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保教合一”的教育實踐與啟示

賀燕麗，郭 茜，呂 芳

(1.陜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院，陜西西安 710062；2.陜西學前師范學院，陜西西安 710061；3.西安市第一保育院，陜西西安 710054;4.陜西定邊縣第三中學，陜西定邊 718699)

1945年毛澤東在評價陜甘寧邊區(qū)的歷史地位時指出：“我說陜北是兩點，一個落腳點，一個出發(fā)點”“陜北已成為我們一切工作的試驗區(qū)?！盵1]作為中國共產黨在延安時期局部執(zhí)政的“示范區(qū)”和“試驗區(qū)”，陜甘寧邊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教、衛(wèi)生等各項建設對其他根據(jù)地，及近現(xiàn)代中國學前教育產生深遠影響。本文對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保教合一”的教育實踐進行總結分析，以期管窺中國共產黨在陜甘寧邊區(qū)發(fā)展兒童保育的工作情況，并對其現(xiàn)實意義進行探究。

一、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歷史沿革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在陜甘寧邊區(qū)許多的革命志士為了革命事業(yè)拋家棄子，到前線抗日。為了使他們能安心抗戰(zhàn)，培養(yǎng)新中國的后代，陜甘寧邊區(qū)政府在延安南門外柳林子成立邊區(qū)政府托兒所，開始了邊區(qū)的保育事業(yè)。與此同時，為了保護國家后代，1938年3月，由各方婦女界發(fā)起，在武漢成立了戰(zhàn)時兒童保育總會。陜甘寧邊區(qū)婦女界及熱心保育事業(yè)人士，于7月成立戰(zhàn)時兒童保育會陜甘寧邊區(qū)分會。邊區(qū)保育分會成立后積極籌備創(chuàng)設保育院，以邊區(qū)政府托兒所為基礎，經(jīng)改組、整頓、擴充后于1938年10月2日，正式命名為陜甘寧邊區(qū)戰(zhàn)時兒童保育院。保育院行政由邊區(qū)政府領導，業(yè)務由邊區(qū)保教分會領導。毛澤東為保育院題詞“好好的保育兒童”。

1938年11月10日，由于敵機轟炸，為了兒童安全，保育院遷移至安塞小草峪。為了滿足擴充兒童的需要，由邊區(qū)政府中央婦委捐款，在延安北門外李家洼新建50孔石窯和30余孔土窯。新院落成后，保育院于1940年9月遷入延安新址。1941年8月，女大托兒所、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托兒所并入保育院，大批的知識分子婦女充實到保育隊伍中，組織機構也進行了大的調整，保育院進入發(fā)展的鼎盛時期。1945年6月，在抗戰(zhàn)總反攻前夕，邊區(qū)政府成立了“第二保育院”后，將邊區(qū)戰(zhàn)時兒童保育院改稱為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1946年11月，胡宗南部隊進攻延安，邊區(qū)環(huán)境緊張，保育院遷到瓦窯堡，分散安置在幾個村莊里。1947年3月，形勢愈來愈緊張，保育院經(jīng)綏德向東遷移，后轉移至河東山西臨縣王家溝。延安收復后，于1948年9月遷回原址。1949年11月1日保育院遷至西安。1950年底，改名為西北兒童保育院，由西北軍政委員會民政部領導。1955年6月遷至西安市建西街，同年11月改名為西安市第一保育院，由西安市教育局領導。

本文所指為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自1938年10月成立至1949年11月遷至西安前的保教工作實踐。

二、“保教合一”的實踐探索

為了“好好的保育兒童”，本著“一切為孩子”的辦院宗旨，保育院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進行了卓有成效的“保教合一”的實踐探索。保育院初期以解放婦女和保育兒童為初衷，主要任務在保育。后來保育院提出“鍛煉兒童革命的觀點與作風，培養(yǎng)兒童活潑愉快的心情，健康堅實的體格，陶冶勇敢老實的個性，增進兒童智識訓練，手腦并用，使成為未來中國健全的主人公”[2]的教育方針，兒童保健與教育成為保育工作的中心工作?！氨Ｓぷ鞯膬蓚€工作重點，那就是兒童保健與兒童教育。因為我們保育兒童，并不是養(yǎng)一群肥胖的不懂事的小山羊，而要訓練為手腦并用、聰明活潑的新中國的小主人。因此不僅要求我們注意兒童健康的正常發(fā)育，也要求我們注意其心理健康的正常發(fā)育，使兒童在智慧領域里得到充分擴展之機會?！盵3]要實現(xiàn)促進兒童身心發(fā)展的目標，必須將教育與保育工作緊密結合。但是在實際的工作中，保教脫節(jié)情況十分嚴重，保教人員對保教工作缺乏正確的認識，組織機構設置不合理，人員選用標準不同，“教師不問生活，保姆不關心教育”,在孩子的習慣養(yǎng)成上，保姆一套，教員一套，使孩子無所適從，保育工作目標難以有效達成。

