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禾雨
(浙江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浙江杭州310018)
土目作為土司任命的佐治之官,是土司制度的重要部分。李世愉認為“搞清土目在土司制度中的地位和作用;對進一步研究土司制度無疑是有幫助的?!盵1]土目經由土司委任,并分管轄區(qū)內的賦稅征收、軍隊操練、人員管理。凡有土司制度施行的地方,均存在程度不同的土目問題。目前,對于廣西土目問題的研究,尚缺少專論。而廣西土目在諸省土目之中,其問題是比較突出的。本文就雍正朝廣西土目問題及清廷的治理之策做出討論。
雍正四年(1726),云貴總督鄂爾泰上奏:“苗倮逞兇,皆由土司,土司肆虐,并無官法。恃有土官、土目之名,行其相殺相劫之計。漢民被其摧殘,夷人受其荼毒。此邊疆大害,必當剪除者也?!盵2]P115針對滇、黔土官、土目肆虐不法的問題,鄂爾泰強調必須以改土歸流為第一要務,同時要做到因地制宜,區(qū)分滇、黔兩省的不同特點,即正視貴州土司與云南土司的不同,其特點是一切兇頑者,半出于寨目。
相較于云貴川諸省,廣西的土目問題更為突出,具體表現(xiàn)為以下方面:
其一,土目操縱土司。土目的職位是受到土司的委任而獲得的,理應聽從土司,為土司服務。廣西土司普遍勢力較弱,因此出現(xiàn)了多處土目操縱土司、擅權專政的情況。雍正二年,廣西提督韓良輔指出兇惡土目操縱土司,是導致土司殘暴的原因之一,他稱:“土官又皆出于世襲,不學詩書,罔知禮義,每多恣肆于深山密箐之中,操縱于惡目、流奸之手,橫征暴斂、魚肉土民?!盵3]P446土目擅權的危害甚巨,一些土司甚至因為縱容土目或無法約束土目而被改土歸流。如廣西太平府屬龍州土知州趙殿灴被革職的理由是:“貪婪成性,殘暴無忌,縱容奸目、土幕勒派擾民”。[4]廣西鎮(zhèn)安府歸順土知州岑佐祚因為“昏庸孱弱,不能鈐束其下”,而被改土歸流。[5]P437-438
其二,土目壓榨土民。在土司統(tǒng)治區(qū),土目充當土司管理村寨、收取賦稅的代理人,但他們并沒有俸祿收入,一切費用開銷,皆出自土民。以下舉廣西太平府恩城土州革除土目剝削科派土民的例子,以窺見廣西土目壓榨土民之一般情形。雍正八年刊刻的《恩城土州革除蠹目及禁各項陋規(guī)碑》詳細記錄了當時恩城土州境內土目橫征暴斂,欲壑難填的情況:“恩城州郡,自立土分疆,彈丸小州,地窄民貧,因前蠹目人眾恣勢,專權橫派橫斂,需索年例谷石雞鴨。種種加派,不獨民財遭其嚼吞,而且年中四季棉花、麻、豆、麥□頭、竹筍,小節(jié)各項物件,被各蠹目小管大管橫征收斂,瞞昧肥己?!盵6]P17土民對于土目的各種科派苦不堪言,只有訴諸土司。而在改土歸流區(qū),被保留下的土目繼續(xù)對當?shù)厝嗣襁M行剝削。韓良輔就尖銳地指出廣西一些地方雖然已經改土歸流,但“官雖改流,而土目土俗猝難更易。如鎮(zhèn)安、西隆、上思、西林、思明州等改流之土府州縣,其新舊諸目之嚼民,未嘗少減其兇焰也?!盵3]P446
