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番學總管工布查布學術背景及其學術交往

先巴

（中國民族圖書館 北京 100031）

一、工布查布身世與少年時期

《漢區(qū)佛教源流記》結(jié)語中，工布查布自稱為元太祖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后裔。章嘉的著作和《造像度量經(jīng)》的署名中稱其為“臺吉”，是因為他出生在烏珠穆沁部的一個臺吉家庭。烏珠穆沁部①烏珠穆沁部（），蒙古有四十九大部，分屬六盟。其中，哲里木盟包括科爾沁十部（王、貝勒）和烏珠穆沁（王）。在錫林郭勒盟的北部，清代分左右二旗，沿傳至民國時期。左右旗封爵，都出自成吉思汗的后裔多爾濟。工布查布是多爾濟車臣濟農(nóng)的玄孫。順治三年(1646 年)，多爾濟車臣親王去世，其子垂僧格之子察罕巴拜承襲車臣親王爵位。順治十五年(1658年)，察罕巴拜次子蘇大尼承襲車臣親王爵位，可見清廷對烏珠穆沁部的重視和優(yōu)待。1689 年，準噶爾汗國噶爾丹汗②康熙前后三次親征噶爾丹，1697年，噶爾丹自殺身亡。率大軍侵入喀爾喀，次年六月，侵入了烏珠穆沁境內(nèi)，后被清軍所擊敗。當時，清廷在嚴厲打擊烏珠穆沁反叛勢力（其中包括工布查布的叔父阿達禮）的同時，注意拉攏烏珠穆沁王室，康熙三十年(1691年)，封工布查布為輔國公。[4]

《松巴佛教史》蒙古王統(tǒng)部分有兩處記有一位名叫“袞保加布”的人，“博迪阿喇克第五子③五子：太瓊汗、庫格珍歹、翁袞、公特圖和諾瑪圖。（旁注：袞保加布系其后裔）?！ㄈ樱┪绦柖祭疇栕影皖佭_腦顏起至察罕巴拜親王間為烏珠穆沁部首領?！贝颂幾⑨寴O簡，說明“袞保加布”為一位大家所熟知的人物。其世系表中也列有“袞保加布”，即胡臺格圖哈喇忽刺第五子策凌，其子為沃索木，其子索南曲卜加，其子“袞保加布”[5]。但此人是否與工布查布同為一人，還有待進一步考證。清代，松巴·耶西班覺分別于1737 年和1742 年前后兩次前往北京，駐錫五塔寺④五塔寺，原名真覺寺，位于北京市海淀區(qū)西直門外白石橋以東長河北岸，始建于明永樂年間（1403-1424）。。此時正值工布查布的學術高峰期。1748年，松巴·耶西班覺撰寫《松巴佛教史》時,也曾參考了《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故二人應系“知己”。

《藥師七佛供養(yǎng)儀軌如意王經(jīng)不分卷》與《造像度量經(jīng)》的署名為“內(nèi)閣掌譯西番蒙古諸文番學總管儀賓”。儀賓，郡王之婿。雍正元年(1723 年)正月二十四日，理藩院所奏一份滿文奏折稱，[6]“原烏珠穆沁公工布查布之妻、公之女格格?！鼻宄适蚁底V《玉牒》記載：清太祖努爾哈赤之玄孫奉國將軍威塞的第五女封鄉(xiāng)君，于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四月嫁“烏珠穆泰（秦）氏公古穆布扎普”?！肮げ疾椴荚诳滴跷迨哪辏?715 年）或比這稍早的時候，因罪被革退公爵。工布查布為了戴罪立功，自愿提出到軍中效力，并獻15 匹馬贊助軍需。理藩院同意了工布查布的請求，但康熙皇帝否決了理藩院的決定，沒有將他充軍。”[7]

工布查布的相關藏文著作，基本完成于雍正與乾隆初期。據(jù)《造像度量經(jīng)》京都萬壽符夢堂楚黃嗣祖沙門明鼎拜書序，（他）“自幼承圣祖仁皇帝（康熙）鞠育之恩。以為儀賓。因其通西土之語。世宗憲（雍正）皇帝特留帝都。以為西番學總理，兼管翻譯之事焉。”在其所著《蕃漢藥名》中寫道：“此前吾編之書（1724 年），不便攜帶，又清雍正十二年（1734 年）夏覆刊。”[8]工布查布始學藏文應為清康熙晚年，他最早的藏文著作應為《蒙藏文詞典》。

