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天街——朝天關

粟舜成

劍門蜀道由七盤關入川，一路高走低盤，經轉斗鋪、中子鋪、神宣驛、龍門閣等近十個驛站郵鋪之后，便抵達了素有“北門天街”之稱的朝天關。

一、蜀道要塞

朝天關踞于秦巴南麓、藁本山南之小漫天嶺（今朝天嶺）上，距朝天城區(qū)南2公里，自古就有羊腸小道溝通南北。當嶺下嘉陵江畔的明月峽棧道通行之后，南北交通的主干道便由嶺上改為沿江峽而設的嘉陵云棧。但是，嘉陵云棧時常被戰(zhàn)火焚毀，交通屢屢中斷，朝天嶺上的這條曲折小道，因此成了與嘉陵云棧并駕齊驅的重要通道。

“小漫天嶺”一名，最早見之于唐代詩人元稹、高駢、羅隱的詩中，如元稹《漫天嶺贈僧》：“五上兩漫天，因師懺業(yè)緣。漫天無盡日，浮世有窮年。”高駢《入蜀》：“萬水千山音信希，空勞魂夢到京畿。漫天嶺上頻回首，不見虞封淚滿衣?！敝袊F(xiàn)代歷史學家、香港中文大學教授嚴耕望的《唐代交通圖考》（第四卷）“山劍滇黔區(qū)·金牛成都驛道”引南宋范子長《皇朝郡縣志》云：“朝天嶺即漫天嶺也。”

“小漫天嶺”改名“朝天嶺”，源于唐玄宗幸蜀的傳說。唐天寶十五年（756年），唐玄宗為避“安史之亂”奔蜀，蜀中百官在中國蜀道著名古驛———籌筆驛接駕，朝拜天子，隨后人們將“籌筆驛”改名“朝天驛”，“小漫天嶺”改名“朝天嶺”。嶺上建關，取名“朝天關”。

“朝天”一名最早出現(xiàn)在晚唐散文家孫樵的《出蜀賦》：“朝天雙峙以虧蔽，中慘栗而陰翳?！薄俺鞄X”一名最早出現(xiàn)在北宋詩人宋祁的《朝天嶺》：“天嶺循歸道，征旟面早暾。灘聲逢石怒，山氣附林昏。谷囀如禽哢，塵交作馬痕。萋萋芳草意，無乃為王孫?！倍俺礻P”一名則最早出現(xiàn)在北宋文學家蘇軾的《神女廟》：“神仙豈在猛，玉座幽且閑。飄蕭駕風馭，弭節(jié)朝天關?！币约氨彼挝膶W家蘇洵的《題閻立本畫水官》：“風師黑虎囊，面目昏塵煙。翼從三神人，萬里朝天關。”

關于朝天嶺、朝天關的地理位置，古籍史料這樣記載：

（北宋）王存等撰《元豐九域志》（卷八）之利州路：“綿谷縣有朝天關，關下即峽，巖高萬仞，削壁如關，左右屹立，江流其中，為入蜀第一扼塞。”

（南宋）王象之撰《輿地紀勝》（卷一百八十四）之《利州景物下》：“朝天嶺，路經紀險，遂開此道，人甚便之?！?/p>

（南宋）祝穆撰《方輿勝覽》（卷六十六）之利州：“朝天嶺，在州北五十里，路徑絕險。其后即朝天程舊路，在朝天峽棧閣，遂開此道，人甚便之?！?/p>

（元）劉應李原編、郭友瓊改編《大元混一方輿勝覽》（卷中）之四川北道·廣元路：“朝天嶺，路徑絕險?！?/p>

（明）李贄等撰《大明一統(tǒng)志》（卷六十八）之山川：“朝天嶺，縣北六十里?！?/p>

（明·嘉靖）劉大謨、楊慎等纂修《四川總志》（卷六）之保寧府·山川：“朝天嶺，廣元縣北六十里?！?/p>

（清）穆彰阿、潘錫恩等纂修《大清一統(tǒng)志》（九）之保寧府·山川：“朝天嶺，在廣元縣北?！遁浀丶o勝》：在利州北五十里，路徑絕險，其后即朝天程，舊路在朝天峽棧閣，后開此道，行人便之?！薄俺礻P，在廣元縣北朝天嶺上?！?/p>

