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宇烈士身后故事

李敏

楊靖宇（1905-1940），原名馬尚德。1905年2月13日出生在河南省確山縣李灣村（今屬駐馬店驛城區(qū)）一個農(nóng)民家庭。幼年喪父，家境貧寒，由母親含辛茹苦照料長大。1923年秋，考入開封第一紡織T業(yè)學校，在校期間秘密參加革命活動，之后受中共黨組織派遣，回到確山從事農(nóng)民運動。1927年5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歷任確山縣農(nóng)民革命軍總指揮、確山縣農(nóng)民協(xié)會委員長和臨時治安委員會代理主席、豫南特委委員兼信陽縣委書記等職。1928年底，以中共河南省委特派員的身份，先后到信陽、洛陽、開封等地開展地下工作。1929年7月，被派往東北歷任中共撫順特別支部書記、反日總同盟會會長、中共哈爾濱市道外區(qū)委書記、哈爾濱市委書記、中共滿洲省委代理軍委書記等職。1932年11月，開始使用楊靖宇這個化名，先后擔任磐石游擊隊政治委員、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一獨立師師長兼政委、第一軍軍長兼政委、中共南滿省委書記、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一軍軍長兼政委和第一路軍總司令兼政委、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執(zhí)行委員、中共“七大”籌委會委員等職。1940年2月23日，在蒙江縣保安村三道崴子壯烈殉國，時年35歲。

初葬保安村

據(jù)日偽資料《陣中日志》記載，因叛徒出賣，楊靖宇被日偽軍圍困在山中，后死于敵人的機槍之下。犧牲前，他一連五六天都沒進一粒糧食，偽通化省警務廳長岸谷隆一郎不敢相信，下令對楊靖宇進行剖腹檢查。結果，在場的人們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楊靖宇的胃里一粒糧食都沒有，只有尚未消化的草根和從棉衣里扯出的棉絮……連岸谷隆一郎都不得不贊嘆：“雖為敵人，睹其壯烈亦為之感嘆：大大的英雄！”

為了瓦解抗聯(lián)戰(zhàn)士的意志，日軍將楊靖宇的頭顱割下，裝在一個長25厘米、寬25厘米、高35厘米，前面安有玻璃的木箱里，用汽車拉著在通化市街頭以及楊靖宇戰(zhàn)斗過的地區(qū)“示眾”三天。同時，拍攝了遺首照，洗印了幾麻袋，用飛機向抗聯(lián)活動的山林投撒。最后解往偽滿洲國首府新京（今長春）請賞。

楊靖宇的遺體起初被日軍棄置在保安村外的荒野。感于楊靖宇的威名，保安村村長劉成祥帶人悄悄給楊靖宇收尸掩埋。幾天后，日軍為顯示尊敬英雄，收買人心，找回了楊靖宇的遺體，用木頭刻了一顆頭顱，一起裝到棺木中，在保安村北門外的山崗上為楊靖宇舉行“慰靈祭”。安葬儀式完全按照日本習俗進行，還用榆木做了一塊8尺長、1尺多寬的碑，請濛江縣書法最好的李咸陽老先生執(zhí)筆，正面大字楷書“楊靖宇之墓”，背面署名“岸古隆一郎”，邊款小字為“康德七年三月五日立”。

1945年日本投降前夕，因殺害楊靖宇有功，升為偽山西省次長（副省長）的岸谷隆一郎用氫化鉀毒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女之后，剖腹自殺。他在遺囑中這樣寫道：天皇陛下發(fā)動這次侵華戰(zhàn)爭，或許是不合適的。中國擁有像楊靖宇這樣的鐵血軍人，一定不會亡國。

1946年2月14日，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東北民主聯(lián)軍在蒙江縣建立的民主政府發(fā)布《為蒙江縣易名告各地同胞書》說道：“我們?yōu)橛肋h紀念楊司令，故將蒙江縣改為靖宇縣，以作長久紀念。請大家不要再叫蒙江縣而稱靖宇縣，以此來追念抗日救國的先烈楊靖宇司令吧！”這一決定得到了各界群眾的熱烈支持。同時，人民群眾踴躍捐款，為楊靖宇修墓。重新修過的墓室用青磚砌成，前面橫額上寫著“抗日民族英雄楊靖宇將軍英名千古”。墓室周圍砌起青磚花格圍墻，墓碑正面鐫刻“抗日民族英雄楊靖宇將軍之墓”13個大字，下款書寫著“靖宇縣民主政府暨靖宇縣各界人民同立”，背面鐫刻著楊靖宇將軍傳略。

