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的歷史唯物主義解讀

潘 寧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1620）

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是歷史唯物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歷史唯物主義的核心和根本。馬克思恩格斯揚棄了黑格爾、鮑威爾、費爾巴哈等人的哲學思想，在德國資產階級反封建斗爭的歷史條件下，適應時代的需要，深入社會生活實踐，特別是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實踐，從社會實踐主體出發(fā)，具體考察了人民群眾在社會發(fā)展及其歷史進程中的主體地位和決定作用，提出了“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的重要思想，形成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從根本上解決了對人民群眾的歷史地位的認識問題。作為歷史唯物主義群眾史觀的核心，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在本體論、歷史觀、認識論和價值觀上實現了對傳統(tǒng)歷史主體觀的批判與超越，正確揭示了人民群眾在創(chuàng)造歷史和推動社會進步和發(fā)展中的決定性作用。

一、本體論之維度：從事生產實踐活動的“現實的人”構成了歷史唯物主義本體論的前提和出發(fā)點

在馬克思歷史觀產生以前，黑格爾歷史哲學的前提是“絕對精神”。黑格爾把“絕對精神”視為世界的本原和基礎，并以“絕對精神”為出發(fā)點構造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未來。費爾巴哈“以自然為基礎的現實的人”取代了黑格爾的形而上學的“絕對精神”?！百M爾巴哈消解了形而上學的絕對精神，使之變?yōu)椤宰匀粸榛A的現實的人’；費爾巴哈完成了對宗教的批判，因為他同時也為批判黑格爾的思辨以及全部形而上學擬定了博大恢宏、堪稱典范的綱要。[1]

青年黑格爾派，從施特勞斯到斯蒂納的整個德國哲學批判的出發(fā)點是現實的宗教和真正的神學。斯蒂納認為歷史過程只不過是“騎士”、盜賊和怪影的歷史?！八A先把宗教的人當作是全部歷史起點的原人，它在自己的想象中用宗教的幻想生產來代替生活資料和生活本身的現實生產?！盵2]圣布魯諾甚至斷言，只有批判和批判者創(chuàng)造了歷史。思辨的觀念、抽象的觀點變成了歷史的動力。費爾巴哈對感性世界的“理解”僅僅局限于單純的直觀和單純的感覺，他不了解人是實踐的主體，把人僅僅看作是“感性對象”，而不是“感性活動”。另一方面，費爾巴哈從來沒有把感性世界理解為構成這一世界的個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動，因為他從來沒有看到現實存在著的、活動的人，而是停留于抽象的“人”，并且僅僅限于在感情范圍內承認“現實的、單個的、肉體的人”，在他的視閾里，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除了愛與友情，而且是觀念化了的愛與友情以外，“人與人之間”還有什么其他的“人的關系”。

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歷史觀與唯心主義歷史觀不同。針對青年黑格爾學派的唯心主義歷史觀的錯誤，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現實歷史，從物質實踐出發(fā)來解釋觀念的東西，把從事實踐活動的現實的人當作實踐本體論的前提和出發(fā)點。他們認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因而，第一個需要確認的事實就是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他們對其他自然的關系。個人的肉體組織決定著人們必須從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的實踐活動。除了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這第一個前提外，還有其他重要前提?！吧焙汀叭怏w組織”僅僅屬人的自然屬性。不可否認，人首先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是自然界長期演化的產物。無論人在肉體上還是在實踐活動上都始終受內部生理組織和外部自然環(huán)境的制約，整個自然界是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的物質基礎。人的生存和發(fā)展必須依靠自然界。離開自然界，就根本談不上人的生存和發(fā)展。人通過自己的感性活動不斷地改造客觀自己周圍的世界。然而外部自然界對人類有優(yōu)先地位。自然界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和動物一樣靠無機界生活。因為人從屬于自然界，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但就人類和自然之間的關系而言，人類和自然之間的關系也僅僅屬人的一種關系，不是人的全部屬性和社會關系。更重要的是，人還是社會存在物，具有社會屬性。人類社會之所以不斷變化和發(fā)展，是每一代立足于前一代所達到的基礎上，繼續(xù)發(fā)展前一代的工業(yè)和交往，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實踐活動的結果。這種活動、這種連續(xù)不斷的感性勞動和創(chuàng)造、這種生產，正是整個現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礎。對于歷史唯物主義而言，人們?yōu)榱四軌颉皠?chuàng)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而且，這樣的歷史活動是一切歷史的基本條件。物資資料的生產是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的前提。人類的歷史離不開物質資料的生產。人類社會發(fā)展史表明，“一當人開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即邁出由他們的肉體組織所決定的這一步的時候，人本身就開始把自己和動物區(qū)別開來。人們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同時間接地生產著自己的物質生活本身?！盵3]“他們是什么樣的，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因而，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盵3]

