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應用職業(yè)技術學院教務處,新疆 奎屯 833200)
《尋夢環(huán)游記》是2017年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精心打造的新動畫電影,在中國市場獲得了較高票房,這是一部適合全家一起觀看的動畫片該動畫片講述墨西哥男孩米格因為音樂夢被家庭禁止而不相信家庭祭祀儀式,后來誤入亡靈界,在亡靈界尋找到了自己的親人,獲得了親人的支持,回到現(xiàn)實世界回歸儀式的故事。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它充分展示了儀式敘事在影像書寫視野中的獨特地位。
按照敘事學的理論范式去解讀影片,我們可以看到,這是一個高度吻合托多羅夫敘述范式的影片。準備單元:一個規(guī)定加在了主人公身上。影片開端,我們看到了米格的生活環(huán)境,要求以家人至上,必須參加家庭祭祀儀式,被家人禁止玩樂器、談音樂,米格對此表現(xiàn)出極度的不理解和逆反。糾紛單元:家庭成員渴望某種東西。米格對音樂充滿了情感,非??释軌蛳窀枭竦吕瓗焖挂粯涌v聲歌唱,由于家庭的禁止,他對家庭祭祀儀式充滿了反感。為了證明自己,他要去參加演唱會,并因此去偷了歌神德拉庫斯祭臺上的吉他。轉移單元:英雄離家。米格誤入亡靈世界,看到了神奇瑰麗的亡靈世界,相信了亡靈的存在,知道了死亡的終極意義就是人世間徹底沒有人記得這個人。對抗單元:英雄與壞人面對面對抗。到了亡靈界,米格遇到了亡去的親人,并遇到了歌神,最終發(fā)現(xiàn)歌神德拉庫斯是壞人,而自己的曾曾祖父艾克托才是真正的歌神。全家一起為了恢復曾曾祖父的榮譽,為了讓米格回到現(xiàn)實世界而與假歌神進行斗爭,最終成功地揭發(fā)了壞人。歸來單元:米格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為曾祖母唱歌,喚醒了曾祖母對于父親艾克托的回憶。接受單元:米格接受了家庭祭祀儀式,帶著妹妹一起參加儀式。這些單元顯示出《尋夢環(huán)游記》的深層含義,一個是家庭儀式從不被認可到最終實現(xiàn)了被認可的故事。同時,正如維克多所說,儀式起著穩(wěn)定社會結構的作用,它所包含的種種象征代表著“結構的秩序,以及秩序所依靠的價值與美德”。影片中的儀式敘事表現(xiàn)的正是墨西哥人對于家庭、死亡、理想及其關系的深刻認識。
由于是動畫形式,影片可以更夸張地用影像表現(xiàn)出想象世界中的絢麗神奇,對于儀式有著一般影片難以企及的細致描繪。故事敘事圍繞亡靈節(jié)展開,從對儀式的排斥開始,到對儀式的接受結束。儀式成為這部影片影像書寫構成的主要元素,也是影像書寫的記錄對象。儀式敘事研究來自于人類學儀式理論的啟示,在這里,更為影片的敘事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考和賞析途徑。本文嘗試從儀式素、儀式化書寫、儀式感三個層面分析《尋夢環(huán)游記》的儀式敘事。
美國社會學家貝格森將社會儀式行為層次分為三個,即大型儀禮,中型儀禮和小型儀禮?!秾舡h(huán)游記》中的儀式描寫從寬度、長度、深度上來說,屬于大型儀禮。在影片里,亡靈節(jié)的祭祀可以視為一個敘事主題,具備時間和空間的和諧統(tǒng)一,它的敘事重點不僅在于儀式本身,還有對儀式發(fā)生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huán)境的交代,甚至對于這種儀式形成的文化氛圍也做了一定程度上的溯源。
影片故事發(fā)生在亡靈節(jié),這是墨西哥最有特色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在這兩天里,墨西哥人相信過世的人會與從亡靈界回到家中與親人團聚,于是采用各種形式紀念祖先,如搭好祭臺,放好貢品,裝飾上萬壽菊花瓣,點燃松香和蠟燭。墨西哥人對于死亡的態(tài)度是豁達的,他們認為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而是新的生活方式的起點,所以并不畏懼死亡,因而亡靈節(jié)帶有積極和狂歡的性質。在影片中,亡靈節(jié)儀式不僅僅是墨西哥人民族文化的符號化呈現(xiàn),也參與了電影的敘事。
