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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天征雁
    ——記蘇昆名家柳繼雁

    2019-02-21 05:13:24
    傳記文學 2019年2期
    關鍵詞:字輩昆曲劇團

    江 棘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

    提起今天仍健在的“國寶級”昆曲大師和傳承人,人們總會像對“暗語”那樣,說出江蘇“繼”字輩、浙江“世”字輩、上?!袄ゴ蟀唷钡纫粋€個令外行不解,知者卻如雷貫耳的名詞。柳繼雁便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江蘇集中招收、培養(yǎng)的第一代蘇劇昆曲傳人“繼”字輩中的一員。她20歲方入昆曲之門,既是“繼”字輩中的大姐,又是已錯過最佳學齡的“小學生”。心性沉靜的她以超常的勤奮和對藝術的熱愛,克服種種困難,成為半個多世紀以來蘇州昆曲舞臺表演與傳承的絕對中堅,也是最有說服力的見證人之一。人如其名,長空雁叫,雖不爭那份熱鬧喧嚷,卻嘹嚦清晰,聲聲送聽。

    蘇、昆兩翼,新雁初啼

    1955年,地地道道的蘇州姑娘柳月珍20歲了。因父親多病,家境困難,即便是家里四個子女中的“老小”,此時的柳月珍也已經(jīng)停學打工多年。在撿茶葉補貼家用的艱辛生活縫隙,找各種機會去開明戲院蹭戲看,加入地區(qū)組織的文化館宣傳隊,為婚姻法、民主選舉、抗美援朝作講解宣傳……成了這個女孩最期待最振奮的時刻。因緣際會,就在這一年,她迎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機會:蘇州市文化處(即后來的蘇州市文化局)將招考蘇劇昆曲學員,充實到1951年成立于上海、1953年落戶于蘇州的民鋒蘇劇團中。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蘇州第一次招收蘇、昆劇接班人,且又是“國家出面”的官方招考。此時的柳月珍亟需得到工作機會,看過一肚子京劇、越劇、滬劇,獨獨沒有看過昆曲的她本想報考評彈,卻最終邁進了昆曲的大門,主工五旦兼正旦。而根據(jù)錢瓔、顧篤璜等相關主管負責人希望蘇劇、昆曲事業(yè)得到“繼承弘揚”的美好愿景,效法昆曲“傳”字輩老藝人的命名法,本期錄取的10名學員皆以“繼”字排行,分別是:姚繼蓀、董繼浩、吳繼心、潘繼雯、吳繼月、姚繼焜、高繼榮、張繼霖、周繼康,柳月珍從此有了一個別有韻致的新名字——柳繼雁。

    所謂“繼”字輩,當然并不僅僅是這10個人,其命名也始于更早的1953年冬天。從時間上來說真正的“繼”字輩一期,是自1951年到1953年間加入民鋒蘇劇團的朱繼圓、丁繼蘭、華繼韻、郎繼凌、張繼青等6人,她們此時還只是蘇劇演員,其中張繼青、華繼韻、郎繼凌等人都是出自蘇灘老藝人之家。而在柳繼雁這批集中招考的10名“繼”字輩之后,劇團又招考過兩三批,加之數(shù)年間零星收入者,今日昆曲“繼”字輩名錄中,共有43人。

    雖然是新學員,但是柳繼雁與更早進入劇團的蘇劇“繼”字輩相比,職業(yè)演出經(jīng)驗無疑是缺乏的;而和其他招考入團的“繼”字輩相比,從小喜歡文藝、看過不少戲也有業(yè)余演出經(jīng)驗的她雖然理解力更強,但是20歲,顯然已經(jīng)不是適合進科班從頭學起的年齡。作為“繼”字輩中的大姐,柳繼雁無比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滿懷熱情加班苦練。凌晨4、5點,別人還在睡覺,她就爬起來練第一遍功,等到大家都起來練功了,便開始與大家一起練第二遍。等到可以邊學邊演“跑碼頭”的時候,她把劇團到外地演出放假的時間都拿來練功默戲,因為練“私功”的事,還曾受到過劇團共青團組織“集體觀念不強”的批評。單純地相信著笨鳥先飛的柳繼雁,經(jīng)過一個個勤奮用功的日日夜夜,羽翼日漸豐盈。

