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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寫|周鵬進山

    2019-03-19 04:55小明
    戶外探險 2019年3期
    關鍵詞:周鵬大坑攀登者

    小明

    對于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堅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他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對大眾理想的懦弱回歸,是隨波逐流,是對內心的恐懼。

    ——黑塞《德米安》

    他是中國最頂級的攀登者。但如果不加上關鍵詞,你在網(wǎng)上是搜不出攀登者周鵬的。至少大坑一開始沒有搜出來。

    體育界,周鵬是籃球運動員,跆拳道運動員,皮劃艇運動員。演藝界,周鵬是一個不知名的歌手和演員。政治界,周鵬分管著全國幾十個縣市的轄區(qū)。餐飲界…… 好吧,即使你加上關鍵詞——湖北——周鵬的籍貫,搜出來的卻是周黑鴨的創(chuàng)始人。

    世界上有很多周鵬。而我們這篇文章的主角周鵬,身高長相都很普通,放在人群中他也絕不會是搶風頭的那一個,但這更接近這個名字背后所暗示的含義—— 一個普通人。

    周鵬學長

    大坑第一次聽到周鵬的名字是在農大的登山社團峰云社,那時他剛上大學,就聽到學長們的學長口口相傳,這名大他10屆的學長的名號。

    社團傳說中的周鵬很模糊,網(wǎng)上又查不到學長周鵬的故事。但總結起來,學長留給學弟的第一印象很簡單,就是牛逼。大坑第一次真正與周鵬接觸,并見識過攀登狀態(tài)中的周鵬時,才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自己的第一印象并不準確:“不是?!?而是特別牛?!?/p>

    大坑自認為已經(jīng)是社團中技術最好的了,可是周鵬爬過的一條攀冰線路,自己卻死活上不去。他的周叔不僅上去了,還在眾人的圍觀下,20分鐘內上了10趟?;蛟S只有在這個時刻,周鵬才成為了傳說中的周鵬。

    去年10月,周鵬邀請大坑去做自己登山培訓班的助教,從此周鵬的培訓班上,就多了這名還沒畢業(yè)的小學弟。大坑的任務不僅要輔助教學,每次周鵬掛在冰壁上先鋒攀登,某種程度上他的生死就攥在大坑的手中。

    在此之前,除了生活上的伴侶,像大坑這樣信任且長期穩(wěn)定的伙伴,周鵬的生活中已經(jīng)有七年多都沒有出現(xiàn)過了。

    “可能是幸運吧”,大坑解讀周鵬對自己的信賴,言語中有些小得意。傳奇學長的信賴,讓峰云社的其他社員很羨慕,“也可能是他覺得我很有激情。比我有激情的沒有我技術強,技術比我強的…… 不過我技術好像也是最強的?!?p>

    周鵬欣賞這樣的年輕人,就好像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他表達欣賞的方式很實際,能給的不多,就是幫他們變得更強。

    趙興政曾經(jīng)也接受過周鵬類似的“欣賞”。當時趙興政還在清華上學,大學登山隊的學生大多很獨立,但是手頭并不富裕。在西天山和周鵬攀登之后,周鵬邀請趙興政免費參加當時學費高昂的中登協(xié)培訓課程。當他看到充滿攀登激情的年輕人時,總會盡自己可能地幫助他們。

    因為那種日益增長的攀登欲望和登山激情,在現(xiàn)實面前不得不低頭的感覺,周鵬太懂了。在創(chuàng)辦以培訓攀冰攀巖等高山技能為主的“享攀”培訓班之前,周鵬上一份工作已經(jīng)過去10年了,那是他畢業(yè)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中國登山協(xié)會培訓部的教練。

    2009年,當培訓部的負責人馬欣祥博士邀請周鵬來培訓部工作的時候,周鵬一口回絕。那正是周鵬和搭檔嚴冬冬在攀登界一戰(zhàn)成名的年代,26歲的他桀驁不馴,不甘于按部就班的生活。他覺得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狀態(tài)。

    但現(xiàn)實是,如果連生活都沒有還談什么生活狀態(tài)?僅僅4個月后,周鵬就妥協(xié)了,又給馬欣祥博士回了電話,說自己愿意來登協(xié)培訓部工作。從此學生周鵬成為了教練周鵬。

    周鵬教練

    在中登協(xié)工作的兩年期間,是周鵬從一流攀登者晉級到頂級攀登者的時期。培訓之中,他韜光養(yǎng)晦,正統(tǒng)的中登協(xié)培訓體系讓他龐雜的知識系統(tǒng)化,形成了后期享攀課程體系的雛形。培訓之外,他大量攀登,把自己的理論知識用于實踐。這兩年的時光中,每一天他都在進步。

    家決也做過周鵬的學生。家決是現(xiàn)在周鵬白河小院的鄰居,兩家人經(jīng)常互相串門。不久后的一天,周鵬邀請家決免費參加自己培訓班的繩索救援課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邀請我,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奔覜Q回憶當時的場景,隨后補充道,“可能是覺得我攀巖能力還行,比較需要操作系統(tǒng)吧!”