其三,土目仇殺劫擄。雍正時期,廣西土目互相仇殺、劫奪良民、聚眾拒捕的情況十分嚴重。鄂爾泰經過具體分析,認為廣西各地情況不同,“在桂、平、潯、南四府屬者猶知守本分,而隸于梧、柳、慶、思等郡者性多強悍,習尚兇橫,置法令于罔聞,以劫殺為能事?!盵7]P657土目燒殺搶掠、荼毒地方,居民深受其擾。如西隆州八達兵目顏光色等“恃其險遠拒捕不法,劫掠村莊,殺害人命,祖父相傳,已不下百年”。[8]P902清廷對八達寨發(fā)動大規(guī)模軍事征剿的導火線,就是因為八達寨土目顏光色、顏光東不服有司拘喚,勾結岑顛、岑扭大肆擄掠的兇惡行徑。思明土府鄧橫寨與安南接壤,其中土目、土民時出盜搶,又每每恃險拒捕,康熙朝曾出兵征剿無果,直到雍正朝派出官兵懲治才得以滅其兇焰。一些沿邊土目甚至越境劫殺,嚴重影響了清王朝邊境的穩(wěn)定。歸順土州與安南毗鄰,雍正三年(1725)該州惡目黃德成等、漢奸陳元賓等,糾集懶漢私越隘口搶奪,廣西督撫恐此事引發(fā)邊釁,屢次曉諭,不得已又懾之以兵,始能一一就縛。[9]P35
其四,土目征占地盤。在土司制度之下,土司的統(tǒng)治具有濃重的割據色彩,土司之間互不統(tǒng)屬,各自擁有自己的軍隊和勢力范圍。他們之間為了爭奪地盤,擴大統(tǒng)治范圍,經?;ハ喙シ?。土目一則為土司獻計,一則為土司出兵,對此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雍正時期,滇、黔、粵西交界地帶,是土司、土目互相征伐、搶奪仇殺的重災區(qū)。史載:“黔之安籠、滇之廣羅、廣南,粵西之泗城、鎮(zhèn)安、安隆、上林等協(xié)營,為三省交界之處,層巒迭嶂,苗夷巢穴其間,每與鄰省小嫌,輒相仇殺,本地捕緝,則竄往鄰省,以致塵案莫結?!盵10]P415廣西西隆州古障土目王尚義等與貴州普安捧鲊地方苗目阿九等,“歷年互爭歪染、烏舍、壩犁,魯磉等寨,于雍正二年正月控告,焚擄無休”,[11]P43至雍正五年仍未能結案,給當?shù)厣鐣€(wěn)定和經濟發(fā)展造成惡劣影響。一些土目還控制土司,欺瞞朝廷,越占鄰國領土。如廣西南寧府屬之遷隆峒土官黃震中受到土目王元光、土練廖廣的唆使,對清政府派出的勘界員弁妄自稟報,以達到越占安南地界的目的。[12]卷150
其五,土目隱匿罪犯。土司所管轄地方無論寬闊、狹小,歷來委任土目就近約束寨民。一些土目恃其林深地險,在收取賄賂的情況下,為犯下命盜案件的本寨土民或寨外民眾包庇隱瞞并提供藏身之所,導致土司和文武官弁不能順利拘拿案犯,助長了廣西劫殺盜搶的風氣。此誠如廣西按察使常安所言:“粵西地方苗夷雜處,性多兇悍,見利則動行劫掠,報仇則傷殺相尋。經官捕捉,非抗拒不出,即逃匿無蹤。及至拿獲,而土目、漢奸于中評處和息,或給銀物抵償。地方官亦以向有具例,概從外結銷案。積弊已久?!盵13]P294可見,土目為圖一己私利,隱匿案犯、收取賄賂,嚴重干擾了國家司法秩序,阻礙了司法工作的正常開展。
