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妮
大運河邊,去得并不頻繁,往往是在日斜風定的時候,隨性而往。而運河邊的那些人,那些聲音,那些味道,卻總是在腦海中徘徊,縈繞不去。
——題記
客輪貨輪在河面上或快或慢地掠過,水波蕩漾間,轟鳴漸遠,鷺鳥翩飛,躍魚投水,又恢復平靜。腳下的青石板雖無青苔,卻自生滑膩,泛著潮濕的光澤,宛如上好的墨玉。飄絮的日子早已成為過往,柳葉狹長,依依飄揚,裊娜如煙;色澤鮮活,仿佛輕輕一擰,便可滴出水來。最喜人的,莫過于初出窩巢的雛鳥,啼聲細嫩,別有清脆。
初夏忽已晚,長凳坐著也不再生涼。手中的《隋書》恰好為風所拂,隱約道“永濟渠”“通濟渠”“江南運河”“邗溝”。驀然一想,這京杭大運河不啻是單純的航運要道,船舶出入之地,更應該深藏著江南的一種底蘊吧——
江南一直是古代帝王魂牽夢縈的地方:隋煬帝因江南美景而修成運河,乾隆帝也曾六下江南。而文人墨客筆下“江南依舊稱佳麗”“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月暗堤,柳暗船”這些詩句也將江南渲染得如同出于水墨,歸于丹青。煙雨微茫,沾子之裳;斜暉遲遲,楊柳青黃。有些商旅,路過河堤,看見書生躺在楊柳岸,聽著河水波瀾起伏,曉風殘月一夕散去,晨日噴薄,依舊是另一個新的開始。
信步走至拱宸橋頭。比起石欄桿邊堤岸小徑花明柳暗的靜謐,橋頭橋尾多了幾分人間煙火味。嘹亮的叫賣聲,飄散在美食氤氳的香氣里,有意無意間,已然被勾起食欲;或是“呼呼”的搟面聲,把心里的甜都融進尋常的食材里。有時坐在街邊,看著店家把顧客買的東西細細包好,笑盈盈地遞給顧客,此時便不免聽到小孩子歡呼雀躍的聲音;耳畔也總是倏忽掠過幾聲問好,像羽毛般溫柔拂過我的心靈——用心去聽,應是某個文質彬彬的人向每一個認識與否的人問候著。有一些古老的店鋪,檐角的碎玉滄桑多少季流年,記憶往來婉轉的吆喝聲。用心去看,用心去聽,那些平凡的笑靨,時斷時續(xù)的吳儂軟語,真的會在心底,打上烙印。
拱宸橋并不長,而我,卻喜歡慢慢走。身邊的人潮,帶走喧囂,留下寧靜。微微泛灰的石磚,厚重得仿佛可以承載我所有的記憶;影影綽綽的波光,讓日光微醺下的拱宸橋更加沉穩(wěn)。
沉穩(wěn)得不疾不徐,仿佛不是我來見它。
如同舊相識相逢,它等了我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