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月琴
(江蘇師范大學 圖書館,江蘇 徐州 221116)
2011年9月,國內首家網絡音頻應用(或稱APP)平臺——蜻蜓FM的問世標志著中國進入有聲閱讀的一個全新的階段。人們終于擺脫傳統(tǒng)的在茶館、文化館等公共場合現場聽書和在收音機里按時聽書的種種束縛和限制,可以隨時隨地聆聽自己想要閱讀的書籍。而隨著懶人聽書(2012)、喜馬拉雅FM(2013)、考拉FM(2013)等更多有聲閱讀應用平臺的相繼上線,有聲閱讀在國內發(fā)展迅速火爆,呈現出一片繁榮的景象。一時間,“聽書”似乎成為人們的時尚“標配”[1]。但是何謂有聲閱讀?它有哪些特征?它有什么優(yōu)勢?在國家倡導“全民閱讀”和有聲閱讀的今天,有必要對有聲閱讀的這些基本問題進行深入地探討分析。
何謂有聲閱讀?盡管《2016中國有聲閱讀市場專題研究報告》從行業(yè)的角度對其進行了界定,認為有聲閱讀是基于網頁或客戶端技術,以PC、智能手機、平板電腦、電子閱讀器、車載、可穿戴設備等作為閱讀載體,能夠為組織或個人提供有聲讀物的錄制、收聽和分享等閱讀服務的閱讀形式。但是遺憾得很,研究報告對有聲閱讀這一概念的界定只突出其中的現代化載體,并沒有解釋清楚有聲閱讀究竟是什么東西。鑒于此,學者還是對有聲閱讀作出自己的解釋。張偉紅認為,全媒體時代的有聲閱讀應該是“聽書”和“朗讀”的結合。“聽書”是通過聽覺來欣賞作品的語言文字,是一種新興的信息接收方式;“朗讀”則是指把書面語言轉換成口頭語言,把無聲轉化成為有聲的一種再創(chuàng)造的語言活動。[2]除了“聽書”之外,張偉紅又賦予有聲閱讀“朗讀”的含義。從字面上看,有聲閱讀應該是相對于無聲閱讀即默讀,也就是一般意義上的閱讀而言,它理應包含“聽書”和“朗讀”,但是有聲閱讀的概念應該有其所指。桑宇芳、何強把有聲閱讀等同于有聲讀物的解釋似乎背離了有聲閱讀的內涵,他們認為,有聲閱讀也叫有聲讀物,指的是其中包含不低于51%的文字內容,復制和包裝成盒式磁帶、高密度光盤或者單純數字文件等形式進行銷售的任何錄音產品。[3]譚紅霞認為,有聲閱讀從字面意思來看就是對有聲讀物的閱讀。[4]但是如何閱讀有聲讀物?口耳相傳是否是有聲讀物?顯然,譚紅霞對有聲閱讀的定義過于簡單、片面。在關于有聲閱讀的定義當中,王繼華的解釋更接近其本意。他指出:有聲閱讀,又被稱為聽書閱讀。它有別于傳統(tǒng)以視覺為主的閱讀,聽覺感官成為接受閱讀信息的主要媒介。從閱讀信息傳遞的載體來看,目前有聲閱讀所依托的主要載體包括光盤、磁帶、調頻廣播、數字語音等。在當前新媒體環(huán)境下,借助互聯(lián)網技術的支持,移動數字語音成為大部分讀者開展有聲閱讀的主要形式。筆記本電腦、ipad、智能手機、電子閱讀器以及車載裝置等都可以成為讀者接受閱讀信息的有效載體。[5]其實,如果說傳統(tǒng)概念上的閱讀指的是看書,即閱讀者通過視覺感官接受并向大腦傳遞書本信息的一種活動的話,那么有聲閱讀則是特指聽書,即閱讀者通過耳朵感官接受并向大腦傳遞書本信息的一種活動。如果說傳統(tǒng)閱讀的載體主要是紙質或者電子書籍,閱讀的對象是文字的話,那么有聲閱讀的載體既可以是五花八門的現代化新媒體,當然也可以是人,閱讀的對象則是聲音。這正是有聲閱讀為什么又被稱為聽書的原因所在。不要忘記,在文字沒有發(fā)明和廣泛使用之前,信息傳播載體就是人本身。那些將特洛伊戰(zhàn)爭中希臘英雄的故事代代傳承下去的人正是古希臘的吟游詩人。這正如吳釗所言:何為“聽書”?顧名思義,就是用耳朵“看書”。聽書作為一種閱讀方式或知識、信息獲取方式,它并不是現代的產物,而是古來有之。[6]顯然,在國家積極倡導和大力開展全民閱讀的今天,作為一種獨特的閱讀表演方式,朗讀一般被視為獨立于傳統(tǒng)閱讀(看書)和有聲閱讀(聽書)之外。
綜上,有聲閱讀可以定義為:有聲閱讀,又稱聽書,是閱讀者通過耳朵感官接受并向大腦傳遞書本信息的一種活動。準確理解有聲閱讀這一概念需要注意:第一,有聲閱讀強調的是閱讀者的閱讀手段或者方式,即通過耳朵感官接受書本信息的方式,而不在于耳朵聽到的信息來自于什么樣的或者何種類型的載體,也不在于耳朵聽到的信息內容是什么;第二,有聲閱讀強調的是閱讀者借助第三方的聲音來“聽書”,而不是指自己讀出聲音的閱讀,即“朗讀”;第三,有聲閱讀強調的是閱讀者接受信息的一種閱讀行為,而不是信息傳播者,比如“說書”“朗讀”指的是信息傳播者的一種行為;第四,切忌對有聲閱讀的概念望文生義,它不是相對于無聲閱讀(傳統(tǒng)閱讀,也就是看書)的一個概念。