其六,土目對抗官府。清朝改革了土司制度,通過改土歸流、加強土司考成、增派流官佐貳等措施,進一步約束和限制土司的權利。雍正朝,廣西土司與中央王朝沒有發(fā)生過正面的暴力對抗事件,即使是在改土歸流中,清政府亦沒有實質性地動用過武力,而僅僅是將武力作為改流的后盾。與此情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這一時期,廣西土目敢與官府正面對抗,甚至以戰(zhàn)爭這一激烈沖突的方式進行對抗。如雍正六年(1728),清廷派出滇、黔、粵三省官兵,用時5個月,才將西隆州八達寨土目顏光色兄弟剿平;雍正八年至九年,清廷派出廣西官兵1萬余名,用時9個月,始得將思明土府鄧橫寨土目平定。足見鄂爾泰所言“粵西各屬土職之為患者少,版目、所目之為害者多?!盵14]P697確非虛言。
為解決廣西土目存在的諸多問題,雍正朝上至皇帝本人,下至地方各級官員,甚至各處土司均投入到治理土目的工作之中。具體而言,該時期治理廣西土目的思路和舉措主要有以下六個方面。
1.革除陋規(guī),嚴加約束。雍正三年(1725),廣西巡撫李紱針對廣西各府、州、縣地方土舍、土目私刻鈐記,干預政務的弊端,發(fā)布了《禁土舍土目僭妄檄》,[4]卷119這篇檄文反映出當時由于廣西各府、州、縣地方不當委任土目,而產生的土目擅用、濫用職權,無所顧忌的弊端。為消除這一弊端,李紱要求采取以下舉措:第一,地方官吏要查明本地土目有無私印鈐記朱筆,僭行官制,妄用旗傘的弊端,并嚴行禁革,不許欺隱。第二,對地方官吏收受賄賂,姑息縱容本地土目肆意妄行的弊端,一經查出,定行參處。第三,地方官吏要查明本地土目等各類人的姓名、戶籍、任用情況、履職情況等,并上報清冊。這些規(guī)定旨在通過明確懲處手段,達到限制官吏濫委土目、限制土目濫用權力和土目與官吏勾結等弊端。
土司對下屬土目肆意壓榨土民的行徑,亦采取一定的控制手段,或革除土目、或減輕科派,從而達到穩(wěn)定民心,維護統(tǒng)治的目的。如恩城土知州趙康祚在接到土民對恩城土州各處土目橫征暴斂、魚肉鄉(xiāng)民的控訴后,依照相鄰太平州的定例,準除革各地甲目、大管、小管、蠹役,并谷石與年中各項物件,盡行全免。與此同時,趙康祚又規(guī)定土民對新委任的土目具有諸多貢賦和勞役。[6]P17
清廷還對改土歸流州縣的科派陋規(guī)進行清查,從而避免土目中飽私囊,擾累政務。如西隆州和西林縣于康熙五年(1666)改土歸流,在改流之初,“諸事草昧,其土民言語不通,文字不識,抑且習俗獷悍,幅員遼闊,不能不用土目為之分任經理。是以雖改流官,仍循土俗?!盵15]P439雍正五年(1727),廣西巡撫韓良輔親自細訪土俗人情,得知西隆州和西林縣在改土歸流后,土司雖被裁革,但土目仍舊無端科派,給當?shù)厝嗣裨斐珊苤氐慕洕摀?。他遂提出要委派官員將西隆州和西林縣已經革除和尚未革除的各種陋規(guī)逐一清查。“酌存十之一二,為地方官養(yǎng)廉,減其十之二三,以蘇土民之久困,其余十之五六,載入正額,撥充兵餉。”[15]P439-440
