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文字的角度看《易經(jīng)》（下）

單天罡

摘? 要：《易經(jīng)》是一部很古老的筮占書，記錄的是初民占卜吉兇的材料，其文字和語言敘述應(yīng)該和后來發(fā)現(xiàn)的甲骨卜辭有某些共同特征。因此，不宜過于使用后世的文字理解或思想觀念來釋讀《易經(jīng)》，而是要盡量從它產(chǎn)生和形成時期的歷史文化背景下來考慮其內(nèi)涵。參照甲骨文或金文等早期文字，從古文字的角度來看待《易經(jīng)》，將不失為一個較好的研究角度。此前兩文針對《易經(jīng)》中的《乾》至《家人》卦中的一些文字，對照它們在甲骨卜辭中的用法，結(jié)合《說文》等文字學資料，做了一些嘗試性闡釋。這里賡續(xù)前篇，對《家人》之后的諸卦的某些文字繼續(xù)辨析。

關(guān)鍵詞：《易經(jīng)》;卦爻辭;卜辭;古文字

此前，筆者研讀《易經(jīng)》，認為它既然是中國十分古老的一部占筮之書，記錄的是初民占卜吉兇的材料，應(yīng)該和基本同期出現(xiàn)的甲骨卜辭有許多內(nèi)在的關(guān)聯(lián)。因此，應(yīng)借助卜辭中的文字文獻來看待《易經(jīng)》，并對其中的《乾》卦到《家人》卦，提出了一些看法，形成了《從古文字的角度看〈易經(jīng)〉》（上）和（中）兩篇文章。后來，對《家人》之后的諸卦又有一些心得，臚列于下，作為上兩文之再續(xù)。其中，有與前兩篇內(nèi)容關(guān)聯(lián)而未能申述者，并補足之。同前兩篇一樣，本文所引《周易》經(jīng)傳原文，除特別注明外，均出自唐李鼎祚《周易集解》（明胡震亨、毛晉同校，萬歷間刊刻，哈佛大學漢和圖書館藏本），不再出注。

22.《夬》：“揚于王庭，孚號，有厲?！?/p>

鄭玄解釋“揚于王庭”說：“揚，越也?！庁吃狡渖?，小人乘君子，罪惡上聞于圣人之朝?！盵1]（卷6，P1）高亨認為：“揚疑借為詳，古字通用。……《說文》：‘詳，審議也。孚借為俘?！墩f文》：‘俘，軍所獲也。厲，危也。揚于王庭句，言審議俘虜于王庭也。……孚號句，言俘虜被刑而哭號也?！盵2]（P282）李鏡池則認為：“揚是武舞，舞于王庭是快樂事，故用以說明夬有快樂義?！盵3]（P603）

按：《說文解字·手部》：“揚，飛舉也?！薄墩f文解字·日部》：“昜，開也。從日、一、勿。一曰飛揚。一曰長也。一曰強者眾貌?！盵4]（P603）①知昜是揚的本字。饒宗頤釋卜辭“鬼方昜”說：“‘鬼方昜者，昜疑讀為禓。《說文》：‘禓，道上祭?！队衿罚骸@，強鬼也，道上祭也?！抖Y記·郊特牲》：‘鄉(xiāng)人禓。鄭注：‘禓，強鬼也。謂時儺索室毆疫逐鬼也。此即《論語·鄉(xiāng)黨》之‘鄉(xiāng)人儺?！吨芏Y·春官》占夢：‘始難。鄭注：‘難，謂執(zhí)兵以有難卻也，故書難或為儺?！痘茨稀r則訓》：‘天子乃儺。高注：‘儺，猶除也。難、儺、揚俱通。故知鬼方禓猶言‘難卻鬼方也?！队[·禮儀部》引《世本》云：‘微作儺。微即上甲微，是時儺逐鬼驅(qū)疫之俗，殷時已盛行之?！盵5]（P1099）

既然“昜（禓）”為“道上祭”，是在道上設(shè)祭以驅(qū)鬼，怎么又說“于王庭”呢？王，甲骨文作“”或“”，像一個高大之人正面站立在地上的樣子。而“庭”字，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作“廷”[6]（P10）。卜辭中有“”字，有時也寫作“”或“”，象一個人側(cè)面挺立在地上（下部的黑點或圓圈，代表土塊），各家釋讀為“”，即挺立的“挺”，“庭”“廷”皆從“”。徐中舒甚至認為，“”在卜辭中借作《禮記·曲禮下》“鮮魚曰脡祭”之“脡”，可能也是祭名[7]（P928）。因此，所謂“王庭”，大概根本就不是“王之朝廷”的意思，而是站立的意思?！皳P于王庭，孚號”意謂：于道上站立，舉行驅(qū)鬼之禓祭，用孚（俘）裝扮惡鬼或疫鬼而驅(qū)虐之，故“孚號”。初九“壯（傷）于前趾，往不勝”、九二“惕號”、九三“壯于頄”、九四“臀無膚，其行次且（即趔趄）”、九五“莧陸夬夬”、上六“無號”等，應(yīng)該都是對于禓祭場面的描述。

