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瑋 劉 培
自楚辭誕生以來,包括了《楚辭》原典和楚辭(騷體)創(chuàng)作的楚辭研究,都代不乏人且成果豐厚。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學者們在前人的基礎上積極推進[注]本文所說的“新時期”,即指改革開放以來到當下這一時間段。,從不同角度、不同立場提出了豐富多樣、發(fā)人深省的學術觀點,呈現出多樣化的格局,為楚辭研究拓寬了學術空間。對于楚辭研究的長盛不衰,褚斌杰先生的分析切中肯綮,他認為楚辭研究“是千百年來人們對屈原及其作品的研究和探索,是作為人格理想的追求和完善,是作為民族精神的發(fā)掘和發(fā)揚來對待的”[注]褚斌杰:《屈原研究·導論:百年屈學》,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頁。。因此,及時梳理楚辭研究的最新成果,對重新審視楚辭這一獨特文化瑰寶的價值具有重大意義。
梳理新時期楚辭研究的實績和脈絡我們發(fā)現,研究中有一定進步和創(chuàng)新,也存在一些缺憾和不足。我們應守正出新,在復興、傳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時代背景下獲得新的突破與進展。
在新時期,楚辭研究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屈原和宋玉身上,尤其是以屈原為中心,仍然聚焦于其身世、生活年代、作品真?zhèn)?、文體特點等方面;其他方面的研究則相對分散。如對屈原《楚辭》的研究,因出發(fā)點不同而各有創(chuàng)見。龔紅林指出,屈原在唐宋時期的封號各有側重,是正統(tǒng)思想對于屈原文化的發(fā)揮,也映射了時人對于屈原精神和信仰的觀照[注]龔紅林:《屈原封號考論》,《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1期。。何繼恒從歷代畫師筆下的屈原形象著手,分析了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在畫師主觀情感的作用下,屈原形象被賦予的人文意義[注]何繼恒:《歷代屈原圖像的人文寄托》,《南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5期。。趙逵夫、趙沛霖等,則將注意力放在了對屈原人道主義情懷的闡發(fā)上,對楚辭文本進行了細致入微的解讀。這種研究現狀,一方面體現了當下學界對屈原的重視,有利于彰顯屈原文化人格的意義與價值;另一方面也表明新時期的楚辭研究缺少新穎的研究視角,因循之習難以根除。研究話題過于集中于某一點,就可能造成學術資源的浪費,甚至阻滯學術的推進。如在“離騷求女”這個問題上,1980年代已有多篇文章對此進行了探討。楊成孚發(fā)表《〈離騷〉“求女”解新論》,從古代文化心理學角度出發(fā),“在以周天子為首、諸
侯為上下紐帶的尊卑序列中求解”[注]楊成孚:《〈離騷〉“求女”解新論》,《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5期。,對“求女”的標準、復雜的心態(tài)以及詩人自我形象的性別轉換原因展開了深入討論。之后不少學人都聚集于該問題,在研究思路、材料沒有突破的情況下,雜說紛陳,缺乏獨見,基本是在楊成孚成果的基礎上略作調整而已。這種以“奪胎換骨”之法改易別人成果以為己說的現象在楚辭研究界不是個案。
當然,也有一些研究成果能夠體現出新思路、新觀點,甚至能挖掘出一些彌足珍貴的新材料。如程海翔研究《楚辭》的成書問題,大膽推測“離騷”可能是一部真實存在的別集,在漢初劉安的時候已經存在并且一直被沿用,直到劉向編輯的《楚辭》最后形成[注]程海翔:《〈離騷〉與屈原之集——以〈楚辭〉成書研究為中心》,《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第1期。。關于研究《楚辭》的論著成果豐碩,而且還出現了必要的商榷與討論。湯炳正《屈賦新探》一書以利用文物資料、考核文字工作的求真創(chuàng)新治學原則引起了學人的關注和探討[注]湯炳正:《屈賦新探》,北京:華齡出版社,2010年。。趙逵夫撰文稱贊這是一部“有價值的學術著作”[注]趙逵夫:《突破·開拓·治學方法:讀湯炳正先生的〈屈賦新探〉》,《文學遺產》1987年第2期。,并深受此書的啟發(fā),反思了自己的楚辭研究;而雷盼則就書中的一些觀點向湯先生提出了商榷意見[注]雷盼:《〈屈賦新探·楚辭成書之探索〉指瑕》,《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15年第5期。。像這樣不同見解和不同研究方法之間的相互交流,促進了研究的進步和發(fā)展,有利于楚辭研究進入新境界。
后世的騷體文學創(chuàng)作也是楚辭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但新時期對騷體文學的研究,不再過度集中于一個或幾個論題上,研究的焦點比較分散,短時期內還未能形成有效的研究互動。也有一些研究視野不太開闊,缺乏學術交流與學術批評的意識。這一方面,郭建勛的研究值得借鑒。他對漢魏六朝騷體文學的研究,在探討騷體文學的同時,對于屈宋辭賦的研究給予適度觀照,發(fā)掘出騷體文學中新的文學史現象[注]郭建勛:《漢魏六朝騷體文學研究》,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1997年。。
楚辭研究歷經千載,研究成果相當豐富,在推陳出新的過程中,楚辭學史逐漸進入研究者視野。尤其新時期,楚辭學史的研究儼然成為楚辭學研究的一個分支。檢閱此類著作,我們不禁要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楚辭學史是對前人研究理論和成果的總結與論述,那么,它只是簡單的重復敘述還是有所反思呢?
