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順
開窯
快快快。跟斗云,風(fēng)火輪,趕不上心跳快。路虎,高速。太慢太慢。即將,就要,開窯。魅力時刻,唯恐耽誤。分秒。
到了。從車子跳下。我一溜小跑。窯神保佑。開窯儀式的人群,已經(jīng)虔誠列隊。
祭詞。上香。祭拜。兩雙神圣大手,合力拉開窯門。真的,大飽眼福,大快朵頤。滿窯的珍寶,闖入眼簾。
爐。尊。罐。瓶。梅瓶。荷瓶。天球。葫蘆。天工造物。天宮賜物。琳瑯滿目。
窯變瑰麗,更顯神奇。入窯一色,出窯萬彩。
紅為最。紫為貴。天青賽翡翠。鈞紅陶醉了海棠,海棠染紅鈞瓷?玫瑰溜進鈞窯,鈞紫感染了玫瑰?鈞瓶沾滿了月色,天青下凡于鈞盞?
紅里透紫。紫中藏青。青中寓白。白中泛紅。幾色輝映,斑斕奪目。窯變無雙,鈞瓷無對。
吳道子,目不暇給。顧愷之,下筆乏韻。畢加索,眼花繚亂。達芬奇,嘖嘖稱奇。
小心翼翼,高高托起,一件大紅方肚竹頸鈞瓶。恭請朋友,幫我珍藏,難得一瞬。珍藏這,無盡的,愜意,快意。
開片
一枚小小的瓦片,從我的手中片出。燕子般的輕盈,蕩過窄窄湖面。
一枚薄薄的鈞瓷,自歷史的掌中脫落,開片叮叮,由湯湯大海的彼岸,漂向此岸。
鈞臺,向每一只鈞瓷吐露愛意。鈞瓷,朝每一道開片傾注春心。愛意與春心,涌出于鈞窯人祖祖輩輩大海般的胸懷,灌滿開片的浩浩大洋。活蹦亂跳的蟹將蝦兵,鉗鰲高舉,在千年的鈞瓷上,刻下令人深刻的蛛絲馬跡。益壽千載的龜丞相,把神妙莫測的甲骨文卜辭,抄寫于開片,并慎重地與洋底海泥的蚯蚓校對。東海的大黃魚,溯源揚子江西征,億億萬萬的后代,任性的洋洋灑灑,任其在鈞瓶上繁衍生息。渤海的朔風(fēng),請來海河的冰裂,賴在鈞碗上,反客為主。
夜深人靜。開片的叮當私語經(jīng)年。十年。二十年。六十年。八十年。美妙,悅耳,天籟聲聲。
開片叮叮,開出梅花朵朵。裂聲當當,裂出蟹爬魚躍。冰片紋,看似沖擊,撫之無痕。蚯蚓紋,龍走蛇行。魚子紋,繁星點點。窯變無雙,神鬼莫測。飄逸空靈,似真亦幻。世外風(fēng)韻,天人合一。
一枚精美的鈞瓷開片,從老窯師的心海蕩漾。蕩過,百年,千年。
周家窯
天知道。古鈞窯的窯火點燃,是老窯神的靈光,還是老窯師的血汗?
周家古窯,禹州神垕,保存最完好的明清古鈞窯,崇禎年建燒,四百多歲高齡。它的基因,更遠更遠。從宋代鈞瓷官窯算起,歷經(jīng)千年。從夏啟鈞臺數(shù)起,上下四千年。從伯靈翁廟主神舜帝計起,四千載有余。
我無緣看到,周家鈞窯周有老先生。我從照片上看到的周有老前輩,與他的大名一樣,有大智慧,大無畏,大技藝,大干勁。他,不愧為著名鈞瓷老藝人,鈞瓷特大件奠基人,對新中國初期鈞瓷的恢復(fù)與生產(chǎn),有大貢獻。
我榮幸與之同席,細細打量周松建先生的風(fēng)采。面對侃侃而談的中國陶瓷工藝大師,鈞瓷非遺項目代表傳承人,國際工藝美術(shù)大師,我想問:什么樣的風(fēng)雪,能鑄造這松柏樣健壯的身軀?什么樣的窯火,能熏染出這古銅般的臉膛?
我有幸與之合影,周濟慈,英俊瀟灑的年輕人,建國后周家鈞窯第三代傳人。
開片的叮叮,紛至沓來。鈞窯的繽紛,你呈我現(xiàn)。
孔窯。盧窯。劉家窯。苗家窯。神垕古鎮(zhèn),七里長街。陶神舜帝瓷神伯靈翁的子孫,處處可見。
鈞窯神賜。黃鸝鳴福。菩提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