二、工布查布任職番學總管

工布查布的著作《恒河之流》跋曰：“此乃時任官學總監(jiān)之教育大臣袞布扎卜為迎合使用者之意愿而摘編自諸多史卷矣。曾與副教官領銜固什丹津商榷而制成于大清國雍正三年（1725年）四月之吉日焉?！盵9]北京版藏文《丹珠爾》于雍正二年（1724年）刊刻，土觀·阿旺曲吉嘉措在《丹珠爾目錄》中列有其監(jiān)纂、纂修、匯編、校譯人員名單，其中有土觀·阿旺曲吉嘉措、蒙古學教師和札薩等人。校譯人員基本來自“番學”總掌事、格西、司業(yè)喇嘛等，[10]其中，沒有工布查布。工布查布所編《番漢藥名》（1724年版）署名：“甲辰年，名告溫布札布自書，刻為傳后世?！盵11]這個落款不同于他的其他著作?？梢?，工布查布始任番學總管的時間約為雍正二至三年間，不晚于1725年四月。

清乾隆七年（1742 年），章嘉·若貝多杰稱工布查布為“番學一級總管”[12]。他曾參與了《丹珠爾》蒙譯工作。1748-1750年間，乾隆帝為用各民族語言準確翻譯佛經(jīng)咒語而敕修《同文韻統(tǒng)》，由和碩莊親王主持，參與此項工程的監(jiān)纂、纂修、匯編、校譯人員有“唐古特學①清代專設有教習藏文的學堂，兼翻譯藏文章奏任務。學堂于順治十四年（1657年）設立，隸理藩院。置承辦學務司業(yè)、助教、教習等管理學務及教學，另有副教習二人。學生分正額和額外，正額學生二十四名，由咸安宮蒙古官學及國子監(jiān)學中挑?。活~外學生十六名。學習期限為五年。司業(yè)臣福亮、唐古特官學生臣傅成?！被蛟S此時工布查布已卸任，文獻中未發(fā)現(xiàn)他的蹤影。工布扎布翻譯的《大威德金剛怖畏十三尊成就儀軌寶篋經(jīng)》[13]跋文記載：“已夘（1759年）春。予遵欽定同文韻統(tǒng)改正漢字諸經(jīng)咒。重刻（指《儀軌寶篋經(jīng)》）散布時，始將此漢（譯）本中諸咒，亦遵同文韻統(tǒng)改正。乃對靜覺國師校錄之本所譯。伊系對坊間刻本校定繕寫。其獻供前。缺少百數(shù)十字。欲將此漢字本。照新校定重刻之寶篋經(jīng)增補。而儀軌經(jīng)工布查布已故。無人能譯。姑且置之而已。始覓得內(nèi)庭經(jīng)咒館行走之梵香寺大喇嘛巴藏嘉磋尚能補譯。遂令其將所缺獻供前百數(shù)十字。譯漢文補入?！闭f明工布查布在民族文字經(jīng)典翻譯方面有較高的地位。工布查布曾負責《大清龍藏》校正番字咒語，因此，他沒有參與《同文韻統(tǒng)》的編纂工作可能是因為此時他已過世。②根據(jù)2004年所立內(nèi)蒙古西烏珠穆沁旗人民廣場工布查布的雕像，其生卒年為1690-1750年。

三、工布查布的學術活動

工布查布生于康熙年間，“自幼承圣祖仁皇帝鞠育之恩”。雍正年間曾任番學總管，與顯親王衍潢、碩莊親王允祿等皇室有著良好的關系。同時，他與章嘉·若貝多杰、噶妥·仁增次旺諾布、司徒·曲吉迥乃、崇梵靜覺國師琢羕珞瓚等關系甚好，同他們有過較為深入的學術交流。

