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敏之考論
——以李賢與王府文士為中心

(浙江水利水電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賀蘭敏之曾是高宗、武后時期炙手可熱的權(quán)貴人物，春風得意之際朝中官員競相攀附，賀蘭敏之亦喜附庸風雅，其短暫一生的起落成敗左右甚至改變了多位學者文士的遭際命運。

關(guān)于賀蘭敏之，史書多載其貪淫穢行，恐有偏差，因為賀蘭敏之并非一無是處。據(jù)《大唐故賀蘭都督(敏之)墓志并序》記載：“沖襟朗鑒，風度□□。瑤林□□，不雜風塵。鸞章鳳姿，居然物外。飾躬聞禮，承家必盡于孝慈；抗節(jié)從□，□國必□于忠義。峻學山于策府，則霞壁萬尋；披翰苑于儒林，則云柯千丈。雖智如□輠，不以詞氣□人；文若貫珠，不以浮藻輝物?！薄?〕可見賀蘭敏之才華橫溢，博學謙遜，當為武氏家族中的佼佼者，“故得妙年蒞職，弱冠昇朝。揮翰動風云，□眄生光彩”〔1〕。墓志雖多溢美之詞，但亦有一定依據(jù)。賀蘭敏之作為重要外戚，長期居于權(quán)力中心，與高宗、武后、李弘、李賢關(guān)系密切，其宦海浮沉牽涉諸多文人雅士，因此梳理賀蘭敏之的崛起衰敗歷程，有助于解讀部分文士的坎坷命運。

一、賀蘭敏之生平

賀蘭敏之，韓國夫人子，武后外甥，地位尊貴。關(guān)于賀蘭敏之的飛黃騰達，《舊唐書》稱：“元爽等緣坐配流嶺外而死，乃以韓國夫人之子敏之為士彟嗣，改姓武氏，累拜左侍極、蘭臺太史，襲封周國公”〔2〕，指出賀蘭敏之是在武元爽等人死后才受到重用。關(guān)于武元爽的死因，《新唐書》記載頗詳：“賀蘭食之，暴死。后歸罪惟良等，誅之，諷有司改姓‘蝮氏’，絕屬籍。元爽緣坐死，家屬投嶺外”〔3〕?？梢娢湓琅c賀蘭氏、武惟良有關(guān)，又《資治通鑒》：“(乾封元年)會惟良、懷運與諸州刺史詣泰山朝覲，從至京師，惟良等獻食。后密置毒醢中，使魏國食之，暴卒，因歸罪于惟良、懷運，丁未，誅之，改其姓為蝮氏”〔4〕。由上可知武元爽卒于乾封元年，賀蘭敏之受到重用當在本年略后。實則不然，賀蘭敏之早已顯達。據(jù)《冊府元龜》記載：“高宗龍朔二年五月丙申，大司憲竇德玄為司元太常伯、左肅機，……司列少常伯郝處俊為太子左中護，左中護賀蘭敏之為左侍郎、弘文館學士。德玄等所授官，并帝自注定?！薄?〕可見龍朔二年五月賀蘭敏之已經(jīng)官至正四品上的太子左春坊中護，而且頗得高宗賞識。唐釋彥悰《集沙門不應拜俗等事》卷五收有《左春坊中護賀蘭敏之贊善楊令節(jié)等議狀一首》，亦證明賀蘭敏之曾任此職。永徽六年，武則天被立為皇后，武氏家族成員漸趨顯貴，賀蘭敏之當為較早發(fā)達者。賀蘭敏之生于貞觀十七年(643)〔1〕，龍朔二年(662)年僅二十，身居要職，符合墓志“妙年蒞職，弱冠昇朝”〔1〕的記載，其起點之高、升遷之快，令人驚嘆。

關(guān)于賀蘭敏之具體的仕宦經(jīng)歷，墓志記載最詳：“解褐，尚衣奉御、左庶子，俄遷左侍極、太子賓客，檢校蘭臺太史、秘書監(jiān)、弘文館學士，封周國公，贈韶州刺史”〔1〕。尚衣奉御，從五品上，“掌供天子衣服，詳其制度，辨其名數(shù)，而供其進御”〔6〕。左庶子，正四品上，“掌侍從，贊相禮儀，駁正啟奏，監(jiān)省封題”〔6〕，負責事宜尚有“凡皇太子從大祀及朝會，出則版奏外辦中嚴，入則解嚴焉。凡令書下于左春坊，則與中允、司議郎等覆啟以畫諾；及覆下，以皇太子所畫者留為按，更寫令書，印署，注令諾，送詹事府。若皇太子監(jiān)國，事在尚書者，如令書之法”〔6〕。左侍極，即左散騎常侍，從三品，“掌侍奉規(guī)諷，備顧問應對”〔6〕。太子賓客，正三品，“掌侍從規(guī)諫，贊相禮儀，而先后焉。凡皇太子有賓客宴會，則為之上齒”〔6〕。賀蘭敏之由從五品上的尚衣奉御迅速高升至正三品的太子賓客，期間多與帝王、太子接觸，可謂仕途順暢，前景光明。