    與同一代的昆曲“世”字輩、“昆大班”等演員群體相比,“繼”字輩最大的特色就是蘇、昆兼學兼演。蘇劇是蘇州地區(qū)“地產(chǎn)”的年輕劇種,前身是蘇灘,總體屬于南詞、灘簧系統(tǒng),原先只有坐唱,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以來,逐漸出現(xiàn)化妝演唱和戲劇化演出。蘇劇長于唱念,甜糯清新,婉轉動聽。朱國梁等人于1948年成立的國風蘇劇團,以及“繼”字輩所在的民鋒蘇劇團,是最有影響力的蘇劇演出團體。當時的蘇劇雖然在江南一帶為老百姓喜聞樂見,比起早已和寡式微的昆曲,演出市場要大得多,但在藝術上卻存在著嚴重的短板。老藝人們長期坐唱,曲意聲情自不必說,生活閱歷的豐富也讓她們有足夠的理解力進入人物并塑造人物,但是因為缺乏規(guī)范的身段程式和技巧訓練,在唱念好聽、表演入戲之外,她們的舞臺呈現(xiàn)比較隨意,距離戲曲表現(xiàn)還有一定距離,有時更近于話劇。民鋒蘇劇團1951年成立后,也在不斷尋求藝術上的精進,例如排演第一個大戲《李香君》時,就請到了劇團主要演員莊再春的舅公、著名的話劇和電影導演應云衛(wèi)做導演,為劇團帶來了導演制。同時,因為蘇劇的劇本來源與昆曲劇目有大量交集,因此無論是杭州的國風蘇劇團還是民鋒蘇劇團,都意識到在藝術和技術上以規(guī)范整飭的昆曲為學習對象,最為合適。由此也帶出了一句著名的話,那就是“藝術上以昆養(yǎng)蘇、經(jīng)濟上以蘇養(yǎng)昆”。在這樣的方針指導下,1956年民鋒蘇劇團短暫改名為蘇州市蘇劇團后,旋而定名為江蘇省蘇昆劇團,而蘇、昆兼學兼演也就成了“繼”字輩的培養(yǎng)方案。在他們的老師中,除了昆曲的前輩演員和知名曲友,還多了朱筱峰、華和笙、吳蘭英、莊再春、蔣玉芳等蘇劇前輩演員和“老阿姨”們。劇團的構成上,形成由“老阿姨”莊再春、蔣玉芳兩個主角挑一個團,另兩個團由“繼”字輩為主力的三團建制,柳繼雁屬于二團。

