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 李先衛(wèi)
摘要:傅山是十七世紀中國思想文化的一個著名符號。在傅山生活的明清鼎革之際,中西方開始了最早的接觸。耶穌教傳入中國,借用中國傳統(tǒng)的天地真主,主神主人亦主萬物,故稱為天主教。傅山作為一位堅守理想與節(jié)操的知識分子和博通經(jīng)史子集的大學者,面對西方天主教教士大批涌入中國,他對天主教做出了積極的回應,立竿見影的表明了他對天主教的反對和批判態(tài)度。
關鍵詞:傅山;天主教;宗教觀
現(xiàn)存關于傅山論述基督教的著作主要集中在他的文集《霜紅龕集》中的《敘靈感梓經(jīng)》一文。這里的“靈感梓經(jīng)”就是指《圣經(jīng)》。傅山的好友李中馥信仰天主教,并為之刻經(jīng),經(jīng)刻成之后請求傅山為之作敘,敘中有言:“孝廉居士《靈感梓經(jīng)》,既精乎,其謦欬矣。以喬黃之人亦略與聞諸西方之言也,而屬申之以孟浪?!?這便是《敘靈感梓經(jīng)》一文的來源。從這段記載和敘述可以說明,在明清之際天主教已在山西太原十分流傳,傅山當時“亦略與聞”。
他在《敘靈感梓經(jīng)》中對天主教的批判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他站在佛老的高度上,肯定的指出人世間不存在救苦的神,上帝救不了受苦者。他說:
“有受苦者,有救受苦者,有受救苦者。救苦者累劫修行,而后愿力神。神也者,積之以誠也。受苦者亦必夙昔兢業(yè),而后呻吟真。真也者,亦積之以誠也。受救苦者不真,思救苦者不神。不然,眾生羅如波門,難者何時何地無之,而絕不聞大士一引手,則所謂大士者,亦聾瞎人也已?!彼鶕?jù)《圣經(jīng)》所說,人類從出生就有了罪孽,并在罪中受苦,這就是所謂的“受苦者”。上帝看到人類身處痛苦中,便派遣耶穌到人世間拯救受苦者,這就是救世主,也就是傅山說的“救受苦者”。傅山認為有罪之人,受苦之人只有經(jīng)過“累劫修行”、“積之以誠”的殷切愿望和自身修養(yǎng)方能脫離困苦。傅山在這里也看清了,那些所謂的救人于水火中的神職大士,他們以救世主自命,但并沒有做到拯救大眾于水火之中。因為盡管天主教早已有之,可受苦者長期以來“何時何地無之”,可是“絕不聞大士一一引手”,即未見到一個獲救者,可見救世主之說是欺人之談,受苦者是有的,救世主是沒有的。張國剛先生說:“反天學的士大夫并不否認天地萬物有其主宰,但他們與天主教最大的區(qū)別在于,這一主宰不是人格的神。” 傅山以佛老的教義來衡量天主教,在傅山看來,“神”不指神仙,不是耶穌上帝,而是自我修養(yǎng)身心的精神領域,這也是歷代中國文人不斷追求的境界。
第二,傅山是位高明的醫(yī)生,他“以醫(yī)喻之”,認為救贖受苦之人就如同治病。要想真正解除患者的疾苦,僅僅在口頭上講慈愛一類的空話,是難以奏效的。他說:
僑黃之人亦嘗學醫(yī),以醫(yī)喻之:知所苦而苦之者,尚活人也,醫(yī)得而救之者也;不知所苦而樂之者,則既死之人也,醫(yī)安得而救之!大士即神醫(yī),能見微于毫毛骨髓,安能為人易已腐之心、續(xù)已斷之腸哉!