2月23日，是楊靖宇將軍殉國6周年的忌日。靖宇縣各界群眾齊聚在楊靖宇將軍墓前舉行追悼大會。

同日，出賣楊靖宇的趙喜廷、李正新和漢奸王士洪、桑文海在烈士墓前被執(zhí)行槍決，以告慰英靈。

5月7日，黨中央機關報《解放日報》刊載了由鄭昌撰寫的《楊靖宇同志》一文，向解放區(qū)廣大人民介紹了楊靖宇同志的英雄事跡。

尋找遺首

日本投降后，中共東北黨組織想找回楊靖宇的遺首，但長春的日偽政權被國民黨接收了一時難以實現(xiàn)。

1948年8月，中共長春地下工作小組組長李野光接到了中共東北局下達的一項緊急任務：尋找楊靖宇的遺首。接到命令后，李野光積極展開行動。他從一個國民黨軍官口中得知，原日本關東軍司令部醫(yī)務課的醫(yī)療器械、藥品、標本等都被長春醫(yī)學院（現(xiàn)吉林大學白求恩醫(yī)學部）接收了，而楊靖宇頭顱的最后線索，就是存放于日本關東軍司令部醫(yī)務課。但這時的長春醫(yī)學院被國民黨第一兵團保安騎兵第二旅征作司令部，成了軍事重地，門口有雙層崗哨，守衛(wèi)森嚴。經(jīng)過偵查，李野光發(fā)現(xiàn)，在長春醫(yī)學院出入最頻繁、受限制最少的是這個旅的衛(wèi)生隊，他們常來這里取藥材、器械。經(jīng)請示上級后，地下工作小組的成員，亞光醫(yī)院院長劉亞光打人國民黨保安騎兵二旅衛(wèi)生隊，成了一名中尉軍醫(yī)官。他很快就在解剖學教室的一間隱秘側(cè)室中找到了楊靖宇的頭顱，同時找到的還有抗聯(lián)第一路軍第三方面軍指揮陳翰章的頭顱。兩人的頭顱分別被裝在兩個特大玻璃罐里，用福爾馬林溶液浸泡著。國民黨特務似乎也察覺到了共產(chǎn)黨人在尋找楊靖宇頭顱，特務頭目項乃光多次過問和察看楊靖宇頭顱保存狀況，還暗中派長春市警察局的特務在醫(yī)療器械室放了暗哨，晝夜監(jiān)守。對此，李野光制定了新的行動計劃，讓劉亞光有意與負責看守醫(yī)療器械室的警察曹如超結識，時常施以小恩小惠。由于長春被圍城，城里許多居民家都斷了糧，曹如超家也揭不開鍋了。行動當日傍晚，劉亞光給曹如超帶了3.5公斤高梁米。曹如超千恩萬謝，背起米就送回家去了。另一路地下工作小組成員在被買通的國民黨軍官掩護下，以搬取醫(yī)療器械為名，伺機將這兩個玻璃缸裝上車運至二旅衛(wèi)生隊，藏在衛(wèi)生隊五官科內(nèi)。

10月19日，長春解放。次日，劉亞光將兩位烈士遺首恭迎至亞光醫(yī)院。4天后，送到東北民主聯(lián)軍松江軍區(qū)前線指揮部駐長春辦事處。兩個月后，松江軍區(qū)派張羽率5名戰(zhàn)士將頭顱護送至哈爾濱市，重新更換防腐藥劑，存放于籌建中的東北烈士紀念館。