    提到“繼”字輩的培養(yǎng),就不得不提擔任招考負責人和劇團管理者的顧篤璜,以及他的新思路。顧篤璜本是名門世家子弟,解放前便加入中共地下黨,時任蘇州文化局副局長,兼管江蘇省蘇昆劇團的藝術工作,實際上擔任的是總導演之職。柳繼雁等學員稱呼顧篤璜為顧老師,對年紀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顧老師又愛又敬又怕,既喜歡聽他講戲、分析人物,覺得聽一次便提高一次,又怕他嚴厲不講情面的批評。柳繼雁印象最深的是顧老師在政治和藝術雙方面的理論素養(yǎng)。她還記得剛一進團顧老師給他們上的第一課——學習《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舞臺也是戰(zhàn)場,文藝就是手中槍。她在顧老師的教學、管理中見識到了既傳承深厚、又豐富多元的昆曲傳統(tǒng)。昆曲是文人氣的,因此劇團安排沈曉春等文化教員和當時的大學生教他們詩詞、書畫。柳繼雁因家境困難,只勉強讀完小學,相比其他“繼”字輩學員文化底子更弱些,排演《長生殿》時,顧老師便專門指定沈曉春老師單獨輔導柳繼雁的文化課,為她講解唐詩,柳繼雁從唐詩的女子形象描畫中獲益不少。昆曲歷來有清工與戲工之分,無論是尤彩云、曾長生、汪雙全、俞錫侯、吳仲培、吳秀松、沈金熹、寧宗元等“繼”字輩的專任老師,還是貝晉眉、宋選之、宋衡之、丁鞠初、吳迪剛、徐凌云、徐子權、徐韶九、俞振飛、沈傳芷、沈傳錕、倪傳鉞、邵傳鏞、朱傳茗、張傳芳、鄭傳鑒、華傳浩、王傳淞、周傳瑛、薛傳鋼、姚傳薌、方傳蕓、周傳滄、呂傳洪等一大批曾經(jīng)到團傳授的老師,匯聚了當時最著名的曲家、堂名、拍先、老藝人和藝術家,盡顯蘇州作為南昆發(fā)源地之得天獨厚,又博彩眾長,尤其是延請南昆重要支派寧波昆劇僅存的8位老藝人來團傳藝,成為一時佳話。顧篤璜在教學和藝術指導上的開放并包還遠不僅此。柳繼雁至今仍能清楚記得她們的學習日常:一邊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口傳心授,在名曲家俞錫侯老師那里十遍、百遍地用火柴梗記數(shù),不厭其煩練習昆曲唱念咬字技法;而另一邊,顧老師還帶著他們學習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理論,教導他們如何體驗人物,觀察生活,避免人物塑造的扁平。演蘇劇《杜十娘》時,柳繼雁曾為了理解沉寶投水時的人物心理,在晚上跑到橋頭,盯著橋下白茫茫的河水入神。為了演好昆曲《思凡》,她專門跑到西園寺羅漢堂把一尊尊羅漢一個個看將過來。她還和同學們一起被集中安排到電影院看電影,看《王子復仇記》《羅密歐與朱麗葉》,看完便聽顧老師講解,體會千人千面的個性塑造和情感表達,并在符合理性、邏輯、本能常識的基礎上,以戲曲的表現(xiàn)外化出來。為了更好地鍛煉肢體控制力,他們甚至還學習芭蕾舞、打太極拳,如吳曉邦這樣有名的大舞蹈家都曾經(jīng)給“繼”字輩授過課。

    中年柳繼雁

    在劇團管理上,顧篤璜也讓“繼”字輩學習了另外一種昆曲班社的傳統(tǒng),那就是一專多能。初學之時,不拘泥于具體行當,早早挑上劇目“擔子”,邊學邊實踐邊摸索。同時既是演員,也要承擔服裝、化妝、大小道具等工作,不擺架子,當?shù)弥鹘?,跑得龍?zhí)?。“繼”字輩學員從零基礎到能夠登臺,不過半年左右。1957年的春節(jié),他們以蘇劇大戲《貍貓換太子》在蘇州新藝劇場打炮,集體亮相。這部戲由呂灼華編劇,顧篤璜導演,請來了夏良民、王瑤琴等老一輩京劇演員來為學員排戲。張繼青飾李娘娘,吳繼月飾寇珠,凌繼勤飾陳琳,王繼南飾包公,范繼信飾郭槐。柳繼雁素來扮相身形柔弱,嗓音也被俞錫侯老師認為“非常適合唱五旦,平時切不可把嗓子放寬,否則要變正旦格”。但是顧篤璜有自己的看法,作為當時劇團里比較出色的兩名“當家”花旦,張繼青不宜總演潑辣厲害的角色,柳繼雁也需要更富有深度的角色來施展能力,因此他安排了柳繼雁扮演奸邪的劉娘娘。那時的“繼”字輩自然做什么都聽老師的。而在還并沒有什么大名牌演員的情形下,居然賣座很好,一個靠的是年輕的青春靚麗,另一個就是陣容齊整、節(jié)奏緊湊,用集體的“精氣神”征服觀眾。當然,這份靚麗、齊整、緊湊,也是“藝術上以昆養(yǎng)蘇”的成果,遠非一般坐唱的蘇劇演員可比。此次演出之成功,甚至令歷來在姑蘇“吃得很開”的上海尹桂芳的越劇團都甘拜下風。