2.劃分疆界,解決爭端。雍正時期,滇、黔、粵三省交界處土司、土目為爭占地盤,仇殺劫掠不止。廣西西隆州古障土目與貴州捧鲊土目阿九歷年互爭歪染、烏舍、壩犁,魯磉等寨,焚擄無休。他們于雍正二年(1724)正月提起訴訟,要求官府裁定。對于這個案件,云貴總督與貴州、廣西巡撫、提、鎮(zhèn)諸臣屢經咨催,咨檄交馳,不可不謂用心。然而,因為雍正朝邊疆政策的漏洞——苗疆案件俱系外結,無關考成,責任不明,導致地方官員互相推諉,案件遲延不結。直到雍正四年,雍正帝頒發(fā)嚴旨,著令鄂爾泰會同貴州、廣西巡撫,另委賢能大員,速行審結,案件的審理才出現(xiàn)了轉機。雍正五年,清廷對廣西泗城土府進行了改土歸流。改流結束后,鄂爾泰奏請以紅水河為界,重新劃分廣西和貴州的疆界,以解決兩省交界區(qū)域爭占地界的矛盾。同年八月,“西隆州所屬江北之羅煩、冊亨等甲,共四甲半零二十二寨割隸貴州”[4]卷113,古障土目與捧鲊土目爭地一案始得完結。
雍正十二年,廣西南寧府屬之遷隆峒土官黃震中受到土目王元光、土練廖廣唆使,對清廷派出的勘界員弁瞞報管轄范圍,越占安南地界立隘設防。瞞報情形經廣西官員查明后,土官黃震中、土目王元光、土練廖廣被分別治罪。清廷將原屬安南之渠那地方悉數(shù)劃歸,又規(guī)定中外之界,以十萬山下小河為限,將淰梯隘移置于剝馬村,板蒙隘移置于栢心村。雍正帝還下旨著云貴廣西總督尹繼善、廣西巡撫金鉷將勘明地界、改設隘口及渠那地方給還安南遵守各緣由,行文該國王知悉。并飭令守隘員弁不時巡查,毋得縱放內地奸民出境騷擾。目的是要表達皇帝“懷柔遠人之至意”。[12]卷150
3.斟酌輕重,懲一儆百。廣西土目肆虐不法的問題,在土司地方和新改土歸流地方均不同程度存在。廣西官員為懲戒作惡土目,根據各地土目罪行的輕重,選擇其中罪惡昭著者發(fā)兵擒治,以達到懲一儆百的效果。如鄂爾泰所言:“廣西夷目多半兇頑……土酋、兇目原不能盡除,亦無盡除之理,乘此泗城改流,加以整頓。但將最惡、最強如鄧橫寨王興運者剪除一二,則其余不勞而自定。”[16]P888可見,早在雍正五年鄂爾泰擔任云貴總督時,就認識到鄧橫寨土目問題的嚴重性,并提出治理廣西土目的基本思路在于首先將土目中最惡、最強如鄧橫寨王興運者剪除一二,從而達到警示其余,不勞自定的效果。
為執(zhí)行上述策略,廣西官府先后對西隆州八達寨土目顏光色、顏光東兄弟,以及思明土府鄧橫寨土目發(fā)動大兵擒捕,雖然官兵損失慘重,但終得凱旋而歸。赫赫戰(zhàn)功使得廣西通省震動,土目各知警懼,不敢稍有不法事。在通常的情況下,為革除不法土目的職務,廣西官員先是設法招撫,設法查拿,并脅以兵威,令其自動就縛,而不輕易動用武力。以和平的方式被革職的土目,有思明土知府安馬寨土目蒙士孔、麻德孔,以及柳、慶各府地方頑梗藐法之土目韋光夏、莫元紹、韋學祖等。
4.巡邊震懾,宣示皇權。雍正六年(1728)八月,滇、黔、粵三省官兵將廣西西隆州八達寨平定。雍正帝鑒于八達寨戰(zhàn)爭中廣西文武官員和漢土官兵的弱勢和積弊,調整了總督的設置,取消兩廣總督的設置,改設云貴廣西總督和廣東總督,并任命鄂爾泰為云貴廣西總督。鄂爾泰上任之后,將工作重點放在了調整人事任命、革除官場積習和整肅軍隊營伍方面。為深入了解廣西的具體情況,雍正七年(1729)十一月初八日,鄂爾泰自云南昆明起程赴廣西巡視,至雍正八年正月十七日起程回滇,在廣西視察了3個月。視察完畢后,他將自己沿路所見所聞寫成一篇約3000字的奏折上報雍正帝,其中涉及廣西城池、軍伍、夷情、土官、土目各方面的情況。鄂爾泰在奏折中詳細闡述了他治理廣西土官、土目的思路:“粵西各屬土職之為患者少,版目、所目之為害者多。緣伊等平素既能挾制土官,及至地方有事,又惟土官是問,并不責成土目,以故日久成習,肆無忌憚,臣是以少寬土官,惟嚴飭土目?!盵14]P697在巡視廣西之前,廣西各屬地方官員先后稟報稱轄區(qū)內土目不敢滋事。但鄂爾泰沒有偏聽,而是密切關注著廣西土目問題的實際情況。
