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對稱繁簡字中繁體字間意義關系之我見

李 森

(鄭州財稅金融職業(yè)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自1964年3月《簡化字總表》公布以來，簡體字在中國大陸已經普及，而港澳臺及廣大海外僑胞依然在使用繁體字。從歷史的角度看，漢字應向著簡化、符號化的方向發(fā)展。這一點可以從漢字字體變遷的過程可以看出，其中隸變是最典型代表。簡化字為廣大人民群眾識字寫字提供了極大的方便。而大陸是使用漢語最多最集中的地區(qū)，所以港澳臺同胞及海外僑胞有了解、學習簡化字的需求。

同時，港澳臺地區(qū)是中國經濟最繁榮的地區(qū)之一，也是文化交流最頻繁的地區(qū)；海外僑胞中也有許多中華民族的精英分子。這里產生的信息材料多由繁體字寫成，進入大陸地區(qū)必然要有一個轉寫成簡體字的過程，這樣，無論是人際交往還是人機交流，大陸地區(qū)的人也有了認識繁體字的必要。

在兩千余對繁簡字中，絕大部分繁體字和簡體字是一一對應的關系，但也有一部分繁簡字組，由于簡化手段及認識上的局限性，這部分繁簡字組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我們稱這部分繁簡字組為非對稱繁簡字。比如若在簡體字轉為繁體字的時候，將“困在房中”轉為“睏在房中”，即使熟悉繁體字的讀者能夠依據(jù)上下文讀懂，從繁體字角度看，“睏”也無疑是個錯別字。由此可見，重視非對稱繁簡字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繁簡字組內的幾個繁體字，意義上有聯(lián)系的字組

此類字在這111組非對稱繁簡字中數(shù)量較少，共34組：

借(借、藉)，夸(夸、誇)，簾(簾、簾)，郁(郁、鬰)，愿(愿、願)，征(征、徵)，表(表、錶)，刮(刮、颳)，回(回、迴)，家(家、傢)，卷(卷、捲)，復(復、複)，藥(藥、藥)，團(團、糰)，系(系、係、繫)，歷(歷、曆)，饑(飢、饑)，簽(簽、籤)，獲(獲、穫)，彌(彌、瀰)，劃(劃、劃)，旋(旋、鏇)，向(向、嚮)，合(合、閤)，籬(籬、籬)，了(了、瞭)，蔑(蔑、衊)，折(折、摺)，霉(霉、黴)，鹵(鹵、滷)，確(確、確)，朱(朱、硃)，沄(沄、澐)，蟲(蟲、蟲)。

舉例來說，“借”表示“暫時使用了別人的財物”或“暫時把財物給別人使用”；“藉”表示“依靠”或“假托”。其中“依靠、假托”的意義與“暫時使用別人的物品”意義是相似的。比如“藉口”一詞，意思是為本來沒有理由的事找理由，就好像沒錢卻要用錢，只好臨時“借”錢用。此時可以說這兩個字的意義之間有相似性。

又如“家”字有“家庭”、“家庭住所”的意義，而“傢”只在“傢伙”和“傢俱”中使用，二者都是人住所里的物品，具有相關性。所以說這兩字的意義之間具有相關性。

也有意義上相關性和相似性都具備的字組，如“向(向、嚮)”：“向”的意思有“方向”、“偏袒”、“從來、總是”和“<介>表示動作的方向”；“嚮”的意思有“對著，跟‘背’相對”、“引導”、“接近，將近”和“<副>從前，往日”。比較后發(fā)現(xiàn)，“向”的“方向”意義和“嚮”的“引導”意義具有相關性，“向”的“<介>表示動作的方向”意義和“嚮”的“對著，跟‘背’相對”意義是具有相似性的，甚至除了用法，幾乎是一致的。這組繁體字在使用的時候稍不注意就會出錯，對于不習慣繁體字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其余同一組內的幾個字也有類似這樣的關系。但是只要清楚了這些繁體字本身的意義之后，區(qū)別同一組內的幾個繁體字并不是很難。

