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麗君,羅頌平
(廣州中醫(yī)藥大學,廣州 510000)
復發(fā)性外陰陰道假絲酵母菌病(recurrent vulvovaginal candidiasis,RVVC)是指一年內有癥狀并經真菌學證實的外陰陰道假絲酵母菌病(vulvovaginal candidiasis,VVC)發(fā)作4次或以上者。約75%的婦女一生中至少患過1次VVC(vulvovaginal candidiasis,VVC),45%的婦女經歷2次或2次以上的發(fā)病[1],其高發(fā)病率說明RVVC是一種常見病。
本病屬于中醫(yī)學“帶下病”“陰癢”等范疇。帶下一詞首見于《素問·骨空論篇》:“任脈為病,男子內結七疝,女子帶下瘕聚”。帶下的產生是腎氣充盛、脾氣健運、肝血榮養(yǎng)、肝氣調達、沖任固攝、督脈溫化、帶脈約束、協(xié)調作用于胞宮,滲潤于外陰、陰道的生理現(xiàn)象。帶下在天癸的作用下呈周期性變化。當帶下量明顯增多或減少,色、質、味發(fā)生異常,或伴有全身或局部癥狀者稱帶下病[2]?!陡登嘀髋啤隆菲准囱裕悍驇戮闶菨癜Y[3]。濕邪是產生帶下病的關鍵因素,故古今論治帶下病多以除濕為主。《醫(yī)宗金鑒·帶下門》指出,帶下“隨入五臟兼濕化,治從補瀉燥寒溫”[4],而鮮有從濕瘀論治。對于VVC反復發(fā)作的病人,臨證在緩解期若單純使用除濕法治療本病,療效不盡如人意。筆者在臨床治療過程中,對部分患者進行治療觀察,發(fā)現(xiàn)濕瘀互結是部分RVVC緩解期患者常見的兼證。
清·傅山認為,帶下病的主要病機是脾虛肝郁濕盛,并在《傅青主女科》中指出:“夫白帶乃濕盛而火衰,肝郁而氣弱,則脾土受傷,濕土之氣下陷。[3]”而當代社會中女性不僅要經歷經帶胎產乳,還承擔著繁忙的工作及照顧家庭的雙重壓力,長期精神高度緊張,久之易木郁,木不疏土,脾失健運,水濕不運,濕困中焦則脾胃升降失常,久之氣機阻滯,氣滯血瘀,濕瘀膠結,易下注沖任胞宮,帶下綿延不絕。漢·張仲景在《金匱要略》中提出“血不利則為水”,瘀血阻礙津液的正常運行而導致水濕內停。明·李中梓《醫(yī)宗必讀》指出:“后天之本在脾,脾應中宮之土,土為萬物之母。[5]”脾氣健運方能化生精氣血及津液,使氣血循經脈而行,以致筋肉皮毛等組織都能得到充分的營養(yǎng),從而進行正常的生理活動。VVC反復發(fā)作者,考慮因“脾為之衛(wèi)”之功能失司,故氣薄無以衛(wèi)外則邪氣所感,怯懦難御,動之則受邪。
濕邪有內濕和外濕之分,內濕主要是指脾虛失運、濕濁內生,外濕是指外感濕邪,兩者在發(fā)病過程中常相互影響。外濕入侵會影響脾的運化導致濕自內生,脾虛生濕又易招致外濕的侵襲,兩者常相合為病。外濕侵入陰部局部肌膚,使郁結不散,脾虛水濕內生,襲于陰位,兩濕相合,與局部氣血相搏結,致病程纏綿,難以速愈。臨床上有部分患者用藥后瘙癢癥狀緩解緩慢,而誤以為該藥物無效,遂自行購他藥而用,因此導致一些耐藥菌珠的出現(xiàn),同時也延長了患者的病程。對于RVVC發(fā)作期患者,局部常用一些洗液配合陰道納藥,而洗液中一般含有一些清熱利濕或清熱解毒之苦寒藥物,雖能及時緩解患者陰道局部灼熱、劇烈瘙癢難耐不適,但血氣得寒則凝滯不暢?!端貑枴ふ{經論篇》稱:“血氣者,喜溫而惡寒,寒則泣不能流,溫則消而能去之”。本性黏滯之濕邪遇寒而易蘊裹而膠著難驅,寒凝血瘀,濕瘀互結,故部分濕熱之邪經治后內潛,濕得瘀愈黏,瘀得濕而愈澀,雖RVVC急性期癥狀能及時緩解,但邪氣趁機潛伏,必伺機而發(fā),是VVC反復發(fā)作的一個重要原因。絡病理論萌芽于《內經》,發(fā)展于張仲景,至清·葉天士繼承和發(fā)揚了前人的學術成就,總結并創(chuàng)立了絡病理論?!端貑枴ふ{經論篇》有云:“風雨之傷人也,先客于皮膚,傳入于孫脈,孫脈滿則傳入于絡脈,絡脈滿則輸于大經脈”。VVC反復發(fā)作,也可能為余邪未盡,客舍于孫脈,盤滯不散。正如《素問·繆刺論篇》所述:“夫邪之客于形也,必先舍于皮毛,留而不去,入舍于孫脈,留而不去,入舍于絡脈,留而不去,入舍于經脈,內連五臟,散于腸胃,陰陽俱感,五臟乃傷……今邪客于皮毛,入舍于孫絡,留而不去,閉塞不通,不得入于經,流溢于大絡,而生奇病也”。外濕除之似易,但內濕根治乃難,RVVC患者反復發(fā)作雖與患者再次感受濕邪有關,但更多可能緣于冤結于內的濕邪未能完全驅散。
