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廣東政局與孔教會的發(fā)展

周 軍

（肇慶學院旅游與歷史文化學院 廣東 肇慶 526061）

康有為為了貫徹政黨政治的意圖，命陳煥章在上海組織孔教會，孔教會成立后，陳煥章在全國發(fā)展孔教會組織，廣東是康有為和陳煥章的故鄉(xiāng)，這一地區(qū)也成為孔教會活動的重點區(qū)域。民國初年孔教會的活動，學界歷來關(guān)注，但在廣東地區(qū)的發(fā)展史實，似乎關(guān)注不足[1](P72-74)。本文嘗試利用《孔教會雜志》、《香港華字日報》等資料，討論民國初年廣東地區(qū)孔教會組織的發(fā)展，以期反映孔教組織的發(fā)展特點，并進一步揭示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期間廣東地區(qū)的社會尊孔心理、廣東政局的變動以及革命黨和?；庶h之間的政治紛爭與孔教會組織發(fā)展的關(guān)聯(lián)互動，從而豐富對民初中國社會的認識。

一、鐘榮光廢孔與孔教會的籌備

從《孔教會雜志》看，陳煥章在上海成立孔教會后，廣東的孔教會只有兩個，高要硯州分會和西寧支會。高要硯洲分會為陳煥章所創(chuàng)，“歷年以來，該會皆以陳氏祖祠為會所”，成員由“士夫”擴展到“鄉(xiāng)族之間”，1912 年孔教會成立后，高要硯洲分會得到發(fā)展，“該會乃改名孔教，屬于本會，且重加組織，推廣范圍，設會所于硯洲書院”，具體事務由陳煥章好友及族人羅杰三、陳澄波、陳拔萃等人負責[2]。西寧支會是在縣督學局長梁士賢的推動下，“會同西寧縣長，組織支會，擬附設于教育會中”[3]。陳煥章此時的活動重心集中在江浙滬地區(qū)，1913 年初，陳煥章與姚文棟等人及上海支會會員在上海文廟開特別會，籌議二月丁祭事務[4]。當年二月初二日，在華亭縣學明倫堂開成立大會。陳煥章出席松江支會成立大會，“以事務太繁，未及待散會而回滬”[5]。但是陳煥章非常關(guān)心廣東孔教發(fā)展情況，1913 年2 月，陳煥章在孔教會機關(guān)報《孔教會雜志》創(chuàng)刊號上，組織大量稿件，以“粵人聲討鐘榮光廢孔之公案”為名刊發(fā)，炒作鐘榮光“廢孔案”，試圖大力發(fā)展廣東全省地區(qū)的孔教組織。

鐘榮光，廣東香山人，“戊戌年曾列名保國會”[6]，與革命黨和?；庶h均有淵源，曾與康有為、梁啟超、陳煥章等人交往，也與革命黨楊鶴齡、尤烈、陳少白等人交往[7](P992)。但鐘榮光于1896 年加入興中會后，傾向革命[8](P412-417)。民國初建，廣東組織了以革命黨為首的軍政府。1912 年5 月，鐘榮光任廣東教育司長[9](P292)。所謂鐘榮光“廢孔案”源于高要縣會和高要教育支會的電文。高要縣會電文稱：“鐘榮光通飭學校，取銷尊孔，誣蔑圣教，千古罪人。敝邑全體不認鐘榮光為教育司長?！备咭逃从诋斣? 日開會討論此事，并致電廣東省臨時省會及教育總會，希望該會對鐘榮光取銷尊孔案“嚴斥取銷，以正教化，而安人心”[6]。高要縣兩會的電文見報后，鐘榮光認為“以通飭之件，必有明文，既無明文，即是捏造，有眼人當自明白，置之不問?！盵9](P301-302)但這一事件迅速受到廣東各界關(guān)注，新會縣會、新寧縣闔邑、香港咸魚行、省城十大善堂、澳門孔教支會等團體及個人紛紛致電廣東臨時省會，要求糾舉鐘榮光。臨時省會于7 月9 日開會，討論鐘榮光案[1](P9-12)。7 月12 日，臨時省會再次開會討論糾舉鐘榮光事。各代議士意見大致可分兩種，按照代議士符夢松的話來說，即“一則力主糾舉，一則力為辯護”。王連溥進一步指出：“觀其所委之方言校長黃某、師范校長唐某，皆其同教之友，無非示人以崇奉耶教者，則易于升遷，奉孔教者，則棄如敝屣，直欲驅(qū)教育中人盡入耶教而后已。其伸耶滅孔之心，顯而易見?！绷志S亞、陳峻、鄭瑞璋、林正煊、羅學蘇等人贊同糾舉鐘榮光。李懷新則認為，“謂其取消尊孔，驟聞之，似大不經(jīng)，但此事統(tǒng)屬訛傳，教育司實無一紙文告公布。外間誤聽，漫加攻擊，已屬可笑，省會議士從而附和盲從，尤覺可羞。試問何所據(jù)而云然。惟查中央教育會廣東議員蕭友梅，有禁公立各項學校，供奉神牌偶像之議案，在該會提議，今無論該案是否適當，是否出自教育司長之意，但決定權(quán)操自該會，何能以未決定未實行之議案，提加于教育司長，而重誣其罪?！崩罹_庵、陸星舫、江泉、倫哲如、鄭鋒靈等人主張鐘榮光及蕭友梅不應承擔責任。最后議長宣布：“此案討論已久，茲可表決，付庶政股審查?！苯Y(jié)果是“多數(shù)贊成”[6]。據(jù)鐘榮光回憶，“當四面楚歌之際，鐘始終無一言分辯，惟答其友人一書云：‘仆司教育，非司宗教，無論何教，決不由司提倡，亦不由司壓抑，日后當自明白，今之攻仆者，別有原因云云’，登之某報而已?！盵9](P302)所謂“別有原因”，鐘榮光認為是推行教育改革時，“撤退優(yōu)級師范校長范某”，以致“風潮迭起”[9](P301)。

