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卓奇 敖娜 都健
中國醫(yī)科大學附屬第四醫(yī)院內分泌代謝內科,沈陽 110032
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 NAFLD) 是指患者在沒有大量攝入酒精、病毒感染或其他肝病的情況下,形成的慢性肝臟疾病,其病理類型包括單純脂肪變性、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 NASH) 、肝纖維化和肝硬化[1]。NAFLD 是在全球引起肝臟疾病的重要原因之一,估計其患病率在全球為24%[2]。在一些西方國家,NAFLD 在普通人群中的患病率約為20%,NASH 的患病率約1.2% ~4.8%[3]。盡管NAFLD的預后相對較好,但仍有相當一部分患者會發(fā)展成為NASH和晚期肝硬化,且有可能進一步發(fā)展成為肝細胞癌。許多研究表明,線粒體功能障礙在NAFLD的發(fā)病中起重要作用,而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microRNA( miRNA) 與肝臟疾病及線粒體功能障礙的發(fā)生關系密切,但其參與NAFLD發(fā)病的具體機制仍不明確。因此,闡明線粒體相關miRNA 對NAFLD 發(fā)生、發(fā)展的作用,對NAFLD的預防、早期診斷和治療具有重大意義。本文就線粒體相關miRNA參與NAFLD 發(fā)生、發(fā)展的機制進行概述,以期為NAFLD 發(fā)病機制的研究提供幫助。
miRNA 是一種大小約19 ~25 個核苷酸的非編碼小RNA,可通過靶向mRNA,抑制其翻譯或促進其降解,從而在轉錄后水平調控基因表達、細胞增殖、分化、代謝、凋亡等多種生物功能。miRNA中有一類與線粒體關系密切( 線粒體相關miRNA) ,是近年來發(fā)現的細胞代謝的關鍵調控因子,可影響線粒體功能,包括線粒體動力學、活性氧簇的產生、能量代謝和電子傳遞鏈等,在線粒體代謝、線粒體形態(tài)學、線粒體DNA 損傷和線粒體介導的凋亡中發(fā)揮重要作用[4]。
雖然NAFLD 的發(fā)病機制尚不明確,但“二次打擊”假說被較多人認可?!暗谝淮未驌簟卑ㄒ葝u素抵抗引起的肝臟脂肪堆積; “第二次打擊”為線粒體功能障礙、炎性細胞因子、脂質過氧化和氧化應激的相互作用,導致肝細胞損傷、炎性反應和纖維化。近年來該假說已被“多重打擊”假說所取代。“多重打擊”假說中胰島素抵抗導致脂肪生成增加和攝取肝游離脂肪酸( FFAs) 增加,脂毒性使肝臟易于受到“多重打擊”損傷,包括線粒體功能障礙、內質網應激、飲食因素、脂肪酸、鐵超載、炎性反應激活、腸道菌群脂多糖的產生、脂肪因子表達改變等,從而導致NAFLD[5]。
在NAFLD 患者中發(fā)現存在miRNA表達的改變,證實了miRNA參與NAFLD的發(fā)?。?]。另外,由于傳統的病理技術( 如組織活檢) 需要從病灶獲得組織,會對肝臟造成損傷,具有一定風險,而且所取的局部肝臟組織并不能反映肝臟及患者的整體情況,而miRNAs受細胞外囊泡( 如外泌體) 、miRNA結合蛋白( 如argonaute) 和高密度脂蛋白的保護,非常穩(wěn)定,在血漿中不會降解,因此其有可能成為非侵入性NAFLD的診斷標志物。