23.《姤》：“女壯。勿用取女?！?/p>

《易·序卦》：“《姤》，遇也?！标懙旅鳌督?jīng)典釋文·周易音義》：“姤，薛云：古文作遘。鄭同?！盵8]（P50）①按：《說文解字·辵部》：“遘，遇也。從辵冓聲?！眱?，甲骨文作“”，像木交叉而結(jié)構(gòu)，應(yīng)該是“構(gòu)（構(gòu)）”的本字②。加入表示行走的形旁，則作“”“”或“”，即“遘”。那么，“冓”也是“遘”的初文。據(jù)于省吾先生說，卜辭中但凡祭祀活動言“冓（遘）”者，一般可理解為鬼神既降，則可與之相遇。但也有學者認為，殷世有“冓祭”之禮，“冓”字本身即為祭名，如“其冓上甲史欽”“其又勺歲自上甲冓昱”等即是[7]（P443）。至于“冓祭”的具體形式、意義等，后世無傳焉，我們也不能詳細考知。

如果《姤》卦所說確為“冓祭”，那么卦辭“女壯”，可理解為“壯（戕）女”，大概有殘害女奴或女俘以供祭祀的意思。初六：“系于金柅，貞吉。有攸往，見兇。羸豕孚蹢躅?！睎?，或作檷，《說文解字·木部》：“檷，絡(luò)絲柎也?！睎?、檷，蓋絡(luò)絲用的工具。羸，即累，本為繩索，這里用作動詞，用繩索捆縛。孚即俘，俘獲也。這條爻辭的意思似乎是用繩索之類的東西俘獲豕。九二“包有魚”和九四“包無魚”之“包”并為“庖”，也與整治祭品有關(guān)。九三：“臀無膚，其行次且。”義同《夬》卦九四。九五“以杞包瓜”，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作“以忌枹苽”[6]（P2）。杞、忌均從己，或即“己”字。己象弋鳥之繳，或象繅絲的工具。“包瓜”，或為祭品。上九“姤其角”，高亨理解為“構(gòu)（構(gòu)）其角”，即《大畜》六四“童牛之牿”所謂“牛觸人，則角箸橫木，所以告人”之義[2]（P287）?？址恰！敖恰痹诓忿o中均用作人名或地名，似與牛角無關(guān)。

此外，《易經(jīng)》中的“遇”字，亦有幾處可以理解為與“冓祭”有關(guān)，可作“姤”解者。如《豐》卦初九“遇其配主”、九四“遇其夷主”，《小過》六二“過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九四“弗過遇之”和上六“弗遇過之”，其中的“遇”和“過”同誼，皆謂祭祀而遇神也。

24.《困》六三：“困于石，據(jù)于蒺藜。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兇?！?/p>

《易·序卦》：“升而不已必困?！编嵭唬骸熬犹巵y代，為小人所不容，故謂之‘困也。君子雖困，居險能悅，是以通而無咎也?！盵9]（P420）《經(jīng)典釋文》：“困，窮也，窮悴掩蔽之義，故《彖》云：‘剛掩也。《廣雅》云：‘困，悴也?！苯砸浴袄А睘楦F困、困難之困。所以，高亨解此爻為：“困于石者，足躓于石也。據(jù)于蒺藜者，手據(jù)于刺木也?！慵溶W于石，手又據(jù)于刺木，譬人之遭乎坎坷之境，而依乎奸宄之人，其將喪失其婦，必矣。”[2]（P294）

章太炎先生講授《說文》“困”字時曾引用了這條爻辭。他說：困，“故廬也。今人稱睡曰困，亦曰寢，路寢也，與故廬同?！Р豢梢隇楦F，引申為依據(jù)，《易》‘困于蒺藜?！盵10]（P268）意思是說：困的本義是“故廬”，亦即舊家。今人稱在家中睡覺曰困，又曰寢。古時所謂“路寢”，亦不過是天子、諸侯所居之正室。從這個意義上說，“困”可以理解為居、處、依據(jù)，不可理解為窮困、困難。按：《說文解字·囗部》：“困，故廬也，從木在囗中?！倍斡癫米ⅲ骸皬]者，二畝半，一家之居。居必有木，樹墻下以桑是也，故字從囗木。謂之困者，疏廣所謂自有舊田廬，令子孫勤力其中也。困之本義為止而不過，引伸之為極、盡?！墩撜Z》‘四海困窮，謂君德充塞宇宙，與橫被四表之義略同。苞注曰：言為政信執(zhí)其中，則能窮極四海，天祿所以長終也。”正是章先生所本。因此，這里的“困”字，若作名詞，則與六三爻辭“入于其宮”中的“宮”字同義，是“故廬”“正室”“舊家”的意思;若作動詞，則與“據(jù)于蒺藜”中的“據(jù)”字同義，是“止而不過”“依據(jù)”“占據(jù)”的意思。

