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 沖 朱至剛
20世紀以來,作為我國新聞學發(fā)展的顯性趨勢,新聞職業(yè)化與學術化程度不斷得以推進。同時,新聞國際交流日益昌盛。在此趨勢之下,自20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末,報紙展覽會于近代新聞史中初見端倪并被廣泛運用,是貫穿于民國新聞學界和業(yè)界的一種常見的新聞交流形式。1920年代,作為西方近代化的標志產物之一,報界展覽會于當時國人而言,本身就處于“新知”①的范疇之內。此后,隨著我國政治局勢的轉變和新聞職業(yè)化的推進,報紙展覽逐漸越出“新知”的邊界,在觀念上和實踐上漸為新聞界所熟悉并常用。細查史料可發(fā)現,它不僅常常見諸于民國各種報章之中,也是報界學者、報人等群體反復言說的對象。
有關近代報紙展覽會的研究,目前不算繁盛。有研究以上海復旦大學1935年世界報業(yè)展覽會為中心,探討報業(yè)展覽會的作用和影響②。但因個案研究的視角局限,無法在歷時性角度觀照報業(yè)展覽會這一事實上貫穿20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末的新聞媒介,且視野也易固定在復旦這次報紙展覽之中,沒有詳述報紙展覽會這一媒介的功能的演變。因而,無論從媒介意義、抑或是歷時性立場,報紙展覽會相關問題都值得進一步研究。
值得探討的是,報紙展覽會在我國的發(fā)展,隨著國家時局和新聞職業(yè)化的變遷,逐漸被國人用以實現不同的目的,因而不斷被賦予新的意涵。德布雷提出,具有中介行為(mediation)的媒介,可以指社會交流規(guī)范、物理載體、傳播設備、符號表示的整體過程等不同的方面。③如此,媒介研究跨出了文字語言,走向了其他意義載體,如行為、場所、儀式,媒介也被賦予精神的、智力的意義。④本文不妨將報紙展覽會視為附帶“中介行為”的媒介,來考察其中介行為“行動”上的變遷和意涵上的演化,并推演其原因。
有鑒于此,筆者借鑒媒介中介行為概念,從不同的維度來闡釋報紙展覽會作為媒介所表現出的“中介行為”的意義和功能。本文以民國時期的報紙展覽會為切口,并將其作為媒介來闡釋當時國人對于報紙展覽會的認知與利用,以及在此過程中,報展被賦予的意義和被希望達到的目的。借此,本文嘗試管窺媒介意義上的報紙展覽會及其得以組織的社會背景的變遷。
1851年英國萬國工業(yè)博覽會已頗具聲勢。毋庸置疑,作為工業(yè)革命近代化產物的代表,展覽會(Expo)本身就為促成交流而設置,自然已經具備了媒介的“信息傳遞功能”。1928年德國科隆市長亞戴諾博士(Dr.Adenawer)建議舉辦世界報紙博覽會。作為“破天荒第一次之萬國新聞博覽會”⑤,它“對于中國的出品存著極厚的希望”⑥并在會場中建立中國館,我國因此得以參加世界報紙展覽。而作為交流的另一方,世界報展恰可與我國新聞界此時對于國際宣傳的呼吁和訴求相合:“對于國際間不可不有正當之宣傳,以使外人明了吾國國中真正之情形”進而“對內可使國家政治清明,對外可使國家主權獨立”⑦。對于當時的中國而言,展覽會不僅作為“新知”傳入中國,且這種“新知”意義上的“媒介”首先搭建的即是世界范圍的交流。有關報刊信息的共享、新聞業(yè)發(fā)展等問題自然而然得以在這種平臺上進行共享。
據記載,我國參與展品有古代報紙、早期近代報刊等在內的10多個種類,上海各大報如《申報》等,中共中央機關報如《向導》等,新聞學著作如《中國報學史》等,部分省份報刊如武漢《漢口中西報》⑧甚至畫報《紅玫瑰畫報》《紫葡萄》⑨等都參加了這次博覽會⑩。雖因國內局勢“禍亂之故,政府及報界自顧不暇”以致“中國內地,應者寥寥”,但德國科隆世界報展本身作為媒介的交流意義不可謂不大。該會以直觀的形式向世界展示了我國報紙的歷史和近況。中國館甚至雇傭了曾參加1927年德國德來斯墩(Dresden)世界報紙博覽會的制桑皮工人林宗巖、朱旭亭二人赴德,在館中當眾工作。
