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江南曲藝評彈的伴奏藝術*

陳曉曉

（上海大學音樂學院，上海 200444）

“評彈”為“蘇州評彈”的簡稱，它始于明末清初，發(fā)源于蘇州，形成至今約有四百年的歷史。 評彈包括兩個曲種類型，即評話與彈詞，這兩類又被稱作“大書”、“小書”。評話（大書）題材廣泛，多講述以戰(zhàn)爭場面、朝代更替、行俠仗義等為主題的故事。評話只說不唱，道具為一把扇子、一塊醒木。彈詞（小書）篇幅較短小，有說有唱，內(nèi)容多以家庭倫理、夫妻愛情、家庭的悲歡離合為敘述的主題，情感細膩且充滿生活情趣。

彈詞表演時演員一人手拿三弦自彈自唱的形式為單檔；兩人表演為雙檔，雙檔表演時一般一人彈奏琵琶，另外一人彈奏三弦，據(jù)說還有三檔、四檔的表演形式，但較少見。評彈的伴奏樂器為琵琶和三弦，這兩種樂器的結(jié)合達到了一種和諧。琵琶和三弦演奏時演員與樂器造型優(yōu)雅秀麗，樂器不會過分遮擋演員又能體現(xiàn)演員良好的體態(tài)。同時彈奏時沒有夸張的動作，輕攏慢捻，一切只在指尖，拿起放下皆自然和順。自然這兩件樂器成了評彈伴奏樂器的絕妙選擇。本文就評彈的伴奏樂器與伴奏的藝術特色進行簡要的論述。

一、琵琶與三弦的簡述

（一）琵琶

琵琶是中國傳統(tǒng)的彈撥樂器，共鳴音箱呈梨形，曲項，四根琴弦，二十四根品，六個相。關于琵琶最早的文獻記載出現(xiàn)在漢代劉熙的《釋名·釋樂器》中：“批把本出于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卻曰把，象其鼓時，因以為名也。”①右手以這種方法彈奏的樂器都被稱作“批把”，它們形制相似，大小有別，后來分別演化成了不同的彈撥樂器。

琵琶的音色為顆粒型音色，圓潤透亮，豐富多變，音域廣，音量大，左右手的演奏技法極多，能做出各種不同的音效。琵琶在評彈伴奏中左手常用的技法有：推、拉、打、泛音、絞弦等；右手常用的技法有：彈、挑、遮、分、輪、滾、摘等。評彈演員在演奏時需要坐在高椅上，雙腿疊放，出于美觀和不搶演唱者風頭的原因，演奏者右手往往不戴義甲，所以琴弦也選用特殊材質(zhì)，一弦用一定規(guī)格的釣魚線，二弦用絲弦，三弦、四弦用鋼弦。

（二）三弦

三弦同樣是中國傳統(tǒng)的彈撥樂器，又稱“弦子”，三弦柄很長，有三根琴弦，無品，音箱呈方圓形，兩面蒙皮。音域?qū)掗煟羯ㄍ?、厚重、豪放，善于模仿其他聲音，適合行腔作韻，十分多變。

評彈伴奏所使用的是“評彈小三弦”，也被稱為“書弦”或“曲弦”，它音箱略薄，內(nèi)膛比一般小三弦大，有著濃厚的“膛音”。評彈小三弦的定弦用“五度定弦法”，同時采用“不固定音高定弦法”，就是演員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嗓音配合將琴弦調(diào)高或調(diào)低，用以保護自己的嗓子，但是琴弦之間的音程關系必須是五度。評彈小三弦演奏時側(cè)抱在懷里，左手有滑、粘、揉、扣等技法，其中“滑”是非常重要的技法，滑可以自由的連接兩個音并且起到裝飾作用，音響效果詼諧、風趣、俏皮，使得音樂形象更加豐滿、多變。右手有彈、挑、分、滾、掃、砸等技法，同樣不戴義甲。評彈小三弦的琴弦一般選用尼龍弦而不用鋼絲弦，這是因為鋼絲弦聲音太過清亮剛強，配合唱腔略顯突兀。有時也存在著例外，比如徐調(diào)的創(chuàng)始人徐志云為了突顯自己“糯米腔”的軟糯就故意用鋼絲弦來與自己的唱腔形成對比。

二、琵琶與三弦的多聲部織體

琵琶與三弦同屬于彈撥樂，彈奏方式相似相通，音樂顆粒性強，音色多變，音域?qū)拸V，這種種音色的相似因素使它們保持著融洽。正是因為兩者相似的屬性，作為伴奏，琵琶和三弦必須形成對比。