人類社會之所以發(fā)生巨大變化，是因為一代一代人的實踐活動的結果，而且隨著實踐活動的不斷深入，人類社會將繼續(xù)變化和不斷發(fā)展。這些從事實踐活動的人，馬克思恩格斯稱之為“現實的人”?！艾F實的人”不是費爾巴哈自然唯物主義的“孤立”“單獨的肉體的人”“抽象人”?！艾F實的人”思想有著非常豐富的內涵。所謂“現實的人”是有生命的感性存在。其一，“現實的人”是處在一定社會關系中并在一定社會發(fā)展過程中的人?！安皇翘幵谀撤N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tài)中的人，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fā)展過程中的人?！盵3]其二，“現實的人”的生存和發(fā)展依賴于社會物質生活條件?！斑@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已有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chuàng)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盵3]其三，“現實的人”最基本的活動方式是物質生活生產?！斑@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盵3]其四，“現實的人”受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和社會生產關系發(fā)展狀況的制約?！八麄兪茏约旱纳a力和與之相適應的交往的一定發(fā)展——直到交往的最遙遠的形態(tài)——所制約……人們的存在就是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盵3]按照馬克思的觀點，以現實的人及其活動為歷史唯物主義本體論的前提和出發(fā)點，是與人們物質生活條件和物質生產活動為出發(fā)點和前提是一致的。人類社會的歷史就是一部生產勞動發(fā)展史。在本質上，社會歷史是由歷史主體現實的人通過勞動實踐變自然為“人化自然”的歷史。這樣馬克思恩格斯把原先傳統(tǒng)本體論哲學指向對象轉到人生活于其中的現實世界。

歷史主體是由現實的人及其活動構成的。所謂歷史主體，就是在社會歷史發(fā)展一定階段上，實踐活動和認識活動的承擔者。馬克思將歷史主體確定為：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現實的人。歷史主體中最大的群體，在馬克思看來，就是指從事物質資料生產實踐的人民群眾。由此，馬克思確立了“現實的人”在社會歷史發(fā)展中的主體地位，從而找到了其人民主體思想的邏輯起點。

二、歷史觀之維度：人類社會歷史就是由人民群眾的勞動實踐所創(chuàng)造的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類的社會歷史就是由于人的活動而形成的不斷變化發(fā)展的實際過程。在唯物史觀產生以前，歷史唯心主義在社會歷史領域長期占據統(tǒng)治地位。據歷史文字記載，在人類社會早期，宗教神學在中世紀的歐洲長期占據統(tǒng)治地位。神學家們用神靈的意志來說明歷史過程和人類進步。在人民群眾和個人的歷史作用問題上，歷史唯心主義在歷史創(chuàng)造者問題上表現為英雄史觀。