（一）工布查布與錫埒圖國師曲杰

據(jù)《漢區(qū)佛教源流記》題跋，工布查布是一位通四種文字的居士，也是著名的班智達錫埒圖國師曲杰（）的親傳弟子和施主。羅桑旦增譯本《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注釋：“西爾克圖（錫埒圖）：又作錫日圖或作噶爾丹西勒圖（），1736 年隨章嘉一同往清廷，被封為國師?！笨梢娒げ疾椴甲珜憽稘h區(qū)佛教源流記》的錫埒圖就是慧悟禪師噶爾丹錫埒圖呼圖克圖，即赤欽洛桑丹白尼瑪（1689-1762年）。

赤欽洛桑丹白尼瑪也稱五世拉莫賽赤，于雍正十二年（1734年）被封為“慧悟禪師”。拉莫賽赤第一世為更噶頓珠（1479-1546 年）。第二世為第三十任甘丹赤巴嘉木樣達龍扎巴洛智嘉措（1546-1618 年）。第三世為單曲嘉措;第四世為第四十任甘丹赤巴阿旺洛智嘉措（1635-1688 年）,于1682 年出任甘丹赤巴。[14]遵康熙之命，當時第司以五世達賴之名指派阿旺洛智嘉措前往內(nèi)地。1686 年，他調(diào)停厄魯特與喀爾喀內(nèi)亂。次年拜見康熙皇帝時，[15]康熙非常賞識他的學識。第五世為赤欽洛桑丹貝尼瑪，[16]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被雍正帝請去北京，駐錫旃檀寺覺悟拉章。1735 年8 月，因土觀辭職，授掌印喇嘛之職。1736 年，被賜予“慧悟禪師噶爾丹錫饹圖呼圖克圖”稱號。1742年，他參與了《丹珠爾》蒙譯籌備工作。后移居措敦寺（）。工布查布在《漢區(qū)佛教源流記》中記載：“數(shù)輩錫埒圖呼圖克圖赤巴圣者，被稱為有赤巴活佛名號者。自大明萬歷皇帝至今，歷輩活佛都勤修經(jīng)律論三藏，成為其精通者?！薄坝绕涫?，自從余父起，在世間和出世間兩方面，對我家兩代人恩澤無與倫比。”“此奉旨向凡屬青城之所有喇嘛僧人進行世間和出世間兩種規(guī)矩之有益教誨者、具札薩克達喇嘛即律主大喇嘛之頭銜和職位者，乃前世也。彼將俺答汗時期以《大般若經(jīng)》為主之許多佛教經(jīng)典譯為蒙古文，使黑暗之洲變成白晝。故在蒙古聲望極高，被稱為西爾克圖國師班智達?！迸c歷代“噶爾丹錫饹圖”傳記進行比較后發(fā)現(xiàn)，上述所說并非指某一世拉莫賽赤的事跡，故《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漢譯本注釋中有關“噶爾丹西勒圖”的論斷也是值得商榷的。

札雅班智達洛桑稱勒（1642-1715 年）于1698年撰寫的一段贊文中說，第四世錫埒圖呼圖克圖阿旺洛桑拉丹把“佛教經(jīng)、論譯為蒙古文，使黑暗之洲變?yōu)榘讜??！盵17]章嘉·阿旺洛桑卻丹也在其《自傳》中贊頌了歷輩錫埒圖呼圖克圖對佛典蒙譯方面的貢獻，這與工布查布的記述相同?！冻鄽J活佛洛桑丹白尼瑪傳》記載：“土馬年（1738年）八月十五日，至尊（赤欽洛桑丹貝尼瑪）任堪布，章嘉金剛持任業(yè)規(guī)范師（），札薩喇嘛阿曲忒曲杰任密師，眾僧一同為青城（）錫埒圖呼圖克圖轉(zhuǎn)世活佛授比丘戒?！焙笳呦档谖遢呭a埒圖呼圖克圖，為烏拉特中旗臺吉察罕之子，生于1713年。因?qū)η逋⑴c厄魯特蒙古準噶爾部議和有功，深得雍正賞識，任呼和浩特掌印札薩克喇嘛。從北京學經(jīng)歸來后，曾擴建席勒圖召。于乾隆十五年（1750年)逝世。“賜余響銅吉祥大威德佛像一尊和穩(wěn)而疾行之坐騎一匹，以及紙墨等諸多有利條件”[18]。

