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義江湖
——影片《江湖兒女》解讀

裴鈺 山西工商學(xué)院傳媒學(xué)院

電影《江湖兒女》于2018年9月上映，故事繼續(xù)從賈樟柯最熟悉的兩個地方——山西、三峽講起。從《任逍遙》到《三峽好人》再到《天注定》，賈樟柯仍然選擇了在他最熟悉的地方來講故事。其實我更愿意把這部片子看做賈樟柯前幾部片子的續(xù)集，因為講述的都是在時代的變革之下，存在于灰色地帶的小人物的故事。

道義與情義，就是賈樟柯鏡頭下的江湖。

一、江湖與人間下的道義溫存

導(dǎo)演用略顯土氣的山西方言與昏暗的色調(diào)向我們描述了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地點，不需要描述性的文字，也更不需要多余的語言。在地域與時代背景下，一個群體的存在具備了一定的合理性。他們通過自己的智慧和武力，在那個混亂的社會中積累了財富，樹立了自己的微信，建立了自己的地位，有的人把他們叫做黑道大哥，而賈樟柯把他們叫“江湖兒女”。

有人的地方，避免不了各種恩怨情仇，在這種恩怨情仇交織之下，自然而然也就產(chǎn)生了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除了明面上的光明，更有著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我們講的黑道，這些地方是人們欲望的宣泄地，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比如舞廳、賭場、洗浴中心等等，而這種地方，除了法律的約束，還有另外一層?xùn)|西成為了這些地方的生存法則，正如《老炮》所講的“規(guī)矩”一樣，我把這種法則叫做“道義”。

江湖不能等同于黑道，這種“道義”，不只是一個群體所特有的，它也存在于普通人之中。在江湖里，道義是人生存的準(zhǔn)繩，但對于江湖兒女來說，臉面與道義息息相關(guān)，要想獲得這個群體的尊重，在這個群體中擁有地位，必須要爭奪屬于自己的臉面，斌哥是對于臉面極為重視的人，他想盡辦法去維護自己的臉面，為二勇平事、結(jié)識公安局的隊長(法律的代表)都是他維護自己臉面的方法，不僅僅如此，他手中的槍(武力)、金鏈子(金錢)以及供奉在神龕里的關(guān)二爺(信仰)，都是關(guān)于他臉面的符號，他就是在這樣的符號之下，維護者自己的臉面，定義著江湖的“規(guī)矩”。請出關(guān)爺，展示斌哥用他依照道上規(guī)矩解決問題，樹立形象和威信，他身旁的馬仔將他前呼后擁，他可以使得出租車司機說出“為斌哥服務(wù)”這樣的話，讓他贏得了尊重與臉面。

在他被關(guān)之后，他失去了所有可以維護他的臉面的武器，更失去了他對“道義”的定義權(quán)，他不僅面對著自己兄弟的背叛，更沒法面對自己的女人，以至于他想盡一切辦法想逃離大同，去到一個新的地方去試圖東山再起，在十七年之后，即使無法動彈的他也要逞盡口舌之利去羞辱不尊重他的人，這是他的反抗方式，也是他去維護“道義”，爭得臉面的方式，然而他無力的反抗，和他依然停留在大哥這個角色里無法出來的掙扎，形成強烈對比。失去輪椅之后，寧可倒在地上也不能放棄兌現(xiàn)承諾，而在他恢復(fù)了行動能力之后，卻決然放棄了十七年來愛他的愛人，去找回屬于自己的那份“臉面”，與其說是找尋，我更愿意將它理解為割裂、逃避。

二、江湖與現(xiàn)實中的情義守護

當(dāng)然，在這個江湖之下，僅僅講這些是遠遠不夠的，江湖中人更在乎的是情義，由各種各樣的白酒匯聚而成的“五湖四海酒”，不僅僅是在維護道義與臉面，更體現(xiàn)出來江湖中人的終極追求——情義。二勇死后，巧巧與斌哥拿出那一大筆錢，除了代表著他們對于二勇的關(guān)懷，更是向旁人宣布——我們是講情義的，不會因為人死了我們就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們與旁人不一樣，我們追求的是更深層次的情義。這是斌哥身邊有這么多人服他的原因，不僅是拳頭，更多的是情義。

然而，當(dāng)一幫“小混混”把斌哥的頭砸向皇冠車的標(biāo)志的那一刻，暗示著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道義”與規(guī)則將被重新定義，新生力量已經(jīng)崛起。沖突、矛盾在鏡頭前展現(xiàn)出來，江湖上的紛爭永遠不會停止。

以斌哥、巧巧為代表的江湖兒女是道義與情義的化身，在這部電影當(dāng)中，我認(rèn)為真正的“大哥”其實是巧巧，影片中巧巧的女性形象不再是男性形象的附屬品，而是逐漸成長起來的勵志形象。巧巧內(nèi)心極其強大，替斌哥被黑鍋，又被愛人拋棄的她完成了自我成長。她善于觀察、洞悉人性，不得不說，有巧巧在斌哥身邊，他才能夠如魚得水。從“大哥的女人”到囚犯再到“女老板”這樣的身份轉(zhuǎn)變當(dāng)中，她處變不驚、應(yīng)對自如，她嬌小的軀體下是一顆充滿力量的內(nèi)心，她有女性的柔情似水，更有男性的責(zé)任擔(dān)當(dāng)。

很多人認(rèn)為江湖兒女就一定是“壞人”，但我卻認(rèn)為這只是一種生活方式，與我們普通人的生活方式本質(zhì)上并沒有什么不同，他們只是作出了不同的選擇而已，在影片之中他們雖然混跡于黑道，但從沒出現(xiàn)真正的欺壓別人的行為，面對偷襲斌哥的兄弟，他們也并沒向?qū)Ψ綀髲?fù)，而是遵從著自己內(nèi)心的一些準(zhǔn)則。他們光鮮的外表之下其實是一顆無處安放的心，從多次出現(xiàn)的槍、身上的紋身以及嘴上時不時冒出來的打打殺殺可以看出，他們想要人們產(chǎn)生一種畏懼的情緒，然而畏懼不能等同于敬畏，要想真正贏得尊重還得遵守江湖生存法則。畏懼也好，敬畏也罷，一幫江湖兒女心中最缺乏的其實就是一份歸屬感，巧巧多次想回到正常的生活，卻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如愿，而二勇哥的被殺也代表著斌哥的事情并沒有擺平，他們其實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強大，撕掉標(biāo)簽，他們跟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影片的最后，斌哥不辭而別而巧巧卻沒有去追，只給我們看到的是監(jiān)控里巧巧的身影，賈樟柯給我們描繪了一個他自己眼中的江湖，而這個江湖，最重要的首先是大家心中做人做事的準(zhǔn)繩“道義”，其次是情義。這就是江湖中人的生存法則，同樣，我們每個人也都是江湖兒女，我們何嘗不需要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