活躍于政壇的賀蘭敏之亦兼管文教事業(yè)，墓志記載賀蘭敏之曾任蘭臺太史、秘書監(jiān)，秘書監(jiān)“龍朔二年二月四日，改為蘭臺，其監(jiān)為蘭臺太史”〔7〕。則賀蘭敏之任秘書監(jiān)在龍朔二年二月之前，其后隨監(jiān)更改，是為蘭臺太史，蘭臺太史，從三品，“掌邦國經(jīng)籍圖書之事”〔6〕。賀蘭敏之似長期擔任此職，據(jù)《冊府元龜》記載：“武敏之為左侍御兼蘭臺太史，丁母憂，奪情授本官”〔5〕。其母韓國夫人，見《唐鄭國夫人武氏碑》：“武后之妹，司衛(wèi)卿賀蘭安石之妻，封韓國夫人，追贈鄭國。碑以乾封三年立”〔8〕。則賀蘭敏之乾封三年前后均任蘭臺太史。

賀蘭敏之任職期間汲引人才，編撰書籍，“鴆集學士李嗣真、吳兢之徒，于蘭臺刊正經(jīng)史，并著撰傳記”〔2〕。又“乾封元年十月十四日，上以四部群書傳寫訛謬，并亦缺少，乃詔東臺侍郎趙仁本，兼蘭臺侍郎李懷嚴，兼東臺舍人張文瓘等，集儒學之士，刊正然后繕寫”〔7〕。是時賀蘭敏之為蘭臺太史，全面負責繕寫工作。據(jù)《唐會要》記載，開元十九年集賢院藏四庫書達八萬九千卷，“貞觀、永徽、麟德、乾封、總章、咸亨年，奉詔繕寫”〔7〕。則麟德、乾封、總章年間的四部書籍多在賀蘭敏之的主持下完成。

賀蘭敏之歷任官職多與文士接觸，其舉薦之人均為一時才俊。如選學名家李善，“后為左侍極賀蘭敏之所薦引，為崇賢館學士，轉(zhuǎn)蘭臺郎”〔2〕。李善“淹貫古今，不能屬辭，故人號‘書簏’”〔3〕，長于注釋之學，適合蘭臺工作。又如張昌齡，“后賀蘭敏之奏引于北門修撰”〔2〕。張昌齡“文詞俊楚，聲振京邑”〔9〕。再如李嗣真，“時左侍極賀蘭敏之受詔于東臺修撰，奏嗣真弘文館參預其事。嗣真與同時學士劉獻臣、徐昭俱稱少俊，館中號為‘三少’”〔2〕。賀蘭敏之盡職盡責，處理相關(guān)事宜非常出色，“于是指云路，步天衢。倏忽而鶴唳九霄，須臾而驥馳千里，朝陪紫極，寶位納其謀猷；夕宴青宮，玉裕懷其黼藻。鳴珂響珮，升甲觀而遨游；飛蓋馳軒，入明光而偃息，銅儀辯緯，平子不足侔；渠閣談經(jīng)，公曾詎能擬。葛洪萬卷，吞若胸中；惠施五車，視如掌內(nèi)。故得坐為師友，入作腹心。金殿異其恩榮，玉堂殊其禮□”〔1〕?？梢娰R蘭敏之瀟灑俊逸，明朗練達，深受帝王貴胄喜愛。

二、賀蘭敏之與諸位文士

賀蘭敏之龍朔元年進入仕途，乾封元年魏國夫人、武惟良、武懷運、武元爽死后，他被選定為武士彟繼承人，襲爵周國公，在權(quán)力達到頂峰的同時亦出現(xiàn)稍許不諧，“高宗東封還，幸孔子廟，詔贈太師，命有司為祝文。司文郎中富少穎沙直撰進，不稱旨，御筆瀎破，付左寺丞。賀蘭敏之已下戰(zhàn)慄”〔10〕。又蘭臺侍郎李懷儼“受制檢校寫四部書進內(nèi)，以書有污，左授郢州刺史”〔2〕。此間賀蘭敏之擔任蘭臺太史，雖然屬下有所忤慢，但對賀蘭敏之的仕途沒有產(chǎn)生影響。