在新時期,楚辭研究的綜述性論著不斷增多,這對我們把握當前楚辭學的研究盛況、了解楚辭學的研究熱點起到了很大作用。李大明的《漢楚辭學史》對漢楚辭學溯本探源,評騭優(yōu)劣,提出了許多創(chuàng)見[注]李大明:《漢楚辭學史》,北京:華齡出版社,2004年。。周建忠《楚辭考論》以楚辭研究和楚辭學研究同步進行的獨特方法在新時期引起了不小的關注度[注]周建忠:《楚辭考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而在楚辭個案研究中,褚斌杰、吳廣平等皆有研究論著問世。蘇慧霜的《騷體的發(fā)展與演變——從漢到唐的觀察》《楚騷魂——屈宋辭賦的抒情精神與生命美學》是后世騷體作品研究的拔萃之作,作者“不僅僅將‘騷體’視為一個文學現象的發(fā)展,更進一步希望強化‘騷體’文學的概念,將‘騷體’視為一個獨立的文學體類來研究”[注]蘇慧霜:《騷體的發(fā)展與演變——從漢到唐的觀察》,臺北:文津出版社有限公司,2007年,第7頁。。蘇教授研究騷體,主張融通文史哲學,以開闊宏大的學術視野對楚辭文體進行自上而下的考察,追溯源流,以歷時性分析的方式考察騷體歷代的文體發(fā)展,多維度發(fā)微燭幽,從宏觀上建構起嚴謹的理論體系。但整體看來,這些綜述性論著對后世的騷體創(chuàng)作關注不足,不論是文獻整理還是文本解讀,都有待進一步深入。
對于楚辭研究歷時性的發(fā)展,楚辭學史研究領域也有不少令人矚目的成果。關于宋代楚辭創(chuàng)作,劉培的研究比較豐富,且有啟發(fā)性的新見。比如針對南宋中期的騷體,他認為:“南宋中期的騷體創(chuàng)作,是隨著楚辭學的發(fā)展而勃興的”[注]劉培:《屈騷傳統(tǒng)的多角度解讀:南宋中期騷體創(chuàng)作》,《文藝研究》2011年第9期。。他從騷體體裁、表現手法以及屈原精神在南宋騷體創(chuàng)作中反思和張揚的角度,對南宋中期騷體的整體創(chuàng)作情況進行解讀。還有學者對《楚辭》中的楚地詞匯進行個案分析,盡力彌補目前楚辭研究中楚語研究薄弱的情況。這種專題式的楚辭研究,需以文獻整理為基礎,并具備一定的考據訓詁的專業(yè)知識,因此這些成果尤為珍貴。此外,一些介紹古代楚辭文獻和整理楚辭著作的文章,不僅提供了解讀名家成果的方法和技巧,更是開拓了研究思路,應該引起重視。羅劍波評價馮紹祖??钡摹冻o章句》是“以王逸《楚辭章句》為底本,又擇取洪興祖《楚辭補注》、朱熹《楚辭集注》之‘裨益’處,再廣泛搜集前世評家品評之辭,精心??獭盵注]羅劍波:《馮紹祖??闯o章句〉及其評點學價值》,《文史哲》2015年第5期。,從評點學角度分析了其價值,打破了對朱熹《楚辭集注》過分關注的單一局面,有助于《楚辭》研究的多元化。
把握當下研究現狀,才能更好地投入到楚辭學的開拓性研究中。但是,楚辭學史的研究,不能僅是簡單的重寫、歸納,更重要的是有創(chuàng)見、有突破,要在不斷深省和思考中分析優(yōu)劣、突破禁錮,從而推動研究向高層次發(fā)展。
楚辭在后世的發(fā)展中,承繼屈騷傳統(tǒng),不斷開拓題材內容和表現形式,與詞、賦等其他文體交互發(fā)展,逐漸形成一個獨立的文學體類,即騷體文學。新時期的楚辭研究中,屈原、宋玉一直是研究熱點,自唐以來騷體的研究是逐漸趨熱的,目前關于該類研究的成果還并不豐富。在新時期,騷體賦隨著唐代賦學的研究熱潮受到學人的關注,所以,對唐以來騷體的研究以騷體賦為主,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何新文等著《中國賦論史》一書,以辭賦為研究對象,對各個階段的騷體賦都有涉及,從創(chuàng)作概況和歷史特色等方面揭示了騷體的演變發(fā)展[注]何新文等:《中國賦論史》,北京: 人民出版社,2012 年。。