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明 洪威雷
(湖北大學,湖北 武漢 430011)
寫作者或是抒寫心境,抑或揮毫古今,無不期待能筆頭生花、曲盡其妙。寫一篇鮮活的文章,需要寫作者能將豐富的閱歷、淵博的學識、深厚的功底、嫻熟的技巧融會貫通。但凡無法厘清頭緒著述成章時,不妨“用筆不靈看燕舞,行文無序賞花開”:無限聯(lián)結靈魂與宇宙,使自己的視、聽、味、嗅、觸等感官系統(tǒng)像無限延伸的觸手敏銳地捕捉任何一縷生活氣息,迅捷地喂食劇烈藝術化的大腦,令文章“入乎其內(nèi),出乎其外”,具有洞穿時空的滲透力;這種感受越深刻、內(nèi)省越強烈,文章就越飽含噴薄的張力。何以聯(lián)結靈魂與宇宙?熟操菜刀拼切舌尖上的生活,穩(wěn)持書卷縱覽閃耀著的星河,正如“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構建具有體驗感、思索性的寫作意識,凸顯寫作者“人有我新、人新我精”的綜合素養(yǎng)優(yōu)勢。朱熹所述的“善讀者玩索而有得焉,則終身用之,有不能盡者矣”將生活與閱讀的相得益彰展現(xiàn)出來,告訴我們沉浸式閱讀能讓寫作者受益終生。
筆者以為寫作者通過沉浸式閱讀提升綜合素養(yǎng)是當務之急。如同城市的璀璨燈光使繁星淡出人們的視野,焦慮的工作、匆忙的生活、紛擾的信息使人們在閱讀時難與文豪們通過文字達成心靈共振:要么剛心血來潮攤開書卷就被網(wǎng)絡段子吸引去,要么讀些快餐文學消磨時光。繁星未逝,文豪依然,只是讀者遠離了清凈界,忽略了體驗感,喪失了思考力。
或許人體習慣舒適,思維貪圖安逸;寫作者一旦隨波逐流,能力必然退化。習慣了叫外賣,廚藝漸失;習慣了淺閱讀,文筆倒退。因此,寫作者的閱讀過程需要擺脫惰性,擯棄淺薄式閱讀和碎片化閱讀,全身心投入沉浸式閱讀,提高閱讀質(zhì)量。淺薄式閱讀伴隨出版營利化和媒體電子化風行,令讀者通過囫圇吞棗、一目十行式的瀏覽滿足短暫的視覺刺激需求,使讀過的文字瞬間成為過眼云煙。當電子終端取代紙質(zhì)媒體霸占視線,“刷屏”的“迅捷性”使人們的閱讀“跳”了起來,斷斷續(xù)續(xù)、匆匆忙忙、迷茫游離。長此以往,會對寫作者構成各種傷害:
首先是降低注意力。專注是寫作的心理前提。如果讀書像蜻蜓點水,那么思維很難聚焦于文中的主題。由此,寫作者的信息搜索、選擇、定向、集中、維持、調(diào)節(jié)、監(jiān)控能力每況愈下,撰文淺顯、思路雜亂。
繼而是破壞感知力。淺薄式的閱讀雖然刺激了感官、使讀者獲得了瞬間快感,但寫作者越來越依賴這種快速易得的“歡樂模式”,對精神形成刺激的閾值越來越高,造成所寫的文章矯揉造作、華而不實。
接著是剝奪洞察力。當寫作者開始對各種信息不以為然、對自身及環(huán)境漫不經(jīng)心,他也就無法敏銳地感受到宇宙的脈動、信息的更替,導致作品空洞無物、平庸無奇。
最終削弱思考力。優(yōu)秀的作品源自作者的深思熟慮。當寫作者對閱讀文萃不再孜孜以求、望眼欲穿,他也就無法在撰文時調(diào)動積極的情緒作深度思考,無法寫就出神入化的文章。