對于中國親歷者、參觀者而言,此次盛會帶來了一定的新鮮感和信息沖擊。以王萬葉為例,他在《北洋畫報》《時報》等報刊上發(fā)表了游覽觀感。在詳細記錄博覽會基本布局、風景人物、建筑設計等“不知能否于此數十年中,使在中國一見”之余,王萬葉提出“深盼諸君子努力進取,為國增光也”的愿景。赴歐考察的戈公振則也“遍覽外國部各館”,發(fā)現“幾一致為廣告作用,尤以俄國館為最”這種展覽風氣,兩相對比,不得不發(fā)出“我國為造紙及有報紙最先之國,大可借此宣傳,何國人——尤以與自身有關系之報界——漠視至于如此也”的感嘆。盡管國內報界參展不算積極,但此次報展信息依然傳入國內,受到廣泛關注。《東方雜志》《國聞周報》《時報》《晶報》等報刊都刊登報道,《良友》畫報還以較大的圖片篇幅報道了德國報章博覽會。
作為信息分享和宣傳交流意義上的媒介,報紙展覽會天然地具有信息傳遞的職能。國內自20世紀20年代興起的報紙展覽會首先都作為業(yè)內信息交流的平臺而存在。舉例而言,學校報紙展覽諸如1933年燕京大學報紙展覽會由旨在“做學術的研究,俾后覺者有新啟示”的“新聞討論會”所組織,1935年復旦世界報紙展覽會,初衷是“取人之長,補我之短”“喚起研究”“便于觀摩”、以及謀“新聞教育與報業(yè)合作”等,促使中外、古今、偏遠地區(qū)與報業(yè)林立之地、一般民眾與報業(yè)、新聞院校與業(yè)界之間的交流。兩校均意在溝通新聞院校教學與社會新聞業(yè)態(tài)。再如,抗戰(zhàn)時期大后方報紙展覽往往起到溝通抗戰(zhàn)國統(tǒng)區(qū)、敵后、敵偽區(qū)與國際等的報業(yè)近況和斗爭形勢的作用。1943年,“堅持浙東敵后艱苦斗爭之報界同人……舉行報紙展覽”,各淪陷區(qū)的敵偽報章雜志也陳列出來,“以俾瀏覽敵偽奴化我國政策之一斑”;而新聞團體報展不僅能向社會大眾傳遞報展及報界信息和動向,還幫助構建團體之間、團體與大眾、團體與政府等多邊溝通。例如,1936年2月底3月初,武漢新聞界舉辦“全國新聞紙雜志及兒童讀物展覽會”,展品包括1935年杭州全國報紙展覽、上海復旦大學世界報展以及國民政府教育部在南京舉辦的全國兒童讀物展覽會的全部展品,還借調了國民黨中央當時舉辦全國報展的部分展品,意在“以此提高民眾知識興趣、溝通民眾與政府的隔膜,擴大兒童求知范圍”。
依托于具象建筑空間的報紙展覽會,屬個人和集體行為意義上的中介,既可承擔基礎的交流作用,還可作為思想形成的模式完成“中介”的功能。除開報展作為媒介而建構的直接意義上的信息交流與共享以外,基于“作為物種”的報展媒介所展開的紛繁的多線索信息交流意義復雜而深刻。以德國世界報展為例,其首先展開的信息交流是為征集展品、籌建中國館的努力。德國外交部委托德使館致函我國北京外交部,我國旅外有心人士也馳函國內相告。從官方函告到私人委托,于德國而言,為籌辦報展展開的交流不可謂不密集。至于國內,為籌集展品,信息的交換和傳遞也不斷累加。因困擾于國事,德國的外交函件并未收到預期效果,旅外人士的私人信件也孤掌難鳴。博覽會遂委托德國中國學院院長衛(wèi)禮賢博士和柏林中國通訊社主任廖煥星代為籌集。該學院認為新聞學刊社“以推廣中國新聞學為事,想于此事,必能得蒙諸君子之贊助”。故而黃天鵬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承擔了征集部分展品的任務。為幫助籌得展品,張元濟在回復衛(wèi)禮賢的信件中也曾做出“敝館敢不勉力贊助……當囑敝館交通科量為照辦”的承諾。圍繞報展的舉辦,來自報章的報道、其他團體的祝賀等交流形式也隨之展開。如,1935年復旦報展,《申報》《字林西報》《新聞報》等多家報社紛紛報道自不必提,杭州新聞記者公會、江蘇新聞學社、上海兒童書局等均發(fā)來賀電,甚至羅馬教皇東方神父塔爵士錢曾祺也發(fā)來慶賀狀。
報展舉辦前后,與其他媒介的互動進而開始,展開的交流意義也往往由其他媒介所主導。仍以德國報展為例,我國媒體對其從圖片到文字、從形式到內容的全方位關注報道構成了進一步信息交流的主要內容。而對于20世紀20年代的國人而言,作為西學東漸的“新知”之一,報展的媒介意義還體現在國人對其由“新知”到“慣習”的轉變。素有國內報業(yè)從業(yè)經驗的戈公振在歐洲訪問時,曾提出“博覽會性質,以報紙為主體者,吾未前聞,有之,自科恩始?!笨梢酝茰y,1928年德國世界報紙博覽會之前,上海新聞學會雖曾于1926年1月在上海舉辦過“南洋各報展覽會”,但報展對于國人來說,仍是鮮少聽聞的新鮮物。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德國采用官方函件和私人聯系等多種方式,也并未喚起我國新聞界參展的廣泛熱情,以至“京津滬大埠報界同志,莫不袖手觀望”了。如前陳述,德國世界報展經由親歷者所發(fā)報道、圖片傳入國內,先見諸于諸類報端,進而引起國內新聞界廣泛關注。此后,戈公振、胡道靜、黃天鵬等新聞學研究者、教育者均在著述中提及此次報展。甚至,直至20世紀三四十年代,德國報展依然出現在我國的報刊雜志之中。