此外，甲骨卜辭中亦有“困”字，如：“乙酉貞，取河其困于上甲雨?！边@里的“困”當為祭名[5]（P1373）?！兑住だА坟赞o言“亨（享）”、言“有言不信”，九二言“朱紱（宗廟之紱）”、言“利用享祀”，九五言“赤紱”、言“利用祭祀”，也都與祭祀相關(guān)。

25.《革》初九：“鞏（鞏）用黃牛之革?！?/p>

《經(jīng)典釋文》：“鞏，固也?！卑矗骸墩f文解字·革部》：“鞏，以韋束也?！兑住吩唬骸栍命S牛之革?！倍斡癫米ⅲ骸巴蹂鲈唬骸?，固也。按此與卦名之革相反而相成?！薄跋喾炊喑伞保钦f“革”指皮革，尤其指牛革。用牛皮繩捆扎東西，十分牢固，不易松動，此即“固”之義，是“相成”也?！墩f文解字·革部》又云：“獸皮治去其毛曰革。革，更也?！倍斡癫米ⅲ骸埃ǜ?、更）二字雙聲。治去其毛，是更改之義，故引伸為凡更新之用?！峨s卦傳》曰：‘革，去故也?！边@里，“革”又指變化，是去故取新之義，是“相反”也。因此，《革·彖》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革之時大矣哉！”其《象》又曰：“君子以治歷明時。”鄭玄據(jù)以釋《革》卦云：“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猶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謂之革也?！备蓪毟曛疲骸拔渫蹶惐辖蛑?，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國，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爾未知天命，未可也。還歸。二年，紂殺比干、囚箕子，爾乃伐之，所謂‘巳日孚，革而信也?！盵1]（卷6，P37-38）這是歷來治《易》對該卦的理解。

不過，“鞏用黃牛之革”之“鞏”，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作“共”[6]（P10）。卜辭中多見“”，隸定為“収”，或“廾”，其實就是“共”字?！墩f文解字·廾部》：“廾，竦手也?！倍斡癫米ⅲ骸榜?，敬也?！^竦其兩手以有所奉也?！惫势浣褡钟肿鳌肮被颉肮啊薄＃ü玻┫髢墒窒嗪?，有聚合之義。因此，學者多釋卜辭之“人”“眾”為聚合眾人以事征伐，而釋“?！薄把颉薄榜R”為聚集牛、羊、馬之義。對此，吳其昌另有異解。他認為：“蓋之言執(zhí)也;引而申之，則為合也、集也、聚也?！稜栄拧め屧b》云：‘拱，執(zhí)也?！对姟ひ帧罚骸斯裁餍??！俄n奕》：‘虔共爾位。毛《傳》并云：‘共，

執(zhí)也。蓋由‘而‘共而‘拱，乃后起逐漸增附字，推源其本，‘正象左右兩手相合之形。兩手相合，故可以執(zhí)也。”所謂“?！闭撸^執(zhí)牛以祭，而羊、馬，則為執(zhí)羊、執(zhí)馬祭祀了[5]（P943）。既然如此，焉知“人”不是執(zhí)人以祭呢？

果如此，則《革》卦辭之“巳日乃孚”、六二“巳日乃革之”就可理解為：巳（祀）日乃用孚（俘）作犧牲來祭祀;初九“鞏用黃牛之革”，可理解為：用牛皮繩把牲俘捆綁結(jié)實;而九三“革言三就”，乃謂牛皮繩要捆扎三匝三重，方才結(jié)實①;九四“有孚改命”，謂有些俘虜本來是要用作犧牲的，但后來改變了主意。