    學藝生活無疑是艱苦的,最初“繼”字輩沒有宿舍,擠在蘇州開明戲院的二樓,倒也方便了他們多學多看。在蘇州打炮成功后,他們便開始了如同電影《舞臺姐妹》中那樣的“跑碼頭”生涯,坐著便宜的輪船往來于無錫、宜興、常州、揚州、昆山、吳江、上海等地鄉(xiāng)鎮(zhèn),一個星期的演出,往往先演6天蘇劇,最后一晚東西收拾差不多了,便演布景道具都簡單的昆曲。柳繼雁的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充實極了,演出、搬場,空下來就到跟著一起“跑碼頭”的教唱老師那里去拍曲,學唱唱好后,要是逢寒暑假或正巧“傳”字輩老師有空,就請到家里或是直接請到碼頭上“踏戲”。1957年夏,江蘇省舉行第一屆戲曲觀摩大會,劇團排演了《尋親記》,本來是女主角郭氏B角的柳繼雁憑借勤奮用功,一舉拿下青年演員獎。新雁初啼,雖尚顯嬌怯,但朝氣勃勃,清新可人,內中滿含著舒展雙翼的渴望,和對萬里云天的向往。

    奮翅逐日,征雁留聲

    除了“跑碼頭”,年輕齊整、風貌煥然的“繼”字輩學員們還有一個光榮的常規(guī)項目——招待演出。20世紀五六十年代,蘇昆劇團招待演出任務繁重,他們不僅為毛主席、劉少奇、周恩來、賀龍、葉劍英等國家領導人以及印尼總統(tǒng)蘇加諾、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越南胡志明主席等國賓演出,有時候還要穿上團里供給的統(tǒng)一服裝,去機場迎接國賓。柳繼雁仍能清楚記得外事活動中的種種趣事,例如招待西哈努克親王時,他們這些年輕人曾被集中在南京的江蘇飯店里學習跳舞,他們還曾陪同胡志明游賞拙政園。然而繁重的招待演出并不總是有趣的,他們和阿姨輩們三天兩頭就要在南京、蘇州之間奔波,常常剛在蘇州演完,就接到任務連夜乘車到南京,甚至剛到南京又接到通知返回蘇州,用老領導錢瓔的話說,成了“火車上的常客”。因為招待演出的劇目較多集中在蘇劇《醉歸》《出獵》《岳雷招親》、昆劇《思凡》《游園》等幾出,演得多了,蘇、寧兩地外事賓館的服務員都打趣說看會了。為解決藝術發(fā)展和現(xiàn)實需要的矛盾,1960年春,江蘇省委決定由蘇昆劇團抽調部分演職人員到南京另組一個蘇昆劇團,由省文化局領導。由此,張繼青、董繼浩、吳繼月、范繼信、姚繼焜、姚繼蓀、王繼南、高繼榮、吳繼靜、潘繼正、李繼平、崔繼慧、朱繼云這13名“繼”字輩成員離開原劇團,而柳繼靜和其他人留在了蘇州。