（清·嘉慶）《四川通志》（卷十二·輿地志十一）之山川三：“朝天嶺在縣北五十里，路徑絕險。其后即朝天程舊路，在朝天峽棧閣，遂開此道，后人便之”；以及《四川通志》（卷二十七·輿地志二十六）之關隘一：“朝天關，在縣北朝天嶺上。”

（清）顧祖禹撰《讀史方輿紀要》（卷六十八）之四川三：“朝天嶺，縣北六十里。山勢崔巍，路徑險絕。有朝天驛。自漢中府褒城縣至此，凡四百四十里，自驛而南，則由保寧府潼川州而達成都，自驛而西，則由劍門綿漢而達成都，蓋衿束之地也?！薄俺礻P，在縣北朝天嶺上?！?/p>

（清）王士禎《蜀道驛程記》云：“十五日雨，過七盤關，入四川保寧府廣元縣界，次神宣驛，上龍洞背……二十里許始下山，渡河即分水嶺。以西水入嘉陵江。南山之巔為朝天關。孫樵所謂‘朝天雙峙以虧蔽，中慘栗而陰翳是也。其下江岸小有聚落，止宿?！?/p>

中國現(xiàn)代歷史學家王德昭的旅行見聞錄《中原歸程小記》（1943年獨立出版社出版）云：“朝天嶺萬仞陡起，為南棧第一高坡?！?/p>

朝天關是金牛道上南來北往的交通樞紐和戰(zhàn)略要地，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清）王士禎《秦蜀驛程后記》這樣描述：“關門雄峙，四面諸山如在眼底。關左右置鐵炮，有一關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彼推弑P關、天雄關、劍門關稱宋元“蜀道四塞”。因在歷史上重要的軍事戰(zhàn)略地位，朝天關聞名于世。1800年來，一代代英雄豪杰龍爭虎斗，在此上演了一幕幕英勇悲壯的戰(zhàn)爭活劇。漢建安二十三年（218年），劉備沿西漢水（今嘉陵江）北上，經小漫天嶺（今朝天嶺）、籌筆驛（今朝天驛），攻漢中，殺滅曹軍大將夏侯淵而居漢中稱王。南宋端平三年（1236年），左驍騎大將軍利州駐扎御前諸軍統(tǒng)制曹友聞在明月峽、朝天關抗擊元軍入蜀，曹友聞“血戰(zhàn)愈厲，與弟萬俱死，軍盡沒，北兵遂長驅入蜀”。宋理宗詔贈曹友聞為龍圖閣學士、大中大夫，謚“毅節(jié)”，賜廟“褒忠”，并在朝天關立祠以祀。崇禎十三年（1640年），李自成在朝天關、七盤關與張獻忠激戰(zhàn)，兵敗，退至川陜鄂交界處。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三藩之亂，安西將軍赫業(yè)破吳三桂軍于七盤關、朝天關……歷代英烈葬身于此，忠魂魂繞朝天關。

朝天關建于唐末，由尚書省刑部司門郎中總管，設上關令1人、丞2人（唐代關隘分上關、中關、下關三類，上關設令1人、丞2人；中關令丞各1人、下關令1人）。北宋時，關上建有哨所、營盤、神女廟。南宋淳熙三年（1176年），關下置上關鋪。元惠宗至元三年（1337年），左都司撥專銀修建朝天關樓、炮樓、哨樓，至正元年（1341年）告竣，時為金牛道上第一座大關樓。朝天關一線古道擴寬6至9尺，嶺上擴建了古寨，興建了駐防軍營等，重修了神女廟和其他生活用房，這一古道重新恢復了往昔“車轔轔，馬蕭蕭”的繁榮景象。明、清時，關上興建了褒忠寺、皇恩寺等，漸漸形成一條南北行旅佇足而息的繁華街市，帶動了商業(yè)的隆興，民房、商店、廟宇、兵營等建筑一線排開，占地五千多平方米，有“北門天街”之謂。然而斗轉星移，自民國古道廢棄，關樓塌毀，再加上山高谷深，人跡日稀，如今能看見的，不過數(shù)段九尺寬的青石板古驛道、殘留的古祠、營盤舊址，以及星散的殘碑斷壁。但“雄關存舊跡，形勝壯山河”，正是這些殘垣斷壁、只磚片瓦留給后人一種歷史的滄桑感、一種歷史真實的美，一種人文景觀和自然環(huán)境地勢完美結合的美，其歷史的價值和文化的價值越發(fā)凸顯了出來。