他以醫(yī)學科學知識進一步說明天主教教義中所說的救世主是不存在的。他從醫(yī)學角度指出,活著的人才有疾苦的感覺,他們“知所苦而苦之”,這樣的人是可以通過治療,得到拯救的。而死去的人是無法得到拯救的。一方面,傅山告訴我們即使拯救受苦的人,也是有條件的。另一方面,傅山以自己具備的醫(yī)學科學知識,揭示天主教神學信仰上帝之說的荒謬。傅山“以醫(yī)喻之”的論述,將批判天主教的天堂和靈魂不死,上升到了以理性科學態(tài)度批判神學的高度。
第三,傅山以文人特有的社會關懷批判了天主教救世之說是一種“小慈”,而這種“小慈”卻是“大慈之賊”。傅山說:
“況小慈者,大慈之賊。大士即能起死人而自神其術,亦決不肯妄一播弄伎倆,以市幻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以絕生人受救苦之種者?!?/p>
他認為救世之說是一種“小慈”,這種小慈對于整個社會,對于受苦者都是“賊”。因為天主教宣稱不管今世如何,只要信奉上帝,便可在死后進入理想的天堂。這樣便唆使很多信徒生前為非作歹,極人間不仁不義之事,導致了整個社會秩序的混亂。同時一些人聽信救世之說,消極等待天主來拯救他們,使得自身只有了消極被動的依賴思想,導致整個社會缺失了活力。傅山站在整個社會的高度尖銳的批判了這種小慈是社會之大害,它不僅救不了受苦之人,相反,會使人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
第四,傅山以儒家的入世情懷指出,受苦者的苦難只有通過自己的積極努力才有可能解除,他認為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他說:
孝廉既明《春秋》,喜談節(jié)慨,以其識力,勇猛精進,則孝廉即受苦者,即受救苦者,即救受苦者。以聞持佛之佛,不若自聞其聞,大士之期眾生者固如此。
這里的“孝廉”即傅山的好友李中馥。他認為李中馥是一位有膽有識的“春秋之士”,是一個救國家和民族于危難之中的大才,不應該處于被人救贖的消極地位;同時也要積極入世,同體大悲,直接救人間疾苦。作為山西名士,李中馥受到晉地上層的尊敬,但經(jīng)歷了崇禎七年(乙亥)清兵入侵山西和崇禎八年(丙子)李自成起義軍入山西兩次軍事失利之后一蹶不振。對這樣一個有學問又有濟世之才的人在精神上竟求助于上帝,傅山很是費解。傅山直言不諱的規(guī)勸李中馥:“孝廉何不可為大士?不然,僅低眉弄珠,俗人之所稱為善人,則亦怖死無生氣人,大士未必屑耳目者也。”他告誡李中馥要做一個拯救自己的“大士”,不要做一個匍匐在上帝面前的宗教徒,不要做上帝之奴,更不要不要做一個“怖死無生氣人”。與其等待別人來拯救自己不如自己拯救自己,依靠自己的努力,擺脫困境,“勇猛精進”。從傅山規(guī)勸好友的話語中也足以見得傅山胸襟的廣博。
作為一位高風亮節(jié)的文人,傅山的宗教世界里接受不了天主、上帝的存在。歸納傅山在這一系列的批判中有兩個值得重視的核心:一是從學術上講,他以中國本土文人崇信的儒釋道為本位來看待外來的天主教,認為兩者格格不入;同時他以自己具有的醫(yī)學知識為基礎,“提倡科學精神,反對宗教神學”。二是從政治上講,他著眼于反清斗爭。甲申之后,清兵入關,建立了清王朝,一些士大夫在反清失敗后消沉失望,精神空虛,遁入教門,尋求寄托。有鑒于此,傅山大聲疾呼,提倡奮進,反對沉淪于虛無的宗教之中,提倡勇猛精進,積極入世。反對消極頹廢。這種追求奮進的思想意境是很可貴的。
參考文獻:
[1]傅山撰、丁寶銓輯:《霜紅龕集》,卷十六《敘靈感梓經(jīng)》,《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95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