    這次“一分為二”對于蘇州昆曲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對于柳繼靜個人而言,也是她人生與藝術道路上的一個重要事件。因為局限在蘇州,無論是演員的見識,還是與外界的交流、學習,都受到拘束。不可否認,留在蘇州的“繼”字輩整體發(fā)展不如張繼青等調至南京的同學們,而因為各種內外原因,蘇州團也面臨一次次嚴峻的挑戰(zhàn)?!拔母铩睍r蘇、昆劇停演,劇團成員被紅色文工團抽調至京劇團排演樣板戲,柳繼靜說不來京音,便幫團里輔導練功,告別舞臺多年;70年代后恢復地方戲演出,劇團以“蘇劇小組”的樣貌活動,柳繼靜才得以重登舞臺,擔當主角,排演了《紅嫂》;“文革”結束后,劇團獲得了新生,然而短暫的繁榮后,全國上下又開始了“振興昆劇”、挽救保護的呼吁,逐漸在院團發(fā)展上落后的蘇昆劇團一度靠搞企業(yè)、辦工廠、開招待所“貼補”謀生,柳繼靜等主角也曾帶頭為劇團出力,“變身”招待所員工,掃了好幾年地板;80年代中期,甚至還有撤銷蘇昆劇團的計劃;直到20世紀末,在全國六大昆曲院團中,本是昆曲“老家人”的蘇昆劇團都還被認為是“小末子”……環(huán)境雖然頗多困頓,但是作為演員中的領頭羊,柳繼靜并沒有消沉抱怨,她盡可能伸展自己,既身體力行延展著蘇州的醇厚“昆脈”,同時也以實際行動探索與回應著時代提給蘇昆的繁難問題。

    蘇州當世所存之深厚“昆脈”,尤其體現(xiàn)在一大批著名曲友和從蘇州昆劇傳習所走出的“傳”字輩身上。他們大多都曾是柳繼雁的老師,老師教學的點點滴滴,是柳繼雁最深情的回憶,以至于勤奮如她,在感嘆老師藝術的高超時,還總是嘆息年輕不懂事,沒有再更多一分珍惜與努力。令她時常感念的,除了有脾氣極好又認真嚴謹?shù)牡┬谐罾蠋熡徨a侯(俞錫侯因與俞振飛同屬虎,因此這二人有昆曲界“兩只老虎”的美名),還有小生唱念老師吳仲培、負責身段練功的汪雙全老師。而直接教戲的老師,則有響當當?shù)闹研炝柙?、徐子權父子和“大小宋”——宋選之、宋衡之兄弟。雖然是曲家,但他們亦擅粉墨登場。昆界歷來有“徐家做工俞家唱”之說,徐凌云先生曾親給柳繼雁教排《獅吼記·梳妝》等戲,生活感的傳達極其細膩傳神。徐子權曾教柳繼雁《出塞》,雖是蘇劇,但他按照昆曲表演的要求精益求精,設計了人馬對話、心心相通的舞臺表現(xiàn)手段。俞振飛先生在看到“繼”字輩的臺步后便曾盛贊宋選之老師是真正的昆劇小生,其臺步含蓄,身形略收,較之自己更合規(guī)范,教出的學生也是正路。柳繼雁的昆曲開蒙戲《游園》就承教于兩位宋老師,尤其是擅旦行的宋衡之老師,他為柳繼雁疏通文義,從走臺步開始,編了一系列基本身段步法組合,在她完成并熟練了一系列出場、開門、遠眺、觀景、過橋、上樓的步法組合基本功后,才開始教《游園》。這樣的教學法在今天聽來似乎并不稀奇,但是創(chuàng)立昆曲藝術教學規(guī)范,研發(fā)演員基本身段培訓課程,并創(chuàng)建昆劇身段組合課程,在當時卻是首創(chuàng),影響極大。而教授《游園》表演時,宋老師要求柳繼雁要心中有意、眼中有物,以含蓄穩(wěn)重與適度收斂的表情、眼神和身段感覺表達出內中深意,為此還將她帶到自己書香門第的家里體驗舊時的“閨秀”生活。此外,又教導她身段不避繁難,必與臺詞字句相應。宋老師所教之演法在今天舞臺上已難見到,更常見的是種種省略版本,較為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杜麗娘出門前的穿衣:從內室而外房,再出室外,若合情理,必須在舞臺上有穿外衣的交待,然而這一動作今天多因耗費舞臺時間或不易做美觀而省略。柳繼雁總是提醒后輩演員加上這一動作,她希望能夠像宋老師一樣,為后輩演員打下一個扎實、規(guī)范的基礎。

    《獅吼記》,柳繼雁飾柳氏(江蘇省蘇州昆劇院供圖)

