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宋詞中數字夸張的研究及翻譯策略

萬秋濱

（哈爾濱工程大學，黑龍江哈爾濱，150001）

一、引言

修辭學詞典中對夸張的定義為：“夸張是一種藝術手法，用來渲染氣氛，突出形象，加強藝術效果?！盵1]夸張是為了強調而故意夸大事實，用來抒發(fā)作者或說話人的強烈感情，表達自己的深刻感受。運用這種修辭格有很強的語言感染力，能夠激發(fā)人們的想象，是英語中常見的修辭手段之一。

二、數字夸張在唐詩宋詞中的語用功能

唐宋詩詞在語言藝術上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就是夸張修辭方法的運用。詩人在創(chuàng)作中經常用數字夸張這一藝術手法來增強語言的表現力和表達效果，從而引起讀者強烈的認同感，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用于描寫自然景物

詩人在描寫自然景物時運用數字夸張的藝術手法，將自然山水描寫得出神入化，制造出神奇瑰麗的意象，使詩詞的語言栩栩如生，超凡脫俗。唐代詩人李白在《望廬山瀑布》一詩中寫道：“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2]這首詩中有兩處數字夸張的描寫，“飛流直下三千尺”這一句中，詩人運用神奇的夸張手法，將廬山的高聳巍然和瀑布飛流直下，一瀉千里的磅礴氣勢呈現在讀者眼前，令人仿佛身臨其境，嘆為觀止。第二處數字夸張的描寫是“疑是銀河落九天”。中國古老的神話傳說認為天有九重，此處意為天空極高極遠之處?！熬盘臁迸c“三千尺”形成呼應，從遠處遙望瀑布高空直落，如自云端飛流而下，像是一條銀河從天而降。數字夸張這一藝術手法的運用，既生動，逼真地描寫了廬山瀑布那勢不可擋之狀和雄偉壯觀之景，同時也彰顯了詩人熱情澎湃，豪邁奔放的浪漫主義情懷。

（二）表達作者的強烈情感

數字入詩詞，不僅可以寫景狀物，還可以抒情明志。數字夸張這一藝術手法對于傳遞詩人強烈的思想感情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詩人在詩詞中或深情地歌頌故園鄉(xiāng)情，真摯友情，或真切地感懷相愛情思，離恨情愁。數字夸張的修辭方法能夠生動地描繪詩人抽象的情感，增加詩詞的藝術感染力，引起讀者強烈的共鳴。

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詞作清麗典雅，情辭慷慨。在《點絳唇·閨思》這首詞中她寫道：“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3]描寫了暮春時節(jié)，深閨中無邊的寂寞如潮水般涌來，這一寸的柔腸卻要容下千絲萬縷的愁緒。這是一首借傷春而寫離恨的閨怨詞。為了抒發(fā)女主人公心中無限的愁情，詞人運用數字夸張的手法，將“一寸”柔腸與“千縷”愁思形成鮮明的對照，夸張的數字描寫使得詞人抽象的難以名狀的感情變得生動而又形象，使讀者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壓抑感，仿佛真切地感受到她愁腸欲斷，再也承受不住。

（三）激發(fā)讀者想象力

為了突出強調和加深讀者的印象，詩人在創(chuàng)作時展開豐富的聯(lián)想，運用數字夸張的手法，將心中的真情實感或萬般愁緒與自然界之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激發(fā)讀者無限的想象和思考，加深讀者對原作者感情的理解，從而獲得情感上的共鳴。例如李白《秋浦歌》十七之十五：“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4]

詩中第一句被認為是運用數字夸張修辭手法的佳句。時年李白54 歲，遲暮之年，客居秋浦，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大唐帝國搖搖欲墜，詩人報國無門，他看到鏡子中自己滿頭白發(fā)繁若秋霜，遂禁不住感喟萬分。詩人用“白發(fā)三千丈”來比喻自己的愁緒，讓讀者展開豐富的想象，將得抽象的哀傷之情與現實中的屢屢白發(fā)聯(lián)系在一起，使讀者更真切地領悟到詩人的憂愁與無奈。

三、古詩詞中數字夸張的翻譯策略

數字夸張的修辭方法能夠起到強調重點和渲染感情等效果。在唐詩宋詞中夸張的數字表達更是不勝枚舉，十，百，千，萬以及它們的復數形式在詩詞中屢見不鮮，如宋代詞人晏殊在《中秋月》中所作“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唐代詩人白居易在《長恨歌》中寫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李白在《將進酒》中感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以及杜甫在《春望》中言道“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等。由于不同的國家和民族之間在歷史文化和社會習俗等方面存在著差異，因此對于數字夸張的解析也不盡相同，因此數字夸張的翻譯是古詩詞翻譯的一個重要內容。本文提出了四種行之有效的唐詩宋詞中的數字夸張的翻譯策略。

（一）直譯

直譯是既保持原文內容、又保持原文形式的翻譯方法。在翻譯時采用直譯的方法是因為數詞主要是發(fā)揮計數這一最基本的功能。在忠實于原文的原則下，數字只能直譯，毫厘不差。

