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 晶
(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在被各式媒體浪潮包圍的當下,新興媒介技術的發(fā)展就如同“時令水果”一般,短暫地“豐茂滋長”后,往往稍縱即逝?!断У牡赜颍弘娮用浇閷ι鐣袨榈挠绊憽罚ê笪暮喎Q《消失的地域》),這本誕生于1985年帶有些許“時令性”的電子媒介書籍,確實很難想象它如何在當今社會結出具有現(xiàn)實影響的“果子”。
《消失的地域》是梅羅維茨站在“巨人”肩膀上所作,但他不囿于戈夫曼“場景論”對于社會角色的“擬劇化”隱喻,且發(fā)現(xiàn)了麥克盧漢在媒介技術研究中對于面對面交往結構特征的忽略,他在二者融合的基礎上繼續(xù)建起高樓,剖析媒介、場景、行為三者的真正聯(lián)系,在書中他主要以歷史發(fā)展的眼光,考察媒介技術不斷演化過程中社會場景的變化,并分析由此產生的關于人的一系列社會行為變化及其影響。
1.引路者:作為理論基礎的戈夫曼場景論
戈夫曼的場景決定論將人們的社會生活同戲劇進行類比,他認為人們在社會舞臺扮演的角色十分多樣,我們對不同觀眾展示出不同的自我。戈夫曼認為,人們在特定環(huán)境中的行為舉止可分為兩大類:在“前區(qū)的行為”和在“后區(qū)的行為”,前區(qū)行為指的是較正式或專業(yè)的行為,后區(qū)行為則更多指的是私密化、個人化特征更濃厚的行為。
梅羅維茨的媒介場景理論以戈夫曼的場景論為理論基礎,但他認為,戈夫曼只是分析了人際交流中“場所”不同、“話語”不同、所表達的情感不同的表面現(xiàn)象,沒有注意到角色和社會秩序的變化以及所描述變量的影響和作用。
2.取其精華:作為范本研究的麥克盧漢媒介觀
學者麥克盧漢將“感官平衡”補充進英尼斯的“信息壟斷”和“媒介偏向”理論,提出了“媒介即人的延伸”,理論側重研究不同媒介的不同效果。但梅羅維茨認為,他指出了社會媒介應用產生的社會角色變化,卻沒有清楚地解釋電子媒介為什么以及怎樣引起這些變化,梅羅維茨提出,真正影響社會行為的原理是社會舞臺的重新組合,以及所帶來的我們對“恰當行為”認識的變化。
因而在《消失的地域》中,梅羅維茨主要研究了能將“面對面交往”與“媒介研究”聯(lián)系起來的共同基礎——社會“場景”結構。
1.信息流動模式是決定社會交往性質的核心
梅羅維茨提出,“對人們交往的性質起決定作用的并不是物質場地本身,而是信息流動的模式”。即,信息流動模式的改變是地域逐漸變化甚至消失的核心原因。他認為,行為場所不一定必須有確定的地點,實際地點并不一定是行為最大的決定因素,這一點在現(xiàn)實生活中體現(xiàn)得更為貼切。比如當父母與孩子同在一間屋子里,此時的父親正拿著手機發(fā)微信給同事,溝通工作上的安排事項,母親則刷著購物軟件購買“雙十一”的打折商品,兒子進入手機軟件直播間,并給正在進行表演的主播送上一份禮物。三人雖處于同一物質場地,但卻都循著各自的信息系統(tǒng)做出了自己的社會行為。因而梅羅維茨也提出,場景定義的討論可由直接物質現(xiàn)實問題完全轉向只關注信息渠道。
2.電子媒介促進了群體、角色、場景的融合
(1)電子媒介加速了趣緣群體的形成。梅羅維茨認為,電子媒介能促成舊時不同場景的融合。在《消失的地域》中,梅羅維茨以社會男性氣質與女性氣質的融合為例對此進行了分析,認為電子媒介(電視)使得不同性別人群的社會分工、社會地位以及社會認同逐漸趨同化。而在2019年,電子媒介讓不同文化水平、年齡、性別、地域的差異化群體聚集于同一虛擬流動空間中,近乎無門檻式的社會交往讓不同類型受眾群再次融合并進行細分,進一步產生多類型趣緣群體,深度強化了自我身份認同及群體認同感。