尋找烈士家人

1950年，東北烈士紀念館籌備期間，一個重要問題提到了中共黑龍江省委的議事日程，那就是輯錄楊靖宇烈士的生平資料。

由于戰(zhàn)爭年代黑龍江省委的許多機密檔案無法保存，只找到一張發(fā)黃的楊靖宇履歷表，僅依稀可辨如下記述：

“馬尚德，號潤生，到東北后曾用名楊靖宇……領導過1928年的劉店暴動，1929年春天來東北后，擔任中共撫順特別支部書記，同年8月入獄，1931年11月經(jīng)黨組織營救出獄，后任中共哈爾濱市委書記、中共滿洲省委軍委代理書記……1936年任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一軍軍長兼政委……”

雖然許多人都曾經(jīng)在抗戰(zhàn)時期與楊靖宇有過接觸，但是知道楊靖宇原名叫馬尚德的人很少。至于楊靖宇的出生地和家鄉(xiāng)在何處，是否還有后人等，幾乎一無所知。這張履歷記載了楊領導過劉店暴動，推斷楊靖宇的家鄉(xiāng)可能在安徽，因為劉店暴動發(fā)生在安徽省境內(nèi)的大別山區(qū)。

1951年夏，中共黑龍江省委派出抗聯(lián)老戰(zhàn)士陳雷為組長的調(diào)查組前往安徽省。在中共安徽省委的幫助下，很快查明1928年的劉店暴動確在安徽境內(nèi)，同時也證實這次暴動的領導者確有馬尚德。在合肥查檔時，調(diào)查組又獲悉，馬尚德不但在安徽領導過劉店暴動，而且在1928年冬天還在大別山南麓組織過紅軍第二十五軍的鄂豫皖別動大隊。楊靖宇早年時期的影子越來越清晰，但他的出生地仍然毫無線索。

就在這時，調(diào)查組無意發(fā)現(xiàn)了《人民日報》上刊載了楊易辰（曾任最高法院院長）寫的回憶文章《憶模范共產(chǎn)黨員楊靖宇同志》。楊易辰是楊靖宇南滿抗戰(zhàn)時的戰(zhàn)友，在這篇文章中楊易辰提到楊靖宇于1927年春曾領導過著名的確山農(nóng)民大暴動，還提到楊靖宇的出生地在河南，但沒有更具體地方了。

陳雷馬上去拜訪楊易辰。楊易辰肯定地說道：“楊司令的老家在河南省，而且就在確山縣農(nóng)村。他親口對我說過，他是1905年出生的，1923年考入河南省立第一甲種工業(yè)學校讀書。他在那所學校讀書時加入青年團，1927年5月入黨。他還對我說過，1929年他從河南省下關東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子一女。他當時還以為很快就能回到河南老家的，可是沒想到他這一走，就再也不曾回過河南了。”

于是，陳雷立即率領調(diào)查組趕赴河南省。經(jīng)過多方查找，終于在駐馬店地區(qū)的確山縣李灣村，找到了楊靖宇的一雙兒女，搞清楚了楊靖宇的家庭情況。

1927年春天，馬尚德與鄰村姑娘郭蓮結婚。次年有了兒子馬從云。一年后，就在女兒馬錦云出生僅5天時，馬尚德忽然對郭蓮說：“明天我要出遠門，也許幾年不回來，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馬尚德離家一年后，馬母因病故去。郭蓮她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艱難度日。期間，有人向敵偽告發(fā)郭蓮的丈夫多年在關東抗日，由于找不到可靠的證據(jù)，郭蓮母子沒有遭遇不測。1945年，37歲的郭蓮積勞成疾。臨終前，她將兒子馬從云和兒媳婦方繡云、女兒馬錦云及女婿都叫到床前，叮囑說：日本鬼子投降了，你們的爸爸很快就要回來了，可惜我見不到他了。你們見了他要對他說，這些年我們?nèi)叶荚谙胫?！記住，你們的爸爸叫馬尚德。

1949年，確山縣城不時有解放軍南下的大部隊經(jīng)過，其中大多是東北過來的第四野戰(zhàn)軍。馬從云和馬錦云兄妹倆兩家人從李灣村來到確山縣城的大街上，頻頻向過往部隊打探和詢問，都沒有得到父親的消息。直到陳雷率調(diào)查組找到馬從云、馬錦云時，他們才知道父親到東北后改名為楊靖宇。對于楊靖宇這個英雄的名字，兄妹倆早有耳聞，但是沒有想到楊靖宇就是他們?nèi)找瓜肽畹母赣H。當調(diào)查組的人向他們講述楊靖宇壯烈犧牲的情景時，兄妹倆抱頭痛哭起來。

