)它離家40億英里后,回頭拍攝了一張地球的照片:那只是一個淡藍色的小圓點,你絕對無法想象自己的一生就是在這個小圓點上度過的。如果“旅行者號”現(xiàn)在再回頭看地球,會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小得看不到了。它到達下一個最近的恒星還需要4萬年。它已經(jīng)深入宇宙腹地,來自超大黑洞的宇宙射線不斷與它擦身而過。它現(xiàn)在比任何人都孤單。
它在尋找下一個故鄉(xiāng),尋找第一位智慧朋友,這是文明給與人類的基本屬性,最為寂寞的最不甘寂寞。
“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園林,水邊樓閣。”這是辛棄疾的生命寂寥之感,而在宇宙尺度下,這種寂寞又會無邊無際到何種程度?
想象一下,一光年約有九萬四千六百億公里,太陽系與最近的恒星比鄰星的距離是4.3光年,銀河系的直徑約為15萬光年,而宇宙中大約有2萬億個銀河系規(guī)模的星系,可測量的宇宙直徑有930億光年。
如此浩大、寬廣的世界中,我們還沒有找到朋友,找到下一個可供人類生老病死相親相愛的星球。
何以為人?宇宙的意義是什么?這些終極問題驅(qū)使著人類背井離鄉(xiāng),向著未知前進。
外面的世界精彩而又冷漠。走出地球的人們宛如新出生的嬰兒,或許,他的襁褓期要在定居太陽系其他星球才能結(jié)束,他的童年期要在認識第一位朋友或敵人才能終結(jié)。
在《流浪地球》原文中,人類要面臨處死科學(xué)家后的太陽氦閃,在《三體》中,逃離水滴圍獵的宇宙飛船們要殺死其他飛船上的隊友們才能獲得足夠的燃料從而保留文明的種子。宇宙尺度下的文明相處或許如ET一樣溫柔,又或許如黑暗森林一樣殘酷。
40億年前,地球生命的出現(xiàn),是太多偶然的合集。50億年后,太陽即便不發(fā)生氦閃,也會無可避免地變成紅巨星,地球?qū)脮r逃無可逃。
地球本身或許是脆弱的,但地球上的生命又是堅不可摧的。宇宙的活力和生機,正是來自于生命的不懈與拼搏。朝聞道夕死可矣,這些未知的事情驅(qū)動著人類上升。
(本專題4-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