與報展被國人反復提及幾乎同時,報展也逐漸在國內走出“新知”的范疇,變?yōu)椤芭f聞”。在此過程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除了作為一體兩翼的學者、報人的反復言說之外,還有國內不斷涌現的依托于各種新聞團體、機構舉辦的報紙展覽實踐本身。1931年8月8日-10日,考察歸來的戈公振在杭州西湖羅苑舉辦中外報紙展覽會,陳列了他在英法等國考察帶回的照片、報紙以及邵飄萍、徐寶璜、蔣國珍、任白濤、黃天鵬、謝六逸等人的新聞學專著,吸引了大批新聞名家、名記者。
隨著報展這一媒介形式的漸趨成熟,20世紀20年代后期及以后,它所帶來的交流意義上的“媒介行為”幾乎成為國內新聞學界、業(yè)界的常規(guī)選擇而在目標、規(guī)劃、執(zhí)行、性質等方面漸趨固定,并在多區(qū)域、多省份不斷出現。史料顯示,20世紀20年代以后,除了展出報刊數量因受到戰(zhàn)亂影響而有所減少外,我國報展舉辦數量、舉辦區(qū)域都呈增勢,甚至出現“報展年”,展覽種類也分化為全國報展、世界報展、敵后報展、兒童報章雜志展、特種報展等多種。同時,我國報章持續(xù)保持對國際報展的關注。比如,1931年開幕的倫敦報紙展覽會也有國內媒體對此展開報道。至20世紀30年代,作為“慣習”的報展,其功能和意義已得到官方肯定與參與。1935年,國民黨當局收到朝鮮日報社世界各報展覽的華文樣報征集要求時,國民政府外交部情報司認為該報展“實為我國報紙表現成績,向外宣傳之良機”,特準中央宣傳委員會向全國按地域征集,經由領事館轉交朝鮮該報社。20世紀40年代以后,縣級單位已可自如舉辦報展。1941年,“為介紹各地報紙,引起民眾閱讀報紙興趣”,江西廣豐縣民眾教育館籌備全國報紙展覽。
須加注意,經驗性事實——“報展熱”現象本身,既是作為媒介的西方報展在國內交流意義上進一步擴散的明證和結果,同時也是促進我國對報展作為媒介的共享意義建構的中介。與之相對應,國人對于報展的認知,也從20世紀20年代僅驚嘆于“西方新聞家探訪術之神妙”演變?yōu)?0世紀30年代的“影響我國文化前途者亦甚巨”。1933年,商務印書館所出版的書籍中出現詞匯“報紙展覽架”,說明此時報紙展覽確已成為社會的顯性話題和常規(guī)活動。而報紙展覽架作為“記錄和存儲的物質載體”之一,則彰顯了報展作為媒介的這一面相。如此,經由“舶來之物”——報展這一媒介及其所產生的中介行為,在尚未完全近代化的我國,不僅搭建了第一層面的信息交流意義,更逐漸生發(fā)出新的“次生的”交流意義來。
信息交流意義上的報展媒介由1928年的德國“旅行”至國內,報展這一“新知”逐漸被國人接納。彼時,國內新聞職業(yè)化浪潮剛剛興起,新聞職業(yè)團體和新聞院校方興未艾。在這樣的歷史情境和背景下,報展這一媒介迅速被報界同人和新聞院校關注和使用。報展在國內的延續(xù)運用與新聞職業(yè)團體、新聞院校之間碰撞出的火花主導了民國報展的性質和媒介意義。而這兩條線索,為報展在國內的媒介意義的延展、轉化和再組織提供了可供依靠的主體,也為后者的發(fā)展路徑奠定了基調。作為觀念的“報展”,在此過程中,從“新知”轉向國人耳熟能詳的“舊聞”,進而在新聞團體、新聞院校等的實踐展開和特殊意涵賦予之下,不斷轉化為媒介共享意義上的“慣習”。
由“舊聞”到“慣習”的報展,首先訴諸的媒介中介是其作為學習媒介的功能。此時,我國正處于新聞院系篳路藍縷、紛紛涌現時期。經由德國報展親歷者在報章雜志上的推廣,以及其中之一戈公振于1931年在杭州辦報展,都在不同程度上打開了滬蘇浙等地區(qū)的報展風氣,促使報展作為媒介行為的漸次推廣。