既然有聲閱讀(聽書)是完全不同于傳統(tǒng)閱讀(看書)的一個概念,那么相較于傳統(tǒng)閱讀,有聲閱讀當然有其自身的特點。
首先,有聲性。有聲是有聲閱讀與傳統(tǒng)閱讀最本質的差別。從有聲閱讀的定義可以看出,在有聲閱讀過程中,閱讀者主要是通過耳朵獲取信息,它憑借聲音來傳播信息。因此聲音是有聲閱讀中的核心要素,有聲性是其最本質的一個特征。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有聲閱讀最初主要涉及的是視障人群。這也不難理解為什么兒童在沒有識字之前的教育主要以有聲閱讀為主。這也不難理解為什么人類在文字沒有發(fā)明之前主要是通過口耳相傳來保存自己的歷史故事,史詩的流傳即是最好的見證。
其次,大眾化。如前所述,有聲閱讀是通過聲音傳播信息,閱讀者通過耳朵獲取信息,而這一信息的傳遞和獲取方式恰恰與人類最初口耳相傳的口述社會相似。這種口頭傳播是人一出生就耳濡目染并且長大后都可以熟練掌握的一種交流方式。這也就是說,有聲閱讀是人人(耳不聰的人除外)都具有的一種閱讀能力。這就是有聲閱讀的大眾化,又可稱之為平民化。有學者研究指出,即便在文字發(fā)明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口耳相傳依然在人類信息交流中占據核心地位。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歷史》一書的傳播主要是通過他在公共場合讀給觀眾聽。但是傳統(tǒng)閱讀則不然。眾所周知,無論是紙質書籍,還是電子書籍,傳統(tǒng)閱讀是對文字的閱讀,它需要閱讀者受過基本的教育,能夠識字讀書。因此,在教育還沒有普及的時代,識字讀書還是一種奢侈的時候,傳統(tǒng)閱讀顯然是貴族精英階層的特權。盡管現在教育普及和文盲率下降,但是有聲閱讀的大眾化特征還是傳統(tǒng)閱讀所無法企及的。
再次,被動性。在解釋有聲閱讀概念的時候,通常強調有聲閱讀是閱讀者借助第三方的聲音來“聽書”。在有聲閱讀過程中,閱讀者是在被動地接受第三方聲音傳遞來的信息。一般而言,別人說什么你就聽什么。如果像在傳統(tǒng)茶館、縣城文化館等現場聽書,或者利用收音機聽書的時候,聽書人還要受到聽書時間、地點的限制。雖說現代化移動電子平臺使得有聲閱讀的被動性有所改觀,但是它也無法從本質上改變閱讀者被動接受聲音信息的這一特征。相較而言,傳統(tǒng)閱讀則不然。無論是面對紙質書籍還是電子書籍,閱讀者的閱讀過程都是一個主動攝取信息的過程。在傳統(tǒng)閱讀過程中,閱讀者什么時候看書,讀看什么書,如何看書,閱讀者都可以根據主觀需要隨時作出調整。最為關鍵的是,閱讀者利用視覺感官看書是一種主動攝取信息的行為。
最后,間接性。與傳統(tǒng)閱讀相比,間接性顯然是有聲閱讀的一個顯著特征。有聲閱讀過程中第三方聲音的介入在體現其被動性特征的同時,也彰顯其間接性的特點。既然有聲閱讀是借助第三方的聲音來閱讀,也就是聽書,那么閱讀者與書本之間明顯存在一個中介物質,即第三方聲音。這也就是說,閱讀者對書本內容的了解是通過第三方的講述或者朗讀來獲取——不論是現場還是錄音。這是有聲閱讀間接性的一個體現,即閱讀者獲得書本信息的渠道是間接的。再者,第三方在對書本進行講述或者朗讀的時候,已經不自覺地把自己對書本的理解滲透到講述或者朗讀中,并且伴有個人的情感,因此閱讀者所聽的書是經過說書人或者朗讀者二次加工的作品。因此,閱讀者獲得書本信息的內容也是經過二次加工的間接作品。這是有聲閱讀間接性特征的又一體現,即閱讀者獲得書本信息的內容是間接的。顯然,傳統(tǒng)閱讀是閱讀者與書本內容的直接對話和交流。
誠然,有聲閱讀(聽書)不是現代社會的產物,而是古已有之。依靠口耳相傳的聽說不僅是人類信息傳播和獲取的主要方式,也是人類容易學習掌握的技能。荷馬史詩就描述了奧德修斯在阿爾基諾奧斯的王宮里聆聽吟游詩人口頭吟唱希臘英雄故事時掩面而泣的場景?;蛟S我們十分懷念在茶館、文化館等公共場所現場聆聽說書人說書的過去歲月,也十分想念準時在收音機里收聽劉蘭芳、單田芳、袁闊成等著名評書家說書的年代。但是現代化移動互聯(lián)網和智能終端的普及,既沒有改變有聲閱讀的本質,又使得有聲閱讀(聽書)這種熟悉的閱讀方式得以擺脫過去現場聽書和收音機聽書的種種局限,重新把有聲閱讀帶進社會大眾的視野,賦予其更多的、全新的優(yōu)勢。