在音樂上琵琶和三弦很好地呈現(xiàn)出了二聲部的支聲復調(diào)的關系，兩個聲部的音樂主題均出自于一個母體，相互之間形成“你簡我繁、你繁我簡”的變奏關系。演奏時琵琶由于音色較亮，往往加花填空，襯托裝飾。三弦則按照主旋律演奏。

譜例1

譜例1是蔣月泉演唱的《鶯鶯操琴》一個間奏的片段，第一聲部為三弦，第二聲部為琵琶，兩者之間的關系為支聲復調(diào)，三弦節(jié)奏寬松，琵琶則用密集節(jié)奏加花變奏。由于如此的處理，兩種樂器的音色能充分予以展示，各自的樂器性能、演奏技術都得到發(fā)揮。

三、伴奏與唱腔的關系

評彈中的復調(diào)因素非常豐富，不僅是在伴奏的樂器之間，伴奏與唱腔之間多的聲部織體也形成了復調(diào)關系。在評彈的演出過程中，人聲的音色與兩種主要的伴奏樂器是截然不同的，因此評彈的伴奏與演唱時就充分利用音色的不同而發(fā)揮各自特長。一般人聲演唱比較難抒情，伴奏則活躍。

譜例2珍珠塔 沈儉安演唱

譜例2是沈儉安演唱的《珍珠塔》中的一個片段，第一聲部為唱腔，第二聲部為三弦，第三聲部為琵琶。此處的復調(diào)手法有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三弦與琵琶之間的變奏關系，三弦是琵琶的簡化變奏，由于三弦的音色厚于琵琶，因此節(jié)奏處理與琵琶時同時不同，給予琵琶有充分的發(fā)揮空間，從而襯托唱腔。第二個層次是唱腔與琵琶之間的對比復調(diào)關系，兩者之間的對比性體現(xiàn)在旋律的不同與節(jié)奏的不同。第三個層次是唱腔與伴奏的整體關系，即琵琶與三弦的支聲復調(diào)；唱腔與伴奏的對比復調(diào)。

譜例3珍珠塔·二進花園 薛小飛演唱

譜例3是薛小飛演唱的《珍珠塔·二進花園》中的片段，第一聲部為唱腔，第二聲部為三弦，第三聲部為琵琶。與譜例2不同的是三弦聲部中有大量的休止，而琵琶則使用密集的節(jié)奏緊跟著唱腔的旋律。這樣的處理是因為這個片段唱腔沒有使用一字多音，而基本上是一字一音，如果三弦沉厚的音色與琵琶一起緊跟旋律，則會破壞聽眾對唱詞的注意力。

評彈的伴奏基本上是以三弦與琵琶為主，盡管只是兩件音色接近的彈撥樂器，但是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中評彈藝術家非常完美演繹了這兩件樂器的性能與特色。一般而言，三弦與琵琶之間為支聲復調(diào)，你簡我繁、我繁你簡，常常相互謙讓，盡量突出與發(fā)揮各自的特長。評彈的唱腔與伴奏之間既有支聲復調(diào)，也有對比復調(diào)，由于唱腔的音色與伴奏的音色完全不同，因此對比復調(diào)與支聲復調(diào)的使用是根據(jù)所表現(xiàn)作品的內(nèi)容與情感而定。

四、結(jié)語

蘇州評彈是江南地區(qū)歷史悠久，獨具特色的曲藝，被稱為“中國最美的聲音”。它廣泛地流傳在江南地區(qū)，用吳語方言表演，一般用琵琶和三弦伴奏。因為表演形式簡單、伴奏樂器便于攜帶，所以評彈表演深入了街頭巷尾，漁港碼頭。

評彈的美離不開一代又一代評彈藝人對技藝的鉆研和對美好音色、內(nèi)容的追求，盡管他們不懂和聲復調(diào)，他們還是在實踐中探索出了伴奏音樂和語言文字有機結(jié)合的規(guī)律。三弦和琵琶的伴奏為評彈的音樂增添了豐富的色彩，跳動的琴弦和吳儂軟語形成了各種美妙的復調(diào)關系。在不同的場景和情緒中使用合適的復調(diào)關系，充分發(fā)揮伴奏樂器與人聲的特色和特長尤為重要。不管是說不盡道不完的故事，是溫柔繾綣的情思，還是波瀾壯闊宏大場景，都在琴音和人聲的結(jié)合中鋪陳開來，流淌著前進。

吳儂軟語，弦索叮咚，它溫潤軟糯也有自己的風骨，曼妙如斯，它就這樣一直流淌在時間歷史里，流淌在江南的流水小巷里，流淌在江南這片土地溫柔的血脈里。

注釋：

① 劉熙.釋名·釋樂器(卷七)[M].中華書局出版社,1985: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