任何時代的寫作者都要堅定信念,無論環(huán)境怎樣變,對寫作的執(zhí)著之心是真摯、永恒的。堅定這份信念,需要養(yǎng)成自制力和信息篩選能力。若《道德經(jīng)》終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通過沉浸式閱讀提升寫作者對文字的注意力、感知力、洞察力、思考力,“是以詩人感物,聯(lián)類不窮;流連萬象之際,沉吟視聽之區(qū)”。沉浸式閱讀令人對作品產(chǎn)生忘卻實境、縱情文海的舒暢感覺。當寫作者在閱讀時有信心與能力應對有吸引力和挑戰(zhàn)性的作品時,他會廢寢忘食、挑燈夜讀。沉浸式閱讀產(chǎn)生的愉悅感更多地處于認知層次而非感官層次。游樂場的驚險娛樂項目雖然能刺激神經(jīng),但它轉瞬即逝,這是感官體驗。而技能與難度匹配的學習、探險過程需要全身心地利用認知經(jīng)驗,它深厚、持久,可以塑成長期記憶。沉浸式閱讀需要讀者的閱讀與知覺高度融合、注意力集中、駕馭力較強。其形成條件有:讀者在體驗過程中有非常明確的動機與目標(如拓展視野、增進情感、提高能力);對讀者的閱讀行為有成就反饋(如增加了知識量、掌握了詩句);讀者技能與挑戰(zhàn)相匹配(通過閱讀提升閱讀水平和綜合素養(yǎng))。結果,讀者就會陷入忘我狀態(tài)的“心流體驗”之中,對時間的認知產(chǎn)生錯覺,對富有挑戰(zhàn)性的閱讀更加癡迷。
生理學研究的結論提供了能夠產(chǎn)生“心流體驗”的沉浸式閱讀對提升寫作者綜合素養(yǎng)、在人體官能改進方面的佐證,清晰地體現(xiàn)出了沉浸式閱讀的功能優(yōu)勢。大腦是人體進行思維的主要器官,對情緒和思維過程產(chǎn)生影響的各種化學物質(zhì)作用于大腦的不同受體,令人體產(chǎn)生不同的神經(jīng)反應。去甲腎上腺素能鞏固記憶,腎上腺素導致應激反應;雄性激素分泌旺盛使人思考更具理性、富有質(zhì)疑精神和攻擊性,雌性激素分泌過多則使人更加柔和、浪漫,催產(chǎn)素的分泌使人更加信任、善待他人。寫作者通過閱讀獲得的愉悅感主要源自三類化學神經(jīng)遞質(zhì):造成感官體驗興奮的多巴胺、內(nèi)啡肽,以及產(chǎn)生認知體驗愉悅感的血清素。它們在作用于人體思維過程中的機制差異顯著。
多巴胺是腦內(nèi)信息的傳遞中介,用來幫助細胞傳送脈沖信號。它幫助大腦產(chǎn)生感覺和情欲,傳遞令人興奮的信息。人們之所以會對一些事物成癮就是因為這類事物刺激著多巴胺的分泌,人們越渴求處于興奮狀態(tài)就越在精神上依賴這些事物。內(nèi)啡肽也能令人產(chǎn)生欣悅感,而且刺激強度高于多巴胺。它與腦內(nèi)受體結合,產(chǎn)生跟嗎啡、鴉片作用于人體的同樣效果,在醫(yī)學中用作鎮(zhèn)痛劑,素有“快感荷爾蒙”之稱。多巴胺、內(nèi)啡肽分泌水平的增高反復刺激大腦的邊緣系統(tǒng)——接受各種感覺刺激的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使人體的情緒反應逐漸衰減、發(fā)怒的閾值升高,對社會淡漠、對恐懼脫敏。一些看色情、暴力、恐怖題材作品上癮的讀者如同吸食了“精神鴉片”,雖然獲得了即時快感,但隨著尋求刺激程度的不斷提高,會越來越麻木、孤冷。而不少“精神鴉片”還以圖像、視頻的形式出現(xiàn)。這種展現(xiàn)越生動,毒害就越深入——讀者讀取的信息越來越零碎、情緒也越來越焦躁:他們只關注令人興奮的語句和畫面,不體驗情感、不分析內(nèi)涵,變得越來越浮淺、遲鈍。久而久之,大腦失去了對信息的管理能力和對環(huán)境的調(diào)適能力。