九五“大人虎變”、上六“君子豹變”之“變”，歷來多理解為“變化”，而李鏡池先生更釋為“象虎豹一樣發(fā)威發(fā)火，動輒咆吼，這沒有好處”[3]（P625）?！白儭?，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作“便”，宋呂祖謙《古易音訓》引晁氏曰：“京作辨。”[11]（P103）按：“辨”與“便”通?！妒酚洝堘屩T唐列傳贊》引《書》曰：“不偏不黨，王道蕩蕩;不黨不偏，王道便便。”裴骃《集解》：“徐廣曰：‘一作辨?！盵12]（P2761）“辨”“便”又與“平”通?！渡袝虻洹贰捌街葨|作”之“平”，《周禮·春官·馮相氏》鄭注、《風俗通·祀典》均引作“辨”。《毛詩·小雅·采菽》“平平左右，亦是率從”之“平平”，今文《韓詩》即作“便便”。其實，“平”乃“釆”之訛字，因形近而誤?！搬姟奔础胺弊?，《說文解字·釆部》：“釆，辨別也，象獸指爪分別也?！薄墩f文解字·釆部》：“番，獸足謂之番。從釆，田象其掌。”釆的古文作“”，番的古文作“”，均像獸蹄留在地上的印跡②。故段玉裁注“釆”云：“倉頡見鳥獸蹄迒之跡，知文理之可相別異也，遂造書契。釆字取獸爪分別之形?！倍斡癫米ⅰ胺痹疲骸跋拢ㄌ铮┫笳疲希ㄡ姡┫笾缸?，是為象形?！彼越?jīng)傳中“釆”“辨”（或“便”），皆是“分別”義。漢代揚雄《法言·吾子》云：“圣人虎別，其文炳也。君子豹別，其文蔚也。辯人貍別，其文萃也?！被谩陡铩坟?，文正作“別”?！斗ㄑ浴防钴壸ⅲ骸叭缁⒅畡e百獸，炳然殊異?！蓖魳s寶疏：“《說文》：‘辨，駁文也?！渡n頡篇》：‘辨，文貌也，雜色為辨也。字亦作‘斑。司馬長卿《上林賦》：‘被斑文。李注：‘斑文，虎豹之皮也。曹子建《七啟》：‘拉虎摧斑。注：‘斑，虎文也?！盵13]（P72）如此說來，所謂“大人虎變”“君子豹變”，意思是大人、君子具有虎豹那樣的花紋，用以區(qū)別于眾人。馬融注《革》卦九五云：“虎變威德，折沖萬里，望風而信。以喻舜，舜干羽而有苗自服。周公修文德，越裳獻雉。故曰‘未占，有孚矣?！盵1]（卷6，P43）大人、君子有虎豹之文，正可呼嘯萬里，威服天下四方，哪里像小人僅僅是“革面”而已，此正契合《易》之本誼。

26.《震》：“亨。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p>

《易·序卦》：“震者，動也?！编嵭ⅲ骸罢馂槔?，雷動物之氣也?！盵1]（卷6，P51）《說文解字·雨部》：“震，劈歷，振物者。從雨辰聲?！洞呵飩鳌吩唬骸鹨牟畯R?！倍斡癫米ⅲ骸芭鼩v，疾雷之名?！夺屘臁吩唬骸怖诪轹?。《倉頡篇》：‘霆，霹靂也。然則古謂之霆，許謂之震?！比绱苏f來，“震”既是名詞，也是動詞。名詞“震”即“霆”，是疾雷之名;動詞之“震”乃疾雷“振物”，即《左傳》所謂“震夷伯之廟”者。

《震》卦辭和初九爻辭“震來虩虩”之“虩”，《說文解字·虎部》：“《易》：‘履虎尾，虩虩。虩虩，恐懼也?！痹S慎所引，乃《易·履》卦九四爻辭，今作“履虎尾，愬愬”，《經(jīng)典釋文》云：“馬云：‘恐懼也?！髯鳌異鍚??！瘪R王堆帛書《易經(jīng)》此卦正作“震來朔朔（愬愬）”[6]（P6）。虩、愬、朔在上古音中都屬于鐸韻，可通。下一句“笑言啞啞”之“啞”為影紐鐸韻，讀如“憎惡”之“惡”，與“虩”為韻。此與《史記·刺客列傳》說豫讓“吞炭為啞”之“啞”不同。章太炎先生說：啞，笑也，是今天“呵呵”“哈哈”之聲的變音。“啞巴”之“啞”當作“嘎”，是另外一個字[10]（P65）。《道德經(jīng)》第五十五章：“終日號而不嘎，和之至也?！焙由瞎尽案隆奔醋鳌皢　盵14]（P222）。

“震驚百里，不喪匕鬯?！薄柏啊奔础俺住弊?，《說文解字·匕部》：“匙，匕也?！臂?，鄭玄注：“秬酒，芬芳條鬯，因名焉?！盵1]（卷6，P52）按：《說文解字·鬯部》：“鬯，以秬釀郁艸，芬芳攸服，以降神也。從凵。凵，器也;中象米;匕所以扱之?！兑住吩唬骸粏守佰?。”段玉裁注：“攸服，當作‘條暢。”意思是說用秬（黑黍）和郁艸釀酒，其臭芬芳條暢，可以降神。因此，各家多認為“鬯”是一種香味濃郁的酒類，或者是某種香草的名稱。不過，“鬯”字甲骨文作“”或“”，《毛公鼎》和《盂鼎》之金文字形略同。從字形來看，鬯應(yīng)該是一種可以釀酒的器皿，上面為甑，大概可以蒸秬，下面較小的部分可以接受上面甑析出的酒。卜辭中以鬯盛酒來祭祀神祖，因而又轉(zhuǎn)化為祭祀的名稱。