關于《漢區(qū)佛教源流記》的著作年代，孫林和群培認為：成書于1748年的《松巴佛教史》引用了《漢區(qū)佛教源流記》中的資料，因此，它應成書于18 世紀中后期。[19]羅桑旦增認為，它成書于18 世紀末。《漢區(qū)佛教源流記》中說：“（唐堯帝）彼即位之元年為木龍年，此年有一南方邊陲百姓名端詳氏者，向帝進貢一只龜，帝觀之，見龜背上繪有節(jié)氣詳圖。帝通曉后，遂大力傳播歷算。諸算命者所云摩訶金龜，起源于此矣。自木龍年至今（清）乾隆元年即火龍年（1736年），整整過去四千零九十二年。”[20]本書的譯者和研究者均沒有注意到這句話的價值。雍正和乾隆初期是工布查布的學術黃金期，①他的著作有：《番漢藥名》（1724），修訂版（1734）；《恒河之流》（1725）；《蒙藏詞典》（1737）；《漢區(qū)佛教源流記》（1736）；《藥師七如來本愿儀軌》（1739）；《金剛經(jīng)怖畏十三成就儀軌寶篋經(jīng)》（1742）；《造像度量經(jīng)》(1742)；《佛說彌勒菩薩發(fā)愿王偈》（1743）；《佛說彌勒菩薩發(fā)愿王偈》（？）；《圣賢行愿望（目錄4985）》《圣彌勒誓愿（目錄4986）》《入菩薩行所出誓愿（目錄4990）》（1742-1748）。因此《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成書于18世紀末的結(jié)論值得商榷。

（二）工布查布與司徒·曲吉迥乃、噶妥·仁增次旺諾布

司徒·曲吉迥乃與工布查布之間的交往最早可追逆到1741 年五月，《大司徒噶瑪?shù)へ惸峒獋鳌分刑岬剑鸿F雞年（1741年）5月初，“為工布查布書寫回執(zhí)（）?！盵21]不久，司徒前往西藏拉薩，但兩人的交往仍沒有中斷。1746 年至1748 年間，司徒曾前后共收到了四份工布查布的信件，以及錦緞八丈、瓷瓶等。司徒也向工布查布寄去了至少三份②三份信件收于《司徒曲吉迥乃文集》“”部，清八邦寺刻本，中國民族圖書館藏。兩人書信交往的情況，《大司徒噶瑪?shù)へ惸峒獋鳌芬灿杏涊d。信件。司徒在信中講述了自己的近況及朝圣計劃，同他探討天文歷算及《唐蕃會盟碑》有關詞語的翻譯問題，并向他索要《別解脫戒師承名錄》，同時又寄去了自己的新作《聲律之性相學》和《甘露藏釋》等?！陡事恫蒯尅酚?747年完成部分初譯，于1750年翻譯完成，1757年完成了校訂。因此，《甘露藏釋》出現(xiàn)了前后兩個版本③《甘露藏釋》，八邦寺與德格更欽寺均有刻本，篇幅與題名有所差異：清八邦寺刻本《據(jù)甘露藏一書以闡明梵語名與音勢之論述開閃眼百門之鑰》，219葉；清德格更欽寺刻本《闡明甘露藏梵語名與音勢之論悅意?！?，459葉。。司徒寄給工布查布的《甘露藏釋》或許為初譯本。司徒認為，除了一份信件，工布查布沒有收到《聲律之性相學》和《甘露藏釋》?！稘h區(qū)佛教源流記》德格版④據(jù)德格版《漢區(qū)佛教源流記》題跋記載，此書由降央欽孜（1820-1892）意愿刊施。題記載：“由賢公大譯師工布查布著《漢區(qū)佛教源流記》。因久仰大遍智司徒先生之大名，故為考證其是否具有了義，經(jīng)驛使將其贈與（司徒）”[22]。