1931年杭州報展的參觀者之一、新聞學系系主任謝六逸參與籌辦了1935年復旦大學新聞學世界報紙展覽會。據記載,該報展的舉辦源于復旦新聞學會會員的提議,“展覽會的舉行,一面用以引起社會人士對于報紙的興趣,促成報業(yè)改良,一面借此充實新聞學系的內容……”可以看出,在復旦籌辦者那里,報紙展覽的初衷就包含推動校內新聞系學生之間、校外新聞界以及兩者之間的學習。在7天的展期內,復旦世界報展展出展品超3000件,參與人數過萬人,在我國可謂規(guī)??涨?。不僅如此,主委會在閉幕之前依然收到了“許多口頭或書面的要求,希望展覽會能再延長幾天,以便外地以及沒有看過的人有參觀的機會”。中國寰球學生會會長朱少屏以江灣地理位置偏僻為由建議能到上海展覽一次。雖然這些要求都被主辦方以人力、物力等限制為由婉拒,但足可見復旦世界報展的規(guī)模以及對學生、新聞團體和新聞界的學習意義。
《申報》評價該展覽“足使吾人自知所短,力求改進之道”,《新聞快活林副刊》稱其“引起人們對于報紙傳說的不少興趣”,《新人周刊》則認為此次報展“尤其是在新聞事業(yè)落后的中國,這一番舉動不能不說是相當的需要”。儲玉坤也評價它“喚起一人士對于報紙的興趣,其意義甚為重大”。
1939年中央政治學校新聞系同學舉辦報展,希望“能以‘他山之石’,作為我們新聞立論的借鏡”,展出多達41個海外國家的報紙178種,雜志160多種,僅華僑報刊就有來自19個不同地區(qū)的20余種參加展出,在戰(zhàn)時為該校學生和新聞界交流、學習提供了良機。報展的學習功能不為新聞團體、新聞院校報紙展覽所獨有,作為個體的報刊也充當著報展的學習媒介??箲?zhàn)時期,新四軍根據地報紙《拂曉報》油印技術高超、版式新穎、墨色均勻,曾發(fā)行到世界各地,且多次參加國外報展。1943年,在法國“萬國新聞報紙博覽會”上,《拂曉報》堪比鉛印的油印成品受到當地參觀者的關注。
20世紀30年代,囿于經驗、人力與物力,于新聞團體、新聞院校來說,舉辦上述規(guī)模的世界性報展不算易事。不過,隨之展開的圍繞報紙展覽的互相學習和借鑒倒常常出現。1935年,杭州新聞記者公會舉辦全國報紙展覽會,展出報刊1455種,參觀量超過3萬人次。在全國新聞界、教育界影響力都非常大。該展覽僅征集工作就向全國各新聞記者公會、新聞學會、各大學新聞系、各報社通訊社及新聞學家及史料收藏者求助。有鑒于此,復旦新聞系派遣報展籌備委員會學生盛澄世、舒宗僑赴杭取經并借調部分展品供復旦報展使用。而杭州方面認為對培養(yǎng)新一代報人有幫助,才欣然應允。出于類似的考慮,在南京全國報展籌備會楊鐸、仇培之的商調下,部分展品也轉移到南京。可以看出,20世紀30年代,作為媒介的報展,不僅可發(fā)揮原生性的學習職能,也已成為學習、交流的媒介,且這一媒介作用漸成網絡勾連之勢。
基本意義上的學習、交流或可為國人帶來“新知”、反思自我、觀照業(yè)界??梢钥吹?20世紀20-30年代,基于報展媒介的學習意義,內容上的共享、報展本身成為學習的對象而非途徑使得依托于各地新聞團體、院校、個人等的報展在展出模式、展覽持續(xù)時間、展品征集、宣傳方式等方面趨同、進而被固定下來。而在幾乎同一進程之中,自1935年以后,報展作為媒介,其形式溢出原本的內容層面上的學習交流,在一定程度上開始發(fā)揮橫向的“示范”作用,成為固定的“儀式”,以新聞團體、新聞院校為提托,被逐漸固定下來,進而演變?yōu)橐环N新聞界之“慣習”。
1933年,國民黨中央通過“修正新聞檢查法”,設置新聞檢查所,要求各報送檢小樣甚至大樣。在新聞界抗議之下,行政院于民國廿二年九月一日通令全國保護新聞記者。1934年8月,杭州新聞記者公會通電全國,倡議定9月1日為記者節(jié),受到全國各地新聞界的響應以及國民政府當局行政院的核定公布。故而杭州記者公會才在1935年首屆記者節(jié)舉辦全國報紙展覽以示慶祝。此后,報紙展覽逐漸演化為國內新聞組織、新聞職業(yè)團體等慶祝九一記者節(jié)的標志性活動之一。于新聞界而言,報展這一媒介逐漸由認知層面上的“舊聞”轉向意義層面上的“慣習”。作為與新聞組織“捆綁”在一起的標志性紀念活動,報展被國內新聞界賦予反對新聞檢查、倡導新聞自由、保護新聞記者等多方面意涵,成為新聞同人意義共享的媒介。
在此之后,盡管我國戰(zhàn)火綿延,每逢九一記者節(jié),報紙展覽往往都是慶?;顒拥倪x擇之一。1941年,堅持浙東敵后斗爭的報界同人籌備紀念九一記者節(jié)活動,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舉行報紙展覽進行紀念,展品包括根據地報紙、大后方報紙、華北八路軍報紙以及日偽區(qū)報紙等,并舉行座談。1942年8月,嘉定記者聯誼會成立,為慶祝九一記者節(jié),該會于9月1日至3日舉辦蔣介石訪問印度照片及報紙展覽。1947年記者節(jié),上海市記者公會舉辦由胡道靜、杜紹文收藏的特種報紙展覽會以示紀念,并舉辦新聞攝影展覽。