《靈樞·癰疽》云:“中焦出氣如霧,上注溪谷,而滲孫脈,津液和調,變化而赤為血”,說明津血同源,故瘀邪和濕邪又常相互影響。久病必瘀,瘀血阻塞脈絡,亦會影響氣機運行,致三焦氣化不暢,由瘀致濕。疾病初起,邪氣表淺,久則深入,這是疾病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濕瘀互結,氣機運行不暢,瘀阻絡脈,經絡上下往來而不能相資,濕邪因此不得以運化,亦不得以溫化,滯而不去,伺機而發(fā)。
RVVC患者癥狀反復發(fā)作,與濕瘀致病的特點密切相關?,F(xiàn)代中醫(yī)學者對本病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對其發(fā)病機制及辨證治療也進行了探索,認為正虛濕伏是RVVC的主要病機[6],以脾虛肝郁、濕挾熱邪多見。也有學者提出“在RVVC的發(fā)病過程中,臟腑功能失常是其發(fā)病的內在條件,濕邪留滯帶脈為其中心線索”[7]。
國醫(yī)大師班秀文曾言:“治帶先治濕,治濕不忘瘀,因濕致瘀,因瘀致濕,使得病情纏綿難解,日久不愈。[8]”主張“治濕之時,勿忘祛瘀”的治帶原則,并善用花藥如素馨花、凌霄花、玫瑰花等?;ㄕ?,集天地之靈氣,凝本草之精華,性平質輕而芳香[8]?;愃幬锼幮云胶?,疏不傷陰,往往有醒脾悅肝之效,無論陰陽之劑配之,均能使氣機通暢、血脈調和,適合婦人陰柔之體,不論外濕內濕均為論治佳藥[9]。筆者認為,RVVC患者緩解期兼夾濕瘀證,根據(jù)此特點,臨床治療中兼顧濕瘀兩方面因素,將化濕藥和活血化瘀藥有機相結合,可能對預防其復發(fā)有一定的臨床療效。
當歸芍藥散源于張仲景所著《金匱要略》:“當歸三兩,芍藥一斤,川芎半斤,茯苓四兩,澤瀉半斤,白術四兩,上六味,杵為散,取方寸匕,酒和,日三服”。全方養(yǎng)血柔肝、健脾行氣利濕,方中重用芍藥補養(yǎng)肝血,當歸助芍藥補養(yǎng)肝血,川芎行血中之氣滯,三藥共用以補肝血之虛;澤瀉意在滲濕,白術、茯苓健脾除濕,三者合用健脾除濕。唐容川在《血證論》中強調:“血與水本不相離……是水病不離乎血者也。[10]”病久必瘀,濕邪入血分,濕瘀互結,當歸芍藥散恰有活血利濕之效,并有標本兼治之功,在緩解期用之可預防VVC的復發(fā)。葉天士強調“女子以肝為先天”,肝氣條達則臟腑安和,氣血和津液相互滋生、相互轉化;若肝失疏泄則諸臟皆郁,氣機郁結,則諸病叢生。肝脾兩臟在生理上相互協(xié)調、相互為用;在病理上則相互影響,相互傳變。該方濕瘀并治,調肝理脾,養(yǎng)血補虛與活血利水并治,使氣血充沛,運行調暢則五臟和諧,生生不息,可預防外邪侵襲。在此過程中,可適當配合一些活血通絡的蟲類藥物以期提高臨床療效,如地龍、水蛭、烏梢蛇、僵蠶等,因RVVC患者癥狀反復,病程纏綿,遷延難愈,久病入絡,需仗蠕動之物松透病根。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yī)案》指出:“初為氣結在經,久則血傷入絡。[11]”余邪留滯經絡,需以搜剔之動藥使血無凝著,進而絡道疏通、氣宣血暢,頑疾方能緩解。
RVVC總的病機為本虛標實、虛實夾雜,總之對于RVVC患者臨證需要制定個體化診療方案,與病人充分溝通,希望病人可以配合,并通過中西醫(yī)結合的方法治療。急則治其標,殺蟲止癢,緩則治其本,調理臟腑兼顧祛濕化瘀。濕瘀之邪如油入面,纏綿不退,故不能及早收兵,以免死灰復燃,卷土重來。清·王清任以“氣血理論”指導瘀血的治療,治療關鍵在于疏其血氣,令其通暢調達,故臨證當氣血同調、祛濕化瘀的同時,仍需顧護正氣,氣充則血調瘀得化,氣化則道通濕得化。中醫(yī)治未病思想在RVVC緩解期治療有顯著優(yōu)勢,當歸芍藥散肝脾同調、濕瘀并治,可為預防RVVC復發(fā)提供多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