歷史唯心主義的代表人物黑格爾，在“誰創(chuàng)造歷史”的問題上，認為群眾不過是絕對精神的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承擔者。以鮑威爾為代表的青年黑格爾派自命清高，從黑格爾的思辨哲學出發(fā)，把他們自己看成是高居于群眾之上的救世主，認為世界歷史是由自我意識所創(chuàng)造，看不到人民群眾在推動社會進步和歷史發(fā)展中的決定性作用。鮑威爾視群眾為歷史上的消極的、精神空虛的、非歷史的、物質因素，是其批判的對象?！芭械呐械拇竽X活動”是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而不是群眾的實踐活動。在鮑威爾看來，“工人之所以什么都沒有創(chuàng)造，是因為他們所創(chuàng)造的僅僅是‘單一的東西’，即可以感觸到的、非精神的和非批判的對象?！薄爸挥信械呐械睦硐氲奶摶玫闹圃觳攀恰磺小?。”[4]他們斷言，在歷史活動中‘重要的’僅僅是‘一種思想’，而不是行動著的群眾、經驗的活動以及這一活動的經驗的利益。在他們的視閾中，群眾成為歷史發(fā)展的阻力，群眾是“精神的真正敵人?！盵1]

始終堅持人民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和歷史主體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創(chuàng)立的唯物主義歷史觀與唯心主義的歷史觀根本標志之一。針對鮑威爾等人的唯心主義英雄史觀，馬克思給予了嚴厲批判。馬克思以實現人民主體地位為出發(fā)點，充分肯定歷史主體是人民群眾，高度重視人民群眾在社會發(fā)展和歷史進程中的主體地位和決定作用，提出了“人民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的科學論斷，形成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從根本上解決了對人民群眾的歷史地位的認識問題。

馬克思認為，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歷史。社會歷史就是在人類的實踐活動中生成和發(fā)展的?！皻v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1]歷史是由人民群眾的實踐活動所創(chuàng)造。同樣，列寧把人的全部活動視為構成歷史的真實的客觀內容?！叭繗v史正是由那些無疑是活動家的個人的行動構成的?！盵5]

人民群眾在推動社會進步和歷史發(fā)展進程中的偉大作用，歸根結底，就是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和歷史主體。從根本上來說，人類歷史首先是生產發(fā)展的歷史，是從事物質資料生產活動的主體人民群眾的歷史。人民群眾是社會存在和發(fā)展的最終決定力量——社會生產力的體現者和承擔者。人類社會生存和發(fā)展的首要前提就是人們吃、喝、住、穿等必需的生活資料，這一切都是由人民群眾的實踐活動來實現的。沒有人民群眾的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活動，也就無所謂人類歷史。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出來的物質財富滿足社會發(fā)展的需要，為社會精神生活資料的生產和其他活動提供物質條件。人民群眾還是精神財富的創(chuàng)造者和創(chuàng)造主體。人民群眾在創(chuàng)造物質財富的過程中，創(chuàng)造出滿足社會精神生活需要的精神財富。人民群眾的實踐活動是一切精神財富的源泉。人民群眾在創(chuàng)造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同時，也創(chuàng)造并改造社會關系。人民群眾還是實現社會變革的決定力量，歷史前進和社會進步最終需要通過人民群眾的實踐來實現，一切社會的變革運動最終需要通過人民群眾的實踐來完成。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作用同社會基本矛盾的運動規(guī)律是一致的。

歷史是由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人民群眾能夠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本來愿望創(chuàng)造歷史。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的活動必然受到前一代傳下來的社會歷史條件所制約。處于一個歷史時代的人民群眾，都只能在當時的經濟條件、政治條件和精神條件的制約下創(chuàng)造歷史。他們的社會生活和實踐條件必然受到前一代傳下來的社會歷史條件所制約。每一特定歷史時代的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的力量都是有限的?！叭藗儾荒茏杂蛇x擇自己的生產力——這是他們的全部歷史的基礎，因為任何生產力都是一種既得的力量，是以往的活動的產物。”[6]換言之，這種創(chuàng)造“不是為所欲為，而是受客觀條件制約的。就個人而言，現實的人不是既成的，而是動態(tài)實踐著的不斷完成著的存在，其存在方式就是根據客觀情勢進行持續(xù)的選擇與創(chuàng)造。由于具體的選擇與創(chuàng)造總是在一定境遇中進行的，因此個人的每一次選擇與創(chuàng)造都是有限的?！盵7]所以，馬克思形象地把人比喻為既是歷史發(fā)展中的“劇作者”，也是歷史的“劇中人”。換言之，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劇作者”，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是社會變革主體和決定力量。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劇中人”，歷史的參與者。他們的生產勞動實踐創(chuàng)造了大量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對于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的作用，恩格斯曾經高度評價，在十七世紀的英國和十八世紀的法國，甚至資產階級的最光輝燦爛的成就都是工人和農民創(chuàng)造的。人民群眾是歷史主體，必然也是維系社會聯(lián)系的主體，不但社會本身創(chuàng)造著人，人也創(chuàng)造著社會歷史。人民群眾作為歷史主體中最大的群體，是創(chuàng)造歷史和推動歷史發(fā)展的決定力量。其中普通個人在歷史上往往沒有留下姓名、但數量龐大。歷史人物往往在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起重要作用，其中杰出人物對于歷史的發(fā)展起著重大的積極推動作用。