據廣西按察使元展成上奏,當鄂爾泰進入廣西后,廣西之土官、土目莫不聞風畏懼,“諸土官除參革未派襲者五人,現(xiàn)共四十五員,皆爭先恐后,率其所屬之土目、土民由百色至南寧一帶地方夾道歡迎,焚香羅拜?!盵17]P813據廣西右江鎮(zhèn)總兵蔡成貴稟報,自鄂爾泰進入廣西后,泗城府、鎮(zhèn)安府、西隆州、西林縣、土田州、土鎮(zhèn)安州各屬土目,為表達愿永為良民的決心,各自赴右江鎮(zhèn)呈繳軍器,除尚未及時繳到者,統(tǒng)計已經呈繳的鳥槍共2242桿,腰刀共4072口,標子共10175根,弩弓1701張,其余陸續(xù)將全部上繳。對于土目上繳的軍器,蔡成貴全部查收,挑選其中的優(yōu)質的槍刀發(fā)給新兵使用,其余解交司庫備用。鄂爾泰又親見思恩、南寧、太平各府屬土目,并約集千余人遠出迎接,俱隨行數(shù)日。他看到此等光景,認為廣西土目“似漸有回心向化之意”。對于這些土目,鄂爾泰俱發(fā)給犒賞,并開諭宣示皇仁。而土目則各自歡忻領受賞賜而去。雍正帝對鄂爾泰治理廣西土官、土目的思路大加贊賞,夾批曰:“甚是,可謂得法也。”當聽聞泗城等地土目投誠向化的情形時,雍正帝更是倍感暢快,夾批曰:“欣悅覽泗城諸地方如此情形,粵西通省朕可無慮矣?!盵14]P697
5.仍因其俗,寬厚優(yōu)待。李世愉認為改土歸流后,清朝對被改流地區(qū)土目的處治,主要有以下四種情況:“隨土司一起廢除。成為普通平民。改為保甲長。保留土目之名?!盵1]保留改土歸流地區(qū)土目協(xié)助新任流官管理地方,是清代土司制度的一項重要政策。對于這項政策,官員們表達了不同意見,這其中體現(xiàn)出治理土目的不同思想。四川永寧協(xié)副將張瑛曾上奏雍正帝,反對保留土目的政策,認為在改土歸流地區(qū)應“分設里長、甲首,令百姓輪流充當,土目俱遷腹地?!盵18]P237張瑛建議清廷將土目革除,全部遷徙別處的做法,目的在于消解土目的勢力,防止土目勢大作惡。云貴總督鄂爾泰則認為張瑛的建議不可行,并提出反對的理由:“至于既經歸流,則把目、火頭之名自應改為里長、甲首,但必將土目遷腹地,令百姓輪管,夷民恐兩不相習,轉難寧帖。臣愚以為撫夷之法,須以漢化夷,以夷制夷。即如土官,類多殘刻,而夷民畏服,并無異志者,此正可以轉移之一機。但使流官大破因循茍且之習,力存委曲開導之意,則積久漸入,知尊知親,生殺惟命,而形跡名目之間俱無庸置議矣?!盵19]P237
從鄂爾泰的奏折中可以看出:首先,他認為任用原有土目擔任改土歸流地區(qū)保甲制度中的里長、甲首,可以有效保證土目和人民的兩相寧貼。第二,他認為雖然土目中多數(shù)人殘暴苛斂,但是土民歷來敬畏服從,并無異志,因而可以繼續(xù)任用。其三,他認為清廷在任用土目的同時,必須加強對土目的管理。加強對土目管理的辦法是各地流官應教諭、開導土目,使其破除積習,遵從王法,知尊知親。雍正帝贊同鄂爾泰的看法,夾批:“甚是!”可見,清朝任用改土歸流地區(qū)原有土目,是在土目聽命于朝廷的前提下,利用土目來加強國家對被改土歸流地區(qū)的直接統(tǒng)治。這一任命,改變了過去土目與土官的隸屬關系,使得土目成了清政府直接統(tǒng)治少數(shù)民族的工具。
