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想“外交總決算”，難！

廉德瑰

從去年9月到今年新年伊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提出了“戰(zhàn)后日本外交總決算”的口號。這不禁讓人想起上世紀80年代中曾根康弘提過的“戰(zhàn)后政治總決算”，當時中曾根認為日本應該擺脫那種只依靠日美安保體制以實現經濟發(fā)展的“吉田路線”模式，他主張日本應該實現自主防衛(wèi)。當中曾根成為首相之后，他卻不得不面對現實而繼續(xù)堅持日美安保體制，不過他的內心并未改變，2013年時還作了一首“修憲詩”，其中抒發(fā)了“遵守麥氏憲法，就是成為麥氏仆人”（“麥氏”指麥克阿瑟）的情懷，可見他初心未改。當時中曾根還以首相身份參拜了靖國神社，這也是他打破戰(zhàn)后禁忌，進行戰(zhàn)后歷史總決算的一環(huán)。2006年，同樣是自民黨鷹派的安倍第一次執(zhí)政，提出“戰(zhàn)后體制總決算”，就是要擺脫戰(zhàn)后體制，與中曾根的“總決算”一脈相承。

然而，不管是“戰(zhàn)后政治總決算”還是“戰(zhàn)后體制總決算”，其最終目標是要擺脫日美安保體制，推翻“麥氏憲法”，也就是要對二戰(zhàn)后的秩序做顛覆性修改，但是這對日本的歷史修正主義者來說還是很難如愿以償的。相比之下，安倍最近提出的“戰(zhàn)后外交總決算”是通過漸進方式擺脫戰(zhàn)后體制的途徑，因為《舊金山和約》只解決了戰(zhàn)后日本與所謂“民主陣營”之間的戰(zhàn)后處理問題，日本與蘇聯、朝鮮和中國之間至今仍然存在法律和感情上的隔閡，戰(zhàn)后處理還未完結，無法走出二戰(zhàn)的陰影。尤其是對于日朝關系正?；腿斩砗推綏l約問題，首相安倍晉三和外相河野太郎都稱之為“二戰(zhàn)后的殘渣”。于是，日朝關系正?；⑷斩砗推綏l約和開辟中日關系新時代問題，就成了安倍今年外交的重要課題。

日俄關系的癥結是和平條約問題。日俄和平條約至今未簽署，障礙是領土問題，日蘇之間曾于1956年宣布戰(zhàn)爭狀態(tài)終結并恢復外交關系，但由于領土問題未解決，至今沒有簽署和平條約，戰(zhàn)后處理還未完結。在當前階段與俄羅斯的接觸和對話中，日方主張開展“共同經濟活動”，迫使俄羅斯默認兩國之間存在領土問題，但俄方態(tài)度仍然強硬。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1月14日會見河野太郎時指出：如果日本不承認包括南千島主權屬于俄羅斯的二戰(zhàn)結果，和平條約談判將難以有進展。他還說：不接受日本根據國內法將南千島稱“北方領土”的做法，從而首次表明俄羅斯對日本稱“北方領土”的不滿。

日朝關系的核心是綁架問題?？陀^地看，日朝之間存在歷史問題、核問題等感情和安全問題。日本強調綁架問題、核問題和彈道導彈問題，把這些問題視作事關日本安全的問題，不解決這些問題，兩國關系難以正?；５藛栴}和導彈問題并不僅僅是日朝之間的問題，也是朝美之間的問題，朝美之間不達成協議，日朝之間也難以走出核困境。其實，涉及日朝雙邊關系的是歷史問題和綁架問題，朝鮮認為日方應該就殖民統治進行道歉和賠償，特別是對于日本主張的綁架問題，朝鮮認為早已經解決，是日方出爾反爾，用綁架問題抹黑朝鮮。日本不能使朝鮮在綁架問題上讓步，日朝關系就難以實現正?；?/p>

中日關系的課題是如何開辟新時代的問題。中日兩國以邦交正?；c和平友好條約為標志，已經從法律上解決了戰(zhàn)后處理問題，但是還有歷史、臺灣和領土問題存在，不能說完全走出了戰(zhàn)后。安倍提出了新時代中日關系三原則，有意使兩國關系進入“由競爭轉向協調”的新時代，成為互不威脅的合作伙伴，并促進自由公正的貿易。但如果安倍的“新時代”不是建立在解決爭議問題基礎上，那就將是空中樓閣，沒有政治保障，好看但不管用。所以，中日如果共同合作，開辟新時代，還必須遵守已有的承諾，即遵守四點原則共識和四個政治文件精神，否則難以讓人相信日方真的有誠意。

安倍在去年9月曾說，東亞還殘留著冷戰(zhàn)的殘渣，比如綁架問題、核問題和導彈問題、中日關系的“正常化”和日俄和平條約的締結問題。在今年元旦演說中，安倍列舉了這些問題后再次強調了“戰(zhàn)后日本外交的總決算”，然而對于日本外交來說，“總決算”的最大懸案是日美安保體制問題，美軍基地遍布日本領土，很難說日本已經走出了戰(zhàn)后。盡管2016年5月安倍邀請奧巴馬訪問廣島，但并未聽到美國人的一句道歉，原子彈陰影還繼續(xù)籠罩在日本人的心里。

況且，日俄和解可能破壞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戰(zhàn)略平衡”，美國不會聽之任之；半島問題從開始就不是日朝之間可以解決的；即使中日關系有改善的趨勢和必要，一旦操作不慎，還會被內外勢力所利用。日本要擺脫追隨美國的“吉田路線”談何容易，安倍所謂“戰(zhàn)后外交總決算”雖然上了路，但目前來看仍然只是一個愿景，未來恐怕也是一個要長期在路上的過程?！?/p>

（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日本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