在宋代辭賦研究領域,劉培融通文史哲學,撰扛鼎之作《兩宋辭賦史》;牛海蓉的《金元賦史》是對元代賦學進行分體研究;李新宇所撰《元明辭賦專題研究》聚焦元明兩朝辭賦創(chuàng)作;孫福軒著有《清代賦學研究》,則對清代賦學作了專題研究。部分碩博學位論文也對騷體研究給予了較多的關注,如河北大學圍繞騷體文學形成了一個斷代研究系列。
騷體創(chuàng)作是對《楚辭》原典的升華。針對這一點,學界在解讀上似乎還不夠充分,如對屈賦的傳統(tǒng)承繼、騷體的發(fā)展演變等都有待更深入的研究。劉培對北宋中期辭賦淑世精神進行了深入分析,由個案研究出發(fā),認為這一時期的賦家重視辭賦表達的現實性,通過辭賦實現干預政治的目的,彰顯了辭賦的淑世精神[注]劉培:《論北宋中期辭賦的淑世精神》,《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6期。。辭賦的淑世情懷和憂患意識,得益于頌美諷喻傳統(tǒng),也是對屈賦中大膽的批判精神和藝術技巧的繼承和融會,文章對這一問題的探討還有深入的空間。楚辭創(chuàng)作一脈相承,對后世騷體創(chuàng)作的研究,不能與原始楚辭文獻割裂開來,應追本溯源,分體辨析,才能揭示出楚辭的發(fā)展規(guī)律。
唐代以后的騷體研究相對落寞,因而開拓空間很大。這是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第一,研究重心發(fā)生轉移。騷體賦研究是和辭賦學研究結合在一起的,導致學界對專門的騷體研究關注度不夠。比如南宋末期的騷體是學界長期忽略的學術角落,劉培《人文化成:南宋中后期辭賦創(chuàng)作中地方意識的凸顯》一文對南宋末期騷體創(chuàng)作的論述是與這個階段辭賦的總體風貌結合在一起的,甚至對騷體還有所忽略[注]劉培:《人文化成:南宋中后期辭賦創(chuàng)作中地方意識的凸顯》,《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 年第6期。。第二,騷體的研究資料缺乏系統(tǒng)性、專業(yè)性整理。新時期的騷體文獻,大都以辭賦為中心進行梳理,造成現在騷體研究資料不完善的情況。第三,楚辭研究隊伍學術水平參差不齊。一些研究者依賴已有的研究成果,不主動尋找新材料,導致難以發(fā)現本質問題。例如對于“悲情”色彩的研究,時代背景不同,楚辭體式不同,如果拘泥于成見,有可能會導致得出的結論出現偏差。
相比較而言,宋代騷體的研究情況要好一些,這與目前宋賦研究在唐后辭賦研究中卓然秀出密切相關。山東大學向為辭賦研究重鎮(zhèn),劉培及其團隊的宋賦研究成果斐然。他們立足文獻,從文史哲融通的角度研究宋賦,騷體作為辭賦的一部分也納入其中。當然,這個時段楚辭研究的熱絡也有其客觀條件:第一,在宋代,出現了以洪興祖《楚辭補注》、朱熹《楚辭集注》為代表的楚辭學巨著,這為當下研究者提供了豐富的研究資料。第二,不可否認,四川大學古籍研究所等機構對宋代文獻的整理也為研究者提供了便利。第三,宋代的騷體創(chuàng)作較之唐代要繁盛得多,可研究的領域和作家也多。
楚辭是中華民族重要的文化經典。作為中國文學的源頭之一,楚辭研究也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追溯與探尋。隨著楚辭研究進程的推進,跨學科研究包羅萬象,楚辭心理學、楚辭文化學等類目研究成果豐碩;跨文體研究更加深入,各類文體對楚辭的接受和借鑒研究帶動了文體學研究的進步。