(2)電子媒介使社會角色發(fā)生轉換。梅羅維茨認為電子媒介(電視)讓兒童在觀看電視的過程中提早社會化,而使得成人與兒童之間的地域逐漸模糊。網絡媒體時代,此類現(xiàn)象更是屢見不鮮,不論是“王者榮耀”里小學生玩家的增多,還是兒童歌唱類比賽《中國新聲代》的大火,兒童“成人化”已經成為不可避免的趨勢甚至潮流。
(3)電子媒介的發(fā)展讓“前區(qū)”與“后臺”相互交融。電子媒介使得“前區(qū)”并入“后臺”,讓公開、私下行為的界限模糊化。梅羅維茨認為,“大眾傳播媒介將那些只適合某些人觀看的演出原封不動地搬給整個社會來觀看了”。
新媒介引發(fā)了新型關系,霍頓和沃爾稱之為“副社會交往”。在電視媒體時代,觀眾開始感到他們認識在電視上遇到的人,“認識相隔最遙遠和最著名的人,就如同他們是我們朋友圈里的人”,這種副社會交往能夠與“數(shù)百萬人建立親密關系”。而在融媒體時代,不同類型媒介相互交融滲透,這張親密網早已擴張到全人類的所有領域。例如各類直播平臺通過實時影像、同步聲音、文字傳遞等媒介融合方式,與屏幕另一端的人們建立起線上與線下親密的“副社會關系”。我們在“六度分離”理論里“通過六個人就認識了這世界”,在大眾媒介中也許只是近在咫尺的距離,然而這張無形的大網卻讓我們看似親密又孤獨,副社會交往的出現(xiàn)讓人與人之間的地域變得模糊又清晰,也為“地域的消失”提供了接近無限的可能。
媒介技術隨著時間的遞進不斷更迭演變,而在時間簇擁下的媒介技術進步則直接導致了地域邊界的消失趨勢。早在19世紀馬克思就提出了一個傳播設想“用時間消滅空間”,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中也提出“速度會取消人類意識中的時間和空間”“印刷媒介發(fā)展的結果,把口語、俗語變成標準化語言,促進了遠距離的傳播:城市因此取代了農村,國家取代了小城邦”?!暗赜颉睂⒉粩嘧⑷胄滦问胶托聝热?成為各種不同的空間、群體、事物相遇和相聚的地方。
麥克盧漢的預言在今天一步步被印證,媒介技術的發(fā)展給不同類型媒介提供了生存的土壤空間,衛(wèi)星、微波、電子光纖等技術產物,讓自然距離對傳播的影響降到最低閾值,大眾媒介又因此將群體大類細分成更為交錯的混合性質群體。隨著地域文化走向整合,我們可以從技術角度進行大膽想象,未來在物質場所間的現(xiàn)實空間差異都將趨于消失的情況之下,媒介、場景、行為都將更加走向融合,形成媒介的融合化、場景模式的統(tǒng)一化、行為的趨同化,甚至是某種程度上思想的統(tǒng)一,時間不僅可以消滅空間,空間也將進一步“物化”時間。
地域,本人理解為“邊界”“分隔”,或是“圈層”,縱觀地域之存在方式,其實無外乎物理地域、信息地域、人際地域幾大類,即便馬克思的“時間”有朝一日真的可以消滅“空間”,可以完全化解物理地域的分隔,解決場景不同所帶來的生活差異,減少人際地域之間的交流屏障,甚至借由媒介技術消除信息地域的傳播差異。但在當前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中,信息地域中人們獲知、理解、使用信息的差異將會是人類永遠的議題,時間可以消滅空間,卻帶不走生而為人所具有的生物個體差異,以及人活在時間形態(tài)里就存在著的親密與孤獨。地域空間與人類宿命,也許生來就是同生同亡、相伴相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