三、認識論之維度：人民群眾是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的實踐—認識的主體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實踐是人能動地改造物質世界的對象性活動。人類的實踐活動都是主體性的活動。人類社會不斷變化和向前發(fā)展是人類長期實踐活動的結果。人民群眾是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實踐——認識主體。在馬克思唯物主義歷史觀產生以前，舊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一是對客觀事物只是從客體而不是從主觀方面和能動的方面去理解；二是對客觀事物僅從直觀的形式而不是從感性的人的活動即實踐去理解。費爾巴哈把人作為他的整個哲學體系的核心，形而上學的直觀性成為他的人本主義的認識論基礎。“費爾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體確實不同的感性實體，但由于他訴諸于感性直觀，就無法理解理論與實踐、思維與存在、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對立統(tǒng)一。運用這種感性直觀來看待人，只能看到孤立的、個體的、生物學上的人，看不到人的社會聯(lián)系，因此無法理解為什么人的有目的的活動也是客觀活動?！盵8]以費爾巴哈為代表的舊唯物主義不能正確理解實踐的真正本質，根本不理解真正現實的、感性的活動本身，沒有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對象性活動”，他根本看不到人們的這種連續(xù)不斷的感性活動正是整個現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礎。費爾巴哈所理解的實踐僅僅限于日?；顒?。就主體而言，舊唯物主義的顯著缺陷在于不理解主體的能動作用：一是離開實踐談認識；二是離開辯證法談認識。

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科學地闡明了人類實踐的本質及其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作用，指出實踐是感性的、對象性的物質活動，是人類能動地改造世界的社會性的物質活動。馬克思認為，認識是人對自然界的反映，是主體在實踐的基礎上客體的能動反映。人既是實踐的主體，也是認識的主體，人作為主體和客體之間的關系就是實踐關系。以實踐為基礎的人的認識活動，是主體能動地反映客體，在觀念上把握客體和創(chuàng)造客體的活動，也就是在觀念中實現主體與客體相統(tǒng)一的活動。人的認識活動和實踐活動結合在一起，構成統(tǒng)一的人類活動。因此，認識世界的活動一旦離開人這一認識主體就根本無法發(fā)生。從人類認識活動的特點來看，人類認識世界的活動并不是被動、消極地反映世界，而是革命、能動地反映世界。馬克思認為，人的主體能動性，是人的本質的重要屬性，也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重要特征。由于人的主體能動性，人類活動區(qū)別于自然界的運動就在于它是一種“自由自覺的活動”，作為主體的人在社會實踐中，在其活動所及的范圍內，正確發(fā)揮它的主觀能動性和實踐能力，認識并揭示客觀事物的內部聯(lián)系，即規(guī)律性，揭示事物的本質和發(fā)展規(guī)律，并在合規(guī)律性與合目的性的基礎上，不斷獲得真理性的認識。