于公而言，賀蘭敏之主持工作期間并未出現(xiàn)明顯過錯。于私而言，賀蘭敏之胡作非為，多次引起武后不滿。乾封元年，賀蘭敏之已經(jīng)觸怒武后，“魏國夫人之死也，上見敏之，悲泣曰：‘曏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蒼猝如此！’敏之號哭不對。后聞之，曰：‘此兒疑我?！墒菒褐薄?〕。然而事實是武后對賀蘭敏之比較寬容，并未打擊，依然重用。直到咸亨二年忍無可忍，數(shù)罪并罰，“敏之既年少色美，烝于榮國夫人，恃寵多愆犯，則天頗不悅之。咸亨二年，榮國夫人卒，則天出內(nèi)大瑞錦，令敏之造佛像追福，敏之自隱用之。又司衛(wèi)少卿楊思儉女有殊色，高宗及則天自選以為太子妃，成有定日矣，敏之又逼而淫焉。及在榮國服內(nèi)，私釋衰绖，著吉服，奏妓樂。時太平公主尚幼，往來榮國之家，宮人侍行，又嘗為敏之所逼。俄而奸污事發(fā)，配流雷州，行至韶州，以馬韁自縊而死”〔2〕。賀蘭敏之被殺實屬罪有應得，但是武后遷怒之人需要深究。賀蘭敏之的貪淫對象都與武后息息相關(guān)，所犯罪行均是個人品行導致的私怨，處罰賀蘭敏之足矣，然而打擊對象卻擴大到公事范圍。以賀蘭敏之的膽大妄為程度，相信沒有任何官員敢于參與其中，那么賀蘭敏之事件被牽連者也應出于武后意愿。

賀蘭敏之公事并無劣跡，因公往來頻繁接觸之人不在少數(shù)，“賀蘭敏之，天后姊子，為蘭臺左侍極，當時咸傾附之。有罪徙嶺外，尚書右丞兼檢校沛王府長史皇甫公義以托附敏之，長流橫州。太子中允劉懿之弟右史袆之，知情配巂州。蘄州司馬徐齊聃，前任王府椽，與敏之交往左道，除名，長流嶺外。前涇城令李善①，曾教敏之讀書，專為左道，長流巂州”〔5〕。賀蘭敏之同僚眾多，牽連之人史籍明確記載僅此四位：皇甫公義、劉祎之、徐齊聃、李善。四人并無明顯過失卻遭到重點打擊，需進一步考證。

皇甫公義，留存資料極少，未見不堪記錄。曾任左肅機，即尚書左丞，官居高位，“左丞一人，正四品上；右丞一人，正四品下。左、右丞掌管轄省事，糺舉憲章，以辨六官之儀制，而正百僚之文法”〔6〕。又“龍朔二年改為左、右肅機，咸亨元年復為左、右丞”〔6〕?；矢x亦是沛王府長史，龍朔二年參與沙門是否拜俗爭論，有《沛王府長史皇甫公義文學陳至德等議狀一首》?；矢x喜歡推薦人才，如韋思謙，“左肅機皇甫公義檢校沛王府長史，引思謙為同府倉曹”〔2〕。咸亨二年為右肅機，武后母親榮國夫人去世，“仍令司刑太常伯盧承慶攝同文正卿，充監(jiān)護大使。右肅機皇甫公義等為副”〔11〕。此時依然受到重用。皇甫公義被貶原因為“托附敏之”，流放橫州，橫州“至京師五千五百三十九里”〔2〕，四人之中皇甫公義地位最高，貶謫最遠。

劉祎之被貶原因《冊府元龜》表述較為含糊：“太子中允劉懿之弟右史祎之，知情配巂州”〔5〕，又《舊唐書》載：“祎之有姊在宮中為內(nèi)職，天后令省榮國夫人之疾，祎之潛伺見之，坐是配流巂州”〔2〕?！缎绿茣返挠涊d更加明確：“先是，姊為內(nèi)官，武后遣至外家問疾，祎之因賀蘭敏之私省之，坐流巂州?！薄?〕巂州“在京師西南三千六百五十四里”〔2〕，可見對劉祎之懲罰最輕。

徐齊聃文采斐然，“少善屬文，高宗時累遷蘭臺舍人”〔2〕，深受高宗信賴，輾轉(zhuǎn)在多位皇子宮中任職，“顯慶初，轉(zhuǎn)潞王府文學?！牐冎萏伊挚h令。未及至任，敕授潞王府掾，兼潞王侍讀?！词诔缳t館直學士。及王改茅社于沛壤，又授沛王府掾，兼侍讀如故。……俄出為丹州司馬，旋改授蘄州司馬?！蜥阌跉J州”〔12〕。又張說《唐西臺舍人贈泗州刺史徐府君碑》載：“咸亨元年，出為蘄州司馬，二年，坐事徙于欽州。”〔11〕徐齊聃出為丹州司馬原因不明，然丹州“在京師東北六百一十一里”〔2〕，并不偏遠。關(guān)于其出為蘄州司馬的原因，《舊唐書》有所述及:“高宗愛其文，令侍周王等屬文，以職在樞劇，仍敕間日來往焉。以漏泄機密，左授蘄州司馬。俄又坐事配流欽州”〔2〕。流放欽州的原因即《冊府元龜》所言賀蘭敏之事件，“蘄州司馬徐齊聃，前任王府椽，與敏之交往左道，除名，長流嶺外”〔5〕。蘄州“至京師二千五百六十里”〔2〕，欽州“至京師五千二百五十一里”〔2〕，徐齊聃屬于連續(xù)被貶，懲罰亦重。