除了九一記者節(jié)這一特殊的紀念意義外,從另一方面來看,報展還是新聞團體、院校成立、周年紀念活動的標配之一。作為“共享意義”的另一個面相,有關報展這一慣習的生成,雖未必完全脫胎于早期的新聞團體,但至少與其息息相關。據筆者有限的史料掌握,我國首次舉辦的報展約為1926年上海南洋報紙展覽會,該展覽由上海新聞學會主辦。1926年3日,中國首次報紙展覽本就是上海新聞學會委員會就職,為增加會員感性知識而舉辦。此后,1935年,名噪一時的復旦世界報紙展覽會也是“本校將在本年秋季舉行三十周年紀念”的情境下,“為慶祝這個盛大的典禮”而獻禮。在強大的“示范”作用之下,報展在我國不僅逐漸被國人熟悉,成為“舊聞”,并且不斷本地化,被賦予獨特的第二重意涵——“紀念”“慶典”。此后,在相當長的時間之內,在這一層面上,報紙展覽會被新聞團體、院校進行媒介中介的傳播和意義的共享,成為另一種鑲嵌著“慶?!焙x的慣習。
1939年,新聞系同學為慶祝中央政治學校校慶,冒著日本敵機的轟炸在校園內舉辦報紙展覽會。1944年4月,為慶祝成立4周年,民族文化館在抗戰(zhàn)中舉辦浙西首次全國報紙雜志展覽會,“舉凡邊遠省份及各種特殊性報刊,均極齊備”。1947年9月18日,“鄭州《春秋時報》社為紀念該報創(chuàng)刊兩周年,舉辦河南新聞史上首次全國報紙展覽”。1948年12月5日是國立社會教育學院七周年院慶,新聞系師生“特別用了一個全國報紙展覽會,來作為慶祝的節(jié)目”。
這樣,自20世紀20年代在我國興起的報紙展覽會,在特殊的形勢之下,原生性的交流與學習意義得以沿習。“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自我傳承,總是要通過中介才得以實現”,在“新知”向“舊聞”轉化的過程里,報展被本土化實踐賦予了記者節(jié)的紀念意涵和新聞團體的慶祝意涵。本土化以后的報展,其共享意義即使在戰(zhàn)時仍被廣泛傳播,直至意涵不斷穩(wěn)固下來。
報展的本地化演變仍在繼續(xù)。其作為媒介的文化影響,根據環(huán)境動因逐漸產生分化。而戰(zhàn)時狀態(tài)下的中國,通過影響作為文化主體的舉辦者而操縱著作為客體的“報紙展覽”,并不斷轉化其功能和意涵。
如果說附著在報展之上的慶祝意涵和紀念意涵是報展作為媒介的轉化與本土化,那么報展在我國所生發(fā)的斗爭性媒介意義應是其在被接納和吸收過程中接受的較大限度的改造。事實上,容易被忽視的是,作為世界范圍內最早聲名鵲起的世界報紙博覽會——德國科隆報紙博覽會的舉辦本身就蘊含一定程度上的斗爭意義。戈公振曾提到該展覽設置的初衷:“科恩人創(chuàng)設此會,一方慶自由恢復、一方且將提醒世人,勿忘萊茵河畔,尚有未撤之法比軍隊在。”普魯士總理在展覽上的致辭印證了這一點,“……有陳列室可以發(fā)見……經何種奮斗,始獲得言論自由。夫政府檢查,警察干涉,胥為新聞事業(yè)進行上之障礙,而言論自由,在革新時期,需要尤切?!庇纱丝梢?于德國人而言,世界報展設置的本意就包含文化交流與反對戰(zhàn)爭、追求新聞自由的獨特意指。
以筆者掌握的有限的材料來看,除戈公振的見刊報道外,未見我國報展在媒介意義上對德國1928年報展反對戰(zhàn)爭、追求新聞自由意涵的繼承和發(fā)揚。但巧合的是,20世紀20年代以后,國內報展形式逐漸風靡,讓它聲名鵲起的1935年杭州新聞記者公會報展和上海復旦大學報展都不約而同的附帶并彰顯了抗爭的意涵。而此時,正值我國戰(zhàn)火紛擾之際。可以確定的是,國內戰(zhàn)亂的社會背景是促使作為媒介的報紙展覽的意義得以轉化的根本動因之一。