    “傳”字輩老師中,柳繼雁受教于朱傳茗、張傳芳、姚傳薌、沈傳芷幾位老師較多,相比曲友,“傳”字輩老師總體上對于一招一式的舞臺規(guī)范更為熟稔,又各有特色。朱傳茗、張傳芳老師都曾為柳繼雁傳授過《長生殿》,朱傳茗主授,張傳芳授《絮閣》一出,朱老師更具五旦的端麗繾綣,張老師以六旦味道演出的“醋意”更濃,但二人都強調情緒與身份表達的細膩合度。學習《驚夢》時,柳繼雁尤為驚嘆于姚傳薌老師的身段美,雖然他身型高瘦,還帶著駝背,但是一進入角色,身段之流暢、圓融,不由人不贊嘆。

    在當時的蘇州,昆曲根脈的深厚與現(xiàn)實的困窘并存:老一輩曲家日漸凋零,“傳”字輩因種種原因集中到了浙江、上海,更多精力放在了這兩地“世”字輩、“昆大班”的教學傳承中,回故鄉(xiāng)教課踏戲只能是“友情客串”。因為現(xiàn)實的局限和困境,蘇州的昆劇院團發(fā)展在七八十年代以來漸漸落后,但蘇州昆曲人的努力并沒有停止。首先,“繼”字輩將極大的精力投入到了教學傳承中。蘇昆“繼”、“承”兩代演員招收時間相差不遠,學戲也有不少交集,到了王芳為代表的“弘”字輩,柳繼雁這一輩就理所當然成了老師。1996年至1998年,已經(jīng)退休的柳繼雁被借調到蘇州市藝術學校蘇昆班任教,既教昆曲,也教蘇劇,學員到團后依然繼續(xù)為他們分批排戲,培養(yǎng)了以沈豐英、顧衛(wèi)英、俞玖林、周雪峰、呂佳、袁國良、陳琳琳等為代表的“揚”字輩。每每提起這批學生,柳繼雁總是“小蘭花”不絕口,關心愛護中也流露出對于蘇昆未來傳承發(fā)展的無限期待。

    此外,蘇州“繼”字輩的努力還體現(xiàn)在對蘇、昆結合發(fā)展道路的探索與“昆味新劇”的嘗試中。蘇劇形式更靈活,表現(xiàn)更生動,更為一般觀眾喜聞樂見,歷史上就曾作為發(fā)展昆曲經(jīng)濟上的滋養(yǎng)來源,劇團也希望能夠發(fā)揮蘇劇的市場號召力,排演了一大批有代表性的蘇劇劇目。例如前面提到的《紅嫂》,還有《一筆工分賬》《新店員》《長纓在手》等,尤其是反映打倒“四人幫”的《楓葉紅了的時候》,此劇中柳繼雁一改此前多演紅嫂、女書記等正面人物的戲路,大膽扮演江青。對于很多戲曲老演員而言,扮演現(xiàn)代人物尤其是真實人物,遠比才子佳人的套路演法難得多,柳繼雁卻演得形神兼具,除了學員時代打下的理解、塑造人物的深厚功底,也離不開蘇劇的形式因素。此劇調門完全用蘇劇小調,其中有一大段唱,用的就是蘇劇的小調“九連環(huán)”,非常好聽。一唱下來,人民劇場連續(xù)爆滿了好幾場。同樣參與此戲主創(chuàng)的“繼”字輩演員、張繼青的愛人姚繼焜就曾回憶當時印象最深的一個場景:那時張繼青的媽媽在看傳達室,對門有位在石路上水果店里賣水果的老師傅,看完后激動地跑到張媽媽那兒不住地說:“張老師、張老師!好聽!好聽!是老調!”此后,柳繼雁還和學生輩的王芳排演了《風箏樹·相思河》等較為成功的蘇劇劇目。

    《紫釵記》,柳繼雁(左)飾霍小玉(江蘇省蘇州昆劇院供圖)