例如宋代大文學家蘇軾在：《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中寫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边@首詞是詩人為結發(fā)之妻所做，詩人與妻子恩愛情深，兩人志同道合，不僅是夫妻，也是知音。然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真可謂天有不測風云，其妻子于1065 年病逝，時年僅27 歲。蘇軾“久居場屋，不能詩賦”。妻子去世后，蘇軾對她的思念從未停止。1075 年正月二十日夜，這天正是妻子的十年亡期，午夜時分，東坡夢醒，夢見愛妻。于是提筆寫下了這首悼亡詞。此中有兩處數字夸張，因妻子去世恰好是十年，而妻子的墳冢也確實在千里之外，為了忠實于原文，“十年生死兩茫?！焙汀扒Ю锕聣灐眱删渲械臄底植捎弥弊g的手法。“For ten long years the living of the dead knows nought.”“Her lonely grave is far,a thousand miles away.”[5]

采用直譯的方法，一個原因是為了尊重史實，另一個原因是為了保留漢詩語言之風采。在不影響理解的前提下，保留原詩中的數字夸張手法，可以使譯入語讀者更真切感受原作者通過夸張來渲染的強烈的思想感情。例如李白的詩歌《將進酒》中有這樣兩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p>

“Invitation to Wine

Heaven has made us talents.We’re not made in vain.A thousand gold cons spent,more will turn up again.Kill a cow,cook a sheep and let us merry be,And drink three hundred cupfuls of wine in high glee!.(by Xu Yuanchong)”[6]

這首詩感情豪放，言語流暢，十分形象的體現了李白桀驁不馴的性格。“天生我材必有用”表達詩人對自己的自信和孤高自傲，“千金散盡還復來。”更是氣勢豪邁，語驚四座，表達詩人不愿為金錢所驅使的高潔品格。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不喝“三百杯”決不罷休，呼應詩歌主題“將進酒”，讀者似乎看到了詩人在酒席上頻頻地勸酒的場景。采用直譯的方法，能把詩人深藏其內的那種懷才不遇而又渴望入世的積極態(tài)度和熱情豪放的性情再現得得淋漓盡致，使英語讀者也能感受到詩人的豪壯與狂放之情。

（二）意譯

意譯是只保持原文內容、不保持原文形式的翻譯方法。為了準確傳達數字夸張的涵義，易于英語讀者理解，在不違背原文含義的前提下可以采用意譯的方法來翻譯。數字“九”在中國文化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因為九為陽數的極數，即單數最大的數，故而常被看做是“至尊之數”，有“極大，極高，極遠”之意，常被詩人用來表達夸張之意。但在英語文化中數字nine 卻沒有這樣的文化涵義。李白的《望廬山瀑布》的最后一句話“疑是銀河落九天”有兩個譯本，許淵沖先生將詩中最后一句意譯為：“As if the Silver River fell from azure sky”.[7]何中堅先生的譯本為：“I wonder if it’s the Milky Way fallen from the nine skies.”[8]此處的直譯反而會使得英語讀者產生疑惑和不解，因為按照常識來講，天空只有一個，何來“nine skies”？許淵沖先生考慮到了譯入語讀者的理解程度，根據英語的習慣，變換說法，恰到好處。

（三）模糊等值法

數字語義具有一定的模糊性，數字夸張是中國古典詩詞中一個特殊的語言現象。數字的基本功能是計數和計算，但在古典詩句中有許多夸張的數字表達并不表示確切的數量，只是一個泛化的虛指。這些數字夸張對烘托詩歌的意境和傳達詩人的思想感情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是英譯時，有時不能直譯，需找到一個與此夸張相等價之表達，再現它的文化內涵和作者感情，使得英語讀者能夠理解這種模糊的語言并傳遞詩中的美感和境界。

數字的成功英譯是體現詩人釋然的心情的關鍵?！对绨l(fā)白帝城》中“輕舟已過萬重山”，何中堅的譯本采用模糊等值的方法更為恰當?！癟hrough myriads of mountains our light boat had gone.”[8]原詩中的“萬重山”顯然不是實指，而是虛指，旨在渲染行舟之快和詩人愉悅的心情?！癿yriads of mountains”表達了原詩的真正內涵，最大程度上再現詩人的喜悅之情和豪邁之氣。

（四）省略法

省略是指省去那些在譯文中不言而喻的字詞,或譯出來反而會突兀、累贅或不合譯入語表達習慣的詞語。在翻譯中國古典詩詞的時候，對于詩句中的數字夸張的處理可以采用省略的翻譯方法。例如李白的一首歌頌友情的詩《贈汪倫》：“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To Wang Lun

I,Li Bai,sit in a boat about to go,When suddenly on shore your farewell songs overflow.However deep the Lake of Peach Blossoms may be,It’s not so deep,O Wang Lun!As your love for me.(by Xu Yuanchong)”[6]

詩中“千尺”與其說是在夸張?zhí)一ㄌ端?，不如說是在夸張表達詩人與朋友之間的深情厚誼。這種寓情于景的描寫生動感人。譯文沒有保留“a thousand feet deep”這一意象，而是將“千尺”省略不譯，改用感嘆的句式構成對比“How deep the lake of Peach Blossoms may be”“It’s not so deep,O Wang Lun!As your love for me.”來突出友人之間的真摯而又深切的情感，而不失原詩的涵義和意境。

四、結語

數字是用來表示事物的數量和事件發(fā)生的順序的符號。人們在用語言對客觀世界進行描述的時候，以事實為基礎，有意識地言過其實，主觀地將事物夸大，這一過程往往通過夸張的數字表達來實現。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夸張的數字表達不僅為烘托詩人豐富的情感起到推波助瀾的效果，同時也加深讀者的印象和對詩歌的理解。在英譯中國古典詩詞的時候，譯者應準確解讀數字夸張的涵義，選擇恰當的方法去再現詩人真摯而豪邁的思想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