基于媒介的斗爭意義層面,不妨重新來審視1935年杭州新聞記者公會舉辦的全國報紙展覽。如前所述,1935年杭州全國報紙展覽,為杭州新聞記者公會為慶祝創(chuàng)立九一記者節(jié)而舉辦。往前追溯,這次報展的舉辦和記者節(jié)的爭取都是斗爭的結果。20世紀30年代,杭州報業(yè)、新聞團體較為發(fā)達,閱報運動、會員大會等運動聲勢如火。在國民黨當局1933年通過“修正新聞檢查法”,設置新聞檢查所檢查報紙小樣、大樣的新聞控制背景之下,自來“以報紙為傳播與推進文化之利器”的杭州新聞記者公會遂奮起反擊,通電全國新聞界要求言論自由、力爭廢除新聞檢查制度。這一斗爭得到上海、北京、南京各報包括《中央日報》《南京朝報》《民國日報》《東南日報》等的支持。在這種歷史語境之下,作為慶祝而設立的九一記者節(jié)和報展,本身就附帶著反報檢、促自由的意義。而這次報展在全國新聞界的影響連同反檢查運動引發(fā)的全國支持一道,為報展這一斗爭意義的擴散提供了平臺和語境。
事不孤起,必有其鄰。緊隨其后的上海復旦世界報展雖意在取長補短、謀取合作等方面。不過,在上海社會風氣動亂、危及高校安全的背景之下,即使是校園報展的意涵也在發(fā)生轉變。據復旦報展9位主要學生籌備者之一的舒宗僑回憶:“從20年代到30年代……反動勢力越來越猖獗。在上海的各大學里,他們通過各種秘密的組織,并用種種卑劣手段來奪取和霸占各級學生組織,”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在學習和交流意義之外,復旦報展的斗爭意義不斷加強:“我們籌備報展,大家在思想上都有一個以實際成績回答和抵制反動學生破壞活動的思想,因而,我們干勁就更大”。新聞活動無法孤立于社會,報紙展覽會亦如是。處于這種風氣下的復旦學生報展,其背后蘊藏的反迫害的斗爭性印證了這種邏輯。
戰(zhàn)爭局勢日益加劇,報展的斗爭性媒介意義也不斷發(fā)展、擴大,在此之中,中國青年記者協會起到了重要作用。作為全國記者團體,發(fā)起成立于1937年的“青記”相信“新聞宣傳工作的影響,對于抗戰(zhàn)有非常重大的作用”。從史實上看,“青記”組織過不少報紙展覽。1938年,由漢口遷入重慶的“青記”,為抵制國民政府對解放區(qū)的封鎖、反對新聞統(tǒng)制,在重慶社交會堂舉辦全國報紙展覽。據馮英子回憶,“通過這一次全國報紙展覽,將解放區(qū)生機勃勃和英勇抗戰(zhàn)的面貌,介紹于重慶人士之前,也打破了國民黨政府對解放區(qū)的封鎖,鼓舞了大后方人民對抗戰(zhàn)的決心和斗志”。
1939年1月,“青記”重慶分會在重慶舉辦全國報紙展覽,展出了全國各地以及海外華僑的報紙,其中,中共的敵后抗日根據地報紙表現卓著。作為媒介的報展肩負著“青記”展示新聞抗戰(zhàn)、民眾抗戰(zhàn)的努力這一功能,客觀上,報展也鞭策了國統(tǒng)區(qū)新聞工作者。在青記的各地分會如火如荼之際,報展這一媒介也被用于各地斗爭之中。湖南“青記”與《力報》、西安“青記”與蔣慕岳等都曾舉辦過規(guī)模不一的報展。舉辦報紙展覽,作為“青記”在國統(tǒng)區(qū)展開的“合法斗爭”武器之一,在該組織不斷擴張之際,報展的斗爭媒介意涵不斷延伸,進而固定,成為抗戰(zhàn)時期國統(tǒng)區(qū)乃至敵后等多區(qū)域的共享意義。
與“青記”類似,雖然敵后抗日根據地的報展規(guī)模較小,但“斗爭”的意涵卻隨著國內局勢的變化而不斷推進。1941年2月22日,延安《新中華報》舉辦全國報展,該報直言,“身臨會場,如親臨中國進步與保守、光明與黑暗兩大思想潮流決斗之戰(zhàn)場”,同時,該報展對大后方、敵后各抗日根據地、海外僑胞、及敵偽等“作一全面的鳥瞰”,其戰(zhàn)斗意義不僅包含反侵略、追求新聞自由、要求民族獨立,還包括反國民黨新聞統(tǒng)制等部分。此后,作為抗爭的媒介,報展雖未達國內遍地開花之勢,但也多見于各地。1941年4月鹽城敵后報展、1943年浙東敵后報展、1944年《民族日報》敵后報展、康德《力報》敵后報展、1939年初延安抗日根據地報展等等,無不映現著報展在特殊歷史條件下斗爭意涵。作為文化斗爭的一部分,部分地區(qū)如蘇皖邊、豫蘇皖邊報展依托于當地的文化協會而舉辦,與出版刊物、舉辦美術展覽會、編排歌劇等形式一道,作為抗敵斗爭的宣傳武器而存在。
戰(zhàn)火綿延之下,國統(tǒng)區(qū)報展也啟用了該媒介抗敵斗爭的職能。梁寒操評價1944年《中央日報》全國報展時提及:“其性質實即日本帝國主義者罪行的一種記錄……一定可以燃燒著觀眾的憤怒之火,提高他們對于這次反侵略斗爭的戰(zhàn)斗意志與精神力量,同時也指示著今后為爭取光明與自由所應采取的正確途徑”。