六三：“震蘇蘇，震行無眚?！庇莘⒃疲骸八蓝鴱?fù)生稱蘇?！盵1]（卷6，P54）既然可以死而復(fù)生，當然就“無眚”了?！墩f文解字·目部》：“眚，目病生翳也?！倍斡癫米ⅲ骸绊?，引伸為過誤，如‘眚災(zāi)肆赦‘不以一眚掩大德是也。又為災(zāi)眚，李奇曰‘內(nèi)妖曰眚，外妖曰祥是也。又假為減省之省。”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正作“省”[6]（P6）。今按：疑“眚”實乃“星”之借字。眚、省上古音屬山紐耕韻，星為心紐耕韻，音近可通。章太炎先生謂“眚”乃“眼中起星”[10]（P152），則此爻假借眼中之星為天上列星也。“震行無眚”的意思是說，天上打雷，看不到星。

27.《艮》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隨?！?/p>

《彖》曰：“艮，止也?！薄缎蜇浴贰墩f卦》《雜卦》同。《說文解字·匕部》：“艮，很也。從匕目。匕目，猶目相匕不相下也?！兑住吩唬骸奁湎??！倍巫ⅲ骸啊肯嘭凹础肯啾?，謂若怒目相視也?！闭绿紫壬嘀^：“怒目相視，相視必定，故引申為止?！盵10]（P347）但把“艮”解釋為“止”，于本卦之艮其背、趾、腓、限、身等，均很難理解，“止其背”“止其趾”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卜辭中反復(fù)出現(xiàn)“”和“”之類的字形，上為目，下為人，一般釋為“見”字，唐蘭先生認為也是“艮”字?！棒蕖?，《說文》篆作“”，其下部之“匕”，乃“人”字的變形，與“見”字下從“兒（人）”篆作“”，是一個道理。唐蘭認為：“其實，艮為見之變。見為前視，艮為回顧，見、艮一聲之轉(zhuǎn)也。艮為回顧，艮、顧亦雙聲也。”《易》曰“艮其背”，亦即反顧其背的意思[5]（P605）。高亨先生也作如是觀：“艮從目從匕，匕即人之反文，則艮即見之反文明矣。故余謂艮者顧也，從反見。”并進而申之曰：“顧為還視之義，引申為注視之義。……本卦艮字皆當訓為顧，其訓止者，當謂目有所止耳?！盵2]（P311）這樣，卦辭“艮其背不獲其身”，就可理解為：注意背部而不保護（獲，讀作護）全身，只知局部不知整體。

我們認為，“見”和“艮”本為一字之變體的說法值得肯定。不過，“見”在卜辭中或用為“獻”，是祭祀儀式或祭名，如屢屢出現(xiàn)的“雨”“百牛”“癸巳”“?！钡龋梢宰糇C。這樣的話，《艮》卦爻辭中的幾個字眼就顯得十分有意味了。例如：初六“艮其趾”，趾為足大指。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隨”，腓，鄭玄注：“膞腸也?！彼追Q腿肚子肉;隨，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作“隋”，《說文解字·肉部》：“隋，裂肉也?！倍斡癫米ⅲ骸傲讶庵^尸所祭之余也?！绖Y肺黍稷之屬，已祭則為肉余，無用之物，故云裂肉?！雹僬?，本作“抍”，馬王堆帛書作“登”?！墩f文解字·手部》：“抍，上舉也?！庇肿鳌啊?，手在左在下并無差別。按：卜辭中屢見“”或“”字，從示從，隸定為“”，表示祭祀時雙手向上進獻品物的意思[5]（P1078-1079）①?！秲x禮·覲禮》：“祭天燔柴，祭山丘陵升，祭川沈，祭地瘞。”[15]（P533）說明升乃是古代祭祀山和丘陵的一種儀式。“不拯其隋”即“不把剩余的祭品再奉獻給神（尸）”。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熏心?！毕?，虞翻注：“腰帶處也?！盵1]（卷6，P58）《經(jīng)典釋文》：“馬云：‘限，要（腰）也?！?，馬云：‘夾脊肉也?！薄墩f文解字·屮部》：“熏，火煙上出也?！绷摹棒奁渖怼保?，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作“躬”，躬本作躳，從呂，是脊椎骨的象形，故“身（躬）”乃人之軀體也。六五“艮其輔”，《說文解字·車部》：“輔，《春秋傳》曰：‘輔車相依。人頰車也。”簡而言之，輔乃面頰之肉，車乃牙床之骨，“艮其輔”，或獻其面頰之肉歟？上舉五爻，自下而上，皆與人的軀體骨肉相關(guān)，血淋淋讓人毛骨悚然！

上九“敦艮”之敦，甲骨文作“”或“”，隸定為“”。《說文解字·亯部》：“，孰也。從亯（享）羊?！边@里，“孰”即“熟”?！墩f文解字·亯部》又云：“亯，獻也?！倍斡癫米ⅲ骸鞍础吨芏Y》用字之例，凡祭亯（享）用亯字，凡饗燕用饗字?！薄岸亍弊衷诓忿o中用為三種涵義：一是享祭，二是迫近殺伐，三為地名[5]（P1939）。卜辭中多次出現(xiàn)“”二字聯(lián)用，我們認為應(yīng)該就是“敦艮”?！耙姡蓿奔热挥小矮I”義，那么“敦艮”應(yīng)該也是祭祀獻牲了。只是本卦所描繪的，卻是十分血腥的獻祭過程，人們向神祖所獻的竟然是身（躬）、趾、腓、限、夤、心、輔！