    這些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創(chuàng)排的蘇劇中,有很多現(xiàn)代戲。蘇劇排演現(xiàn)代戲,有“后灘”這種生活小戲的資源可以借鑒。但蘇劇畢竟是蘇劇,雖然和昆曲有種種關聯(lián)和緣分,卻不能取代昆曲自身的發(fā)展。劇團也探索過用蘇劇現(xiàn)代戲的題材思路來進行昆曲的創(chuàng)作,還排演過《焦裕祿》等“時政劇”,顧篤璜將這些嘗試稱為“昆味新劇”,這類創(chuàng)作雖是昆曲曲調,但并不嚴格按照昆曲曲牌,而是將其打亂“擇我所需”,演唱時,咬字運腔上也適度將從老先生那里學來的清晰切音吐字略“模糊”處理,使腔格聽起來更易于接受。20世紀八九十年代,各大昆曲院團陸續(xù)開始了昆曲新編歷史劇等大戲的排演,評獎研討活動也逐漸如火如荼展開,蘇州昆曲結合蘇劇現(xiàn)代戲特長的“昆味新劇”,當然難以歸為昆曲傳統(tǒng),它更主要是劇團在相對閉塞落后的情形下,配合當時政治形勢宣傳,組織觀眾,求生存、求發(fā)展的一種應對之道。但是,在較為冷落的昆曲現(xiàn)代戲方向上,它畢竟做出了探索和嘗試。柳繼雁和她的同事們,在面對現(xiàn)代戲肢體語言貧乏和動作不夠戲曲化,底層生活、時代精神與古典文人藝術形式之間如何協(xié)調等直到今天還爭議頗多的難題時,如同雨中前行的征雁,用艱辛但勇毅的振翅,為后來者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

    暮棲向陽枝,心在云海間

    2001年,對于昆曲是意味非凡的一年,這一年,昆曲入選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chǎn)代表作”。2004年,對于蘇州昆曲來說尤其是轉機之年。這一年,由白先勇領銜聯(lián)合蘇州昆劇院打造的青春版《牡丹亭》首演,一演而紅,十余年而不衰, 沈豐英、俞玖林等演員借此戲獲得中國戲曲演員的最高獎梅花獎,更有大批青年學子因被“白牡丹”這一“現(xiàn)象級”“大IP”吸引,進而由外行到入門,成為昆曲“鐵粉”。長年在全國六大昆團中居于“小末子”的蘇州昆劇院,似乎也可翻身吐氣了。見證并身處這一轉變的柳繼雁,此時雖然人已退休,心里卻從無退休之感,作為國家級的“非遺傳承人”,她的晚年生活反而更加緊張充實了。

    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工作始終是將自己畢生所學傳承好。自1982年起蘇昆劇團昆劇隊就有搶救繼承傳統(tǒng)劇目的四個學習小組與昆劇星期專場的傳統(tǒng)折子戲傳承活動。根據(jù)顧篤璜統(tǒng)計,蘇州“繼”“承”兩輩共學戲307出,包括一部分寧波昆曲約60出,然而這些畢竟距離今日時間久遠,大量劇目雖然學過卻未得排演,“繼”字輩也大都進入古稀、耄耋之年,記憶衰減。為此“繼”字輩在老領導錢瓔的倡議下,于2005年自發(fā)組織了“聯(lián)誼會”,和顧篤璜老師一起,以網(wǎng)師園旁重建蘇州昆劇傳習所為基地,利用集體的力量,盡力回憶整理,將所學戲目逐步予以恢復和復排。復排全本大戲《昆山記》(《顧鼎臣出世》)、《滿床笏》就是其中的代表。尤其是柳繼雁主演的《滿床笏》,在香港、臺灣演出時,她把一個威嚴有氣度的節(jié)度使正室夫人演得惟妙惟肖,大受歡迎。許多觀眾都很驚訝,在舞臺上身勢遠遠壓倒學生王芳所演的妾室的柳繼雁,舞臺下居然如此嬌小瘦弱。這出大戲從《嵩壽》到《跪門》的前幾折由“傳”字輩倪傳鉞老師所授,后面則有“繼”字輩創(chuàng)作、“捏戲”的成分。柳繼雁對于師氏這個人物的塑造深有心得:她與《獅吼記》中的柳氏一樣,醋意源生于夫妻愛情,但她地位更高,氣場更強;而又正是因為高官夫人的身份,她縱然千般不情愿也必須接受丈夫納妾傳宗接代這一事實。面對丈夫偷偷藏起來的小妾,她既有不忿、醋意、委屈的自然流露,也有名門大戶的修養(yǎng)、圓通、理性、克制,還有作為女人的感同身受與憐香惜玉……在藝術生涯最成熟的時期,創(chuàng)作這樣一個復雜的女性形象,令柳繼雁倍感欣喜和振奮,這個形象在舞臺上的成功樹立,也證實了柳繼雁“寶刀不老”。