《尋夢環(huán)游記》以影像書寫的形式生動細致地展現(xiàn)了墨西哥亡靈節(jié)這一重大儀式的外延與內涵,成功地利用儀式構建了整部影片。米格追求音樂夢一直圍繞著亡靈節(jié)展開,為參加亡靈節(jié)的才藝比賽他去偷德拉庫斯的吉他,誤入亡靈世界;為回到人類世界,米格又想方設法參加在亡靈界的德拉庫斯的音樂會,無論在哪個世界,故事的發(fā)展都沒有離開亡靈節(jié)。亡靈節(jié)是影片情節(jié)的有機組成部分,推動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同時,影片借助著儀式,將最具有墨西哥民族的精神內涵——對死亡的態(tài)度、對家庭的重視、對理想的追求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成為發(fā)揮價值傳承、促進社會有序運作和關系整合的文化載體。
在亡靈節(jié)這一大型儀式素中,影片還巧妙地利用各種小型儀式素來構建影片,呈現(xiàn)出獨特的民族色彩和風格。墨西哥剪紙這種民間藝術在影片中得到了兩次應用,開始時主要用來介紹故事發(fā)生的家庭背景,影片結束時再次出現(xiàn)了剪紙,前后呼應。剪紙色彩鮮艷,動態(tài)的人物配上生動的音樂聲,塑造了影片簡潔明快的風格。
萬壽菊在影片中也起到了小型儀式素的作用。萬壽菊又名阿茲特克菊花,被稱為死亡之花,其色彩象征著太陽的光芒,是萬物的起源,指引亡靈走上回家的路。萬壽菊在影片中組成了花瓣橋,絢麗壯觀,連接著影片中現(xiàn)實與亡靈兩個世界,當影片中橘紅色的萬壽菊橋和紫色的立體建筑出現(xiàn)在米格眼前,他驚異萬分,忍不住發(fā)出感嘆,開始相信亡故的家人都在另一個世界,而萬壽菊花瓣組成的路就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影片充分利用了色彩帶來的視覺沖擊,淡化了死亡的陰冷黑暗。艾克托三番五次裝扮成各種樣子想過橋,甚至有一次都已經沖上了花瓣橋,但最終深陷其中不能前行,這些情節(jié)在開始給觀眾以無數(shù)的喜感,但是隨著米格的視線逐漸深入,觀眾被艾克托悲慘的經歷深深打動,為后面的情節(jié)做了鋪墊。
萬壽菊花瓣獨特的祝福在影片中也顯示了獨特的推動作用。米格有兩次可以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機會,第一次他假意答應了親人的條件,轉眼就因為違背了諾言又回到了亡靈界;第二次為了得到親人的祝福,米格付出了很多努力,得到了家人沒有任何條件的祝福,真正地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萬壽菊的花語是友情、健康,在影片中,德拉庫斯為了自己成名害死了艾克托,將友情踐踏到腳底,艾克托因為coco的遺忘,已經到達了終極死亡的邊緣。萬壽菊花瓣對于現(xiàn)實和亡靈兩個世界的獨特轉換作用,使得米格為艾克托正名,喚醒了coco,使艾克托在亡靈界繼續(xù)活下來。
導靈犬在影片中是具有雙重身份的杜弗,在影片的前半部分是一只普通的無毛犬,出場時又臟又傻,耷拉著長舌頭,從垃圾桶里跳出來。作為是米格的好朋友,它在米格的曾祖父母團聚后,成為了導靈犬,是米格的專屬靈獸,引導著米格向前行走的路。它和色彩絢麗的其它動物、亡靈界各式各樣的骷髏、豐富多彩的美食,都讓整個影片充滿了絢麗的色彩。
這些儀式素都帶有濃郁的墨西哥風格,故事以墨西哥亡靈節(jié)為背景,運用帶有儀式的結構元素給觀影者帶來視覺沖擊,極大地豐富了影片的儀式敘事氛圍。
儀式是具有延續(xù)族群的精神內涵,發(fā)揮價值傳承作用,促進社會有序運作與關系整合的文化載體。儀式化書寫主要指在對儀式素的描寫之外,通過富有儀式理念和儀式內涵的敘事,構建出能夠有效表達主題的敘事方法?!秾舡h(huán)游記》的儀式化書寫主要集中在地點和人物。
故事發(fā)生的地點是在墨西哥某小鎮(zhèn)制鞋世家。地點選在墨西哥,是由于墨西哥人對死亡的態(tài)度。他們對死亡一般有三層理解,一層是肉體上的死亡,二層是葬禮結束后的死亡,第三層則是被人遺忘的死亡,即真正的死亡。墨西哥人相信,逝去的人依然存在于天地之間,其記憶和靈魂不會煙消云散,每當亡靈節(jié)期間,逝者的靈魂就會通過一座萬壽菊花瓣搭成的橋,短暫地重返人間。所以墨西哥人對亡靈節(jié)極為重視,隆重的節(jié)日塑造了濃郁的儀式化環(huán)境。影片對于現(xiàn)實世界和亡靈界的這一節(jié)日都進行了描述,對于現(xiàn)實世界的建筑、亡靈節(jié)當天的場景都采自于現(xiàn)實場景。為了把“墨西哥味道”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動畫主創(chuàng)人員七年間多次前往墨西哥的墨西哥城、瓜納華托、帕茨夸羅等地采風、取景,影片也確實充分地運用了影像技術塑造出儀式化場所的最佳效果。