在人類社會歷史的發(fā)展進程中，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的實踐活動是人們自主進行的活動且這種活動具有明確的目的性。正是在人的意識指導、支配下，人們從事探索和改造現實的物質世界的實踐活動并推動社會實踐的發(fā)展。實踐為人的主體能動性的發(fā)揮提供了重要途徑。這集中體現了實踐主體的目的性、自覺性、自主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充分發(fā)揮。正是建立在實踐基礎上，人民群眾作為認識主體在其活動所及的范圍內，正確發(fā)揮其所特有的思維和實踐能力，對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起主導的甚至決定作用。人民群眾不僅能夠認識客觀規(guī)律，而且能夠利用客觀規(guī)律，積極能動地改造世界。在尊重客觀規(guī)律基礎上，人民群眾不斷地推動著社會的發(fā)展和歷史進步。誠如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所說，哲學家們不僅能科學地解釋和說明世界，更重要的是通過革命實踐來改造世界。

四、價值論之維度：實現每個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是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的價值追求和理論歸宿

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學說是唯物史觀的重要組成部分。探求人類自由解放之路，實現人的全面發(fā)展是馬克思一生追求的價值目標。1848年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提出了被恩格斯稱之為“標示未來社會主義新紀元的基本特征”的經典命題：“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lián)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盵9]隨后，馬克思恩格斯在《資本論》第一卷中就關于共產主義社會的基本特征作了進一步的科學詮釋：替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共產主義社會是“一個更高級的、以每一個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為基本原則的社會形式。”[10]1877年馬克思在《給“祖國紀事”雜志編輯部的信》中就共產主義社會形態(tài)作了更為深刻的闡釋：共產主義是“在保證社會勞動生產力極高度發(fā)展的同時又保證人類最全面的發(fā)展的這樣一種經濟形態(tài)”。[11]

“自由人聯(lián)合體”是共產主義的基本原則。馬克思把“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質”[1]視為最高意義上的共產主義。也就是說，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意味著，一方面否定自身本質喪失，另一方面肯定人的感性生命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這個論斷是馬克思基于對資本主義條件下的舊式分工和異化勞動的剖析和批判，相對于資本主義條件下人的畸形片面發(fā)展而提出來的。

人的類本質是自由自覺的活動。這是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對人的本質學說的初步論證。馬克思認為，人通過實踐創(chuàng)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勞動把人和動物直接區(qū)別開來。但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勞動的性質從根本上發(fā)生了改變。勞動屬于異化勞動，表現為人的本質的異化。異化勞動導致勞動者和勞動產品異化，勞動者和勞動本身相異化，人的本質同人相異化，人與人的關系相異化。馬克思從異化勞動的四個規(guī)定中把私有財產歸結為一切異化、首先是勞動異化的基礎和原因，也是勞動異化的結果，并深刻指出人的本質的異化是異化勞動的結果。這種“異化勞動”使人的發(fā)展片面、畸形。舊式分工使資本和勞動分裂，帶來每個人的發(fā)展的片面性的結果，它使每個工人的活動范圍都固定化了，即變成一種極為簡單的、時刻都在重復的機械操作。每個工人都只隸屬于某一個生產部門，不僅受它束縛，還受它剝削。每個工人都只能發(fā)展自己才能的一方面只熟悉整個生產的某一個部門或某一個部門的一部分而偏廢了其他各方面。透過異化勞動，馬克思深刻地揭示了資本主義制度嚴重背離人民主體地位即工人農民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受資本家剝削和壓迫所遭受的非人待遇，揭示了私有制和舊式分工是造成人的畸形的、片面的發(fā)展的根源，從理論和實踐上深刻地論證了共產主義是對私有制的徹底否定，是向人的自身的復歸，其批判的鋒芒直指資本主義制度。由此建立一個消滅階級和階級對立，消除舊式分工，使社會全體成員的才能得到全面發(fā)展的社會成為馬克思畢生的奮斗目標。

依據馬克思的觀點，未來社會指的是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是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的社會。人的全面發(fā)展是指全體社會成員的發(fā)展，或每一個人的發(fā)展。具體來說，人的全面發(fā)展蘊含著如下幾個規(guī)定。