噶妥·仁增次旺諾布（1698-1755 年）于1744 年在林芝所著《漢傳佛教宗派源流》中認定，《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成書于藏歷第十二讓迥火龍年（1736年）。[23]噶妥的說法并非沒有道理，他曾有一封書信是寫給北京的工布查布的，信中圍繞《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提出了13個問題?！皳?jù)《漢區(qū)佛教源流記》，你曾著有一部《五臺山志》，但未曾見閱，可否方便賜書一卷？藏人朝山者居多，然未曾有其史志之藏譯本。為眾生福持，著譯其史志，功德無量?！薄啊稘h區(qū)佛教源流記》之目錄,載有《文殊千手陀羅尼經(jīng)》，未曾藏譯，若字數(shù)不多,請翻譯賜教！”[24]可見，噶妥對《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有深入的研究，他在著述《漢傳佛教宗派源流》時參考了《漢區(qū)佛教源流記》，同時對其中的一些觀點提出了質(zhì)疑，但我們無從考證工布查布的回復。值得注意的是，噶妥在《漢傳佛教宗派源流》中稱工布查布為“譯師江格爾公那他夏讓納”。這個稱呼僅見于噶妥的著作（未見其他），若非噶妥所杜撰，應是出自工布查布的回信。

《噶妥仁增次旺諾布傳記》記載：“（1747 年）與漢區(qū)文殊皇帝番學堪布譯師公工布查布，通過書信來往成為摯友，互通書信答疑等?！盵25]《噶妥仁增次旺諾布傳記》是一部編年體傳記，由仁增曲吉旺秀于1819 年編寫。其中，1728 年之前的內(nèi)容和1749至1751年間的內(nèi)容引自《仁增才旺腦布自傳》①仁增才旺腦布自傳有三卷。參見：噶妥仁增次旺諾布文集（上卷）[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6:165-256.，其余的內(nèi)容根據(jù)上師口諭、游記、信札等編寫而成。噶妥的書信和《漢區(qū)佛教源流記》等當中皆未提及其成書年代。噶妥與工布查布未曾謀面，他們之間的交流應是通過書信方式進行的?！陡镣兹试龃瓮Z布傳記》中有關兩人書信往來的記載，是一種總結(jié)性的敘述?！度试霾磐X布自傳》沒有記載上述時間段內(nèi)自己的活動，可見1747 年以后的內(nèi)容是由傳記作者根據(jù)書信內(nèi)容編寫的。

噶妥與司徒來往密切，互為師徒②1745年，兩人“相聚于工布，（司徒）求賜舊密諸教法”；1748年，再次在尼泊爾夏榮卡雪塔附近的哲蚌寺相會，司徒從噶妥習得金剛密乘。。噶妥所接觸到的關于工布查布的資料有《漢區(qū)佛教源流記》和私信，可能還有工布查布通過驛站寄給司徒的書籍③包括《漢區(qū)佛教源流記》《蒙藏合璧大辭典》《造像度量經(jīng)》《金剛壽陀羅尼經(jīng)》《金剛壽陀羅尼經(jīng)修習法》《秘密舍利陀羅尼》《無二尊勝經(jīng)》《天文歷法》等。參見：漢區(qū)佛教源流記[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5.和信件。噶妥就《漢區(qū)佛教源流記》提出13 個問題之前或曾與司徒有過交往，而且噶妥在1741年五月至1744年間第一次在司徒處接觸到了工布查布驛寄的資料。另外，噶妥與西藏上層人士、德格土司等人來往密切，故《漢區(qū)佛教源流記》也有可能是通過其他途徑獲得的?？傊镣着c工布查布在1744 年之前有過書信往來，工布查布或許在信中透露了有關《漢區(qū)佛教源流記》的信息。

（三）工布查布與章嘉·若貝多杰

工布查布譯作《造像度量經(jīng)》，于清乾隆七年(1742 年)前在北京譯為漢文，并作了《造像度量經(jīng)引》《經(jīng)解》和《續(xù)補》，合為一部。“大國師章佳（嘉）呼圖克突（圖）敕建嵩祝禪林”作序，“番學大人工某者，生平樂學習之業(yè)，懷弘濟之念，寒暑不墆。益久彌勤。因見佛像傳塑。規(guī)儀未盡。乃特譯出舍利弗造像經(jīng)。親加注述。弘緘具備。而屬予考訂。予細閱數(shù)次。喜自不勝。因規(guī)校一切。詳加厘定。題諸經(jīng)首。以記予隨喜之志云耳。”[26]