    作為北京地區(qū)最優(yōu)秀的攀巖高手之一,家決的攀巖能力只在周鵬之上,也曾經(jīng)和周鵬搭檔過一起攀巖。巖壁之上,看到周鵬在下面攀援直上,家決深受震撼,巖齡十多年的他從來沒見過這種爬法,“就是那種大開大合,動作非常果斷自信,甚至有些…… 囂張?”

    家決回想第一次見到周鵬時卻是10年前的事情了,和所有人一樣,他最先被周鵬健壯的肌肉嚇到。上山的時候,周鵬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夸張地隆起來,就好像古代戰(zhàn)場上烏黑的金錘。手臂上肱二頭肌的肌肉,隨時會把短袖的袖口撐爆。

    四肢發(fā)達,頭腦卻不簡單。罌粟是周鵬享攀培訓班的第一批學生,她說,周鵬特別適合做老師,思路很清晰,邏輯性很強——每一名與周鵬接觸過的人都用了相似的形容詞。周鵬對技術細節(jié)的要求非常謹慎。大坑做助教時,很多次周鵬隔著十多米,一眼就挑出了學員繩結不規(guī)范的細節(jié)錯誤,打得不夠漂亮。

    “有人說這是因為我是處女座,但我覺得技術細節(jié)上就應該嚴謹一點。”周鵬說。

    對于教學,周鵬很有一套。不僅僅是上課,師生之間的關系他也琢磨得很明白。2011年,趙興政、嚴冬冬和周鵬三個人一起在哈巴雪山做培訓。趙興政還記得周鵬特意叮囑自己的一點是,為了維護教練的權威,三個人當中有誰講錯了小的知識點,當面不要糾正,第二天自己來糾正自己。趙興政從中受益不少,這也是他從此以后轉變成教練角色的開端。

    教練要權威,但上課從不拘束。作為教練,周鵬最大的滿足在于,看到學生和自己成為朋友,然后看著他們變得更加強大,那種教學帶來的成就感遠甚于自身的攀登成就。

    學生多了,是非也多。但這些年,你很少看到周鵬參與討論攀登圈的江湖,更不會急于評價人與人之間的是非。他不喜歡江湖氣息重的人,因為他不喜歡置身于這波瀾的江湖。

    35歲的他把自己的鋒芒隱藏起來,為人和善,在圈子里幾乎沒有仇人,與任何人都能聊上兩句。有人評價周鵬情商很高,很善于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但周鵬卻覺得自己的情商“幾乎為零”。

    周鵬確實不善于表達自己的真實情感。2011年,周鵬和嚴冬冬、李爽在貢嘎山域三座技術型山峰開辟了新路線,一直以來在中登協(xié)韜光養(yǎng)晦的東西都在這一刻綻放了。這一年周鵬27歲。抑制了兩年的攀登激情決堤了,他終于不想再留在中登協(xié)。但面對著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馬欣祥博士,辭職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2011年11月初的一天,周鵬約馬欣祥去協(xié)會附近的湘菜館?!八f想跟我聊聊,但是直到飯都吃完了,離職的事兒卻一直都沒(敢)提?!瘪R欣祥博士忍住笑說,他還記得周鵬離職時的窘迫。

    只有你獲得了周鵬的尊敬,你才能窺見到最真實的周鵬。馬欣祥博士是周鵬尊敬的一類人,周鵬知道自己處理不好離職的尷尬,只有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全部寫進這封信。

    第二天,馬欣祥博士收到了周鵬一封近萬字的長郵件,序號一二三地列明了自己的辭職理由,就像是在寫一篇邏輯清晰但動了真感情的學術論文。周鵬在郵件開頭就坦承:“昨天,在您犀利的目光注視下,離職的話我遲遲不敢開口…… ”

    這與其說是辭職信,不如說是一篇鋒芒畢露的表達。周鵬自知言辭激烈,在郵件的結尾又解釋道,自己本想調整下措辭,但既然一氣呵成,索性保持原樣。馬欣祥博士知道攔不住他,也回復了一篇長郵件,只希望他以后攀登多注意安全。幾天后,周鵬就離開了中登協(xié)。