就展出區(qū)域而言,我國報刊還曾作為戰(zhàn)斗媒介的代表,跨出國門,被送往多國參與報展。例如,在“青記”和中共的努力之下,《拂曉報》不僅發(fā)行至包括東南亞、亞歐在內多個國家,且多次參加海外報展,并曾經作為我國“斗爭”媒介的范本,參加了1940年的美國紐約和1943年的莫斯科國際反法西斯的敵后報紙展覽。
如此,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報展不僅作為第一性的互相學習、交流的媒介而存在,同時,其“斗爭”的屬性紛至沓來。作為斗爭媒介的報展,其意義的演變與我國國內的斗爭形勢息息相關。并且,隨著抗日戰(zhàn)爭范圍的擴大、程度的加深、錯綜復雜的矛盾的演變,報展的斗爭意涵也以漸進的方式不斷豐富和深化,反對新聞檢查、追求新聞自由、反迫害、反侵略等意涵漸次累加。具體而言,杭州新聞記者公會和復旦大學新聞系的兩次報展舉辦于1935年9月和10月。此時抗日戰(zhàn)爭雖已打響,但長三角地帶仍處國統(tǒng)區(qū),其新聞界主要面臨的問題仍是國民黨當局對新聞界新聞自由限制的不斷加劇和各種勢力對新聞院校的迫害。因而,上述兩次報展當仁不讓地肩負起反迫害、追求新聞自由、反新聞檢查的重任。
隨著抗戰(zhàn)形勢的演變,抗戰(zhàn)中的“青記”在不斷遷徙的過程中,面對的不止是抗戰(zhàn)這一基本矛盾。首先,國民黨當局對共產黨報刊的打壓、限制與檢查也日益嚴重;其次,身處國統(tǒng)區(qū)的尷尬處境,迫使青記不得不堅持合法斗爭,以博取刊物的繼續(xù)出版和組織長期存續(xù)。沿著這兩種考慮可以發(fā)現,作為媒介的報展在兩種意涵層面,都近乎完美地契合了“青記”的需求。首先,報展本身的媒介功能意在交流、學習,出于敵占區(qū)的不斷擴大,青記可以通過舉辦不同范圍、地區(qū)的報展來達成國統(tǒng)區(qū)、敵占區(qū)、敵后等的新聞交流、經驗學習與共享;其次,為爭取新聞自由,激進的暴力手段恐受制于“非法”的口實,而報紙展覽會作為合法斗爭的武器,其優(yōu)勢不言而喻。敵后根據地等其他地區(qū)的報展大致也可循著這一邏輯。
報展的斗爭性媒介意義,在復旦與杭州報展之后,經由青記、敵后根據地的不斷強化,以及國統(tǒng)區(qū)的沿用,其意涵逐漸得以確定下來并在抗戰(zhàn)中廣為出現。無法否認,戰(zhàn)時幾乎割裂的國內各個區(qū)域,都居于抗戰(zhàn)的“共時性”之下。斗爭性媒介意義的出現,暗合了當時現代性的進程。時空分離和虛空給報展協調社會活動、規(guī)則化社會關系提供了契機。抗戰(zhàn)的特殊狀態(tài)要求并激發(fā)了報展的“民族”意識和現代性的功能?!皩⑸鐣P系從地方性的場景中‘挖出來’”(lifting out)并使社會關系在無限的時空地帶中‘再聯結’”。于抗戰(zhàn)中的報展籌劃者、參觀者、報道者乃至被報展影響所覆蓋的區(qū)域而言,報展的現代性意義相當于舒德森筆下的“博物館化”,二者都作用于當地民眾對民族和現代性的想象,而區(qū)別在于,報展付諸于“斗爭性”意涵,側重“民族”性的喚起。
戰(zhàn)時國統(tǒng)區(qū)、敵占區(qū)等區(qū)域地理上的割裂狀態(tài)造成一定程度上信息溝通的阻滯乃至隔絕,紙質媒介本應充當構建、喚起、激發(fā)民族意識的主要載體,但其受限于戰(zhàn)時的物資、技術短缺和發(fā)行網絡阻滯等問題,其影響難以擴大。而不同于紙媒的是,報展具有主題較易賦予和意義較易集中呈現等特點,故而它部分取代了紙媒的角色,開始展開后者的這種構建、喚起和激發(fā)民族斗爭意識的作用。
直至20世紀40年代,報展成為新聞院校、新聞界、新聞團體等的斗爭媒介不斷涌現,并且漸成互為配合之勢。在這個過程中,報展意涵的側重也逐漸產生位移,從最初的重在“交流”“學習”偏向“學習”“交流”與“斗爭”“反抗”并重。而這些意涵及其演變之徑,也在反侵略形勢及“民族”意識構建和傳播的背景之下,作為共享意義逐漸被國人所接受。
細查報展發(fā)展背后的線索,時代的變遷和戰(zhàn)爭的加劇當然是深層原因。在此之外,從新聞業(yè)發(fā)展本身的邏輯和視角切入,或可探尋新聞業(yè)發(fā)展、新聞職業(yè)化不斷推進的顯在浸潤作用。20世紀20年代,我國新聞職業(yè)化不斷發(fā)展,表征之一就是職業(yè)組織的建立和發(fā)展。而我國報展的初現也在20世紀20年代。這可能不是偶然。