28.《漸》上九：“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p>

《易經(jīng)》之卦辭爻辭，許多是韻文，是可以押韻來讀的，如《漸》卦之六爻辭就比較典型。初六“鴻漸于干，小子厲，有言”，干、言二字在上古音均為元韻，可押。《經(jīng)典釋文》：“荀、王肅云：‘山間澗水也。翟云：‘涯也。”涯就是“岸”，則“干”字可讀為“澗”或“岸”，澗、岸二字也為元韻。惟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干”作“淵”[6]（P14），淵屬影紐真韻，于“干”不諧，疑釋讀有誤。六二“鴻漸于磐，飲食衎衎”，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磐”作“坂”、“衎”作“衍”。磐、衎、坂、衍四字均為元韻，可諧。九三“鴻漸于陸，夫征不復(fù)，婦孕不育”，陸、復(fù)、育三字均為覺韻，可諧。六四“鴻漸于木，或得其桷”，木、桷均為屋韻，可諧。九五“鴻漸于陵，婦三歲不孕，終莫之勝”，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孕”作“繩”。陵、孕、勝、繩四字均為蒸韻，可諧。上九“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陸為覺韻，儀為歌韻，不諧，故宋人便改“陸”為“逵”。但“逵”屬群紐幽韻，仍不能與“儀”諧。所以，清代以來學者多以為“陸”當為“阿”字。山阿之“阿”屬影紐歌韻，可以和“儀”押韻了。只是“阿”“陸”字形相差太遠，怎么可能用混呢？所以，于鬯懷疑“陸”應(yīng)該是“隓”的誤字，陸、隓形近，有致誤的可能。《說文解字·部》“隓”之篆文作“”，從土從隋，即墮字?！皦櫋迸c“嶞”均為定紐歌韻，可通。嶞是山巒的意思（見《爾雅·釋山》），鴻漸于嶞，猶云鴻漸于巒，與五爻“鴻漸于陵”正相比次[16]（P63）。于說或是。

29.《豐》：“亨，王假之。勿憂，宜日中?！?/p>

亨，即享，祭祀也。假，至也。本卦辭謂：舉行祭祀，王親自到來。無憂，適合日中祭祀。

初九：“遇其配主，雖旬，無咎?！迸洌督?jīng)典釋文》云：“鄭作‘妃，云：‘嘉耦曰妃?！备吆嗾J為“配”是“妃”的借字，“配主，蓋謂女主人也。遇其配主，言出行之人，遇其女主人也?！彪m（雖），即“唯”字。旬，十日為一旬?！拔ㄑ疅o咎”，“言在十日之內(nèi)無咎也?！盵2]（P322）

上文已述及：遇，即“姤”或“遘”，可理解為祭祀中鬼神既降，人可與之相遇。《易經(jīng)》中多處言“遇”，或與祭祀之“冓禮”有關(guān)。配，當釋為“正副”之“副”，二字在上古均屬唇音滂紐，可通。副主，即祔于主神之側(cè)而受祭者，《說文解字·示部》：“祔，后死者合食于先祖。”旬，《說文解字·勹部》：“徧也，十日為旬。”王國維《釋旬》云：“卜辭有、諸字，亦不下數(shù)百見。……、即旬字。余徧搜卜辭，凡云‘貞旬亡卜（引者按：當為字）者，亦不下數(shù)百見，皆以癸日卜。殷人蓋以自甲至癸為一旬，而于此旬之末卜下旬之吉兇。云‘旬亡卜者，猶《易》言‘旬無咎矣。曰自甲至癸而一徧，故旬之義，引申為徧。《釋詁》云：‘宣、旬，徧也?！盵17]（P141）章太炎先生亦謂：“本訓為十日，引申為徧，即均?！盵10]（P379）蓋商人每旬必卜，其卜在本旬末日（即癸日），以卜下旬大事之休咎。殷卜如此，《易》言“唯旬，無咎”，或周筮亦當如此。因此，本爻的意思可能是說：祭祀時以某祖祔于先祖，旬筮無咎。