李善“方雅清勁，有士君子之風”〔2〕，歷任太子右內(nèi)率府錄事參軍、潞王府記事參軍、沛王侍讀，“后為左侍極賀蘭敏之所薦引，為崇賢館學士，轉(zhuǎn)蘭臺郎”〔2〕。咸亨二年，“前涇城令李善，曾教敏之讀書，專為左道，長流巂州”〔5〕。此處“巂州”有誤，《舊唐書》記載為：“坐與賀蘭敏之周密，配流姚州”〔2〕。李善當流姚州，流巂州者為劉祎之。李善“乾封中，出為經(jīng)城令”〔2〕。乾封共有三年，“乾封中”約為乾封二年(667)。經(jīng)城令，從六品上，咸亨二年(671)李善被貶之時不在經(jīng)城令任上，亦未授予其他官職，頗疑此時李善處于守選期間。唐前期六品以下官員一任四考，考滿罷秩，需要停官守選，乾封中至咸亨二年約為四年，李善舊職已滿，新職未授，所以題為“前經(jīng)城令”。李善貶所姚州“至京師四千九百里”〔2〕，懲罰亦重。

李嗣真，賀蘭敏之事件中史臣認為該貶卻幸運逃脫的人，據(jù)《舊唐書》：“敏之既恃寵驕盈，嗣真知其必敗，謂所親曰：‘此非庇身之所也?！蛳毯嗄昃┲写箴?，乃求出，補義烏令”〔2〕。又“(咸亨元年)是歲，天下四十余州旱及霜蟲，百姓饑乏，關(guān)中尤甚”〔2〕?？芍钏谜媲蟪鲈谙毯嘣辍Ａx烏屬婺州，“在京師東南四千七十三里”〔2〕，可見，李嗣真遠權(quán)避禍心理極其明顯。“無何，敏之敗，修撰官皆連坐流放，嗣真獨不預焉?！薄?〕文中“修撰官”似指蘭臺官員，“皆連坐流放”恐非。據(jù)《舊唐書》記載：“先是，太宗命秘書監(jiān)魏征寫四部群書，將進內(nèi)貯庫，別置讎校二十人、書手一百人，征改職之后，令虞世南、顏師古等續(xù)其事，至高宗初，其功未畢。顯慶中，罷讎校及御書手，令工書人繕寫，計直酬傭，擇散官隨番讎校。其后又詔東臺侍郎趙仁本、東臺舍人張文瓘及行功、懷儼等相次充使檢校，又置詳正學士以校理之，行功仍專知御集。遷蘭臺侍郎”〔2〕，則此時負責修撰的官員當為詳正學士。目前可考的詳正學士有杜愨、宋令文、蘇詵、宋玄明、賈玄贊等人，未見受到明顯牽連，甚至包括趙仁本、張文瓘、李懷儼等官員在內(nèi)亦未見貶謫。李嗣真未受牽連，固然與其明哲保身有關(guān)，但是離開京師并不能逃避處罰，因為徐齊聃雖已遠離政治中心，依然難逃厄運?？梢姡钏谜嫣用撠熈P當有其他原因。

賀蘭敏之被殺固然是其咎由自取，但從皇甫公義、徐齊聃、李善的經(jīng)歷看，受到牽連之人需要同時與賀蘭敏之、李賢關(guān)系密切。僅與賀蘭敏之往來而與李賢毫無瓜葛的士人不在嚴厲打擊范圍之內(nèi)，譬如李嗣真與諸位詳正學士。四人之中例外的是劉祎之，雖與李賢無涉，但因賀蘭敏之私省榮國夫人被貶而受到牽連，當是特殊時期的偶然事件，因為劉祎之其后返回朝廷并受到重用，“天后表請高宗召還，拜中書舍人。轉(zhuǎn)相王府司馬，復遷檢校中書侍郎?！瓌t天臨朝，甚見親委。及豫王立，祎之參預其謀，擢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賜爵臨淮男”〔2〕。其余三人均曾在沛王府任職，境遇較為悲慘。皇甫公義被貶之后，史籍再未見著錄，當卒于貶所。徐齊聃咸亨四年〔12〕逝于欽州。李善此后漂泊以終。武后諸子爭權(quán)奪利，結(jié)黨營私，貴戚朝臣多卷入其中，以受牽連之人推測，賀蘭敏之當參與其中，并屬沛王李賢一方，對賀蘭敏之的嚴懲實際是對李賢的勸誡警告。

三、賀蘭敏之與李賢

賀蘭敏之長期服務東宮，理應與太子李弘來往密切，然而事實上他卻與章懷太子李賢關(guān)系融洽，李賢王府文士亦與賀蘭敏之頗有淵源。賀蘭敏之被殺，牽連之人多為李賢王府文士，也可以說明二人關(guān)系并不簡單。