    現(xiàn)在,你很少能見到這樣桀驁不遜的周鵬。他開始習慣用成年人的方式對待這個世界。然而更多時候,他并不是刻意隱藏自己的鋒芒,對于徒生的是非,他只是想保持理性,在沒有掌握事實根據(jù)之前,不隨便下結論。他太理解謠言的殺傷力了,他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

    周老板

    2015年圣誕節(jié)期間,周鵬的享攀培訓班開始招收第一批學生,這是一個定位在小而精致的攀登課程培訓班。第一批學生只有4個人,罌粟是其中之一。

    12月30日課程結束,2016年1月1日罌粟在走向停車場的路上,被一個冰坡絆倒摔斷了腿。這是一次傷痛的事故,直到現(xiàn)在也影響著罌粟的運動生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目睹了當時的情況。她是周鵬開班后的第一批學生,這之后,就傳出了“周鵬課上出事故”的謠言。周鵬沒有解釋。沒必要。

    等到周鵬去醫(yī)院看望罌粟的時候,罌粟滿懷歉意地說連累周鵬了。周鵬覺得,外面愿意傳什么就傳什么吧。

    這并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中傷。在此三年前的事故,搭檔的喪命,輿論在他生命中最極致的痛苦上,又補了一刀最尖銳的陰謀。從此對于悲傷的往事,他更習慣于用沉默來回應,用行動來說明,最后讓時間去化解。

    從2015年罌粟參加的第一期培訓班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年多了。享攀的微信群也從最開始的10多人,增加到了160多人。這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群,所有人都是周鵬的學生朋友。上過課的都是朋友,這是周鵬課程的最大魅力之一。周鵬正經(jīng)歷著人生中相對穩(wěn)定的一段時光,也開始多了一個身份:周老板。

    討論攀登和吹水,是群里的日常。往往是一人拋出話題,眾人討論,紛紛擾擾,一如攀登界的江湖,但周老板的話往往能一錘定音。他并不喜歡這種狀態(tài),他更希望有人在攀登技術上提出質疑。他喜歡與學生們成為能理性討論問題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追隨者。

    8年前,在周鵬還是一名自由攀登者時,趙興政也是周鵬早期的“追隨者”之一,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一家登山探險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他說,周鵬總是有那種大哥的氣場,他會先理性分析,最后才發(fā)表評論,但最后說的一定會讓所有人都服氣。

    周鵬身處于江湖之中,明明可以一呼百應,卻只想做一個按照自己想法去活的普通人。他想要的不是追隨者,而是另一個能合拍的搭檔,“兩個人在一起總能創(chuàng)造出一些奇跡”的那種搭檔。

    然而周鵬的搭檔起點太高,2012年失去了黃金搭檔之后,就再無合適的搭檔人選。他知道搭檔不合適的后果。于高海拔攀登而言,急于求成不僅僅意味著失敗。

    2014年,周鵬、趙興政、李爽三個人在西藏拉軌崗日峰登山滑雪。小團隊缺少了從前那股不可妥協(xié)的堅持,這注定不再是一個話語權對等的組合。當時,趙興政看著坡度較陡的雪坡,嘀咕了一句,我感覺這雪況有可能要崩?。≈荠i滿不在意地說,不會。

    “周鵬那水平,比我高得多,他說不會崩,當然我深信不疑?!壁w興政回憶當時的情形?!爸螅脱┍懒?。”三個人被雪崩沖下近200米。

    這不是周鵬生命中最嚴重的事故——三個人之后甚至還發(fā)微博互相調侃和自嘲——但卻是對周鵬影響最大的事故。假如三個人葬身于雪崩怎么辦?相對于這次事故本身,他想的更深,是搭檔之間的對等關系。如果趙興政堅持自己的看法呢?如果自己當時認同趙興政的看法呢?