此案引起風潮，反映了民初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尊孔心理。在臨時省會會議中，即使為鐘榮光辯護的代議士，多從“言論無罪”等角度立言，并認為不應該抑制孔教，其尊孔心理實與糾舉派一致。鐘榮光對此極為不滿，據(jù)鐘榮光回憶，廣東臨時省會議員“所常常發(fā)言者只十數(shù)人，其發(fā)言而合于理法者，只十之二三”，認為議員議事“全無辨別是非之見”[9](P288)。需要注意的是，革命黨與保皇黨的政治斗爭從清末延續(xù)到民初，臨時省會中的代議士120人，構(gòu)成較為復雜，但多數(shù)議員席位為同盟會所掌握[10]，?；庶h在政權(quán)中的影響很有限，臨時省會中的爭論，體現(xiàn)了革命黨內(nèi)部對尊孔抑孔的不同意見?？捉虝璐藱C會，委派譚少沅、葉茗孫等人組織廣州支會，“并與盧君梓川乃潼、汪君莘伯兆銓等聯(lián)合一氣，擬先由教育總會發(fā)起”，同時又讓時敏書局翻刻《孔教論》，“廉價發(fā)售，以應粵人之需要矣?！盵11]

1913 年，鐘榮光繼續(xù)推行教育改革，令私塾不準讀經(jīng)，同時徐紹楨在京提出祀天配孔，同年舉行的大成節(jié)慶祝活動，使得廣東的孔教活動得到進一步發(fā)展。