李賢，高宗第六子，頗受寵愛，“永徽六年，封潞王。顯慶元年，遷授岐州刺史。其年，加雍州牧、幽州都督?！埶吩辏惴馀嫱?，加揚州都督，兼左武衛(wèi)大將軍，雍州牧如故。二年，加揚州大都督。麟德二年，加右衛(wèi)大將軍。咸亨三年，改名德，徙封雍王，授涼州大都督，雍州牧、右衛(wèi)大將軍如故，食實封一千戶?！显?，孝敬皇帝薨。其年六月，立為皇太子”〔2〕。然而此后人生急轉(zhuǎn)直下，“調(diào)露二年，崇儼為盜所殺，則天疑賢所為。俄使人發(fā)其陰謀事……于東宮馬坊搜得皂甲數(shù)百領(lǐng)，乃廢賢為庶人，幽于別所”〔2〕。文明元年逼令自殺。李賢并無明顯劣跡，青春年少死于貶所，結(jié)局在武后諸子中最為凄慘。

李賢被廢凸顯了高宗與武后之間的矛盾。高宗非常欣賞李賢，據(jù)《舊唐書》記載：“時始出閣，容止端雅，深為高宗所嗟賞。高宗嘗謂司空李勣曰：‘此兒已讀得《尚書》、《禮記》、《論語》，誦古詩賦復十余篇，暫經(jīng)領(lǐng)覽，遂即不忘。我曾遣讀《論語》，至‘賢賢易色’，遂再三覆誦。我問何為如此，乃言性愛此言，方知夙成聰敏，出自天性’”〔2〕。立為太子之后的李賢“處事明審，為時論所稱。儀鳳元年，手敕褒之曰：‘皇太子賢自頃監(jiān)國，留心政要。撫字之道，既盡于哀矜；刑網(wǎng)所施，務存于審察。加以聽覽余暇，專精墳典。往圣遺編，咸窺壺奧；先王策府，備討菁華。好善載彰，作貞斯在，家國之寄，深副所懷?？少n物五百段?！薄?〕李賢謹嚴勤懇，機智果敢，高宗頗為滿意，然而卻引起武后的疑慮。李賢被廢之時，高宗極力阻止，據(jù)《資治通鑒》記載：“上素愛太子，遲回欲宥之，天后曰：‘為人子懷逆謀，天地所不容；大義滅親，何可赦也！’甲子，廢太子賢為庶人，遣右監(jiān)門中郎將令狐智通等送賢詣京師，幽于別所，黨與皆伏誅”〔4〕。

武后對李賢的戒備防范早已有之，賀蘭敏之被殺即是表現(xiàn)之一。賀蘭敏之“有罪徙嶺外，尚書右丞兼檢校沛王府長史皇甫公義以托附敏之，長流橫州。太子中允劉懿之弟右史袆之，知情配巂州。蘄州司馬徐齊聃，前任王府椽，與敏之交往左道，除名，長流嶺外。前涇城令李善，曾教敏之讀書，專為左道，長流巂州?！薄?〕除劉祎之外，其余諸人均曾在李賢王府任職，并與賀蘭敏之往來。李賢周圍文士以賀蘭敏之貶死為界，似乎經(jīng)過兩次處理：賀蘭敏之敗前，乾封年間李善離開，總章二年王勃遭斥，咸亨元年徐齊聃被貶；賀蘭敏之敗后，皇甫公義、徐齊聃、李善等人一并流放。對賀蘭敏之與武后諸子的親疏關(guān)系，高宗了然于胸。賀蘭敏之的囂張跋扈似乎最先引起高宗的警覺，出于保護李賢的目的，高宗強力監(jiān)督王府文士，王勃因小過而受重罰并非偶然。隨后賀蘭敏之引起武后反感，咸亨二年徹底失敗，王府文士遭到重創(chuàng)。武后誅殺賀蘭敏之，牽連王府文士，似有震懾警示李賢的意味。賀蘭敏之死后，李賢雖被立為太子，但依然未能擺脫武后的猜忌懷疑，最終死于非命。

關(guān)于李賢被廢的緣由，史籍記載含糊其辭，令人費解的是李賢身居太子之位時已有被廢跡象，名儒李嗣真觀看李賢所作《寶慶曲》時說：“宮不召商，君臣乖也；角與徵戾，父子疑也。死聲多且哀，若國家無事，太子任其咎”〔3〕，術(shù)士明崇儼更是敢于“私奏章懷太子不堪承繼大位”〔2〕。又“天后嘗命北門學士撰《少陽正范》及《孝子傳》以賜太子，又數(shù)作書誚讓之，太子愈不自安”〔4〕。李賢的太子生涯似乎是在自己的憂懼與他人的質(zhì)疑之中度過的。李賢死后僅一年，武后親自下令追封其為雍王，“垂拱元年四月廿二日，皇太后使司膳卿李知十持節(jié)冊命，追封為雍王”〔13〕。時間如此緊迫，表明武后對于橫死的李賢有著極其復雜的感情。據(jù)墓志記載，李賢“禍構(gòu)江充，釁生伊戾；愍懷貽謗，竟不自明；申生遇讒，寧期取雪”〔13〕，指出太子被廢似乎源于武后疑心，更像是一場陰謀。武后諸子爭斗激烈，局勢發(fā)展錯綜復雜，朝臣貴戚各有歸屬，李賢落敗，王府官員亦遭到清算。以現(xiàn)存資料看，賀蘭敏之應當介入其中，并屬李賢一方。李賢亦是武后四子之中唯一存在身世謎團的人，“太子賢聞宮中竊議，以賢為天后姊韓國夫人所生，內(nèi)自疑懼”〔4〕。李賢與賀蘭敏之為親兄弟的傳言并非空穴來風，當是二人過從甚密所致。賀蘭敏之的衰敗流離已然預示李賢的命運不濟。