第一,有聲閱讀的讀者面廣。無論是過去在公共場合或收音機里聽書,還是現在利用現代化移動數字平臺聽書,從精英人士到普通大眾,從知識分子到一般文盲,不論你有沒有受過教育,也不論你能否讀書識字,只要有一雙健康的耳朵,你就可以進行有聲閱讀,聆聽他人聲音給你帶來書本的內容。這正體現了有聲閱讀的大眾化特征。相比之下,傳統(tǒng)閱讀的讀者面則受到較大的限制,它至少將文盲排除在閱讀者之外。顯然,在大力倡導、推廣全民閱讀的今天,有聲閱讀大有可為。
第二,有聲閱讀方便靈活。如果說過去現場聽書和收音機聽書的時候,聽書的人會受到場地和時間的制約,那么隨著現代化移動數字平臺的使用,有聲閱讀則變得方便靈活,閱讀者可以隨時隨地聆聽所要閱讀的書籍。比如,在顛簸的公交車上,在擁擠的地鐵上,你都可以打開移動設備讀書。在炒菜做飯的時候,在你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你也同樣可以讀書。這也就是說,在有聲閱讀的過程中,閱讀者可以一心二用。正因為如此,有聲閱讀十分有助于讀者有效地利用碎片化、零星的時間去閱讀。對于那些工作繁忙又喜愛讀書的人來說,有聲閱讀就不失為他們最佳的閱讀選擇。這些都是傳統(tǒng)閱讀者所不敢奢望和企及的。所以,有聲閱讀在21世紀得以飛速發(fā)展,它的確太方便靈活,成為人們所鐘愛的一種閱讀方式。
第三,有聲閱讀愉悅心情。今天有聲閱讀發(fā)展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它把人們從過去專注于閱讀這件事情中解放出來,閱讀者可以一邊閱讀,一邊從事其他工作,從而使閱讀可以成為閱讀者的一種消遣、休閑方式,進而愉悅自己的身心。炒菜的時候聽書使得做飯不再那么枯燥,坐車的時候聽書使得旅途不再那么乏味,跑步的時候聽書使得健身不再那么單調。再者,今天有聲閱讀資源的開發(fā)也多以著名小說、歷史故事、評書、小品、相聲等內容為主,重在休閑、消遣和娛樂。苗連貴評價指出,在文化生活貧乏的年代,聽書給我們以莫大的快樂。[7]其實在文化生活豐富的今天,有聲閱讀仍然給我們帶來快樂。
第四,有聲閱讀強化記憶。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發(fā)明文字最主要的功能之一就是幫助人類保存記憶的內容。西方“歷史之父”希羅多德明確指出自己撰寫《歷史》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存人類的功業(yè),使之不至于由于年深日久而被人們遺忘?!盵8]柏拉圖曾明確表示文字的發(fā)明和使用不是有助于,而是損害人的記憶力。[9]因此有聲閱讀的盛行,使人們仿佛回到了過去口耳相傳的口述社會時代,使人們暫時擺脫對文字的依賴,無意中起到了強化人的記憶功能的作用。因為聲音傳播的瞬間即逝會迫使讀者本能地去強化記憶所聽到的內容。所以說,有聲閱讀還有助于強化閱讀者的記憶力。
2014年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提出“倡導全民閱讀”。在201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李克強總理提出“倡導全民閱讀,建設書香社會”,進一步明確“倡導全民閱讀”的目的是“建設書香社會”。當前,在全國各級圖書館開展有聲閱讀資源建設,全面推廣實施國家的“倡導全民閱讀,建設書香社會”國策的時候,有必要重新思考一下有聲閱讀這一概念。顯然,只有在更加準確地理解這一概念,了解它的特征、優(yōu)勢,以及它與推廣“全民閱讀”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各級圖書館才能更好、更準確地發(fā)揮其在全面推廣、實施國家“倡導全民閱讀”政策中的作用,進而把“全民閱讀”政策真正落到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