為了解決保教脫節(jié)的問題，保育院探索多種途徑促進保教結合。

第一，開展思想教育，提高工作人員對“保教合一”意義的認識。通過加強思想教育，使工作人員明確保育工作一項重要的革命事業(yè)，保育兒童就是培養(yǎng)后備力量，以奠定新中國的基石，通過教育使工作人員能安心工作，提高通過學習提升水平的動力?！?947、1948年保育院提出‘變全體保姆為教員，大家都來教育孩子’的口號。經(jīng)過試驗，成績很好?！盵4]

第二，建立健全機制，推進保教合一。保育院在1943年9月進行了機構調整，將保育和教育二科合為保教科，保姆和教員在兒童的生活和教育上具體分工、共同負責。保育員的主要任務是從兒童生活管理上保證兒童的健康。幼稚教師的主要任務是從教育中養(yǎng)成兒童生活的良好習慣，并發(fā)展其心智。兩者之間關系密切，保育員要保證兒童的健康，就必須懂得如何矯正兒童的不良生活習慣，就需要幼稚教師的幫助。幼稚教師要教育兒童養(yǎng)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就必須了解兒童不良習慣所在，需要保育員的幫助。1945年春季，試行班主任負責制，每班設班主任一人，領導教育干事和生活干事，對全班工作做全盤的領導，并將領導幼稚教育的重點由科上轉移到班上。試行半年后，工作效率仍不高，因此恢復了原來的班長制，撤銷了生活干事和教育干事的職位。在保教科的領導上，增添了一個教育干事，負責聯(lián)系上的工作，既負責教育工作，又負責保育工作，這樣執(zhí)行的結果，有效克服了保教脫離的現(xiàn)象。[3]與此同時，保育院制定了相應的工作細則，用制度保障保教合一。設置合二為一的保教科后，保教科可以直接領導、調配保育員和教員，將二者的工作有機協(xié)調起來。同時，將保育員和幼稚教員的職責進行了劃分，形成二者的合作機制。如在幼稚教員職責中，要“協(xié)助保育員維持秩序”“注意保育員教育兒童的方法，隨時指導他們對兒童教育適當?shù)奶幚矸椒ā?；保育員則要幫助教員維持秩序，引導兒童游戲等。[5]教員和保姆之間，實行“對象制”(即一個教員對五個保姆)，教員同自己所對的保姆對孩子的生活教育、清潔衛(wèi)生及一切習慣的改正，共同負責。教員對其所對象的保姆在文化上的幫助、政治上的提高、生活上的關照，更是直接負責。

第三，加強保教人員隊伍建設，保障保教合一。首先，通過多種形式的培養(yǎng)，提高保教隊伍業(yè)務素質。保育院成立初期，全院職工組織了俱樂部，職工一切教育工作通過俱樂部進行，由保育分會宣傳科領導。按工作同志的文化水準及工作時間，將全體分為三組，每組提出不同的任務?！凹捉M完全自己看書，經(jīng)常有系統(tǒng)的討論研究各種問題。乙組由甲組同志負責指導看淺近的書和討論各種問題。丙組則按時聽課，由甲組或院外同志負責教授，每星期上三個鐘頭的課。此外還有唱歌、時事報告等在內。課程有國語、算術、常識、衛(wèi)生及保育法等?！盵6]保育院在1943年前后實行“八小時工作、三小時生產、兩小時學習”的制度，學習分高級、低級兩組。保教科高級組學習內容包括政治教育和業(yè)務教育(保教常識和幼稚教育，同時配合實際，開會討論)；保教科低級組主要學習文化業(yè)務課(采取文化與業(yè)務統(tǒng)一的學習制)、技術課(學習教導孩子一般的技能如疊紙、編物、算數(shù)等)和每周一次的時事報告(有時開時事討論會等)。為了鼓勵學習，保育院組織一年兩次的期考，成績優(yōu)良的給予物質獎勵。同時，把學習看成與工作、生產同等重要的事情。通過學習，提高了工作人員的文化業(yè)務和政治水平，消滅了文盲。[7]