四、王勃被斥原因再探

王勃被斥，或曰源于同僚妒忌進讒，或曰因為帝王喜怒無常，實則當與李賢、賀蘭敏之相關(guān)。麟德元年，王勃經(jīng)劉祥道舉薦登上仕途，“太常伯劉公巡行風俗，見而異之，曰：‘此神童也?！蚣颖硭]”〔14〕。乾封元年，王勃應幽素科及第。據(jù)《舊唐書》記載：“勃年未及冠，應幽素舉及第。乾封初，詣闕上《宸游東岳頌》。時東都造乾元殿，又上《乾元殿頌》。”〔2〕封禪東岳是乾封元年最為重大的政治事件，王勃先上《宸游東岳頌》，歌詠時事，擴大影響，隨后把握時機再上《乾元殿頌》，緊追熱點投獻文章，仕進之心相當急切。是時王勃還作有《上皇甫常伯啟》《再上皇甫常伯啟》《上武侍極啟》《再上武侍極啟》，迫切希望通過制造聲勢得到援引，其《上武侍極啟》稱：“一昨不緣媒紹，輕承眄飾，祗寵相驚，俯仰無地”〔14〕，表明得到賀蘭敏之賞識，并被李賢納入府中，“沛王之初建國也，博選奇士，徵為侍讀”〔14〕。

任職沛王府是王勃短暫一生中的重要經(jīng)歷，王勃入職當年，賀蘭敏之開始受到質(zhì)疑，但是根基并未動搖，依然是武氏家族最受重用的人物。但是高宗已經(jīng)目睹了賀蘭敏之的荒唐淫亂，更為擔心的是與他過從甚密的李賢的命運。他密切關(guān)注李賢的生活動向，格外留意與賀蘭敏之有所往來的王府文士。李善曾為潞王府記室參軍、沛王侍讀，“乾封中，出為經(jīng)城令”〔2〕。徐齊聃曾為潞王府文學、沛王掾，咸亨元年貶為蘄州司馬?！褒R聃善于文誥，甚為當時所稱。高宗愛其文，令侍周王等屬文，以職在樞劇，仍敕間日來往焉。以漏泄機密，左授蘄州司馬?！薄?〕咸亨二年，賀蘭敏之失敗，眾人均被流放偏遠荒蕪之地。李善上元元年赦還，李賢被立為太子之后，李善也未能得到機會重返朝廷。徐齊聃咸亨四年死于貶所。劉納言本為著名的《漢書》學者，曾為李賢老師，“納言，乾封中歷都水監(jiān)主簿，以《漢書》授沛王賢。及賢為皇太子，累遷太子洗馬，兼充侍讀。常撰《俳諧集》十五卷以進太子。及東宮廢，高宗見而怒之，詔曰：‘劉納言收其余藝，參侍經(jīng)史，自府入宮，久淹歲月，朝游夕處，竟無匡贊。闕忠孝之良規(guī)，進詼諧之鄙說，儲宮敗德，抑有所由。情在好生，不忍加戮，宜徙屏棄，以勵將來。可除名。’后又坐事配流振州而死”〔2〕。關(guān)于李善離開的原因，未見史書著錄，但徐齊聃受到重用和遭到貶謫都與高宗有關(guān)，劉納言遭到除名亦出于高宗的憤怒。對比前太子李弘，高宗似乎特別屬意李賢，對于李賢身邊文士自始至終全力監(jiān)督。