血清素是神經(jīng)細胞之間用來互相傳遞信息的介質(zhì)。血清素能影響人的食欲、睡眠、性,但同時作用于人的高級神經(jīng)反應:情緒、內(nèi)驅力和注意力。適當提高血清素含量能改善睡眠、鎮(zhèn)靜情緒、緩解疲勞,帶來溫馨輕快感,被稱為“幸福荷爾蒙”,是抑郁癥、強迫癥、多動癥、慢性疲勞綜合征的克星,還能抑制攻擊行為。通過沉浸式閱讀產(chǎn)生的“心流體驗”是當大腦進入潛意識狀態(tài)后分泌血清素和催產(chǎn)素的結果。此刻,讀者會充滿和平、幸福、信任感,此時大腦的信息綜合處理能力達到極佳水平。此刻,大腦會忘記時間——意味著讀者專注做事的時候不會牽掛過去也不會擔憂未來,只會專注于眼前——這樣就可以釋放出寶貴的信息存儲空間、處理能力。當大腦減少了額外運行負擔,就可以接收處理更多的信息。讓我們來感受“心流體驗”:心外無物,我們就能專注于讀物;這種閱讀似乎輕輕一推就被舒適助動、流暢前行;當我們沉浸于充實、愉悅感之中,忘卻了時光飛逝,“我”已融入字里行間,心流匯入腦海、腦海聚合文海,暗濤涌動、思緒澎湃。此刻寫作者的大腦,是科幻小說中的宇宙、是言情劇本中的愛神、是羈旅詩歌中的故土……我思故我在。
寫作者的沉浸式閱讀以實現(xiàn)寫作為目標、以思考分析為手段,有別于單純從讀者角度出發(fā)的閱讀。如果閱讀只是重復著作者思維的過程,對于寫作者綜合素養(yǎng)的提升價值就不能充分顯現(xiàn)。為了提升知識的寬度、思考的深度,在閱讀過程中,“學”與“思”需深度融合。例如讀哲學書,需要累積經(jīng)驗、沉淀人生。哲學中大量的問題都以人生的終極問題為中心遞次發(fā)散,可再次級的問題都無法從一本書中獲得答案。就算讀同一本書,因為不同讀者的經(jīng)歷、積淀、視角差異,對信息挖掘的深度也會不同。信息無盡無窮,它們?yōu)楦鞣N粒子提供存在前提、構成宇宙,宇宙之外還有父宇宙、子宇宙,就算我們窮其一生也無法讀到全部信息中的毫厘——何況運動是永恒的,一切即是歷史。書本通過提煉信息為我們供給知識。浩瀚的知識海洋本身沒有邊界,為了便于我們掌握和開發(fā)知識,依據(jù)大腦的思維習慣劃分了不同專業(yè)領域。但如海水般流淌的信息是不以人為的專業(yè)命名為前提的。只有當我們充分積淀、掌握技能,才能夠暢游知識海洋,組合出自己關于各類問題的答案,繪出自己的知識全景。在閱讀過程中,我們所有的思考過程并不是全部源自意識層,比意識層體量大得多的潛意識層會對思考過程產(chǎn)生更顯著的影響。主觀的思考就是對內(nèi)心深處思維反應的提取。沉浸式閱讀產(chǎn)生的“心流體驗”越強烈,思考時發(fā)揮的提取作用就越深刻,從而這種閱讀方式就體現(xiàn)出了它的重要價值:當作者的知識被讀者內(nèi)化、重構,就變成了讀者自身擁有的知識拼圖中的構件。早在古希臘時期,雅典等城邦國家就倡導通過博雅教育塑造獨立的人格和探索的精神。它旨在培養(yǎng)具有廣博知識和優(yōu)雅氣質(zhì)的學者,讓他們擺脫庸俗、喚醒卓異,避免陷入“博識家的話多淺,專門家的話多?!边@樣的窘境。
雖然每一個寫作者無法實現(xiàn)全知全能,但可以通過沉浸式閱讀提升綜合素養(yǎng),使體驗強度、思維深度、知識容量、技能數(shù)量得以增加,終以“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首先,通過靈魂溯源,發(fā)掘讀物的核心價值。雖然很多讀物中的知識不能直接用于指導我們的生活,但是這些知識卻能為讀者提供新的方法和視角。這種源自作者靈魂深處的思想對讀者潛移默化施加影響的能力正是讀物的核心價值。讀過《挪威的森林》,我們明白了“愛情就是從一些很瑣碎、無聊之初開始的。甚至不這樣就無法開始”;再讀《圍城》,我們領悟了“結婚無需太偉大的愛情,彼此不討厭已經(jīng)夠結婚資本了”。
