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主持人:吳彥(同濟大學法學院副教授)
主持人語:由菲尼斯及其同道格里塞(Germain Grisez)和波義爾(Joseph Boyle)一起發(fā)展起來的“新自然法理論”是20 世紀后半葉最重要的重構自然法的成果。晚近在西方學界所興起的自然法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就歸因于菲尼斯他們的開創(chuàng)性工作,諸如羅伯特·喬治(Robert George)、馬可·墨菲(Mark Murphy)、麥克·摩爾(Michael Moore)、尼爾·西蒙斯(Nigel Simmonds)、喬納森·克勞(Jonathan Crowe)及其他諸多自然法學家在晚近所做的工作,無論是就其討論的內(nèi)容,還是就其討論的規(guī)模,或是對菲尼斯及其學派之學說的繼承,或是對他們的批判和進一步發(fā)展,或是受其所激發(fā)。如果說20 世紀后半葉法律實證主義的發(fā)展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哈特的影響下發(fā)展起來的,那么我們完全可以說,20 世紀后半葉自然法的發(fā)展在很大程度上是在菲尼斯及其學派的影響下發(fā)展起來的。
菲尼斯的自然法學說,并不如我們通常所理解的那樣是一套純粹的法律理論。相反,它是一套整全性的實踐哲學體系,囊括道德哲學、政治哲學和法哲學。也正基于此,晚近以來,學者們開始使用“自然法倫理學”“自然法政治學”和“自然法法理學”這樣的術語來分別指稱菲尼斯學說的三個主要領域,并各自在這三個領域中展開與菲尼斯的對話。就菲尼斯的學說本身來講,在這三個不同領域中,其所依憑的最核心的觀念分別是:(1)實踐理性與基本善;(2)共同體、共同善及權威以及(3)自然法與實在法之關系命題(演繹與決斷)。這三組觀念相互映襯、相互補充,構成了一套極富魅力極有說服力的有關人類道德和政治生活之總貌的學說。
在漢語學界,晚近以來,菲尼斯研究有逐漸興起之趨勢。這不僅體現(xiàn)在他的作品在不斷地被引譯進來,而且也體現(xiàn)在有越來越多的年輕研究者開始把他們的注意力聚焦于菲尼斯的學說。當然,這種興趣的不斷點燃,一則來自菲尼斯學說本身的魅力,菲尼斯不是一名純粹的法學家,其研究及思考的領域并不局限在純粹的法學,而是將之深入到政治哲學、道德哲學,乃至人類行動理論之中。相比于哈特和拉茲,菲尼斯的學說有著更為融貫的體系;而相比于當代其他諸多政治哲學和道德哲學家,菲尼斯的學說又有著深厚的傳統(tǒng)淵源。他是亞里士多德-托馬斯主義傳統(tǒng)在當代語境下的一種發(fā)展。他所提出的立足于阿奎那的道德理論(與麥金泰爾立足亞里士多德的德性論立場不同),同時強調(diào)義務和德性,對于突破晚近所謂的德性倫理學和規(guī)則倫理學(義務論和后果主義)之爭有著重要的參考意義;他所復興的以“共同善”為核心的傳統(tǒng)政治哲學,對于晚近學界有關至善論與自由主義的爭論有著極大的借鑒意義,同時他的自然法學說也對美國的某些自由主義派別產(chǎn)生了影響,出現(xiàn)了所謂的“自然法的自由主義”(Natural Law Liberalism)。另外,他有關自然法與實在法之關系、有關惡法非法、以及有關義務的性質(zhì)的論述,都在翻轉(zhuǎn)自然法的傳統(tǒng)形象,使之在面對法律實證主義的批判的時候有著更強大的說服力。
當然,菲尼斯學說的這些魅力都還尚未為國內(nèi)學界所完全把握。但隨著他的作品的翻譯、閱讀以及研究的不斷地推進和展開,這些魅力會逐漸為國內(nèi)學人所理解。另外,對于菲尼斯學說的興趣,從更深的層面來看,在一定意義上來自晚近漢語學界對于整個自然法傳統(tǒng)的興趣的點燃。國內(nèi)學人在逐漸發(fā)現(xiàn)自然法傳統(tǒng)的源遠流長,逐漸意識到它在塑造現(xiàn)代西方整個道德、政治和法律世界的奠基性作用。當然,這種興趣,就目前看來,多少還有些不完整,除了洛克、霍布斯等耳熟能詳?shù)娜宋镏?,對于一些同樣重要的人?諸如蘇亞雷斯、格勞秀斯、普芬道夫),乃至一些更為重要的人物(諸如阿奎那),我們對于他們的理解乃至了解都是遠遠不夠的。不過,我們亦看到了一些有推進意義的工作的進行。
本期《蘇州大學學報(法學版)》集中刊發(fā)了國內(nèi)多名菲尼斯研究者研究菲尼斯及其學派的論文。同時亦刊發(fā)了菲尼斯討論法律實證主義的一篇名文。在這篇名文中,菲尼斯不僅追溯了實在法概念的歷史,而且重構了自然法傳統(tǒng)中人們所持有的有關實在法的基本觀念,并在此意義上回應了法律實證主義對于自然法的根本性批評。另外,本期還刊發(fā)了新自然法學派另一位奠基人波義爾的一篇討論自然法學說中的財產(chǎn)理論的文章,這是波義爾的文字第一次被譯成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