而李賢王府文士最先遭到明確打擊的人是王勃。總章二年諸王斗雞，王勃戲為《檄英王雞》，被斥出府。據(jù)《舊唐書》記載：“諸王斗雞，互有勝負，勃戲為《檄英王雞文》。高宗覽之，怒曰：‘據(jù)此是交構(gòu)之漸?！慈粘獠?，不令入府?！薄?〕斗雞本唐人風俗，作文助興無可厚非，但王勃卻因游戲之作釀成大禍，真實原因當為王勃無意之中介入武后諸子間的爭斗，并將關(guān)系微妙的沛王賢、周王顯矛盾公開化，觸痛高宗最為敏感的神經(jīng)。唐朝自建國以來屢次上演兄弟奪權(quán)大戰(zhàn)，高宗對此頗為避忌，時刻提防。據(jù)《唐會要》記載：“上元元年九月，上御含元殿東翔鸞閣，觀大酺。時京城四縣，及太常音樂，分為東西兩朋，帝令雍王賢為東朋，周王顯為西朋，務以角勝為樂。中書令郝處俊進諫曰：‘臣聞禮所以示童子無誑者，恐其欺詐之心生也。伏以二王春秋尚少，意趣未定，當須推功讓美，相視如一。今忽分為二朋，遞相夸競。且俳優(yōu)小人，言辭無度，酣樂之后，難為禁止，恐為交爭勝負，譏誚失禮。非所以遵仁義，示和睦也?！咦邛娜辉唬骸渲h識，非眾人所及也。’遂命止之?！薄?〕諸王私下的斗爭已經(jīng)激烈到游樂之時都需特意維持表面和睦的程度，而王勃卻將其明朗化，受到嚴懲實屬必然。

武后四子地位特殊，作為焦點人物始終處于權(quán)力漩渦中心，在光環(huán)閃耀的歷史中上演格外沉重的人生。賀蘭敏之事件懲罰之重、牽連之廣，正說明諸王斗爭的劇烈程度，對賀蘭敏之的嚴懲實際是對諸王的警告。由此可見，王勃在總章二年因小過而受重罰并非偶然，王勃曾為沛王府修撰，得到賀蘭敏之賞識，與徐齊聃、皇甫公義、李善三人經(jīng)歷頗為相似，王勃被斥是眾人遭貶的前奏。

五、賀蘭敏之與李善

李善入仕，未見著錄，疑為舉薦。李善是曹憲高足，曹憲博涉多門，教書、著述并舉，堪稱隋朝學術(shù)領(lǐng)袖?！柏懹^中，揚州長史李襲譽表薦之，太宗征為弘文館學士，以年老不仕，乃遣使就家拜朝散大夫，學者榮之。太宗又嘗讀書有難字，字書所闕者，錄以問憲，憲皆為之音訓及引證明白，太宗甚奇之。”〔2〕曹憲得到唐太宗賞識，聲名大振，僅因年老未能應召，則其得意門生李善極有可能成為地方官吏關(guān)注與推薦的人選。

李善何時入京，尚不能考定，所任官職據(jù)《舊唐書》記載:“明慶中，累補太子內(nèi)率府錄事參軍、崇賢館直學士”〔2〕。明慶即顯慶，共計六年，“顯慶中”約在三年左右。而顯慶三年九月李善奏上《進文選表》，題署為：“文林郎、守太子右內(nèi)率府錄事參軍事、崇賢館直學士”〔15〕。太子右內(nèi)率府錄事參軍事為正九品上，又“自武德、貞觀已來，皆妙簡賢良為學士。故事：五品已上，稱為學士；六品已下，為直學士”〔6〕。李善官職未能跨越五品，是為直學士。綜上，李善出任太子右內(nèi)率府錄事參軍不會更早，約在顯慶三年或略前。又李弘顯慶元年立為太子，是時李善在李弘府中，“顯慶四年十月丙子，皇太子弘初入東宮，請觀講及讀書，詔許敬宗及學士史玄道、上官儀、郭瑜、李善等為都講令侍講”〔5〕。李善作為崇賢館直學士，承擔著教授太子的職責。又“(顯慶)六年正月二十七日，右內(nèi)率府錄事參軍、崇賢館直學士李善，上《注文選》六十卷，藏于秘府”〔7〕。唐初編撰之風盛行，多為奉敕合作，個人私撰并詔藏秘府者寥寥無幾，李善廁列其中，足見受到重視的程度。是時鼓勵修撰、書成授官現(xiàn)象較為普遍。頗疑李善藉此升遷，授官潞王府記事參軍，進入李賢府中。潞王府記室參軍，從六品上。李善官階由正九品上變?yōu)閺牧飞希砻鳌段倪x注》受到肯定。顯慶六年二月改元龍朔，九月“徙封潞王賢為沛王”〔2〕，此前李善已在府中，是時兼沛王侍讀。又李善并未參與龍朔元年《瑤山玉彩》的編撰工作，“龍朔元年，命中書令、太子賓客許敬宗，侍中兼太子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太子中舍人楊思儉等于文思殿博采古今文集，摘其英詞麗句，以類相從，勒成五百卷，名曰《瑤山玉彩》，表上之?！薄?〕又孟利貞“受詔與少師許敬宗、崇賢館學士郭瑜、顧胤、董思恭等撰《瑤山玉彩》五百卷，龍朔二年奏上之，高宗稱善，加級賜物有差”〔2〕。均不見李善身影，可見其是時應該已在潞王府中。又秘書監(jiān)“龍朔二年改為蘭臺，其監(jiān)曰蘭臺太史；咸亨元年復舊”〔6〕，則李善轉(zhuǎn)秘書郎不得晚于本年。李善曾為秘書郎，墓志文獻多次提到，《唐故綿州刺史江夏李公墓志銘并序》云：“曾祖善，貫通墳史，注《文選》六十卷，……官至秘書郎、弘文館學士、沛王侍讀”〔13〕。《唐故大理評事贈左贊善大夫江夏李府君墓志銘并敘》：“祖善，皇秘書郎，崇賢、弘文館學士”〔13〕；《唐故朝散大夫試大理司直兼曹州考城縣令柳府君靈表》：“夫人江夏李氏，秘書郎、崇賢館學士之孫?！薄?3〕龍朔二年二月，李善隨監(jiān)改為蘭臺郎。

