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牛
說到曹操,褒者,謂其寬容大度、惜才愛才,大凡舉其盡燒“通紹書”、赦免張繡、重用陳琳等;貶者,謂其褊狹奸詐、嫉賢妒能,舉其殺孔融、誅許攸、殘害楊修等劣跡。二者觀點相左、冰炭不容,卻都有根有據(jù)、言之鑿鑿。孰是孰非,莫衷一是。
然而,依我看,在漢末那樣的亂世,人才尤其難得,凡有志于逐鹿中原、一統(tǒng)天下的,不管是英雄還是奸雄,哪一個不是盡量放低身段,爭奪天下英才。劉備“三顧茅廬”,如是;曹操“唯才是舉”,亦是,其中都有著極深和微妙的政治軍事用意。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曹操大敗袁紹于官渡,袁紹的大量輜重、珍寶、圖書都落到曹操手里,其中包括許都及軍中等與袁紹暗通之書,左右曰:“可逐一點對姓名,收而殺之?!辈僭唬骸爱?dāng)紹之強,孤不能自保,況他人乎?”遂命盡燒之,更不再問。別看曹操這話說得漂亮,其內(nèi)心的盤算掙扎,是很難為外人所知的。曹操比誰都明白,這事一旦動起真格來,要處理的不是三個五個。因為在勝敗未決又敵強我弱之時,誰不想給自己留條后路?這時,腳踏兩只船的人絕不是少數(shù),弄不好就會自亂陣腳。既然追究不了,不如賣個人情,統(tǒng)統(tǒng)不追究為好。而且,人情做到底,連證據(jù)都“盡燒之”,讓眾將士徹底放心。那些心中有鬼且有愧的人,還不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為曹公賣命?在這點,曹操是完完全全從政治軍事上的利弊進行權(quán)衡和考量的,說它是一種政治智慧或許更恰當(dāng)貼切些,而和胸懷大度與否,似乎并沒有多么大的關(guān)系。
再說曹操殺害華佗,《三國演義》的演繹是,曹操患了偏頭痛,華佗認為是其頭中風(fēng)涎作怪,欲用利斧開顱取出。曹操卻認定華佗是要謀殺他為關(guān)羽報仇,于是便把華佗殺了。其實,羅貫中在這個問題上著實是幫了曹操大忙。你想,在三國那時的技術(shù)和醫(yī)療條件下,用斧頭開顱,曹操必死無疑,怎怪人家殺你?不過,《三國志》的記載卻不是這樣,而是在漢末那樣的亂世,華佗不愿當(dāng)官。他作為名醫(yī),懸壺濟世,游走四方,比當(dāng)官自由且安全。但曹操傳他去看病,也不得不去。可在軍中待久了,華佗想家,就請假回到老家。回家后,他以妻子有病為借口,遲遲不歸。曹操便派人前去查看,發(fā)現(xiàn)華佗的妻子根本沒生病,于是曹操大怒,派人把華佗抓回去殺了。很顯然,華佗并沒有謀殺曹操,而只是因為他有高明的醫(yī)術(shù),卻不愿意為曹操效勞,就被曹操下令誅殺了。
曹操是一個在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的非常之人。他既愛才又妒才,能容人也會整人。他整起人來,也與他容人用人一樣,是“大手筆”。沒有什么他不敢殺的人,也沒有什么他殺不了的人。他對人才是容是用,是整是殺,依據(jù)的就是一條硬杠杠:能不能為他成就霸業(yè)所用所驅(qū)使———能為我所用所驅(qū)使,哪怕有殺子的不共戴天之仇(如張繡),也大肚能容,而你有才干卻采取不合作態(tài)度,不能為我所用所驅(qū)使,哪怕沒有什么過錯,也要殺一儆百。
脫離開曹操的能否“為我所用”的主旨,奢談其大度能容還是褊狹妒才,恐怕大都失之于淺膚,失之于偏頗。
選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