新時期的楚辭研究,在立足文本的基礎上,逐漸走出文學史研究的思維禁錮,多維度思考,向專業(yè)化、廣博化發(fā)展。過常寶的《楚辭與原始宗教》通過對各類文獻的搜集、研究,探討了宗教在楚辭文本結構和抒情效果中的重要意義[注]過常寶:《楚辭與原始宗教》,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劉彥順認為,楚辭存在的“空間感”是來自語言描繪,探尋了楚辭對于楚地的文化意義和想象[注]劉彥順:《楚辭中的“江南想象”及其空間感——從人文主義地理學觀念來看》,《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這些研究從接受學、民俗學和地理文化學的角度,對楚辭進行了新的解讀,體現了學術的包容性,也為楚辭研究開拓出了新的空間。不過,在當前的學術研究中,我們應注意跨學科研究的“度”以及在跨學科研究中學人應具備的素養(yǎng),沒有豐厚的文學素養(yǎng)和廣闊的文學視野,是很難從宏觀上把控好學科交叉研究的“度”的。楚辭研究不能一味地求“廣”求“新”,沒有價值的研究是對古代經典的褻瀆。
首先,一些楚辭研究偏離嚴肅的學術范疇,嘩眾取寵以博人眼球的研究時有出現。有的學者過分著意于論點的新奇,導致文本解讀偏頗和膚淺,缺少學術價值。比如有些人過分津津樂道屈原的性別取向、戀母情節(jié)等,沒有充分顧及到文化傳統(tǒng)而肆意發(fā)揮,這對楚辭以及中華文化無疑是一種傷害。有的研究從“性”的視角來解讀屈原,甚至以此解讀中華文化,走上“泛性論”之路,這樣的研究如果掌握不好分寸就容易走火入魔。還有一些人把屈原和楚辭納入一個沒有嚴謹學術論證作為依據的“文化圈”中,以不太專業(yè)的人類學知識來分析楚辭和楚文化,這種研究同樣有偏離學術的危險。
其次,部分研究者出于功利目的或其他方面的考量,缺乏嚴謹科學的治學精神。例如,僅以宋玉流傳下來的幾篇作品,期望概括戰(zhàn)國時期楚辭的創(chuàng)作情況。另外,當下部分楚辭作品選,只為成書而輯選,不認真研讀作品,沒有規(guī)范的選擇標準,也沒有考論作品真?zhèn)危挥谜f詞語箋釋和內容解讀的準確性了。
再次,楚辭研究界時有紛爭。在學術界,思想碰撞、觀點商榷屬于正常的學術交流活動,針對一個問題,每個研究者都可能有不同于他人的見解和視角,很難有確切的定論,我們應該尊重各類觀點。反之,使用相似的材料和研究方法,研究者也極有可能得出相近的觀點,盡管時間有先后,但我們更愿意相信研究者的坦蕩心懷和大度胸襟。對于楚辭研究界的一些紛爭,有的已經超出了學術范疇,但對此現象不能置之不顧,我們期待楚辭研究能夠在良好的學術環(huán)境中進行。
經過幾代學人的努力,楚辭研究成為國際漢學研究的重點之一,尤其是對《楚辭》文本的翻譯與研究在漢文化圈掀起一股熱潮?!冻o》的海外傳播和翻譯一直以文本為主,在新時期,隨著《楚辭》英譯工作的逐步深入,楚辭研究取得了長足發(fā)展。