人的需要的全面發(fā)展。人是自然、社會和精神的統(tǒng)一。馬克思從人的需要與現存世界的聯(lián)系規(guī)定了人。首先，需要根源于人所特有的物質性、精神性和社會性。人作為自然存在物，必然有生存需要、物質享受需要等。人的需要是“歷史的第一個前提”（即“能夠生活”）的基礎和“第一個歷史活動”（即“物質資料的生產”）的出發(fā)點。有生命的個人存在是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有生命的個人存在首先有吃、喝、住、穿等生活資料的需要。自然的需要包括生存需要、物質享受需要在內，引起人們進行物質生產活動，由此開始了人類歷史的發(fā)展。人類所需要的和缺乏的生活資料本身以及個人肉體存在的需要的相互影響，成為人們不斷地生產物質資料和生活資料的首要原因。所以人的需要不僅決定人類物質生產活動內容的一個決定因素，也是人類有目的的勞動的一個重要因素。其次，需要是人所特有的精神活動的產物和表現。需要是人基于對客體的認識和自我認識而產生的，是人與動物之間以及人與人之間相互區(qū)別的一種標志。人的自覺需求是人區(qū)別于其他動物的根本特點之一。如前所述，物質需要的滿足必須通過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方式來實現；精神需要的滿足則必須通過發(fā)展教育文化、科技等的方式來實現，這一切都離不開人的社會實踐活動。再次，需要是人所特有的實踐活動的內在動因。人之所以進行改造客觀世界的實踐活動，這是因為人有比其他動物更多更高的需要。人具有實踐能力。因此人能夠能動地改造客觀世界。新的需要在人們在物質生產實踐過程中產生。為滿足新出現的需要人們必須進行再生產。新的需要既是生產的歷史結果，也是再生產的必然要求，以此推動人類社會不斷向前發(fā)展。

概言之，人的需要是自然需要、社會需要和精神需要的統(tǒng)一。它體現了人的需要的多樣性和豐富性。實現三者的有機統(tǒng)一，既是馬克思人的全面發(fā)展學說的內在要求，也是實現人的全面發(fā)展的基本內容。

人的社會關系的全面發(fā)展。唯物史觀認為，社會是人們相互交往作用的產物，是歷史地形成的人類共同活動形式的總和。社會屬性是人的根本屬性。人的社會屬性必然同人們之間的相互關系密切關聯(lián)，由此構成人類社會。交往是人們有意識的進行的一種實踐活動。交往活動既是人類的自覺活動中最基本的實踐活動形式之一，也是人類的其他實踐活動的基本前提。與自然界的存在不同的是，人們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的實踐活動是人們自主地進行的活動且具有明顯的自主性。人們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的實踐活動也是具有明確指向的目的性活動，是在人的意識指導、支配下的能動的活動，充分體現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同時是通過一定的政治制度來實現的。

現實的人在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的實踐中不僅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而且也形成了形式多樣的交往關系。交往活動有利于促進人的自身的全面發(fā)展，人的素質和實踐能力隨著社會交往活動而不斷提高。人的交往關系形式多樣，既包括生產關系，也包括由生產關系決定的其他政治和思想的社會關系。它是作為實踐主體的人在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中形成和發(fā)展的。馬克思認為，在一切社會關系中，最基本的社會關系就是生產關系且處于支配地位。生產關系“這種聯(lián)系是由需要和生產方式決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樣長久的歷史；這種聯(lián)系不斷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現為‘歷史’”。[9]為了生產，人們相互之間必然發(fā)生一定的聯(lián)系和關系。一定的個人以一定的方式從事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必然發(fā)生一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而社會的生產方式和經濟關系決定著人們經常進行的活動。實際上，社會關系決定著一個人能夠發(fā)展到何種程度。人的全面發(fā)展的實現是通過豐富的社會關系和社會交往中體現出來的。由此，馬克思指出：“一個人的發(fā)展取決于和他直接或間接進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發(fā)展；彼此發(fā)生關系的個人的世世代代是相互聯(lián)系的，后代的肉體的存在是由他們的前代決定的，后代繼承著前代積累起來的生產力和交往形式，這就決定了他們這一代的相互關系?！盵12]也就是說，人們之間的交往狀況和社會關系狀況，從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人的素質的提高和能力的發(fā)展。