章嘉·若貝多杰于1724 年應邀到北京，乾隆在嵩祝寺為他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此時章嘉為八歲（工布查布剛升任番學總管），直至逝世基本常住北京④期間返回拉薩兩趟，分別是1734-1736年，1757-1760年；回青海一趟（1749年）。。約于1741年，受命主持《丹珠爾》蒙譯工作，“集中蒙古大部落四十個、喀爾喀七部落、恰個霍部落之喇嘛、大德、佛學家、國師等精通蒙藏文、佛學家，把已翻譯的經(jīng)典進行修訂、?？钡仁鈩偈聵I(yè)”。[27]章嘉認為蒙古語佛教術語不統(tǒng)一，有各譯師隨意翻譯術語的現(xiàn)象，建議先進行文字厘定。此事得到了乾隆皇帝的支持，并于1741 年6 月至1742 年11 月間主持編譯了蒙藏對照本《正字學智者源》⑤土觀·曲吉尼瑪誤認為，這個時間為《丹珠爾》蒙譯時間。但《赤欽活佛洛桑丹白尼瑪傳》記載：“《丹珠爾》蒙譯始于水狗年（1742年）”，于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刻版印行，共225函。。

章嘉在《正字智者源》題記中，列出了參與厘定人員名單，其中有章嘉本人、赤欽活佛洛桑丹白尼瑪、番學一正二副總管等二十余人，番學總管工布查布名列第四。章嘉所著《問答具三優(yōu)勝篇》末有一首詩，[28]是為工布查布而作，勉勵其為佛教事業(yè)所做的努力。1731年，章嘉·若貝多杰受工布查布之邀撰寫了《正見導釋略要》和《祈愿文佛尊篇與請住文》。[29]

因此，工布查布與章嘉國師兩人交情深厚，志同道合。因此，厘定蒙藏文佛教術語時，定會邀請《蒙藏合璧大辭典》和《番漢藥名》的作者工布查布這樣的大學者。工布查布不僅參與了一年多的佛教術語厘定工作，而且對《丹珠爾》的蒙譯工作也做出了貢獻⑥《丹珠爾》（蒙文版）中，《圣賢行愿望（目錄4985）》《圣彌勒誓愿（目錄4986）》《入菩薩行所出誓愿（目錄4990）》等由工布查布校譯。。

（四）工布查布與和碩莊親王允祿、沙門明鼎

京都萬壽符夢堂楚黃嗣祖沙門明鼎拜書寫的《造像度量經(jīng)》序中寫到：“勅修大藏。乾隆元年（1736 年）同館事。三年來，形骸相忘”[30]?！按蟛亍?，應指《龍藏》①又稱《清藏》或《龍藏》，以明朝《北藏》為底本增減刻印的敕版藏經(jīng)，718函，7168卷。每半葉5行，每版25行，每行17字。經(jīng)折裝。，為清代官刻漢文《大藏經(jīng)》，始刻于清雍正十一年(1733 年)，完成于乾隆三年（1738 年）。其中《藥師七佛本愿功德經(jīng)（169）》直接收錄了藏譯本經(jīng)折裝刊施。據(jù)《大清重刻龍藏匯記》[31]載，由和碩莊親王允祿②莊親王允祿（1695-1767年），為康熙第十六子。康熙六十一年掌理內(nèi)務府。雍正元年繼襲莊親王，二年掌宗人府。主持敕修《龍藏》，十三年總理事務。乾隆三年，管理理藩院事務。與碩和親王弘晝③愛新覺羅·弘晝（1712—1770年），清朝宗室大臣，雍正帝第五子，清高宗弘歷之弟。雍正十一年（1733年）弘晝進封碩和親王。主持，列有校閱、監(jiān)督、監(jiān)造等133 人。[32]工布查布擔任“校正番字咒語佛像總管”，位列“校閱官首位”，排名僅次于莊親王與碩和親王。明鼎是三位“帶領分析語錄”之一，稱“欽命萬壽寺主持傳臨濟宗臣僧明鼎”。1735年，明鼎因莊親王召請來京，住萬壽寺并掌僧錄④明鼎，字調(diào)梅，號粟庵。少年出家。1735年刊大藏經(jīng)召來京，莊清王禮請住萬壽寺并掌僧錄。1751年逝世。著有《符夢唐集》。參見：潭柘寺歷代弘法高僧事略統(tǒng)匯[G]//佛教人物考.金城出版社，2014.?！巴^事”，指同在“藏經(jīng)館”任職。就在此時，工布查布完成了《漢區(qū)佛教源流記》的撰寫，書中對《至元法寶勘同總錄》的主要書目，以及漢藏兩種經(jīng)卷之異同、多寡等情況進行了必要的解說。顯然工布查布參與敕修《龍藏》工作，為其后撰寫《漢區(qū)佛教 源 流 記 》打 下 了 很 好 的 基 礎 。

