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吳冠宇
前幾天收到了一筐楊梅。
幾乎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收到江南老家親戚千里迢迢地托人寄送來的楊梅。
一顆顆渾圓的絳紫深紅的楊梅整齊地躺在一起,模樣甚是乖巧,惹人喜愛。拾一顆放進嘴里,輕輕一咬,汁液便溢滿口中,馥郁濃烈的酸甜頃刻霸占每一個味蕾,刺激著口中津液大增,從舌尖到全身都不禁一顫,仿佛就置身清冷的江南煙雨中。
六七月份的江南,濛濛細雨連綿不斷,令人煩悶,而楊梅卻在此時紅燦燦地綴滿枝頭。走在路上,滿眼大概是陸游筆下的“綠蔭翳翳連山市,丹實累累照路隅”。
楊梅作為江南美味,是很多人舌尖上的牽掛。陸游對楊梅可以算是情根深種。陸游是越州山陰人,也就是現(xiàn)在的浙江紹興。自古江浙盛產(chǎn)楊梅,尤以越州最佳。每至楊梅熟時,陸游便會前去觀楊梅、采楊梅,吟詠這一季的江南盛景:有紛沓而至,“山前五月楊梅市,溪上千年項羽祠。小繳輕輿不辭遠,年年來及貢梅時”;有采摘忙,“項里楊梅熟,采摘日夜忙。翠籃滿山路,不輸荔枝筐”;也有興盡而歸,“烏桕陰中把酒杯,山園處處熟楊梅。醉行踸踔人爭看,蹋盡斜陽蹋月來”。
拜倒在楊梅樹下的詩人不止陸游一位。翻開各朝各代的詩集,會發(fā)現(xiàn)宋人尤愛楊梅,一顆便是“值千金”的“驪珠”,便是遙寄鄉(xiāng)愁的“吾家果”:
年年梅里見諸楊,火齊堆盤更有香。(曾幾《食楊梅》)
雪融火齊驪珠冷,粟起丹砂鶴頂殷。(方岳《效茶山詠楊梅》)
故人解寄吾家果,未變蓬萊閣下香。(楊萬里《七字謝紹興帥丘宗卿惠楊梅》)
……
身在這個時節(jié)的江南,做一名詩人,不如做一個饕餮食客。
于我而言,可惜的是江南遠,歸期未可期,嘗幾枚楊梅,也算稍稍彌補不能身回江南的遺憾。
順便一提,楊梅極易味變,那筐千里迢迢送來的楊梅,被我制成了糖水罐頭,只為能夠更長久地品嘗這個時節(jié)的江南滋味。
吃完這罐楊梅,又一個夏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