人的個性的全面發(fā)展。歷史上，盧梭視閾中的人是“自然人”，亞當？私密僅僅看到“單個的孤立的獵人和漁夫”。而馬克思哲學視閾中的個人，不是思想家們所理解的‘純粹的’個人，而是生存于一定關系的個人。不可否認，“在任何情況下，個人總是‘從自己出發(fā)的’，但……由于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以及他們求得滿足的方式，把他們聯(lián)系起來（兩性關系、交換、分工）所以他們必然要發(fā)生相互關系……我們可以看到，發(fā)展不斷地進行著，單個人的歷史決不可能脫離他以前的或同時代的個人的歷史，而是由這種歷史決定的。”人是社會存在物，人不僅是社會和社會關系的承擔者和主體，也是社會關系的創(chuàng)造者。人類的社會歷史，從根本上來說，只是他們的個體發(fā)展的歷史。人作為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任何個人不可能脫離社會而孤立地存在和發(fā)展。馬克思非常重視人的主體性。社會聯(lián)系和社會關系只有在人的主體性活動中才能凸顯出來。

依據馬克思恩格斯的觀點，人的全面發(fā)展的最高形態(tài)是人的自由個性。共產主義社會是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的社會形態(tài)。但是，在虛假的共同體中，即在資本主義條件下，人的個性，由于私有制的存在以及舊式分工，實際上被扼殺了。人的個性的喪失的結果只能是人的畸形發(fā)展和片面發(fā)展。在這個虛假的共同體中，少數人的發(fā)展是以多數人的不發(fā)展和畸形發(fā)展為代價的。所以馬克思說，在真正的共同體，即在共產主義社會里，建立在社會全體成員組成的共同聯(lián)合體基礎上的個人間的聯(lián)系，是使社會全體成員的才能得到全面發(fā)展的根本動力。只有在自己的聯(lián)合中并通過這種聯(lián)合實現才能使人的個性和才能，人的體力和智力發(fā)展才能獲得充分的、自由地發(fā)展和運用，全體社會成員才能全面發(fā)揮他們的得到全面發(fā)展的才能。在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中，人終于成為與自己社會結合的主人，從而也就成為自然界的主人，成為自己本身的主人——自由的人。這時候真正實現人類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的飛躍。

簡言之，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是對歷史唯心主義英雄史觀的批判與超越，它正確地揭示了人民群眾在創(chuàng)造歷史和推動社會進步和歷史發(fā)展中的決定性作用。馬克思從人的對象性活動中，從現實的人出發(fā)科學詮釋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就本體論而言，“現實的人”及其活動構成了歷史唯物主義本體論的前提和出發(fā)點。就歷史觀而言，人類的社會歷史就是由于歷史主體即人民群眾的實踐活動而形成的。就認識論而言，人民群眾是探索和改造現實物質世界的實踐——認識的主體。就價值論而言，實現每個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是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的價值追求和理論歸宿。這四個層面構成一個具有內在邏輯結構和相互關聯(lián)的整體性觀體系。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為無產階級和廣大勞動人民群眾爭取自由和解放，實現政治上、經濟上和文化上的主體地位，建立一個消滅階級和階級對立，消除舊式分工，社會全體成員的才能得到全面發(fā)展的理想平等的社會制度指明了前進的方向。

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啟示我們，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和推動歷史發(fā)展的動力。無論哪一種社會形態(tài)，人民群眾作為從事物質生產實踐的歷史主體自始至終是社會形態(tài)更替、社會歷史發(fā)展的決定性力量。人民群眾的人心向背體現社會發(fā)展的趨勢。因此，如何對待人民群眾，是一個根本的立場問題。我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歷程表明，人民群眾始終是決定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根本力量。黨只有堅守人民立場，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理念，堅持人民主體地位，始終不忘為中國人民謀幸福這個初心，牢記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使命，緊緊依靠人民群眾推動歷史前進，才能堅如磐石。當下，正值“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深入開展之際。進一步深入研究馬克思人民主體思想，對于踐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貫徹落實黨的群眾路線，不斷夯實黨執(zhí)政的群眾根基，推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向前發(fā)展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