二、文旅勝地

朝天關關上關下，千百年來演繹了無數(shù)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留傳最久遠、最為人樂道的是蜀漢丞相諸葛亮率領蜀漢大軍，驅使木牛流馬，浩浩蕩蕩由此六出祁山、北伐中原的傳說。關下，明月峽景區(qū)北門至朝天城區(qū)小中壩一帶的籌筆驛就是當年諸葛亮出師伐魏，駐此籌劃軍事運籌帷幄的基地。諸葛亮的千古名篇《后出師表》就是在此寫成的?！逗蟪鰩煴怼纷饔谑駶h建興六年（228年），比《前出師表》晚了一年。此時正值諸葛亮第一次北伐中原未取得預期成果之時，為消除各方阻礙，在第二次北伐臨行之際，駐扎在籌筆驛的諸葛亮向后主劉禪獻上了《后出師表》?；I筆驛建成后的17年，即唐玄宗大中十年（856年），晚唐詩人李商隱辭去梓州幕府職務還京，途經籌筆驛，有感于諸葛亮雄才大略卻功業(yè)未竟，寫下了懷古詩《籌筆驛》：“猿鳥猶疑畏簡書，風云常為護儲胥。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管樂有才真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他年錦里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余?！?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12/19/qkimagesxbsxxbsx201812xbsx20181235-1-l.jpg"/>

朝天關歷史文化積淀豐富。唐代元稹、高駢、羅隱，宋代張先、宋祁、蘇軾、蘇洵、文同、陸游，明代楊慎、黃輝，清代李調元、王世禎、張問陶等文人墨客在此吊古書懷，留下了千古不朽的詩章。如北宋文學家文同的《過朝天嶺》詩云：“雙壁相參萬木深，馬前猿鳥亦難尋。云容杳杳斷鴻意，風色蕭蕭行客心。山若畫屏隨峽勢，水如衣帶轉巖陰。生平來往成何事，且倚鉤欄擁鼻吟?！泵鞔娙它S輝的《曹友聞祠》詩云：“卷地塵來可奈何，大旗風雨動關河。荒林不辨將軍樹，故嶺空傳壯士歌。深夜有人聞鐵馬，斜陽無事看金戈。空江蕭瑟英雄淚，流入巖石怨恨多”。清代詩人何盛斯的《朝天關》詩云：“一發(fā)青天近，登臨首欲搔。但看飛鳥渡，不覺眾山高。曲磴留蛇蛻，懸崖落虎毛。俯窺龍洞背，蜿蜒似秋毫?！?/p>

朝天關風光旖旎。朝天嶺與火焰山對峙，山峰綿亙，曲折起伏，懸崖百丈，石蹬盤空。關上是絕壁陡峭的危崖，崖下是浪花飛濺的嘉陵江。關峽一帶，每當旭日初升，萬道霞光，燦若仙境，故清人將“朝天曉霞”列入“廣元十二景”之一。朝天關一線有金牛古道數(shù)百米，以及數(shù)十處宋元時期的營盤、哨所、瞭望臺、演兵場等遺址，還有九折巖、觀星臺、慧緣石、不老泉等自然景觀。游客不出朝天關，便可領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俯身呼日出，天地共悠悠”的壯觀景象。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