通過定期的班務會議、檢查，開展相互批評的方式提高思想和業(yè)務水平。在教育過程中，講究方式方法。對保姆的培養(yǎng)提出“因保姆多是家庭婦女或是農村出來的農婦，故多采用個別談話方式，誘導其思想，絕對禁止強迫與命令”。[8]在教育過程中，結合培訓目標要求，強調理論與實踐結合，加強實踐技能的培訓與指導。

除了在工作中的業(yè)務學習外，保育員的教育還有其他方式：脫產的系統(tǒng)培訓，一般為兩三周；結合工作需要，教與做交錯進行，帶有即學即用的性質，如孩子患某種疾病，便在保育員護理孩子時授以必要的技術，再如幼稚教師先將幼稚課程如唱、游戲或單元課程或矯正兒童不良習慣的方法等教給保育員，再由保育員教兒童；由衛(wèi)生部門或保育委員會舉辦保育訓練班，一般為半年到一年，內容包括文化、政治、衛(wèi)生、兒童心理、保育常識和保育工作經(jīng)驗。方法包括課堂教學與參觀、實習等。[9]保育院自1938年至1946年，前后八年時間共培養(yǎng)至少500名以上的保育人才[3]，為提高保教工作質量提供了人力保障。

其次，通過提高保教人員的地位，提升其工作積極性。通過提高保教人員的社會地位、政治地位，逐步改善他們的工作條件和生活待遇，提升保教人員工作積極性。農村婦女在業(yè)務知識和能力提高到一定程度時，可以提升為保育班長、幼稚教師或護理員，或派出進修學習?？己藘?yōu)秀者可以評為模范工作者。同時，提高保育員的思想認識，給予保育員聽政治報告及入黨校學習的機會，參加模范工作者選舉和婦女座談會等，提高其政治待遇。在物質待遇方面，為保教人員提供生活的基本條件。在保育院成立初期，人員津貼為，“院長三元，科長二元半，保姆指導員三元半，保姆三元，雜務工作人員一元至二元”[6]與當時“邊區(qū)行政長官每月最高津貼5元，各縣縣長每月津貼2元5角，每天糧食1.25斤，菜錢4分”[10]相比，保教人員待遇是不低的，且保姆的待遇比一般工作人員優(yōu)厚。及至延安各機關工作人員取消津貼制度，保姆仍享受被服和伙食方面的福利，在津貼方面，以工作年限長短規(guī)定，服務于保育院十年以上的，最高標準為每年一石小米。這樣，保姆的生活還是比較可以的。[11]另外，通過豐富生活，組織娛樂活動等，極大地鼓舞了工作人員工作熱情，使其能創(chuàng)造性地開展工作。

第四，通過因地制宜的課程實踐，實現(xiàn)教育與生活的緊密結合。保育院堅持兒童教育主要是生活教育的理念，注重在生活中培養(yǎng)兒童的優(yōu)秀品質，提高兒童的生活自理能力，培養(yǎng)良好的生活習慣；堅持根據(jù)現(xiàn)實的條件對兒童進行教育，不論兒童生活在何種環(huán)境里，他們所接觸到的、聽到、見到的，全是教育的內容；通過鼓勵和表揚、培養(yǎng)模范兒童、自己管理自己、比賽等形式，促進孩子的成長。

在具體課程內容和教育方法上，1939年前試行“不采取課程限制的興趣教育”。因為沒有系統(tǒng)性，計劃性，1940年后嘗試用課表進行教學，但是又出現(xiàn)了約束兒童自由興趣，抑制個性發(fā)展的傾向。于是，采取了“課表+興趣”的形式。1942年后，采用了單元教學法，根據(jù)兒童日常生活中所接觸到的關于自然常識和社會常識方面的內容，確定單元內容，每個單元兩周左右時間，與兒童生活緊密相關，便于兒童聯(lián)系與掌握。

實施“保教合一”后，“無論在孩子教育上，生活習慣的改正上，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在保姆和教員之間的關系上，也有進一步的改善”“步調一致，關系團結，尤其在一個會議上討論問題，互相提供意見，友誼的批評，改正了過去各行其事和各自為政的毛病?！盵9]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所探索的兒童教育理論與實踐成為新中國學前教育的基石。[12]“保育與教育相結合”的教育原則得以在幼兒園教育中確立下來。