另據(jù)《清實錄》乾隆三年（1738 年）11 月，“以和碩莊親王允祿，辦理理藩院尚書事務。”⑤《高宗純皇帝實錄卷之六十二》，乾隆三年二月四日。莊親王在乾隆十三年（1748 年）所著《造像度量經(jīng)》序中寫道：“（工布查布）深通五明。精習三倚。心珠內(nèi)含?；墼峦庹??！盵33]。

（五）工布查布與顯親王、崇梵靜覺國師琢羕珞瓚

據(jù)《藥師七如來本愿儀軌》題跋，清雍正十三年（1735 年），顯親王（1691-1771 年）之妃故去，請藏族僧人于王府佛堂內(nèi)誦經(jīng)。清乾隆四年（1739年），甘肅洮州禪定寺崇梵靜覺國師喇嘛琢[王+羕]珞瓚⑥據(jù)清《洮州廳志》卷十六說，禪定寺主僧池蓮，卓尼族土司之后，康熙四十九年(1680年)來朝，封為“崇梵靜覺國師”。喇嘛琢羕[王+羕]珞瓚，藏文全稱“”，生于1708年，承襲“崇梵靜覺國師”。“乾隆已未（1739年）冬。有臨洮禪定寺大喇嘛崇梵靜覺國師琢（王+羕）珞瓚者。來京寓居慈度寺。博通梵典。亦觧漢文。”“辛酉壬戌歲（1741-1742年），再度來京，駐錫慈度寺，校閱《寶篋經(jīng)》《四忿怒明王經(jīng)》《無量壽經(jīng)》《毘壇城》《藥師七佛供養(yǎng)儀軌如意王經(jīng)》等，壬申（1752年）冬至戌寅（1758年）春，陸續(xù)刊印。庚辰（1760年）秋圓寂。”來京，寓居慈度寺。顯親王特邀請他在其府領眾僧誦《藥師七如來本愿儀軌》。呈覽自得居士⑦愛新覺羅·允禮（1697—1738年），清康熙帝第十七子，雍正帝異母弟。起初崇信寧瑪派，與七世達賴來往密切。1723年，封果親王，理藩院事任職三年，以實心為國、操守清廉。1734年，奉皇帝之意，隨同章嘉·若貝多杰赴四川甘孜惠遠寺，宣讀大皇帝金字圣旨，行弟子禮。后學習藏文，雍正帝接見赤欽活佛洛桑丹白尼瑪時，作翻譯。譯本。崇梵靜覺國師琢羕珞瓚告訴顯親王：“與番典經(jīng)不甚相協(xié)。彼時予欲識番經(jīng)全文。”顯親王遂“倩西番學總管儀賓工布查布。照番經(jīng)原本翻譯。已刊印散布諸籣若。殆二十年矣?！盵34]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署名“自得居士譯”經(jīng)折裝刊行，顯親王為此書書寫題跋。

另據(jù)《大威德金剛怖畏十三尊成就儀軌寶篋經(jīng)》，由于金剛怖畏、四忿怒明王等經(jīng)從前有繕寫及坊間刻本，不甚明晰，顯親王令靜覺國師“繕寫詳明易閱之本。倩西番學總管儀賓工布查布。以國書音釋（作者注：滿文注音）?！焙蟆耙虿恢O番文，再倩儀賓工布查布。對靜覺國師所錄《金剛經(jīng)怖畏十三成就儀軌寶篋經(jīng)》，譯漢文。其中諸咒，仿拈花寺刊印大悲經(jīng)之式音釋之。壬戌（1742年）秋譯成?！笨槍懷b帙后顯親王時常翻閱，欲曉番經(jīng)之文意。工布查布“曾言此經(jīng)雖系譯訖。然可為定本。恐其間語句尚有未妥協(xié)者。俟來年長夏時。再詳為斟酌方可云云?！庇谑?，已夘春（1759年），顯親王遵《同文韻統(tǒng)》改正靜覺國師校錄本，發(fā)現(xiàn)缺少數(shù)百字。欲將此漢字本（指工布查布譯本），照新校定重刻為寶篋經(jīng)增補。因此時工布查布已故，無人能補譯。[35]