組織化的材料如果沒有物質化的組織的支持是無法延續(xù)下去的。顯而易見的是,民國報展與新聞組織是共生關系。幾乎所有的報展,背后都有新聞院校、新聞團體等組織的牽頭和籌辦。清季以降,士紳結社活動由秘密走向公開,各類社團數量不斷增加。晚清科舉制度的廢止、新式教育的興起、現代職業(yè)分工的產生,使報業(yè)成為一種蘊含自由價值、職業(yè)價值、生活價值的現代自由職業(yè)。1905年,《時報》倡議成立報界團體,認為“夫報館同盟,誠厚報紙之力之不二法門也”。有學者考證,我國最早的報界團體為1906年7月1日成立的天津報館俱樂部。有研究認為,直到1921年,上海新聞記者聯歡會在上海成立才意味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新聞記者的自由職業(yè)團體出現。而我國早期報展“南洋各報展覽會”就是由上海新聞學會舉辦的。
新聞職業(yè)化進程的加劇加速了新聞團體的發(fā)展,而與此同時報紙展覽的規(guī)模、質量、影響范圍等方面也在不斷走向成熟。復旦世界報展即脫胎于新聞研究組織——復旦新聞學會的倡議,“復旦新聞學系,向有新聞學會之組織…… 新聞學會舉行春季首次大會,由會員提議在本校三十周年紀念時舉辦報紙展覽會”。新聞學會還為此向學校申請經濟援助。杭州全國報紙展覽會主辦方是杭州新聞記者公會,它的前身——杭州新聞記者聯合會自創(chuàng)辦以來就不斷開展閱報運動、演講、援助記者、參與廢約運動??箲?zhàn)時期,報展多數依然依托于報界團體而存在。如青記組織、籌備的諸多國統(tǒng)區(qū)報展。此外,另有部分報展依托于新聞院校和報社等新聞相關組織。
社會形勢的轉變和戰(zhàn)爭進程的加劇也從“民族—國家”這一現代性視閾為報展的媒介屬性和意義變遷提供了轉換的植根之處。現代性不僅指組織的種類,還指組織過程本身,即跨越無限的時空距離而對社會關系進行規(guī)則化的控制。隨著反侵略戰(zhàn)爭的逐漸深入,報展連同報紙一起逐漸被賦予重喚民眾民族認知與反抗意識、促使社會關系斗爭化再組織的媒介意義。這種意義的外在表征就是報展由信息傳遞、學習共享意義向斗爭性意義的轉型。
從這個范疇上看,民國報展的發(fā)展路徑,緊緊依托我國社會現代性和新聞職業(yè)化的進程而推進。而作為意義共享的媒介,無論其交流意義、學習意義抑或是抗爭意義,無不植根于民國時期國內形勢的變化。作為媒介的報展,其意義的變遷,既與我國社會現代性發(fā)展軌跡相一致,又深深打上了時勢變化的烙印。從域外新聞報道中出現的“他者”(the other),到深深植根我國時事的“媒介”,報展意義的浮沉和變遷經由“新知”“舊聞”到“慣習”,本身既是時代發(fā)展的注腳,也是本土化重塑的范例。直至1949年以后,報展雖逐漸褪去“斗爭”的媒介意義,但作為“學習”和“交流”的媒介依然顯見于新聞界。
注釋:
① 黃旦:《媒介就是知識:中國現代報刊思想的源起》,《學術月刊》,2011年第43卷第12月號。
② 齊輝:《民國報業(yè)展覽會與現代中國新聞業(yè)的成長——以上海世界報紙展覽會為中心討論》,《國際新聞界》,2010年第10期。
④ 魯曼:《作為媒介的大鐘樓:城市現代性的構建與流動——以合肥大鐘樓為例》,安徽大學2018年,第11頁。
⑦ 吳凱聲:《新聞事業(yè)與國際宣傳》,《新聞學刊全集》《民國叢書·第二編 ·48》,上海光新書局1930年版,第251頁。
⑧ 王惠超、許愷景:《王華軒與〈漢口中西報〉》,武漢市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武漢市江岸區(qū)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等編:《武漢文史資料》,1992年第2輯,第92頁。
⑨ 彭永祥編:《中國畫報畫刊(1872-1949)》,中國攝影出版社2015年版,第115、89頁。
⑩ 馬光仁:《近代上海新聞界的對外交流》,林克編,上海市地主志辦公室、上海研究中心編:《上海研究論叢》第19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3-14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