以現(xiàn)存資料考察，李善與賀蘭敏之開始出現(xiàn)交集是在秘書監(jiān)任上。賀蘭敏之龍朔二年二月之前已為秘書監(jiān)，二月之后隨監(jiān)改為蘭臺太史，時間與李善重合，李善當為賀蘭敏之屬下。但其實不然，二人結(jié)識甚早。據(jù)《舊唐書》記載，李善“后為左侍極賀蘭敏之所薦引，為崇賢館學士，轉(zhuǎn)蘭臺郎”〔2〕。此段敘述不當，崇賢館學士為直學士之誤，又李善為崇賢館直學士在顯慶三年之前，而顯慶三年賀蘭敏之年僅十六歲，尚未進入仕途，何來舉薦一說？秘書郎掌四部之圖籍，相對于此前所任官職，任秘書郎更能發(fā)揮李善優(yōu)勢，足見賀蘭敏之對于李善較為了解。龍朔二年賀蘭敏之以弱冠之齡進入仕途，迅速高升，汲引李善毫不費力。李善先為秘書郎，再為蘭臺郎，說明賀蘭敏之一入仕途即舉薦李善，也可知二人交情頗深。墓志記載賀蘭敏之博學多聞，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李善作為東宮崇賢館直學士、沛王侍讀，均有侍從讀書、傳道授業(yè)的職責，賀蘭敏之作為重要外戚，當與太子、諸王有共同學習的經(jīng)歷。又顯慶、龍朔年間，李弘、李賢未及十歲，尚處幼年，賀蘭敏之已經(jīng)漸趨成年，因此在追隨李善研習的過程中，年長的賀蘭敏之更易與老師溝通交流，對于所學知識也更易掌握，則李善與賀蘭敏之應有師友之誼。賀蘭敏之敗，“前涇城令李善，曾教敏之讀書，專為左道，長流嶲州”〔5〕即是明證。

賀蘭敏之與李善的交往具備一定的文化基礎(chǔ)。賀蘭敏之亦善治史，曾經(jīng)編撰《三十國春秋》一百卷。活躍政壇期間，多次參與文教活動，“唐歧州法門寺舍利塔銘，賀蘭敏之撰并行書。龍朔三年二月”〔16〕。撰并書，表明賀蘭敏之在文學、書法方面均有造詣。又興福寺“寺內(nèi)有碑，面文，賀蘭敏之寫《金剛經(jīng)》，陰文，寺僧懷仁集王羲之書寫太宗《圣教序》及高宗《述圣記》，為時所重”〔17〕。又《圣教序》，“世有二本，其一褚遂良書，一則懷仁書，集羲之諸行字法所成也，二本皆為后學之宗。模仿羲之之書，必自懷仁始”〔18〕。懷仁乃是堪與褚遂良比肩的書法大家，賀蘭敏之若不能望其項背，完全沒有必要憑借權(quán)勢班門弄斧，能夠與懷仁共書一碑，表明賀蘭敏之書法具有一定造詣。而江夏李氏乃書法世家，魏晉南北朝時期名家輩出，李式、李充為典型代表，李善之子李邕乃“書中仙手”〔18〕，李善對書法相當熟悉，并以著書為終身事業(yè)，由此看來，賀蘭敏之與李善并非勢利之交，二人有共同的興趣愛好。

賀蘭敏之在波譎云詭的政治斗爭中演繹瞬息萬變的人生悲劇，種種跡象表明李賢和王府文士的遭際命運與賀蘭敏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李賢作為武后次子，頗得高宗賞識，但在如何對待李賢的問題上武后與高宗出現(xiàn)分歧，再加上賀蘭敏之的介入，使得原本復雜微妙的局勢更加撲朔迷離。為保護李賢，高宗強力監(jiān)督王府文士；為控制李賢，武后嚴厲打擊王府文士。十數(shù)年間，經(jīng)過高宗的貶斥與武后的清洗，曾與賀蘭敏之、李賢過從甚密的王府文士凋零殆盡，二人亦死于非命。

注釋：

①關(guān)于“涇城令”“經(jīng)城令”問題，請參閱錢振宇《李善“出為經(jīng)城令”若干問題新論》，刊于《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第13-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