二、非對稱繁簡字組中的古今字、分化字

意義上有相似性或相關性的繁體字在簡化時被簡化成一個簡體字，從字的意義上講是有一定道理的。還有一部分字組中的繁體字是古今字或分化字的關系，它們曾經寫法相同，或者說曾經是一個字，后來為表示不同的意義而分開了。這類字組共6組：表(表、錶)，刮(刮、颳)，回(回、迴)，家(家、傢)，合(合、閤)，卷(卷、捲)。

仔細考察后會發(fā)現(xiàn)，這些意義相近的字中有幾個是古今字關系：更具體一點說，每組內的繁體字之間，后者是前者的分化字。如“表”有“顯示”的意義，而“錶”就是“顯示”或記錄時間的一種儀器，“錶”是從“表”中具體分化出來的意義，在繁體文本中分別發(fā)揮作用，簡化后又被合并在一起。

但這并不是說所有古今字都是有意義聯(lián)系的。在非對稱繁簡字中，“胡(胡、鬍)”、“云(云、雲(yún))”和“舍(舍、捨)”也采用了“改用本字”的簡化方法，但二者并沒有意義上的聯(lián)系：“胡”指“外族的”(胡桃)或“隨意亂來”(胡鬧)，“鬍”指“嘴周圍和兩鬢兩頰的毛”(鬍鬚)；“云”指古文中的“說”(不知所云)，“雲(yún)”指“由水滴冰晶聚集而形成的空中懸浮物”。這兩組字中的兩個字在很早以前是利用同音假借的方法使用的，后來為了區(qū)分它們的不同意義，為其中一個另造新字，這類繁體字通過觀察偏旁部首可以了解其意義。

“舍(舍、捨)”也屬于分化字，這一點和“卷(卷、捲)”等字組相似，但其不同之處在于，二者現(xiàn)在讀音是不同的，意義也是完全不同的，古人應該就是察覺到了其意義的不同，才將二者分化為兩個字，但在簡化字的實際運用中，我們并沒有察覺到“舍、捨”合并帶來的不便，許多初學古代漢語的同學直到看到課文后的注釋才了解到“捨”字的存在，這個情況說明簡化時將這兩個字合并是合理、可行的。

那么“舍、捨”的分合過程是否能透漏什么規(guī)律呢？

裘錫圭先生曾經指出：“如果單字太多，使用的人會無法掌握。但是如果單字太少，又會影響記錄語言的明確性，使用起來也會發(fā)生困難。進行分化是為了加強記錄語言的明確性，進行合并是為了控制單字的數(shù)量。漢字里一般使用的字數(shù)從古到今變化不大，顯然不是一個偶然的現(xiàn)象?！雹佟吧帷迸c“捨”的分化與合并正是這個規(guī)律微觀而具體的體現(xiàn)。

從字的意義角度看，為了加強記錄語言的明確性而將二者分化，現(xiàn)在整個漢字系統(tǒng)經過成百上千年的發(fā)展，沉淀出許多漢字，如果不將新出現(xiàn)的字進行合并，使用的人將很難掌握，應這樣的要求，“舍”與“捨”又合并在一起。這并不是說“舍”與“捨”的合并是必然的，只是漢字發(fā)展的潮流需要對一部分字進行合并，而“舍”與“捨”又有合并的條件，于是它們被“偶然地”合并了。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其他符合條件的字有的也被合并了，有的卻依然分化著。可以說這是必然中的偶然，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三、繁簡字組內的幾個繁體字，意義上沒有聯(lián)系的字組

此類字是非對稱繁簡字的主力軍，共77組。使用同一個簡體字的幾個繁體字之間沒有意義上的瓜葛，若說它們必須有一個相同點，那應該就是讀音相同或相似了。

這些繁簡字組中，有51組中的繁體字的聲韻調是完全一致的，如“板(板、闆)”、“才(才、纔)”；11組中的繁體字聲母和韻母相同，聲調不同，如：發(fā)(發(fā)、髮)，別(別、彆)，干(幹、乾)，據(jù)(據(jù)、據(jù))，累(累、纍)，辟(辟、闢)，仆(仆、僕)，舍(舍、捨)，臟(髒、臟)，只(隻、祗)，羅(羅、囉)。