    這次雪崩之后,周鵬心中關于搭檔的信念,也紛紛崩掉了。他想要的看似簡單,有一個合拍的搭檔,做一個普通人,努力去實現(xiàn)自己的攀登理想。但是,搭檔好找,能合拍的搭檔幾乎沒有。

    光有激情還不夠,攀登節(jié)奏也必須一致,最重要的是,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對等。激情、攀登節(jié)奏、話語權,三者缺一不可。沒有的話,他寧可等。在那個人沒出現(xiàn)之前,他寧可“不碰帶雪的山”。

    還是叫我周鵬吧

    有人說,周鵬從此進山歸隱了。那個開辟幺妹峰“自由之魂”路線、注定在中國阿式攀登史上書寫一筆濃墨重彩的周鵬消失了,那個在一個冬天連登小貢嘎、嘉子峰、勒多曼因,拿到亞洲金冰鎬獎的周鵬消失了,那個在西藏、新疆西天山探索中國最隱秘的未登峰的周鵬消失了。

    事實上,周鵬進山的頻率反而更高了,他就住在山里。2016年夏天,周鵬和李爽在北京70公里外的密云縣白河——北京攀巖老炮兒的聚集地——租了一套小院,把小院裝修成家。每天清晨在白河的公路上跑跑步,白天不是在巖壁上開辟攀巖線路,就是教學自己的培訓班。

    他可以自由地設計自己的教學課程、自由地表達自己的理念,住在安靜優(yōu)雅的院子里,甚至能相對自由地安排自己的攀登生活,雖不富裕,但經(jīng)濟上也能負擔得起攀登上的支出——在時間和經(jīng)濟上,實現(xiàn)相對自由,這對于中國的自由攀登者來說十分寶貴。

    搭檔嚴冬冬曾經(jīng)追求了一輩子的“自由”,現(xiàn)在在周鵬這里實現(xiàn)了。但周鵬從來不會刻意追求什么,他不喜歡周老板、周老師、周教練這些身份,他想要的只是普通人的生活,“我更希望大家叫我周鵬。我只想做自己?!?/p>

    他暫時把曾經(jīng)一往無前的攀登激情隱藏起來,等待新搭檔的出現(xiàn)。那個人也許很快會有,也許永遠不會。他走下了雪山,又走進了深山。他成為了一名有時也會迷茫的現(xiàn)代人,開著皮卡,開始關心享攀培訓班的知名度,焦慮自己未來的生活。他說,新的一年不能停,自己也停不下來,因此把自己的培訓課程安排得很密,密到培訓的最后一天也會感到精疲力盡。

    他還是他,依然對新線路、技術細節(jié)、新款裝備這些硬核的東西著迷,只是在偶爾碰到一個和他當年一樣充滿激情、桀驁不馴的年輕人時,想到曾經(jīng)的自己。

    10年前,周鵬和搭檔嚴冬冬完成了幺妹峰的“自由之魂”線路,這是一次殿堂級的攀登,周鵬借此一戰(zhàn)成名。攀登界的重磅獎項,媒體的頭條報道,頂級攀登品牌的贊助,紛紛涌向這名25歲的年輕人。

    成名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周鵬問趙興政:趙哥,你說你是不是一個普通人?趙興政心想,我當然不是普通人啊,我們登山的都不普通。周鵬若有所思,他說,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

    世界上有很多周鵬,正如這個普通的名字。他卻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后記

    中國攀登者的生存狀態(tài),是我一直以來非常關注的領域。半個多月前,我收到始祖鳥的邀請,讓我寫寫周鵬。周老師啊,我很熟,我是他的學生,我下意識地說。說完之后,我隱隱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妥。平心而論,我和周鵬老師真的很熟嗎?我們,和周鵬真的很熟嗎?

    我所謂的“熟”,只是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充其量,也只是大概了解發(fā)生在他身上的那些故事而已。即使你從來沒聽說過他,你還可以通過周鵬的攀登歷史,進而推測出他一生中最光輝和最低谷的時刻。但是,我們并不真正了解他。就好像周鵬的微博ID,吉鳥——“周鵬”這兩個字的一部分。他明白,大家所看到的,只是部分的自己。

    這幾個禮拜,我嘗試從不同的視角來接近周鵬的內心世界。隨著周鵬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我也開始愈發(fā)惶恐。幾千字無法真正還原出真實且復雜的每一個人。李爽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周鵬的人之一了,但并沒有直接接受我的采訪邀請。她說,表面上的生活誰都可以看到,但內心每個人自己都很難了解自己。

    即便我知道,人物特寫中的真實僅僅存在于理論當中,我還是想努力接近真實,把周鵬這幾年的生活,他的性格特點,相對真實地呈現(xiàn)出來。不歌頌,不批判。周鵬現(xiàn)在的生存狀態(tài),他的出山和進山,也正是當下中國社會“自由攀登者”這個群體中最具代表性的縮影。

    周鵬想擺脫自己身上的標簽,成為一個普通人。他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但身上也背負著我們這代人共同的焦慮和迷茫。不是么,面對高山我們能豪情萬丈,但面對現(xiàn)實我們往往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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