廣東教育司按照教育部規(guī)定，訂定改良私塾辦法，規(guī)定小學課程“不得加入與部章違背之學科（如讀經(jīng)類），仍須力圖改良”[12]。但這一禁令并未奏效，小學讀經(jīng)情況也未改變。5 月，廣東教育司下達了更為嚴厲的禁令：“如仍有課讀經(jīng)書，或陽奉陰違，希圖取巧者，一經(jīng)調(diào)查員報告到司，當即嚴加懲誡，并函請警察廳行區(qū)勒令解散，以為違背部令者戒”[13]。此舉遭到廣東社會反對，廣東教育會會員馮愿質(zhì)問：“夫以讀經(jīng)為取巧，則不讀者誠拙矣，以讀經(jīng)而受警廳干涉，不知援何警律，而所云嚴懲者，不知仍援照秦始皇偶語詩書者棄市之條，抑或量從未減?！蓖瑫r，各小學校反對者甚多[14]。徐紹楨主張將天壇改為禮拜堂配以孔子，廣東教育會準備于1913 年3 月28 日開會討論，得到任元熙、黃節(jié)、沈藻清、潘鼎亨、沈藻楙、梁士賢、廖景曾、周海、史久鑒等贊成[15]。5 月4 日，省教育會開會討論后，多數(shù)同意徐紹楨提議[16]。但廣東實業(yè)司長關(guān)景燊反對，關(guān)認為，二千余年來皆尊孔子，皆行專制，“于民國實無所取法”，“民國成立，以人道主義揭示于天下，而迷信天道之階級即宜破除，以信仰自由公布于約法，而國家宗教之抵觸，即當防止。今徐君謂世界無宗教之國，其國必亡。反而言之，世界有宗教之國，其國亦未必盡存，是知宗教者為世界之一大障礙，而于國之存亡，則非絕對的全有關(guān)系者也。”[17]不過，廣州市祀孔活動照常進行，“舊禮樂團在廣州學宮舉行祭祀孔圣紀念會團，來賓到者百有余人，并廣州市第十八校學生列隊前往”，會中由“團員相繼演說，發(fā)揮孔子數(shù)千年來之哲學盛德，至二時行謁圣禮”[18]。而孔教會廣州支會仍在籌備進行，“擬暫設辦事處于東橫街藥王廟，俟謀有相當?shù)攸c，再行遷徙。龍君積之澤厚、梁君子瑜士賢及崇本善堂諸君，并擬設立孔教傳道所，養(yǎng)成傳道員，分派各縣，實行推行部敷設一項，使一般士庶，有所觀感”[19]。

二、龍濟光掌權(quán)與孔教會的成立

國民黨二次革命失敗后，時局發(fā)生大變化，廣東政局由龍濟光掌控，新任教育總長汪大燮要求尊孔，準備“通令各省學?？鬃诱Q日全校行三跪九叩禮”[20]，而孔教會正在山東曲阜籌備第一屆慶?？鬃诱Q日大會，形勢對推進孔教運動極為有利。龍濟光下令：“八月二十七日，為山東曲阜孔教大會，及各省支會開會慶祝之期，是日本省各衙署局所學校，應舉行慶祝，恭詣文廟，并著放假一天，以昭示民國尊崇孔教之至意?！盵21]廣東省各地舉行孔子圣誕當日，也呈現(xiàn)不同景象，佛山“大小各街已一律預備張燈結(jié)彩，點綴生花，盤景及臨演，八音，銅鐵、紙業(yè)等行，均擬休業(yè)一天，以伸慶祝，屆時該鎮(zhèn)熱鬧當不讓五羊風景矣?！盵22]高要硯洲孔教分會則在大成節(jié)慶祝之際，在硯洲書院“行祀圣大典，并行開幕禮。各界各團體均致頌詞。書院則張燈結(jié)彩，全洲人士觀禮者無不十分踴躍，為從來未有之盛。”[2]廣州舉行孔教大會時，龍濟光除了特派代表參加會議外，還“派蔡成仁統(tǒng)率軍隊二排，馳赴該處，以資保護云”[23]。報紙對于當年的孔子誕辰也評論說：廣州孔教會借此機會慶祝孔子圣誕，“風聲所樹，薄海臚歡，不復如胡陳時代之冷落矣?！盵24]廣州支會借此機會成立，在政權(quán)力量支持下，會址遷往“廣州市廣府學宮東齋嶺南法政專門學校內(nèi)”，而且準備“日內(nèi)即分往各縣設立分會”[25]。

