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戎裝做英雄

張迪

最近鹿城駐地部隊對外辦公室經(jīng)常接到陌生電話，這些電話無一例外是打聽通信營副營長許靖昆個人信息。剛開始話務(wù)員也沒當(dāng)回事，以不能透露個人信息為由將這些打聽拒之門外，但隨著電話鍥而不舍地打入，話務(wù)員漸漸了解這些電話基本是上了年紀的大叔大媽打來為自家女兒相親的，當(dāng)然也不乏年輕的姑娘，大家也沒當(dāng)回事。

隨著此類電話越來越多，流言蜚語也就傳開了，說什么許靖昆可能外面有人，更有人說許靖昆隱瞞婚史登記了相親網(wǎng)站，他英俊的外貌，軍人的身份成了紅娘網(wǎng)之類相親網(wǎng)站的主推對象，說得有鼻子有眼，讓人不得不信。許靖昆被“請”到指導(dǎo)員朱軍的辦公室做了思想?yún)R報。離開時，朱指導(dǎo)員不動聲色地說了句：“小許啊，個人生活可要謹慎啊?！?/p>

雖然單位遇到這種糟心事，但周末許靖昆還是調(diào)整下情緒回到家中。妻子白雪懷有身孕四個多月，正在家中休保胎假。進了門，迎來的不是往日妻子美麗的笑臉，而是背對著自己，獨坐沙發(fā)上，雙手抱在胸口，一臉冷淡。

許靖昆以為妻子害喜，輕言細語安慰妻子。可妻子就是不說話，兩眼越過許靖昆，直直地望向窗外。

單位上不順心，家里妻子又是這副面孔，許靖昆干脆不再理會，徑直走進臥室，將門重重地摔上。

這一摔門不要緊，氣壞了生悶氣的白雪。她進了臥室氣勢洶洶地說：“你還生氣，你也不想想你干了啥！”

“我干了啥？”妻子莫名其妙的話語讓許靖昆肚子里那股無名之火騰地一下上來了。

白雪拿出自己的手機，翻開圖片，遞給許靖昆。手機上是一張張微信截屏，大致都是朋友圈認證，認證消息無一例外是：請問是許營長么、我想認識你、我很崇拜你，或者許營長，你還沒結(jié)婚吧，我想給我姑娘相親。

“這幾天我登錄你的微信，經(jīng)常收到這樣的認證消息。你給我解釋解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這玩笑開得有點兒過火了。許靖昆剛想解釋，手機響了。

“小許。我是朱軍?！?/p>

一聽是朱指導(dǎo)員，許靖昆立馬站直了身體，想著是不是有緊急情況，讓自己去加班?！爸笇?dǎo)員，我馬上歸隊?！?/p>

“小許啊，別急，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我要向你承認錯誤呢?！备糁娫挾寄芨惺艿街熘笇?dǎo)員春風(fēng)般的笑容。

“我錯怪你了，你的個人生活不僅謹慎，而且相當(dāng)高尚?！敝笇?dǎo)員繼續(xù)說道。

“高尚？”許靖昆有點暈。

“我問你上上個周六下午，你去干什么了？”

上上個周六下午？許靖昆努力回憶，隔一周回家一次，基本都在家陪懷孕的妻子，“報告指導(dǎo)員，我在家休息。”

“在家休息？哪兒都沒去？”

“哪兒都沒去，下午一直在睡覺。”許靖昆不好意思但相當(dāng)堅定地說。

“你這同志，真是不誠實，人家記者同志都找上門來了。指名道姓要采訪你。我說你今天回家了，讓他們明天過來?！?/p>

采訪？究竟怎么回事？

“小許啊，我要對你進行嚴肅的批評。你做了好事也不同我說一聲。做好事非但要留名，更要大力宣傳，如此才能讓更多的同志向你學(xué)習(xí)?！?/p>

“什么好事？”

“上上個周六下午亭林園繡球樓旁邊，你是不是救起一個落水的孩子，而且不留姓名默默走掉了？你不留姓名，可是你穿著軍裝，有心人記住了你軍裝上的名牌，多方打聽，才知道你的地址。最近隊里對外電話都是詢問你結(jié)婚沒的，你知道為啥？”

“為啥？”