《楚辭》在海外的流傳,是從周邊國家的翻譯與傳播逐漸向英語世界拓展的。尤其是日、韓兩國,在古代文化交流中,它們受到楚辭文化的浸潤,已經開始了對楚辭的模仿創(chuàng)作和學術研究。周建忠的《〈楚辭〉在韓國的傳播與接受》從《楚辭》作品在韓國的收藏、傳播和韓國文人的接受表現等方面進行了系統(tǒng)考察,指出《楚辭》作為中國古代文學的源頭之一,對韓國的漢文學發(fā)展有深刻影響[注]周建忠:《〈楚辭〉在韓國的傳播與接受》,《文學遺產》2014年第6期。。自古至今,《楚辭》及其研究都是中韓文化交流的一種重要載體,而韓國學界對楚辭研究也十分重視,在推動楚辭研究走向國際的過程中作出了很多貢獻,2007年楚辭國際學術研究會即在韓國隆重召開。關于《楚辭》在日本的傳播問題,王海遠多有論述。他認為,研究《楚辭》不僅要立足于中國詩歌發(fā)展史,還要從他國角度進行分析,這樣才能夠更清楚地看到《楚辭》在世界詩歌史上的地位。日本的楚辭研究是傳統(tǒng)漢學與中國學的一個分支,為我們認識《楚辭》的價值與影響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注]王海遠:《論日本古代的楚辭研究》,《中國古代、近代文學研究》2011年第2期。?!冻o》的俄譯和傳播,當下研究資料并不豐富,張淑娟僅是從俄譯版本的比較分析上進行了簡單的梳理和考察[注]張淑娟:《〈楚辭〉在俄羅斯的傳播》,《俄羅斯文藝》2011年第4期。,相關工作還有待加強。
楚辭在英語世界的傳播,最早源于英國漢學家道格斯用英語翻譯《漁夫》,之后又出現了各種以屈原作品為主的楚辭英譯本。卓振英的譯本作為新世紀第一本《楚辭》英譯著作,打開了《楚辭》域外翻譯和傳播的新局面[注]卓振英:《The Verse of Chu》,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針對各類英譯本,嚴曉江選取有代表性的作品,從詩學中的“志”“情”等范疇分析了諸譯本的翻譯特色[注]嚴曉江:《許淵沖〈楚辭〉英譯的“三美論”》,《南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隨著英譯本的種類增多,《楚辭》英譯的特色和方法引起了學界的關注與討論,并達成一些共識,如譯本應力求保持作品的藝術生命力,直譯與意譯相結合。此外,歐美學者編寫的中國文學史類著作如《劍橋中國文學史》等,也對楚辭文本作了深入解讀,代表了域外漢學家在楚辭傳播和研究方面的前沿觀點與學術成果。
在幾代學人的苦心經營下,《楚辭》英譯逐步發(fā)展起來,目前有四十余種《楚辭》英譯本。但是《楚辭》英譯的研究在國內起步較晚,研究者對《楚辭》英譯和傳播的關注度不夠,已有的成果主要是從翻譯理論的角度對譯本進行個案分析、比較,跨學科研究稍有涉及,研究方法和視角仍比較單一,整體研究程度相對淺薄。而且,這些研究成果在數量上也無法和楚辭其他方面的研究成果相比。若將其與《詩經》的英譯研究相比,更是相差甚遠。由于地理位置接近、政治聯(lián)系密切以及文化傳統(tǒng)相通等原因,中國周邊國家的《楚辭》傳播和研究稍微豐富一些,但總體上卻是以傳播和接受的情況概述為主,尚缺乏理論架構和深度分析。
以《楚辭》為代表的楚辭文學在海外的翻譯與傳播,是中外學術文化交流的生動體現。對于國內的楚辭研究來說,繼續(xù)深入楚辭的海外傳播研究,將會獲得一種新的學術參考和研究范式,也將更好地推動中國文化走向世界。
楚辭,傳承了中華文化的深遠與廣博,糅合了江南楚地的瀲滟風光和窈窕氣質,流傳千年,歷久彌新。然而史書關于屈原、宋玉等楚辭作家的記載不甚詳明,作品在傳承中存在諸多疑問,從而引起了歷代研究者的爭論。但也正是由于楚辭在流傳中存在著紛繁復雜的問題,未來的楚辭研究還有很大的開拓空間。正如王思豪指出,新世紀的賦學研究在文體、文化、地域和時間上的跨界研究都不夠會通[注]王思豪:《新世紀以來賦學研究的開拓與反思》,《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4期。。