1913 年10 月，憲法起草委員會最終否決孔教為國教，孔教未能入憲。這一事件再次激起廣東各界尊孔熱潮。10 月19 日，羊城孔圣會改名“廣東孔教會”，“呈請政府撥助萬壽宮為孔教堂，由省港各團體合力籌辦，并由總商會分請各縣商界協(xié)助。”同時議定“電京力爭國教以維大局”[26]。從其籌辦團體看，這個組織應為孔教會廣東支部。11 月3 日，廣東支部又召開會議，商討籌款、力爭國教等事務[27]。《孔教會雜志》報道，自廣東支部成立后，高要人梁士賢“對于憲法起草委員會否決國教一案，刊布意見書，聯(lián)合全粵各界一致電爭，風聲所樹，如響斯應，此固足征粵人衛(wèi)教之熱誠，然梁君之首先提倡其功，為尤多也”[28]。除了廣東都督龍濟光、省長李開侁外，力爭孔教為國教的團體主要有廣東教育司、廣東省教育會、廣州《商權(quán)報》《總商會報》記者、廣州商務總會粵商維持公安會、旅澳門華僑、佛山鎮(zhèn)議會、澳門孔教支會、佛山孔教會等[29]。高要縣議會緊隨其后，致電總統(tǒng)、國務院、參眾兩院及報界公會、孔教會：“反對孔教為國教者，欲潰教化之大防，陷中國于禽獸，請速定孔教為國教，則人心不死，中國不亡?！盵30]高要縣孔教支會也“由該縣議事參事兩會，共同組織……一俟手續(xù)略完，即開成立大會”[31]。同時，新興孔教支會“于舊歷十二月初一成立，以城內(nèi)北街萬壽宮為事務所，舉定方寶卿君為正會長，此外職員以次舉定”[32]。龍川支會也在張鎮(zhèn)江等人倡議下，于8 月28 日成立，選出張憲權(quán)為正會長，而且該縣知事也參與成立大會[33]。從化分會由陳夏廷發(fā)起，與廣州孔教會接洽后也隨后成立[34]。

其中香山縣孔教支會的成立反映出民初基層社會強大的尊孔心理，又能看到政局變動后官員的支持以及孔教會的努力，是較為典型的案例。香山縣本有尊孔會，但與孔教會的關(guān)聯(lián)似乎不大。香山孔教支會之成立源于該縣秦榮章籌辦初級師范小學，擬拆毀孔廟的事件。這一事件遭到香山縣人反對，1913 年6 月14 日（舊歷四月初九日），尊孔會開會集議反對秦榮章，理由是違反內(nèi)務部保護祠廟古跡的通告[35]。受晚清學制改革和戊戌變法等影響，清政府實行了廢淫祀和廟產(chǎn)興學的措施，其側(cè)重點在于“淫祀”和佛教廟宇[36]，而孔子自西漢以后，為歷代正祀，1906 年又升為大祀，廢淫祀與廟產(chǎn)興學并不會波及孔廟。但民初毀棄孔廟的事情很多，《孔教會雜志》記載不少，比如浙江麗水要拆大成殿，改建藝場[37]。張爾田在其弟張東蓀《余之孔教觀》的按語中，也提到破壞多起破壞孔廟的事件，除了香山毀孔廟辦學堂案外，還有教育部沒收圣廟學田案，華亭縣議會爭奪灑掃田畝案，沭陽縣議會搗毀孔廟牌位案，處州拆毀府學圣廟改建習藝所案，黃各建議江西省議會請廢孔教案，太倉縣議會改學署作女學堂案，長沙中學校校長縱容學生強占明倫堂為寄宿舍案。張爾田說：“此皆見諸報告者，其未經(jīng)報告者，尚不知凡幾?！盵38]這些毀棄孔廟，侵占學田，廢棄孔教的行為自然不會為孔教會所容忍。香山尊孔會向孔教總會求助，孔教總會認為香山縣拆毀孔廟，“實仰教育司鐘榮光之鼻息”，認為其原因是“彼政府與暴民或藉口于約法中之‘信教自由’四字，而毀棄孔教”[39]。香山縣又推舉林偉南、劉仰山等人為代表，面見知事王國俊，王國俊派李姓課員接見代表，表示：“如眾議不當改建，請備正式公文到縣，候知事核辦?！盵40]香山縣尊孔會不久改名為“保存圣廟辦事處”，在孔教會函勸之下，決定籌辦孔教支會[41]。新上任的廣東省長李開侁屬于尊孔派，檢查各地孔廟頹敗情形后，下令各縣知事“查明該縣孔廟，倘有破壞情事，即應籌款修葺完善，限本年內(nèi)一律修齊”[42]。香山孔教支會在這種情況下，積極籌備，將會址從崇義祠遷到城西悅來大街愛惠醫(yī)院商務分會處，以便辦公[43]。香山縣孔教支會在孔教總會和廣東省長的支持下，似乎取得了成功，大成殿得以保存，只是秦榮章仍未將學田田租歸還孔教支會[44]。