還有15組，組內的繁體字讀音不同：樸(樸、樸)，術(術、術)，萬(萬、萬)，纖(縴、纖)，葉(葉、葉)，吁(吁、籲)，價(價、價)，臘(臘、臘)，蠟(蠟、蠟)，廣(廣、廣)，柜(柜、櫃)，蘋(蘋、蘋)，適(適、適)，種(種、種)。此處的不同指的是聲韻至少有一方面不同。在這15組讀音不同的繁體字中，有兩組字讀音連“相似”都稱不上：萬(萬、萬)，適(適、適)，其中“萬(mò)”與“適(kò)”都只用于姓名中，“萬”只用于“萬俟”一姓，“適”只用于“南宮適”等古人名。

顯然“適(適、適)”這一組繁簡字是利用字形相似合并在一起的。非對稱繁簡字組中，繁體字形相似的共有67組。這個“相似”指的是兩個被合并的繁體字有相同的部件，如“獲(獲、穫)”和“面(面、麵)”。不可否認，對于形聲字占了約八成的現(xiàn)代漢字來說，讀音相似則很可能意味著有相同的聲符，他們被合并在一起，說明與簡化前相比，簡化后的漢字表音性更強，表意性稍被減弱。加上一個“稍”是為了表明，縱使字形減少了，字音和字義并沒有減少。以“系(係繫)”來說，“系”與“係”本來就同音，而“繫”有兩個音：xì和jì，合并之后的“系”不僅具有本身“xì”的音，還有jì這個讀音；從意義上看，“系”不僅具有“系統(tǒng)；是；聯(lián)接”的意思，也有本屬于“繫”的“栓綁；牽掛；拘囚；聯(lián)結”的意義。所以雖然漢字的字形減少了，其讀音和意義并未變少，只是同一個字形符號代表了更多的語音和意義。

同時“適(適、適)”也透漏出：繁體字合并時，會將很不常用，甚至可以說是已經被淘汰了但字形簡單的字借來用。這一點是漢字簡化受爭議的原因之一。

舉例來說，“體(體、體)”，“《廣韻·混韻》：‘體，粗貌。又劣也’?！墩滞āと瞬俊罚骸w，別作笨，義同?！xbèn?！庇纱私忉尶矗绑w”和“體”本是毫不相關的兩個字，“體”簡化后使用了“體”這個字形；而原來與“笨”義同的“體”早已不再使用，其意義也有“笨”為之承擔，于是“體”這個被閑置的符號又以“體”的意義被重新啟用。再舉個例子，“勝(勝、勝)”，其中“勝”在《說文·肉部》中的意義是“犬膏臭也”，讀作xīng。毫無疑問，這個意義現(xiàn)在已經沒什么人用了，被當做“勝”的簡體字不會引起歧義。但是“勝”還有另一個意義：“指含有羥基和氨基的有機化合物，讀shēng”從這個意義看，這個字應該在化學界被賦予全新的意義了，而且使用它的人一定能根據(jù)語境區(qū)別出它是“勝”的簡化字還是一種有機化合物。

這樣的字組，在周勝鴻列出的非對稱繁簡字中有“確(確、確)，擔(擔、擔)，勝(勝、勝)，適(適、適)，體(體、體)，藥(藥、藥)”六組，而筆者注意到，還有“圣(圣、聖)”組未被錄入。由于漢字數(shù)量眾多，而整理出的資料有限，或許還有類似的字組存在。

漢字是結合了意義和讀音的符號，若我們將字形簡單、書寫方便的漢字視作“優(yōu)質符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很多“優(yōu)質符號”被意義單一、使用率低的意義占用了。至于有學者擔心人們閱讀古書的時候會誤解古人之言，我認為這個問題完全可以由注釋和工具書來解決。

回憶一下我們使用多義字時的情景：比如“花”這個字，它可以表示植物的生殖器官，如“花朵”，也可以表示“消耗”的意義，如“花錢”。②在使用這個字的兩個意義時，我們絲毫不感到迷惑或者為難。因為這個字的兩個意義差得遠了，從中選擇合適的意義很容易。那么意義不相關的繁體字合并簡化后也是這樣一種情況，我們不會認為“山谷”是“山里長的谷子”，不會認為“發(fā)行”是“頭發(fā)在行走”，完全沒有學過繁體字的人不會因為自己使用的是簡體字而出現(xiàn)交流障礙。

[ 注 釋 ]

①裘錫圭.文字學概要[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31.

②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