后來，馬從云夫婦到哈爾濱參加東北烈士紀念館開館儀式時，受到眾多抗聯(lián)老戰(zhàn)士的歡迎。他們都把烈士的遺孤當成自己的子女，有人甚至要給馬從云夫婦就地安排工作，可是馬從云謝絕了。他不要組織照顧，決心在河南故土生活。

遺首與遺骨合葬

1952年，中國人民志愿軍歸國代表團在哈爾濱瞻仰“東北烈士紀念館”之后，提出“于抗日聯(lián)軍主要活動地區(qū)修建楊靖宇將軍墓”的建議，由時任松江省政府主席馮仲云代擬報告呈東北人民政府。東北人民政府批準于同年6月24日致函責成當時遼東省人民政府： “決定在通化市修建靖宇墓?！?/p>

楊靖宇烈士陵園工程由遼東省建工局設計室于1954年6月5日完成第一次設計，來通化市征求意見后，在8月中旬完成第二次設計。

楊靖宇烈士陵園建造在通化市渾江東岸的山巔，占地2萬平方米，由5座琉璃瓦民族式建筑物組成，正面主體建筑為靈堂和墓室，兩側(cè)4個偏殿為陳列室。工程從1954年7月施工，1957年秋竣工。期間，通化市的機關干部、企業(yè)職工、中小學生都積極參加了土建的義務勞動。

1957年7月15日，朱德為楊靖宇烈士題詞“人民英雄楊靖宇同志永垂不朽”。

8月下旬，楊靖宇遺骨由靖宇縣移至通化市并用石膏塑形，等待遺首復合安葬。

9月25日，黑龍江省暨哈爾濱市黨政軍民在東北烈士紀念館禮堂舉行了隆重的恭送楊靖宇將軍遺首大會。運送將軍遺首的列車到達通化市后，市黨政軍民在火車站舉行了將軍遺首迎歸儀式。

1958年2月23日，在楊靖宇殉國18周年之際，“楊靖宇將軍公祭安葬大會”在通化市楊靖宇烈士陵園隆重舉行。靈堂前懸掛著烈士的巨幅遺像，兩旁擺放著中共中央、國務院、黨和國家領導人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領導人金日成、崔庸健及楊靖宇的家鄉(xiāng)河南省政府、確山縣政府和國家有關部門、東北各省市、楊靖宇的生前戰(zhàn)友、家屬等送來的鐵質(zhì)花圈42個、紙質(zhì)花圈122個、挽聯(lián)66副，上萬人參加了大會。

在公祭儀式上，中共中央代表康生致悼辭。參加公祭儀式并講話的還有國防部代表鄧華、吉林省代表栗又文省長、黑龍江省代表于天放副省長、遼寧省代表張雪軒副省長、河南省代表邢肇棠副省長、楊靖宇將軍生前友好代表伊俊山。楊靖宇的兒子馬從云致謝辭。

公祭儀式結束后，各界代表瞻仰楊靖字將軍遺容，舉行楊靖宇遺體安葬儀式。在莊嚴的國際歌聲中，楊靖宇的遺首與遺骨合葬于青松翠柏的陵墓之中。楊靖宇將軍的生前戰(zhàn)友周保中、馮仲云、于天放、伊俊山等為烈士棺槨封墓。

1958年以后，河南省確山縣修建了楊靖宇紀念館。靖宇縣楊靖宇殉國地先后建起了紀念碑和紀念館，陳云親筆題寫“楊靖宇將軍殉國地”。

2005年，在楊靖宇將軍誕辰百年和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之際，楊靖宇陵園新建了面積為3800平方米的抗日聯(lián)軍紀念館，與陵園渾然一體。館內(nèi)以大量的圖片、資料、文物充分展示了東北抗日聯(lián)軍抵抗侵略者的斗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