近年研究發(fā)現,線粒體在NAFLD的發(fā)病和進展中起重要作用,NASH患者和使用可致NASH藥物的患者中都存在線粒體異常[3]。肝線粒體通過調節(jié)β氧化、三羧酸循環(huán)、ATP 合成和釋放活性氧簇來協調能量代謝。線粒體是活性氧簇產生和脂肪酸β 氧化的主要部位,其功能受損將導致肝臟胰島素抵抗、脂肪變化及活性氧簇在NAFLD不同階段的增加[6]。線粒體活性氧簇生成的增加不但損傷線粒體DNA,而且可以導致大量細胞因子的表達增加以及誘導氧化應激[4,7-8]。此外,活性氧簇生成的增加通過抑制電子傳遞鏈,導致ATP 水平下降,從而影響肝細胞能量代謝和功能,甚至導致肝細胞死亡,這都與NAFLD的發(fā)生、發(fā)展相關[6]。因此,推測線粒體相關miRNA 可能通過影響線粒體功能,從而參與NAFLD。有研究發(fā)現,在NAFLD小鼠肝臟組織中線粒體相關miRNA發(fā)生顯著變化[9-10]。多個線粒體相關miRNA參與了肝臟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在其中發(fā)揮不同功能。
3.1 線粒體相關miRNA調控細胞因子 線粒體中活性氧簇生成增加導致大量細胞因子的表達增加,包括Fas 配體、腫瘤壞死因子( TNF) -α、轉化生長因子-β 和白細胞介素( IL) -8等,它們在調節(jié)機體炎性反應、胰島素抵抗、免疫和代謝等過程中起重要作用,且參與了NAFLD 的發(fā)病[7]。
Ji 等[10]研究發(fā)現,miRNA-141-3p 可以促進促炎細胞因子IL-6的表達,影響脂蛋白脂肪酶,誘導炎性反應,進一步在HepG2細胞和高脂飲食誘導的小鼠肝臟中發(fā)現,miRNA-141-3p通過靶向第10 號染色體同源缺失性磷酸酶-張力蛋白同源體,激活磷脂酰肌醇3 激酶/蛋白激酶B 通路,促進ATP 的產生,導致線粒體功能障礙。在動物模型上,miRNA-378也被證明可以通過直接結合腺苷-磷酸激活的蛋白激酶γ2調節(jié)亞基( PRKAG2) ,調控沉默信息調節(jié)因子( SIRT)1 活性和核因子-κB-TNF-α通路,產生大量促炎性細胞因子,進一步促進肝臟炎性反應和纖維化。另外,通過比較38 例NASH 患者肝臟樣本與24 名正常樣本發(fā)現,miRNA-378 表達在NASH 患者中存在差異[11]。
近年來有研究者認為腸-肝軸參與了NAFLD 的發(fā)病,腸-肝軸功能障礙( 細菌過度生長、腸道菌群失調、黏膜通透性改變) 可能促進細菌及其產物易位進入門靜脈循環(huán),通過肝細胞Toll樣受體信號激活炎性反應,并從單純脂肪變性發(fā)展為NASH[12]。已有研究證實,miRNA-144的減少通過靶向Toll 樣受體2,促進TNF-α 和干擾素γ 的分泌,從而促進核因子κB介導的炎性反應,引起高脂飲食誘導的大鼠模型的NASH 病理進展。相反,過表達miRNA-146b可以直接抑制IL-1 受體相關激酶1 和腫瘤壞死因子受體相關因子6,從而改善大鼠的NASH 病理進展[13]。而在NAFLD 中TNF-α水平升高,通過抗TNF抗體治療小鼠,可以逆轉模型中作為ETC 酶的線粒體呼吸鏈( MRC) 復合物活性的損傷。這些研究都證明,線粒體相關miRNA可以通過調控細胞因子,引起線粒體功能障礙,參與NAFLD的發(fā)生、發(fā)展。
3.2 線粒體相關miRNA 影響脂肪酸氧化 肝臟是脂肪酸氧化的重要部位,而線粒體是脂肪酸和葡萄糖氧化和代謝的主要細胞器,線粒體功能障礙可能導致脂質積累增加。肝臟脂質的積累是由血漿FFAs、脂肪從頭生成和膳食脂肪的攝入共同作用的結果,這種脂質積累導致肝脂肪變性,其特征是在肝細胞中甘油三酯作為脂滴積累[6]。肝FFAs 通過線粒體β 氧化為肝臟提供能量,當脂肪酸氧化不能利用過多的FFAs 時,過量FFAs 被酯化成甘油三酯,導致肝臟脂肪變性[14-15]。此外,線粒體活性或表達異常引起的脂質積累會增加脂質毒性代謝物,進而引起肝損傷[14]。