雖然新時期的楚辭研究明顯趨于學理性與系統(tǒng)性,在文獻整理、研究視野拓展、跨學科研究與交叉學科建設等方面均呈現出一些新特色,但如何在現有成績的基礎上繼續(xù)推進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近些年來,騷體文學逐漸受到重視,越來越多的學者投入到這一領域的研究中。楚辭文獻的整理趨向規(guī)?;?,許多海外資料尤其是古代日本、韓國的文獻版本逐漸走入研究者視野。山東大學啟動“全球漢籍合璧工程”,推進了楚辭研究文獻的回歸;杜澤遜主持的《清史·藝文志》項目整理了大批楚辭文獻,為研究提供了新資料。此外,張伯偉主持的“九至十八世紀域外中國文學研究之研究”等項目,為域外的古代楚辭研究提供了方法上的支持。他提出“作為方法的漢文化圈”[注]張伯偉:《作為方法的漢文化圈》,北京:中華書局, 2011年。觀點,立足漢字文獻和漢文化圈,引入西方學術研究,在中西方學術的互動中傳遞出求新的探索意識。
時至今日,楚辭研究依然有待深入,多種研究方法的運用有益于研究的開拓創(chuàng)新。首先,楚辭研究采用的文學編年研究法,是對研究中偏重理論性闡釋的一種補偏,通過將研究文獻置于具體的歷史語境中進行解讀,來觀照文學史和楚辭學史,為研究者提供新的研究思路。劉培主持的“中國賦學編年史”項目,就是通過編年史的寫作,回歸歷史現場,推進賦學研究發(fā)展,澤惠學人。其次,楚辭研究要建設性地回歸傳統(tǒng)學術,融通文史哲學,運用實證的方法鉤沉考訂,以探究楚辭在不同文化背景中的意義和演變,如錢鐘書的《楚辭洪興祖補注十八則》打破學科界限,在文本細讀的基礎上,融通文史哲學,其間多有新說創(chuàng)見[注]錢鐘書:《管錐編》,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
從某種角度說,中國古代文學史也是古代文體史,各種文體在發(fā)展演變中相互滲透,共同促進文體學研究的進步。在新時期,文體學已經成為一門獨立學科,其研究方法也逐漸走向科學化。文體學研究深入到楚辭與賦、詩、詞的關系中,騷體文學在這些傳統(tǒng)文體研究的帶動下,將會獲得更多的關注度,并且這些研究彼此之間也會有互動和借鑒。此外,文體學的研究方法不再割裂楚辭文體與墓志銘、誄文等文體的關系。楚辭研究的推進,也必定會引起學人對于這些研究相對薄弱的文體的重視,從而迎來文學研究的“百花齊放”。
國學研究在近代歷經起伏,如今研究熱度高漲,其兼收并蓄的研究方法對楚辭研究是一個巨大推動:一方面,國學研究在方法上重視考據和訓詁,突出經學地位;另一方面,國學研究引入現代研究方法,如比較法、定量分析法等。國學研究的現代研究方法在楚辭研究中屢見不鮮,但是其宗經訓詁的研究方法為新時期楚辭研究提供了新思路。其實在漢代,劉安有《離騷傳》,班固、賈逵各有《離騷經章句》,均是以注經體例對《離騷》作出闡釋,這是訓詁學研究在楚辭研究中最早的應用。只是在新時期,楚辭的訓詁、考據研究較為薄弱,國學研究或許可以促進楚辭研究回歸傳統(tǒng),尋求新突破。
楚辭滋養(yǎng)了后世的文學藝術,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楚辭研究已然經歷了一個相當長的時期,期間還曾出現過階段性的中落。從新時期的研究來看,雖然也確實存在一些研究缺憾,但就整體而言,楚辭研究是不斷走向精深、廣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