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蒂姆·瑞博 著 蔡暉 譯
艾克托爾·柏遼茲(1803—1869)古怪的人生和藝術(shù)創(chuàng)作可以獨立成章。他最為人熟知的作品是《幻想交響曲》,自己承認該作品描述的是他服用鴉片后的幻象。該作品的靈感可能來源于托馬斯·德·昆西的《一個英國吸食鴉片者的自白》——真是個不錯的小報標題!《幻想交響曲》是不是有刻意自傳的性質(zhì)有爭議,但里面顯然提及了柏遼茲自己的生活,讓人懷疑他是在吸食毒品后譜寫了這部作品,正如塞繆爾·泰勒·柯勒律治在創(chuàng)作《忽必烈汗》時一樣。
交響曲描述了一個墜入情網(wǎng)的年輕藝術(shù)家的關(guān)于一個無法觸及的女子的恐怖夢境。作品描述他試圖擺脫痛苦的過程:首先依靠宗教信仰,隨后又在鄉(xiāng)村逃避。柏遼茲在給好友安貝爾·費朗的信中講述了這個毛骨悚然的故事:
柏遼茲
在絕望中他服鴉片自盡,但毒品沒有讓他死亡,卻給他帶來了恐怖的幻象,讓他以為自己謀殺了愛人,被判處死刑,并目睹自己被處決。當他走上斷頭臺,劊子手、士兵和民眾組成了長長的隊伍。主旋律在結(jié)尾再現(xiàn),仿佛關(guān)于愛情的回憶最后浮現(xiàn),隨即被屠刀斬斷。
下一刻,一群形容可怖的魔鬼和巫師前來慶祝安息日夜會,將他團團圍住……,主旋律終于響起,此前它只以優(yōu)雅的偽裝出現(xiàn),但如今它成為一首粗俗的酒館歌曲,低俗下賤。愛人抵達夜會參加受害者的葬禮,她不過是個妓女,加入淫蕩的狂歡恰如其分。慶典開始,鐘聲響起,整個的隊伍臥倒在地,合唱響起死者的素歌(《最后審判日》),其他兩組合唱嘲弄模仿它的旋律。最終,安息日圓舞回旋。在狂暴的高潮,它與審判日之歌混合,幻象結(jié)束。
這內(nèi)容絕對夠狂放的,第一次演出時肯定震驚全場。人們的反應(yīng)也好壞參半。門德爾松反感這些主題,說這部作品“令人憎惡,而年輕的弗朗茨·李斯特則稱頌它是天才之作。
這部作品似乎帶有一部分自傳色彩。柏遼茲自己當時正迷戀一位表演莎士比亞劇的愛爾蘭女演員哈麗雅特·史密森。柏遼茲在巴黎看了她參演的《哈姆雷特》。盡管他試圖贏得她的關(guān)注與好感,但史密森卻覺得他只是年輕的暴發(fā)戶,拒絕與他見面。柏遼茲似乎在被拒后創(chuàng)作了這部交響曲,這是他第一部重要作品,令人震驚的最后一部分可能多少是源于該女演員與她的經(jīng)紀人有私情的傳言。憤怒挫折中的柏遼茲因此以象征的方式將她打入地獄。
故事還沒結(jié)束。1830年,柏遼茲遇到了卡米耶·莫克。這位女士似乎決定贏取他的青睞,目的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魅力。她成功了,兩人訂婚了。與此同時,柏遼茲獲得了著名的羅馬大獎。1831年12月,他離開法國前往羅馬,因為大獎中的條款要求他在接下來的兩年內(nèi)住在羅馬——真是不錯的交易。
然而他在羅馬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來自卡米耶母親的讓人不快甚至沮喪的來信,信中說卡米耶解除了兩人的婚約。這位年輕的女士準備嫁給一位也叫卡米耶的男士(夠混亂的,婚禮的請?zhí)隙ê苡腥ぃ@位卡米耶·普萊耶爾是一位富有的鋼琴制造商。再次被甩的柏遼茲怒不可遏,憤怒之中他開始策劃謀殺前未婚妻的行動,連她的母親和丈夫也不放過。
他開始進行周密的計劃,購買女人的衣服——裙子、假發(fā)、頭發(fā)、面巾等等打算喬裝打扮進入他們家。他偷了一對手槍實施謀殺,并準備好足夠的子彈讓他可以完成計劃后自殺。由于當時這類手槍很容易卡殼,他還買了鴉片酊和士的寧,確保能自我了斷。
音樂史年鑒上的特大犯罪案即將展開,可與杰蘇阿爾多的罪行相提并論。他準備返回巴黎,一切都已就緒,除了一個小麻煩——抵達熱那亞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把女裝落在了馬車里。起先,他想設(shè)法重新找一套衣服,但隨后的一個下午,他又決定在海邊跳崖自殺結(jié)束這一切。這種大膽戲劇化的舉動可以成為概括浪漫主義氣質(zhì)的聲明——然而他落在一條漁船附近,剛落水就立刻被救了。無論如何,他發(fā)誓按計劃行事,繼續(xù)向巴黎前進,最后到了尼斯。這時他開始嚴重懷疑自己的方案,最后將計劃全部放棄。他斷定這是一樁蠢事,卡米耶還是個孩子,她母親也讓人很討厭,不值得為她們浪費時間。他仍要譜寫樂曲,也不想被后世當成怪物。好吧,那就這樣吧。
回到意大利后,他創(chuàng)作了《萊利歐》。這部作品體現(xiàn)了他想忘記卡米耶重新生活的決心。這部交響樂作品帶有解說詞,是《幻想交響曲》的續(xù)集,代表從噩夢中覺醒??滓笳餍缘匾I(lǐng)了擺脫前作噩夢的道路,盡管作品也提到了史密森。
當他最后回到巴黎租房住時,柏遼茲發(fā)現(xiàn)史密森也在巴黎。他堅信這是命運的引導(dǎo),再三設(shè)法聯(lián)系她,并通過讓第三方邀請她觀看《萊利歐》的演出,這次史密森同意前往。當她聽到樂曲時,她意識到是自己給予了他極大的靈感。后來,她與柏遼茲見面了,盡管語言不通、家人反對,兩人還是在1833年結(jié)婚了。然而婚姻并不幸福,柏遼茲很快意識到了現(xiàn)實與腦海中創(chuàng)造的理想之間的差距。
8年后,魔力完全消失,柏遼茲找了新的情婦瑪麗·雷西奧。他的妻子自然對他這種行為不滿,開始酗酒。兩年后的1844年,兩人分居。十年后,不幸被拋棄的史密森死于一次中風(或是說數(shù)次中風),柏遼茲最后娶了雷西奧。1862年,雷西奧死于心臟病,難以慰藉的柏遼茲又與一位名叫阿梅莉的少女墜入情網(wǎng)——這種故事真是沒完沒了。阿梅莉在1864年死去,死前也和他斷絕了關(guān)系,他很快開始哀嘆自己失去了希望——他只剩下對人性及其殘酷性的蔑視。他不知道死神為何還不帶他走。
為了給新的街道讓出地盤,1864年,史密森的遺體從蒙馬特公墓中被掘出,柏遼茲在現(xiàn)場看了挖掘工作。1869年,他在不滿、心碎中孤獨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