已有研究在細胞層面證實,miRNA-29a-3p通過靶向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活化受體( PPAR) δ,對葡萄糖轉運蛋白4 啟動子進行轉錄調控,影響從脂肪酸氧化到糖酵解的代謝轉換[16]。在動物層面上,在NASH 動物模型中也可觀察到PPARδ表達下降,而miRNA-199 可通過靶向心臟和肝臟線粒體中的PPARδ,減少脂肪酸氧化,改變線粒體含量和增加心臟、肝細胞脂質沉積[17]。此外,在NASH小鼠肝臟中PPARα表達降低,miRNA-21是NASH和肝細胞癌患者血清及肝中上調最多的miRNA之一,其以PPARα為靶點直接參與NASH 發(fā)?。?2]。敲除miRNA-21可以誘導PPARα的表達,有助于實驗模型疾病的好轉,而在臨床研究中發(fā)現NAFLD患者肝臟、骨骼肌和血清中miRNA-21水平明顯升高,同時伴有PPARα的減少[18]。PPARα的激活增加了過氧化物酶體、線粒體β 氧化酶和解耦聯蛋白2 mRNA的表達,而解耦聯蛋白2 在肝臟組織中表達,與線粒體功能相關。因此可以推測,線粒體相關miRNA可通過調控PPAR來影響脂肪酸氧化,引起線粒體的功能障礙,參與NAFLD 的發(fā)病。
定位于線粒體的SIRT3 是一種線粒體組蛋白去乙酰化酶,是線粒體脂肪酸氧化的重要調控因子,其通過抑制活性氧簇在細胞過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有研究發(fā)現,miRNA-421 通過抑制SIRT3,進而影響SIRT3/FOXO3通路來誘導NAFLD小鼠肝臟線粒體功能障礙[9]。而miRNA-33則通過靶向SIRT6影響脂肪酸氧化,因此推測線粒體相關miRNA還可以通過調控SIRT,影響脂肪酸氧化,從而誘導NAFLD 的發(fā)生。
在動物模型上的研究表明,miRNA-378通過核呼吸因子1 調控脂肪酸氧化,提示miRNA-378可作為NAFLD的潛在治療靶點,而核呼吸因子1 是核編碼線粒體蛋白和線粒體生成的關鍵調控因子[15]。另外,在動物模型中敲除miRNA-378-3p會導致其線粒體脂肪酸代謝增強,胰島素靶組織氧化能力提高,證實miRNA-378-3p在線粒體呼吸中具有關鍵作用。
3.3 線粒體相關miRNA與氧化應激相關 在細胞層面上的實驗證明,miRNA-15b-5p通過抑制Bmpr1a信號通路,增強細胞凋亡、氧化應激和線粒體損傷[19]。另外,miRNA-98-5p 作為一種應激相關的miRNA,在多種細胞類型和疾病中對細胞的存活、凋亡和氧化應激起重要的調控作用。有研究發(fā)現,在細胞中過表達的miRNA-98-5p可以抑制活性氧簇的產生,抑制miRNA-98-5p則出現了相反的現象[20]。而活性氧簇的產生可以誘導氧化應激。Elhanati等[21]也證明在肝細胞癌中miRNA-122對SIRT6進行轉錄后調控,且共同調控脂肪酸β 氧化,miRNA-122作為肝臟中最豐富的miRNA,可以影響膽固醇和FFAs 代謝、丙肝病毒復制和肝細胞癌生長等過程。臨床研究發(fā)現,NASH患者血清miRNA-122比健康人上調7.2 倍,比單純脂肪變性患者上調3.1 倍[22]。在人體組織及動物層面的研究還發(fā)現,miRNA-122與線粒體誘導的凋亡、調節(jié)脂代謝、炎性反應和肝臟氧化應激有關[23-24]。這些研究都表明,miRNA 可以通過氧化應激來參與NALFD 發(fā)病過程,而線粒體是氧化應激的主要場所,因此推測這些線粒體相關miRNA 可能通過線粒體來參與NALFD。