六二：“豐其蔀，日中見斗。往得疑疾。有孚，發(fā)若，吉?！必S，繁體作“豐”?！跺琛吩唬骸柏S，大也?！薄墩f文解字·豐部》：“豐，豆之豐滿也。從豆，象形?！蓖俊捌G”字下又云：“豐，大也。”段注：“謂豆之大者也。引伸之凡大皆曰豐?！币虼耍瑲v來解《易》家均理解為“大”。《說文解字·宀部》又云：“寷，大屋也。從宀豐聲。《易》曰：‘寷其屋。”因此，研究者或以為“豐”本作“寷”，是大屋的意思，“豐為借字，寷為本字”，“本卦四豐字皆指屋室而言”[2]（P322）。不過，段玉裁注“寷”字云：“此說寷從宀、豐，會意之恉。宀，屋也;豐，大也。故寷之訓曰‘大屋。”原來，“豐”“寷”本來就是兩個字，“豐”是大的意思，“寷”才是大屋的意思，并不是說《易·豐卦》之“豐”本作“寷”。“蔀”字《說文》未收，《經(jīng)典釋文》引《略例》云：“大暗之謂蔀?！庇种^：“馬云：‘蔀，小也。鄭、薛作‘菩，云：‘小席?！薄吨芤准狻芬莘唬骸叭毡卧浦蟹Q蔀?！盵1]（卷7，P15）因此，高亨認為，蔀者蓋院中架木，上覆以席，所以蔽夏日也[2]（P322）?！叭罩幸姸贰保督?jīng)典釋文》云：“見斗，孟作‘見主。”或以為“主”即“燭”，意謂：因院子被席蓬覆蓋，遮擋日光，正午只好燃燭照明。

按：卜辭中多有“”“”“”或“”之形，研究者多釋為“豐”或“豊（禮）”字。該形的下部，形狀很像“豆（）”，亦像“鼓”字的左邊之“壴（）”，上面的兩個“豐”，像三玉連貫之形，字或當為“（豊）”?！墩f文解字·豊部》：“豊，行禮之器也。”古代行禮用玉帛，故從玨。如此，“豐”和“豊”其實是一字而有兩形，“豊”表示豆中有玨，指其事;“豐”則表示豆中豐實，象其形——要在均表示祭祀用玉以敬獻神祇。若兩字不從“豆”而從“壴”，則鼓也是祭祀之器，對于“豐”“豊”與祭祀相關(guān)之本誼并無妨害?！叭罩幸姸贰敝岸贰?，即《詩經(jīng)·小雅·大東》“惟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之“斗”，也就說北斗星。這樣說來，本爻所云，當為祭祀之時，發(fā)生了日食，天空突然被遮蔽，以致中午看到了北斗星。

“有孚，發(fā)若，吉”：“發(fā)”，高亨據(jù)《廣雅》釋為“開”和“去”，認為：“發(fā)若吉，言開去其蔀則吉也?！盵2]（P323）我們認為，孚還是“俘”字，此句沒有必要與上文聯(lián)系起來解釋。發(fā)，甲骨文作“”，像手持棍棒在兩只腳之間撥打之形?！夺屆め屟哉Z》：“發(fā)，撥也，撥使開也?！睉?yīng)該是用棍棒撥打俘之雙腳，以驅(qū)趕其前行的意思。

九三：“豐其沛，日中見沬?！薄督?jīng)典釋文》：“沛，本或作旆，謂幡幔也。……沬，微昧之光也?！肿鳌粒疲骸疯己笮??！蹲酉膫鳌吩疲骸?，星之小者。馬同。薛云：‘輔星也?！瘪R王堆帛書《易經(jīng)》“沛”作“薠”，“沬”作“茉”。[6]（P7）①按：“沛”字疑作“藩”。沛上古屬滂母，水盛的樣子，亦為水名;又音幫母，郡名;藩屬並母，又音藩籬之藩，屬幫母;薠屬並母，一種叫青薠的水生植物。三字均為唇聲，可通?！墩f文解字·艸部》：“藩，屏也?！倍斡癫米ⅲ骸捌帘我病！逼湔x與“蔀”正同。

30.《兌》初九：“和兌，吉?！?/p>

兌，《彖》和《序卦》均釋為“說（悅）”，故虞翻注云：“和兌（悅），吉矣?！盵1]（卷7，P31）不過，既然這里說“和悅，吉”，為什么六三又說“來兌，兇”呢？高亨不同意《易傳》的說法，認為：“兌即說之古文，從人，從口，八象氣之分散，……當取談?wù)f之義，非喜悅之悅也。本卦兌字皆謂談?wù)f。和兌者，以溫和之度向人談?wù)f也?！盵2]（P332）

我們認為，本卦亦與祭祀活動有關(guān)。兌，甲骨文作“”，下部“”，或以為是“貺”或“祝”的古文。郭沫若說：“第六片‘祖乙歲，其兄于祖丁，父甲，在勺。言于祖乙歲祭之日兼祭祖丁父甲也。兄字當假為祭名，或即是嘗，兄、嘗古音同在陽部?！盵5]（P85）和，是“龢”的省字。卜辭中“龠”有“”“”或“”諸形，象排管樂器，后來又引申、孳乳為“籥”“禴”“龢”，形不同而誼無殊。它們在卜辭中皆用為祭祀之名，或祭時用龠舞?！兑捉?jīng)·萃》六二、《升》九二、《既濟》九五都有“禴”字，指四時之夏祭②?！对娊?jīng)·小雅·天?！罚骸岸^祠烝嘗，于公先王?！泵秱鳌罚骸按涸混簦脑欢^，秋曰嘗，冬曰烝，公事也?！盵18]（P391）因此，“和兌”，或即禴祭中的儀式之一。