然后,通過知識萃取,提煉作品的特色價值。作品的特色會影響閱讀體驗深度,是吸引人們?nèi)ラ喿x的關鍵。只有文作的個性鮮明,才會富有魅力。知識萃取就是立足于作品特色,依據(jù)作品分類,從藝術性、科學性、思辨性、歷史性、宗教性、經(jīng)濟性等方面,對特色特征進行分析,重點研究其獨特優(yōu)勢,汲取知識精華。例如科普讀物《時間簡史:從大爆炸到黑洞》中提到的“量子宇宙論”為科幻作品《星際迷航》提供了理論支持,而后者對前者以劇本的形式將理論具象化,共同增進了同一理論的科學性、藝術性并引起讀者的認知深化。
接著,通過信息組合,拓展作品的規(guī)模價值。信息組合以信息資源要素的內(nèi)容識別為基礎,通過考察整理,形成豐富的作品體系,為提高讀者的審美、研究、寫作能力提供知識儲備。如要撰寫宏觀經(jīng)濟學方面的文章,需要先讀曼昆的《宏觀經(jīng)濟學》,再讀多恩布什的《開放經(jīng)濟宏觀經(jīng)濟學》,這樣對羅默的《收益遞增與長期增長》才能有更透徹的理解。
再就是,通過思想演繹,拓展作品的原真價值。南懷瑾說道:“我們在鑒賞一件瓷器的時候,不僅要看它的外在是否精致美麗,還要看它所蘊含的文化精神。”優(yōu)秀的作品有著獨特的融多種風采于一體的精神特質(zhì)。作為寫作者可以模擬作者的視角通過比較觀察找出事物的特性、了解它的本質(zhì)。然后像攝影師那樣,試圖從不同于作者的新角度用文字描繪出同一事物的不同景象,展現(xiàn)其“遠近高低各不同”的神韻。寫作者通過新視角的描繪,會漸漸發(fā)現(xiàn)寫物就是寫心,是外在世界與內(nèi)心世界的結合。與其說是撰寫者發(fā)覺了“物”的特質(zhì),不如說是“物”叩開了寫作者的心扉。正如羅素所說:“世界充滿了神奇的東西,它們在耐心地等待我們變得更有智慧?!?/p>
通過對“物”的活化,寫作者進而升華作品的體驗價值,遁入“境由心生”的冥想態(tài),實現(xiàn)由“物”到“悟”的蝶變。讓“內(nèi)心的東西顯出來、靜止的東西動起來、書本的東西用起來、死去的東西活起來”,用寫作者通過沉浸式閱讀繪就的知識圖景創(chuàng)作成作品。關于“生命”,宗璞在《紫藤蘿瀑布》中寫道:“花和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我撫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艙,那里滿裝生命的美酒釀,它張滿了帆,在這閃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這與由汪峰作詞的《怒放的生命》中“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顯出了不同的氣質(zhì)風格。
最后是通過感知趨同,激活作品的誘導價值。薩特在《自由之路》中說:“你之所以看見的,正是因為你想看見?!弊寣懽髡邽樽x者交出“心流體驗”下潤色的作品,讓他心中的彩蝶飄飛到讀者的精神花園起舞授粉。感知趨同就是指作品的閱讀價值接近讀者的需求點,讓內(nèi)容更飽滿、情感更豐富、功能更完善,從內(nèi)核更契合讀者心靈,使寫作者與讀者的精神共振。為此,應營造一種氛圍,設計一種場景,增強作品的吸引力、親和力、感染力,使讀者在閱讀中產(chǎn)生獨有的回味感,達到身歷其境、感同身受的效果。吳承恩通過《西游記》 “八十一難”中降妖除魔的歷程點出“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的道理,與通讀《金剛經(jīng)》后讀者對“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的體悟不謀而合,使該作品成為了可讀性極佳的文壇巔峰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