三、陳煥章回鄉(xiāng)與孔教會組織體系的形成

廣東孔教組織逐步發(fā)展，應該說取得了進步。但孔教會成立之初，本有政治目的，陳煥章通過發(fā)展孔教會，擴大康黨勢力，本為其任務。這一任務的完成情況，似并未為康黨中人所滿意。當時康有為弟子龍贊侯在廣西積極活動，于舊歷四月十三日成立南寧支會，據(jù)稱到會者“千余人”，規(guī)模較大，而且廣西孔教組織得到廣西都督陸榮廷的支持，陸榮廷采取向各縣分函孔教會簡章的方式，發(fā)展孔教組織?！犊捉虝s志》在介紹南寧支會情況后，即批評廣州發(fā)展滯后，“廣州久為省會，而孔教支會之成立，乃后于南寧，斯誠粵人之恥也哉?！盵45]

時局轉(zhuǎn)換之際，?；庶h與革命黨的政治斗爭又明朗化。1913 年8 月，徐勤致康有為書中談到廣東人事時說：“弟子因陳賊炯明已逃、龍濟光督粵二事，或有轉(zhuǎn)機。民政、財政、教育、警察各司長設法爭之，在政界增一分勢力，則黨事亦易為力也?！盵46](P479)1913 年12 月31 日，康門弟子羅普抵達廣東，就任實業(yè)司長[47]。報紙評論說：“革命既敗，保皇復興，勢有必然，情所同者，況以袁氏梟雄，夫?qū)幉恢倏v，故近所謂昔日?；庶h之人才，又復聯(lián)翩漸露頭角。”[48]與此同時，戊戌后流亡海外的康有為回國，引起全國關(guān)注。1914 年春，陳煥章回到廣東，在廣州、高要等地活動，繼續(xù)發(fā)展孔教組織，從而迎來了民初廣東地區(qū)孔教活動的高潮。

陳煥章回鄉(xiāng)期間，高要硯洲鄉(xiāng)正遭遇西江百年難遇的特大水災，陳煥章召集鄉(xiāng)人筑堤以御水患，并獨力承擔籌款之責。在海外康黨、香港華民政務司活雅倫，及東華醫(yī)院總理唐溢川支持下，募得“萬余元之款”，至1915 年“筑二千余丈之堤”，終成巨工，造福鄉(xiāng)里[49]，為孔教會贏得民心支持。

推動廣東孔教組織的發(fā)展，是陳煥章的重要任務。廣州孔教支會最終選定易學清為會長，康門弟子徐勤任職總務科，葉覺邁任職交際科。廣東政府又撥東橫街萬壽宮為孔教會大會堂[34]。易學清，字蘭池，廣東鶴山人，同治進士，曾主講端溪書院七年[50](P1284)，是廣東較為著名的學者。宣統(tǒng)年間，易學清曾任職廣東咨議局議長，也參加了新教育總會、地方自治研究社等新式機構(gòu)，易學清在廣東的各種組織和機構(gòu)中擁有廣泛的人脈[51]。從各方來看，易學清都是最適合的人選。1914 年中秋節(jié)，廣州支會舉行特別大會，易蘭池于是日就任會長。陳煥章發(fā)表演說：“煥章由京回粵……不避疑謗，勉徇同人之請，暫駐會堂，以為重新組織之計?！盵52]所謂“重新組織”，當指廣州支會主要干部易人。據(jù)《申報》1914 年6 月16 日報道：“廣州電。北京孔教會書記陳煥章（譯音）抵此推廣孔教會。廣東孔教會業(yè)已成立，舉定教育司李君為會長，實業(yè)司羅君為副會長，都督已撥地建造孔廟?！盵53]這則消息很簡短，但有幾點信息值得注意。第一，消息中的廣東孔教會名稱不實，因1913 年已經(jīng)存在，疑為廣州支會。第二，廣州支會成立時間約在1914 年6 月16 日前。第三，廣州支會的成立歷經(jīng)波折，“實業(yè)司羅君”為羅普，大約廣州支會剛成立時，議定的人選中有羅普。羅普聲望與易學清相比，還遠遠不如。因此，陳煥章希望易學清擔任會長后，廣州支會“從此主持有人，孔教會之發(fā)達，一日千里矣?！标悷ㄕ聵O力支持易學清，要求會長負責一切：“會長者全會之領袖，有統(tǒng)率全會之權(quán)，有主持全會之責，一會之良否，視會長為轉(zhuǎn)移，故必當重其權(quán)，而后可以專其責。今日會長已就任，將來一切事權(quán)，為會長主之，會長以為某人可以任事，則任職，以為某人不可任事，則免職，權(quán)不旁落，庶責無旁貸，將來會長亦不得諉過于他人也。若會長不得其志，徒以會長為傀儡，則豈獨會長所不甘，揆之煥章敦勸會長就任之心，亦所不愿，即按諸會眾歡迎會長之本意，又不必如是也。故本會既有會長，自能就會長之指揮，斷無政由寧氏祭則寡人之事。”[52]陳煥章之所以如此強調(diào)統(tǒng)一事權(quán)，是因為廣州孔教支會是由“各善堂、各會社同力發(fā)起”，陳煥章?lián)母鲌F體意見不一，“妄生分別，阻礙進行”，所以需要由會長來克服廣州孔教支會的內(nèi)部矛盾，平衡各方利益和訴求。易學清雖然表示“年老力衰，實不足當會長重任”，但也勇于自任，“孔教之在今日，急當倡明，鄙人亦不敢不竭其棉力”[34]。