劇中米格家鄉(xiāng)的創(chuàng)作靈感源自真實的墨西哥城鎮(zhèn)——圣塞西莉亞,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zhèn)名稱意為“音樂家的守護女神”,有許多墨西哥著名音樂家都生長在此。影片中可以看出,這個小鎮(zhèn)是一個熱愛音樂的地方,經常舉辦才藝會,鎮(zhèn)上的居民對音樂的熱愛、對歌神的隆重紀念也可以看出,這些為故事的發(fā)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用米格的話說,全鎮(zhèn)子的人都喜歡音樂,除了自己家。實際上,隨著故事的發(fā)展,我們發(fā)現(xiàn)并不是只有米格喜歡音樂,艾克托和伊梅爾達都極其熱愛音樂,艾克托音樂天賦驚人,創(chuàng)作的音樂流傳永久,伊梅爾達雖然因為怨恨而禁止提及音樂,實際上也是天生一副好嗓子。
影片選擇的家庭也具有典型的意義,這是一個鞋匠世家。在墨西哥,家族式的中小型公司是經濟支柱。在這個家族式作坊里,由于對艾克托的誤解,曾曾祖母一個人拉扯大了可可,傳承了家族的手藝,為子孫后代擁有一技之長奠定了基礎。同時,因為艾克托被誤解是為了音樂而拋棄家庭,所以曾曾祖母禁止家里人再提及音樂,每個人必須參加家庭祭祀儀式,而艾克托的照片被剪掉。這為影片發(fā)展中不可調和的矛盾奠定了基礎。正是因為這樣,女性較為強勢,家族傳承做鞋技術,重視儀式、重視家庭,在儀式中加強家庭成員之間的聯(lián)系,成了儀式化地點的重要特征。
人物主要是米格、艾克托、coco、德拉庫斯,其中coco是連接兩界的核心人物。主人公米格的成長故事,以追求音樂夢開始,以接受參與儀式、回歸家庭結束。艾克托的圓夢故事,以被拒參加儀式開始,以參加亡靈節(jié)儀式結束;coco的寬恕故事,以亡靈節(jié)準備開始,以亡靈節(jié)儀式結束。這些人物的成長,正是以儀式的方式進行,它的意義不僅在于對社會行為的描摹,使虛構的情節(jié)具有真實細節(jié)的依托,更在于通過儀式的發(fā)生過程完成了人物心智的成長,使敘事邏輯的發(fā)展更具有了合理性。
儀式感的第一層面是儀式素的敘事過程中,影片通過表現(xiàn)儀式參與者與旁觀者的心理感受和情緒動態(tài),使觀看者產生置身于儀式中的情感,從而加深對影片主旨的體驗;第二層面是影片人物在因情、景、事所產生的情緒中,形成了“凈化” “寬恕” “救贖”等儀式特性的情感時,觀影者與之產生共鳴,在對影片人物產生情感認同的同時,也使得自身心理經過敘事的升華而具有“神圣”的意味。
《尋夢環(huán)游記》對家庭情感的凈化、升華是儀式參與者小米格心理發(fā)生的變化。在影片一開始,米格對家庭設立的禁忌無法理解,在內心并不相信有亡靈的存在,并因為奶奶阻礙了他的音樂夢而不愿意參加家庭亡靈節(jié)儀式,就像他踏上萬壽菊花瓣做的橋時說的一樣,他以為亡靈存在和小孩子吃菜能長高的事情一樣都是大人騙小孩子的。在亡靈界,通過與曾曾祖父艾克托的交流,目睹艾克托為追求音樂夢想遭人謀害,給家人造成了深久的傷害,從而認同了家人的儀式:家人最重要。米格對于家庭情感由排斥、抗拒到認同,尤其是當艾克托因為coco年長而逐漸步入被遺忘的行列,米格為救他而向coco轉達父愛,在危急關頭喚醒coco共同唱起了《請記得我》這首歌時,coco那飽經風霜的聲線在氣若游絲中唱出的歌詞:“請記住我,雖然再見必須說。請記住我,眼淚不要墜落,我雖然要離你遠去,你住在我心底,在每個分離的夜里,為你唱一首歌,請記住我。”當這段歌曲娓娓道來時,觀眾的淚水中有對圓滿結局的興奮激動,也有對“親情”主題發(fā)自內心的認同與感動。主人公被說服了,觀影者也對之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在家庭儀式感缺乏的現(xiàn)代社會,重拾儀式溫暖了每個家庭細胞,這是觀影者內心認同的前提。
coco對父親的深沉思念也成為了觀影者與主人公產生共鳴的高潮,全家人對coco充滿了愛,coco對父親的懷念一直埋藏于心,這是誤解造成的無法寬恕,雖然祭壇上擺著的是被撕去了一角的照片,但coco仍然收藏著自己父親的全家福。影片結尾,這張照片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放在了祭壇之上,艾克托也得以不被遺忘,能夠走過萬壽菊花瓣橋來和家里人相聚,他得到了寬恕。觀影者不僅動情于coco對父親的深沉思念和寬恕,更動情于家人相互依戀、幫助、支持的精神。
《尋夢環(huán)游記》充分將影像書寫與儀式敘事相結合,運用影像獨有的特征和技術展示儀式,凈化情感,塑造了獨特的影像魅力,給觀眾帶來了超越時空和想象的傾情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