雍正朝對廣西改土歸流地區(qū)的土目,除罪惡昭著者嚴加懲治外,對歸順者一般采用就地原職安置的措施。如泗城土府改土歸流后,鄂爾泰與韓良輔、李紱經過商議,決定對泗城土府原有的兵目、土目采取保留和姑容的政策。他們認為岑姓繁衍,勢不能盡行遷置。夷目中良頑不齊,亦未便盡行究治。為防止改流引發(fā)土目的驚恐情緒,鄂爾泰一面令廣西官員大張告示,歷數(shù)土府罪狀,其余宗族概不波累。其從前助惡夷目,已往免究,后犯必誅;一面委派田州土知州岑映祺先回泗城,遍行曉諭。當泗城大頭目15人自行投到后,鄂爾泰又面加開示,喻以利害,各給賞銀牌,立即放歸,著各寨傳諭。[19]P82對于被保留泗城土目,清廷仍保留他們的土地,并賦予他們管理村寨的權利。
6.挑選賢吏,安營設汛。在土司地區(qū),土目受到土司的直接管轄。改土歸流之后,土目受到中央王朝的直接管轄。由于廣西一些改土歸流地區(qū)的自然條件惡劣,朝廷委派的官員或者掛名不赴任,或者不實心治理地方,導致土目并無鉗制,勢力膨脹直至公然對抗官府。西隆州土目問題的出現(xiàn)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地方官員管控不力造成的。為加強對改土歸流地方的直接控制,清廷每治理一處土目,都要重新選拔任用賢能官吏,并增設營汛以資彈壓。如平定西隆州八達寨土目叛亂后,兩廣總督孔毓珣認為西隆州知州劉德健性情偏急,不宜邊地,請旨將其調補他用。并以柳州府雒容縣知縣馬樸和桂林府靈川縣知縣牟泰齡二人均有才具,熟練蠻情為由,向雍正帝推薦備選,以補授西隆州知州一職。[20]P734-735
鑒于軍事管控的必要性,在八達平定后,雍正朝設隆林營游擊與西隆州州同駐于八達、八陽二寨間。其添設汛防的具體部署為:將隆林營游擊1員移駐八達,設游擊1員,守備1員,千總1員,把總2員,經制兵700名,其中,馬戰(zhàn)兵25名,步戰(zhàn)兵185名,守兵490名。一駐防八達兵200名,一分防八達兵50名(內新?lián)芊腊岁柡涌?名),一駐防西隆州兵220名,一分防舊州汛兵15名,一分防古障汛兵30名,一分防者基汛兵15名,一分防土黃汛兵30名,一分防泥峒汛兵40名,設馬41匹,官員自備馬16匹,兵丁戰(zhàn)馬 25匹。[4]卷47
綜上可見,雍正朝廣西的土目問題,不論是操縱土司、壓榨土民、仇殺劫擄、征占地盤,還是隱匿罪犯、對抗官府都造成了地方治安的動蕩。為解決廣西土目存在的諸多問題,雍正朝上至皇帝下至地方官員,甚至一些土司均投入到治理土目的工作中。通過革除陋規(guī),嚴加約束;劃分疆界,解決爭端;斟酌輕重,懲一儆百;巡邊震懾,宣示皇仁;仍因其俗,寬厚優(yōu)待;挑選賢吏,安營設汛等措施,清廷有效解決了土目問題,保證了地方的穩(wě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