三、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保教合一”教育實踐的啟示

保育院“保教合一”的教育實踐探索是“陜甘寧邊區(qū)教育的兩大特色，即濃郁的政治化色彩和普及性的平民化色彩”和教育的哲學價值，即“教育的創(chuàng)新精神和艱苦奮斗精神”[13]在幼教領域的集中體現(xiàn)。保育院的教育實踐無論是從提出的背景，還是落實措施，都是基于“好好的保育兒童”的宗旨，在培養(yǎng)“抗戰(zhàn)建國的小國民”的目標指引下，在日常的保教實踐過程中進行的積極探索，是保育院工作者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進行的卓有成效的探索，符合延安時期保育工作實際需要，符合幼兒教育規(guī)律，具有先進性。同時也是延安精神——以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為精髓的求實精神和以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為標志的創(chuàng)業(yè)精神的體現(xiàn)，對新時期發(fā)展幼兒教育工作有重要的啟示。

第一，必須把“保教合一”當做一項系統(tǒng)工程加以落實。新時期，無論是學前教育的有關法規(guī)，還是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出臺的政策，明確規(guī)定幼兒園必須堅持“保育和教育相結合”的基本原則。要真正實現(xiàn)“保教結合”或“保教合一”，必須從思想觀念、組織機構、隊伍建設、課程實施等多方面切實抓緊落實。保育院的經(jīng)驗告訴我們，不重視思想建設，工作人員就會疏于探索，無心努力；不重視組織機構建設，就不能從機制上解決保教脫節(jié)的問題；不提高人員的社會地位、經(jīng)濟地位，調動其積極性，保教合一就是一廂情愿的空話；不注重課程建設，保教合一就是虛空的設想。“保教合一”的落實一定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

第二，要提高保教質量，必須加強保教隊伍的思想建設。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保教合一”得以落實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加強保教人員的思想建設，將托幼機構的工作任務(即解放婦女，保護兒童)與邊區(qū)革命需要緊密結合，與培養(yǎng)“抗戰(zhàn)建國的小公民”目標緊密結合。保育兒童就是重要的革命事業(yè)，為革命做貢獻，從而達成思想高度一致，眾志成城，不斷探索新方法、新機制，提高保教工作質量。新時期，我國學前教育進入大發(fā)展時期，成績斐然，同時，也暴露出許多問題。諸如溫州幼師虐童事件、喂藥事件、攜程親子園虐童事件、北京紅黃藍幼兒園虐童事件等惡性事件層出不窮。新時代，要實現(xiàn)“幼有所育”“保教并重”，給孩子一個健康有意義的童年，除了提高保教隊伍的待遇和入職門檻外，一個重要的措施就是要加強保教隊伍思想建設。

第三，應避免過度分工，逐步取消保育員崗位。保育員和教師分工合作的保教工作機制在延安時期得以確立，從新中國成立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新時期幼兒園教職工配置到底是“三教共?！边€是“兩教一?！?？本文認為，設置保育員和教師兩個崗位從事保教工作，存在過度分工的問題，應該將“兩教一保”作為過渡政策，用“三教共?！敝鸩饺〈皟山桃槐！备欣凇氨＝探Y合”，提高幼兒園教育質量。新時期將保育員和教師分而設之，本身就會帶來很多問題。鄧誠恩指出，即使“融合式”的保教關系，也會帶來現(xiàn)實困境，即觀念、行為和制度上的重教輕保，保與教實際工作的隱性分離，保與教實際工作的結合不當。[14]從保育與教育的關系看，保教關系猶如硬幣的正反面，保中有教，教中有保，難以分割。從保育院的實踐看，雖然在機構設置上多次改進，但是總存在保教結合不夠緊密的問題，究其原因，是將一項緊密結合，難以分割的工作進行更細致的分工，導致保教不能很好形成合力，反而造成協(xié)調困難、人員浪費、質量下降。因而，“共?！币葐为氃O立保育員實施保育工作更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提高幼兒園教育質量。趙南主張“保教并重”的原則應修正為“保育優(yōu)先，教育其次；保育為重，教育為輔”的原則[15]，保育應置于更重要的地位，這就不是學歷低的保育員所能勝任的了，必須由接受過系統(tǒng)的學前教育專業(yè)學習的人方能勝任。因此，本文主張應逐步取消保育員崗位，用“三教共?！敝鸩饺〈皟山桃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