顯親王衍潢是肅武親王豪格的曾孫，為第四代肅親王。辛酉（1741 年）開始學習藏文，與工布查布有著深厚的交情。乾隆二十年（1755 年），顯親王府校訂刊印藏文版《吉祥大威德十三佛母修持法寶篋經(jīng)》等5 部①《吉祥大威德十三佛母修持法寶篋》，59葉；《速成事業(yè)的六臂護法朵馬回遮法及附件》，29葉（遼寧省阜新市政協(xié)文史館收藏）；《金剛威猛與護法神酬供祈福頌詞》，22葉（鄂爾多斯市圖書館藏），乾隆二十年（1755）二月溯日顯親王府校訂刊印。。同《漢區(qū)佛教源流記》北京版一樣，該書?？本浚媸斤L格獨特，紙張厚實且韌性強，優(yōu)于同時期的其他北京版藏文印本。從版式風格、紙張?zhí)匦?、事件關系、版本時間上推斷，目前所見《漢區(qū)佛教源流記》北京版極有可能是于1736年后不久由顯親王府?？蘑谟嘘P《漢區(qū)佛教源流記》北京刻本版式行款特點，參見：工布查布與<漢區(qū)佛教源流記>北京版研究[G]//第二屆藏文古籍文獻整理與研究高層論壇論文集。。

另外，《在北京的藏族文物》記載：“1766 年，顯親王又對照漢藏文佛經(jīng)（指《藥師七如來供養(yǎng)儀軌經(jīng)》），遂經(jīng)工布查布、沛天法師商議刪改增補?！盵36]但未作出處說明，目前也未找到這個刪改增補版本，③《在北京的藏族文物》記載顯親王三刻《藥師七如來供養(yǎng)儀軌經(jīng)》，分別是1741年、1761年和1770年。其中，1741年刻本應指“倩西番學總管儀賓工布查布。照番經(jīng)原本翻譯（1739年）。已刊印散布諸籣若?！币皇?。但此書未提及自得居士譯本（乾隆二十四年刻本）。且此時工布查布已逝世多年。

關于崇梵靜覺國師，工布查布也在《造像度量經(jīng)引》中有記載：“適臨洮勅賜禪定寺崇梵靜覺國師喇嘛來朝。晤于公署。偶談及此。訓余曰。舍利弗問造像度量經(jīng)者最先詳且該。子盍譯而行之。予聞之喜。敬諾焉。于是月余。而國師贈經(jīng)之模本。并圖像五篇?！薄半贩夂虢倘貜V智法王寶榻前。親受密集曼那羅尺寸時。并得佛像及塔之尺寸?！盵37]工布查布藏譯漢所用《造像度量經(jīng)》藏文本得自洮州禪定寺崇梵靜覺國師。因此，崇梵靜覺國師對工布查布翻譯《造像度量經(jīng)》起了關鍵作用。

結(jié) 語

清代是我國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的重要發(fā)展階段，在清中央的倡導下，滿、漢、蒙、藏等民族在思想、文化交往方面取得了重要的成就，如編纂了篇幅巨大的漢文、藏文、蒙古文、滿文《大藏經(jīng)》，編寫了《五體清文鑒》等，并出現(xiàn)了一批能夠熟練掌握漢蒙藏等語文的翻譯人才。工布查布是其中的最優(yōu)秀代表之一，他一生著書立說，成為了偉大的學者。他與清政府上層人士、賢者長期合作共事，并與遠在西藏邊陲的學者進行學術交流，體現(xiàn)了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中民族團結(jié)合作精神的歷史傳統(tǒng)和強大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