    作為南昆代表性傳承人,柳繼雁還身體力行參與示范表演。2011年,為慶祝昆曲進入“非遺”名錄10周年,76歲的柳繼雁入京,表演《西樓記·樓會》。2017年10月,82歲的她又在集結全國專業(yè)昆曲院團及北京、香港、臺灣等地京昆表演團體共55位昆曲名家的大師傳承版《牡丹亭》中,演出《游園》一折,是所有演員中最年長的一位。誰也想不到,舞臺上那個嬌羞旖旎的豆蔻閨秀,不僅是個耄耋老人,體內還帶著一個月前手臂摔傷留下的兩塊鋼板和5根鋼釘。她始終認為,身為昆曲老家的蘇州昆曲人,對于守護南昆格范和傳統(tǒng),有著當仁不讓的重任。

    2011年,76歲的柳繼雁與徐瑋出演《西樓記 ·樓會》

    除了劇目傳承和舞臺示范,柳繼雁還在昆曲的普及與社會推廣上花費了大量心血。她長年為欣和曲社等曲友組織教習唱念和身段,自2003年起,連續(xù)在昆山市千燈中心小學等學校教授昆曲。每周一次,從蘇州家里到千燈,年邁的她都要搭乘公交,轉車數(shù)次,車程60余公里,如此堅持了近10年,培養(yǎng)出若干“小梅花”,她本人也榮獲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頒發(fā)的“哺育新梅成長獎”獎章一枚和蘇州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頒發(fā)的榮譽證書。榮譽對她而言是次要的,她更關注的是“小昆班”的可持續(xù)性發(fā)展問題。從地方政府到學校領導是否給予了真實的關心和支持?在他們這些藝術家傳授之外,是否還有相關老師來督促、確保更為日常的練功、復習?她相信,昆曲的前景是否樂觀,與校園里的年輕人關系甚大,不僅昆曲需要有年輕觀眾,年輕人同樣也需要昆曲這樣高級的文學、文化與審美滋養(yǎng)。

    2017年,82歲的柳繼雁飾杜麗娘

    與昆曲在新世紀的熱鬧相比,曾經(jīng)在經(jīng)濟上“貼補”、“周濟”過昆曲的蘇劇,就顯得寥落多了。以蘇、昆為兩翼藝海起飛的“繼”字輩們,自然對于蘇劇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和厚重的期待,如此現(xiàn)狀,是他們不愿意看到的。在傳承昆曲的同時,為了保留資料,他們還一身二任,盡力恢復、趕排蘇劇劇目,例如2010年一年就趕排出了蘇劇大戲《花魁記》《快嘴李翠蓮》等。無論是昆曲還是蘇劇,只希望自己學過的戲不要失傳,柳繼雁將這樣樸素的心愿化作晚年只爭朝夕的努力。是的,“東邊日出西邊雨”,“半江瑟瑟半江紅”,這或許是難以避免的現(xiàn)實,也是漫長的中國戲曲發(fā)展歷史中自然平常的一幕。然而,戲曲藝術發(fā)展的不竭動力,也正來源于在藝術的長天中翱翔展翅的人們心中所葆有的那份“萬類霜天競自由”的理想之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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