高要硯洲孔教分會在1914 年大成節(jié)也發(fā)起慶祝活動，“今年每人科份金一元，專為祝圣之用。節(jié)前一日，先由干事蘇坤荃在會所陳列一切生花紙燈色字畫，備極雅觀。并唱演八音一班，二十八日十二點鐘，在會所行禮。主祭者為李殿培君，是日硯洲一鄉(xiāng)，男婦老少莫不爭先恐后，到會觀禮，祭畢由潁川學堂唱頌圣歌數(shù)首，極一時之盛云”[34]。

根據(jù)1913—1914 年《孔教會雜志》的“本會紀事”等欄目統(tǒng)計，1912—1914 年里廣東約有10 處，數(shù)量居于全國前列，為廣東支部，廣州支會，西寧支會，高要硯洲分會，龍川支會，香山支會，高要支會，新興支會，從化分會（疑為支會？），佛山孔教會。按照曲阜大成節(jié)大會時孔教會修訂的章程，孔教總會遷往北京，“孔教會在各縣設支會，各市鄉(xiāng)設分會。外洋各埠設支會分會。在各省設立支會聯(lián)合部，簡稱支部。支部地位在總會與支會分會之間?！盵54]“支會聯(lián)合部之地位，介于總會及支會分會之間。一方面為總會之代理，一方面為部內(nèi)各支會之領袖，不必另設機關(guān)，即附設于最重要之支會內(nèi)，由該支會兼辦之?！盵55]孔教會試圖從北京到各省、縣、市鄉(xiāng)構(gòu)建一套與行政區(qū)劃相對應的組織體系，而廣東各孔教組織遵照章程而設，意味著孔教組織逐步成形。按照其續(xù)定章程，廣東支部大約為虛懸機構(gòu)，實際發(fā)揮作用的是廣州支會。1920 年，陳煥章成立廣州事務所，成為北京總會之下與曲阜、上海并立的三大事務所之一[56]，也是在此基礎上改組而來的。

四、結(jié)語

民國初年，革命黨人急需國家建設展示新氣象，教育首當其沖。中央臨時教育會議成立時，即表明了革命的態(tài)度：“教育事業(yè)，當隨時勢為轉(zhuǎn)移，專制國之教育，與共和國迥乎不同，故未有政體革命而教育不革命者?！盵57]這正是驅(qū)動教育部在尊孔和廢經(jīng)問題上作出制度安排的心理因素。然而，民初社會普遍存在的尊孔心理，使得教育部令難以貫徹，孔教組織因而蜂起。廣東地區(qū)孔教活動的開展，根基于這種社會土壤中。同時，廣東孔教組織的發(fā)展則與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期間廣東政局的變化關(guān)系密切。在革命黨執(zhí)掌政權(quán)期間，廣東支部和廣州支會的成立并不順利，但革命黨失敗后，廣東孔教組織依托政權(quán)力量，獲得進一步發(fā)展。民國初年孔教會在廣東的活動及其組織的建立，主要依賴于社會的尊孔心理、學校讀經(jīng)科目的存在以及政權(quán)的支持，這些組織的建立大致通過三種途徑，第一是尊孔人士自行發(fā)起，第二是孔教會派員組織，第三是地方官員協(xié)助成立。這些特征在孔教會后來的發(fā)展中多次展現(xiàn)，成為影響孔教會成敗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