“每周六下午繡球樓那塊有個集體相親活動，大部分是父母為自己的子女找相親對象的。人家以為你也是來相親的，都看上你這個大英雄了。明天的采訪，好好準備一下。記住，這不光是你的榮譽，更是我們整個連隊的榮譽?！?/p>

還沒等許靖昆說話，朱指導(dǎo)員已經(jīng)掛斷電話。拿著電話，許靖昆如墜云霧。

沉思間，瞥一眼身旁的白雪，剛才和指導(dǎo)員的通話，她多多少少也聽到了，眼神明顯有些閃爍不定。

“白雪，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妻子不說話，頭低著。

“周六我明明在家，哪兒都沒去，白雪你不也在家，你是知道的。我壓根兒不是救落水孩子的英雄，明天要是記者寫到報紙上，就是欺騙?！痹S靖昆看著白雪的眼睛，想從那美麗的眼睛里尋找答案。

白雪支支吾吾道：“周五，你的軍裝我借給白天了，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p>

白雪的親弟弟白天三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后立志考北京大學(xué)研究生，大概是目標太高，火候未到，連考三年都名落孫山。最近同學(xué)聚會，想著自己的同學(xué)混得好的都是什么主任、經(jīng)理之類的，而自己一事無成，虛增年歲，無顏見老同學(xué)。所以就想借姐夫的衣服在同學(xué)面前顯擺一下，姐夫的軍銜大小也是副營長，三年就成副營長，這升職速度同坐火箭差不多了。白雪對這個親弟弟向來有求必應(yīng)，趁著周六下午許靖昆休息，便把衣服偷偷借給了弟弟，并囑咐他務(wù)必在五點前還回來，要是等姐夫醒了發(fā)現(xiàn)軍裝不見了，鐵定會發(fā)脾氣的。

“這白天，果然讀書讀傻了。不是軍人穿什么軍裝，以后每次聚會是不是都要騙他同學(xué)呢？你呀，寵他沒邊了。冒充軍人干違法勾當(dāng)可是犯法的。”許靖昆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弟弟怎么會干違法的事，他不是救了落水孩子，當(dāng)英雄了?！?/p>

“趕緊找白天來問問清楚，周六他到底干了些啥？”

許靖昆兩口子找來白天，一陣盤問。原來周六中午同學(xué)聚會結(jié)束后，白天覺得自己這身軍裝還沒穿夠，閑逛到亭林園，聽人說繡球樓那里有個集體相親，也想去湊湊熱鬧。熱鬧還沒看到，就聽到騷動的人群在喊有人落水了。亭林河水面雖然不寬，卻是夠深的。周圍群眾大多是中老年，全在岸上瞪眼干著急，眼看水中的孩子呼聲漸微，白天也沒多想，仗著水性不錯，一個猛子扎下水，把孩子救了起來。

孩子被趕來的救護車送往醫(yī)院，惦記著還姐夫衣服，白天也不多耽誤。

“其實也不是故意默默無聞走的，聽著他們稱我英雄，還挺得意，但是想著還衣服，才不得不走?！卑滋觳缓靡馑嫉乜粗S靖昆，大有雄心壯志仍未遂的意思。

許靖昆也來不及責(zé)怪小舅子，帶著他找到朱指導(dǎo)員和記者澄清事實。朱指導(dǎo)員瞇著眼睛看了白天良久，和藹地說：“做了一回英雄，感覺咋樣？”

“感覺特別光榮，我似乎找到了真正的歸宿?？上也皇钦娴能娙耍娧b還是偷拿姐夫的?！卑滋煊行┎缓靡馑剂?。

“軍隊馬上就要招兵了，小伙子可以考慮一下嘛?！敝熘笇?dǎo)員是言者無心，可白天卻聽者有意。

半年后，許靖昆兒子的滿月酒上，白天沒有出席，他發(fā)來一段微信視頻，視頻中，白天身著嶄新的軍裝在北方漫天飛雪中甚是英姿勃發(fā)。通過部隊嚴格的招兵程序，白天已經(jīng)從一介書生變成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了。

“我喜歡做英雄，但我不要再穿你的軍裝做英雄了，我要一身戎裝做真英雄?！笨赐臧滋斓奈⑿帕粞?，許靖昆欣慰地笑了，他似乎又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