九二“孚兌”，孚即俘。六三“來兌”，《說文解字·來部》：“周所受瑞麥來麰也。二麥一夆象氣芒朿之形，天所來也。故為行來之來?！眮?，甲骨文作

“”或“”，乃麥禾的象形，本義是麥子，來去之來是引申義。所以，“麥（麥）”字從來從夂，夂即止，象其行來之狀。屈萬里先生謂：“卜辭‘辛未卜：酒來，乙亥登且乙？來，麥也。酒來，蓋麥收之祭也?！盵5]（P1453）《禮記·王制》：“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盵19]（P585）若此，“來兌”即夏季麥收之時舉行祭祀活動，以祝告神祇也。九四“商兌，未寧”，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商”作“章”[6]（P9），疑當作“嘗（嘗）”。商、章、嘗三字上古均為陽韻，商屬書紐，章屬章紐，嘗屬禪紐，都是舌上音，故音近可通?！吧虄丁奔础皣L兌”，亦即《詩》傳所謂“秋曰嘗”之嘗祭也。九五“孚于剝，有厲”，《經(jīng)典釋文》：“馬云：‘剝，落也?！薄墩f文解字·刀部》：“剝，裂也?！薄稄V雅·釋詁》：“剝，離也?！贝笾驴尚艔?。孚，當為“俘”，“孚于剝”謂用于祭祀的俘虜被摧殘折磨。上六“引兌”，馬王堆帛書《易經(jīng)》作“景奪”[6]（P9）①，其義未詳。

最后，需要簡單說明的是，我們認為，《易經(jīng)》既然是人類早期的一部筮占之書，就必須盡量在它產(chǎn)生和使用的歷史文化背景下來理解，方能得其大旨。通過從古文字的角度來釋讀《易經(jīng)》，我們有幾點很強烈的感受：第一，《易經(jīng)》之卦名其實與其卦辭和爻辭，并沒有多少內(nèi)容上的聯(lián)系。卦名的產(chǎn)生，大概也像《論語》《孟子》和《莊子》的外篇、雜篇中的篇題一樣，只是從正文中取用一兩個反復(fù)出現(xiàn)或者比較關(guān)鍵的字眼作為標記符號而已。因此，通過卦名來探討卦辭、爻辭的意義的做法，并不可取。第二，《易經(jīng)》的卦辭，尤其是爻辭，在內(nèi)容、意義方面極不連貫。一方面，《易》乃筮占之書，占得某卦某爻，即用其卦辭或爻辭，實在沒有必要再過多聯(lián)系前后卦或上下爻。因此，卦辭、爻辭基本上各自獨立，且不避重復(fù)，甚至在邏輯內(nèi)容上存在一定矛盾。另一方面，在漫長時期的反復(fù)筮占過程中，一卦或一爻必然會對應(yīng)著各種各樣的占問事件，或祭祀，或戰(zhàn)爭，或婚娶，或生育，筮占的結(jié)果可能吉，也可能兇。把這些內(nèi)容附系在一卦或一爻之下，也是相互獨立的，沒有必要硬性關(guān)聯(lián)起來解讀。第三，《易經(jīng)》形成的時代，盡管人們的語言已經(jīng)十分豐富，但所用文字殊少。因此，卦辭、爻辭中必然存在大量假借字，給我們今天的釋讀造成了極大困難。我們必須站在當時的文化立場上、而不是后世的文化立場上，來看待《易經(jīng)》中的每一個字，撥開文字的重重迷霧，盡量貼近其本真面貌。唯其如此，才有可能探尋到《易》之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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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Book of Chang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cient Writing（3）

Shan Tiangang

（Educated at Confucianism Institute， Sungkyunkwan University， Seoul 03063， Korea）

Abstract：As an ancient book of divination， the Book of Changes records the materials of fortune telling from the primitive people， and its characters and lingual narration may have certain characteristics in common with the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discovered later. Therefore，the connotations implied in the Book of Changes shall be understood and interpreted from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of its emergence and formation period as far as possible， instead of by inappropriately and overly using the Chinese characters or ideas and concepts of later generations.Referring to the early characters such as the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or bronze inscriptions， and interpreting the Book of Changes from the angle of ancient writing may after all be accepted as a better research perspective.The previous two articles have made some tentative explanations on some characters from Hexagram Qian（，the Creative，1）to Hexagram Jiaren（，the Family，37）in the Book of Changes by comparing with their usage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and referring to the philological materials such as Shuowen Jiezi（the first Chinese dictionary，compiled by Xu Shen）. This article will continue to differentiate and analyze some characters on hexagrams following Hexagram Jiaren（，the Family，37）.

Key words：the Book of Changes;hexagram;oracle bone inscriptions;ancient wri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