3.4 線粒體相關miRNA 調控線粒體復合物 有研究表明,NASH 患者肝臟中存在線粒體DNA 損傷,多個線粒體DNA 編碼的多肽蛋白表達降低,部分由線粒體DNA 編碼的復合物Ⅰ、Ⅲ、Ⅳ和Ⅴ( ATP 合成酶) 活性降低,復合物Ⅱ( 僅由核DNA 編碼) 活性降低,而NASH患者中,這些復合物的活性比正常人降低30% ~50%[3]。而這些復合物活性下降導致活性氧簇的產生和ETC 活性降低,ETC 活性降低可進一步損傷線粒體呼吸功能。
Jagannathan 等[25]發(fā)現在ATP6 位點,miRNA-378靶向并結合線粒體轉錄組,而抑制ATP6( ATP 合酶F0 復合體的亞基) 會影響ATP 生成。另外,miRNA-181c也被證實可以靶向調控ETC 復合物Ⅳ和線粒體細胞色素C 氧化酶1 的線粒體基因組亞基[26]。miRNA-33a、miRNA-661、miRNA-4485 則 可以分別通過影響線粒體復合物Ⅰ亞單位NDUFA5、線粒體復合物Ⅲ、線粒體復合物Ⅰ的活性,引起線粒體功能障礙和肝損傷,因此推測線粒體相關miRNA可能通過調控線粒體復合物,引起線粒體功能障礙,從而參與NAFLD的發(fā)病過程。
3.5 其他特殊類型的miRNA mitomiRNA是一種可以在線粒體中定位的miRNA,一般能同時靶向調控多個線粒體相關基因的mRNA,影響三羧酸循環(huán)、脂代謝和氨基酸代謝等多種代謝途徑[27]。Bandiera等[28]在HeLa細胞的線粒體RNA 中發(fā)現了13 個含量豐富的核編碼mitomiRNA,通過對其中4 個靶點(miRNA-328、miRNA-494、miRNA-513和miRNA-638) 的分析發(fā)現,其均與線粒體穩(wěn)態(tài)相關。mitomiRNA的線粒體定位受動態(tài)調控,應激事件的發(fā)生,如創(chuàng)傷性腦損傷,與mitomiRNA 的重新分布有關,表明mitomiRNA可能參與了線粒體功能的改變,并可能導致代謝性疾病患者出現線粒體功能障礙。
在NAFLD患者中,miRNA-34a隨著病情加重而上升,而SIRT1 的表達降低[22]。抑制miRNA-34a 則可以通過靶向SIRT1和激活PPARα,從而激活AMP活化蛋白激酶通路,改善肝脂肪變性,此外,其還可影響肝X 受體等轉錄因子,進而調節(jié)體內能量平衡[1,29]。而miRNA-146則通過靶向肝臟線粒體載體蛋白,參與NASH 的發(fā)病,將miRNA-146b類似物靶向輸入NAFLD小鼠模型的肝細胞,可以有效緩解小鼠肝脂肪變性[30]。雖然已證實多個mitomiRNA參與NAFLD 的發(fā)病,但目前其與NAFLD發(fā)生相關的研究很少,具體機制尚不清楚。
近年來NAFLD的發(fā)病率呈上升趨勢,嚴重危害人類健康,但目前仍缺乏特效的治療措施。線粒體相關miRNA對線粒體功能有很大影響,而線粒體功能障礙在NAFLD發(fā)病機制中起重要作用。在組織、細胞、動物和分子多個維度的研究發(fā)現,線粒體相關miRNA 對多條代謝通路有影響,對其進行調節(jié)可用于NAFLD的治療,雖然還未應用于臨床,但其有望成為NAFLD潛在的藥物靶點。另外,由于miRNA 在血液中的穩(wěn)定性,其有可能作為NAFLD診斷及預后的分子標志物。總之,闡明線粒體相關miRNA參與NAFLD的作用機制,不但有助于對該病分子機制的研究,而且能為其診療和預防提供新的方法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