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光
阿甜來北京的那幾天,我們住在國子監(jiān)后面的箭廠胡同里。胡同長而逼仄,我們拖著行李箱進(jìn)去時,行李箱的邊緣幾乎是擦著兩側(cè)的墻壁撞進(jìn)去的。
我來北京兩年,四處奔波時住多了酒店,這回索性選了民宿。可頂著三十八攝氏度度的陽光太陽往陳舊狹窄的胡同里走時,我禁不住淚流滿面,瞬間對后悔了我的決定后悔了。
體驗人生什么的,果真不適合我這種怕吃苦的人。
民宿是個僅有五十平方米不到的小平房,廚房、廁所都擁擠到僅容得下一人轉(zhuǎn)個身。好在實物與圖片上如出一轍,是干凈簡單的北歐風(fēng),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那幾天白天的首都白天的溫度俱在三十七八攝氏度,阿甜是第一次來北京,惦記著那難以推托脫的友情(其實我是很想推托脫的),善良的我冒著高溫陪她逛故宮,去頤和園,參觀恭王府,夜里在燈火輝煌的后海散步、泡酒吧。
阿甜笑著說:“你已經(jīng)成了半個北京人了,去哪兒都輕車熟路,跟個地頭蛇似的,什么景點(diǎn)都能介紹得頭頭是道?!?/p>
我一愣,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短短兩年時間,我竟真的跑遍了這座城市的許多地方,走街串巷也游刃有余起來。
彼時的后海充斥著青年人的樂聲,吉他與鼓點(diǎn)絢爛了整個夏夜,來往人群言笑晏晏,眼里只有這一湖月色、燈光火海。而我卻清楚地記得這里的春、夏、秋、冬每一個季節(jié),春日里湖面薄冰初融的料峭春色,夏日里泛舟湖上的歡快暑熱 ,秋天里銀杏滿地的故都的秋,和冬日里將凍未凍、群鴨浮水的湖光。
我們從后海一路沿著鼓樓回箭廠胡同,我對阿甜說,每一次看見鼓樓,我都忍不住唱那兩句詞兒:我在鼓樓的夜色中為你唱花香自來,在別處沉默相遇和期待。
沿途有一家水母店,燈光下的生物透明而發(fā)著光,總是沉默地與行人相遇。一家賣貓的小店永遠(yuǎn)充斥著形形色色的顧客,充滿驚喜地指著某一只,驚呼一聲:“真可愛!”
夜色很濃,我們走得到腳疼,終于回到了胡同里。夜里的胡同沒有燈光,我與她一前一后走在逼仄的空間里,樹蔭搖晃,腳步聲驚動了誰家的狗,犬吠聲響徹胡同。我嚇了一大跳,趕緊往前跑,在那曲曲折折仿佛永無盡頭的胡同深處,我氣喘吁吁地倚在門上,哈哈笑著抬頭一看,卻無意中撞進(jìn)漫天星河里。
深巷犬吠,星河朝我沉甸甸地壓下來,鋪天蓋地都是夏天的味道,而友人在我身側(cè),眉眼溫柔地沖我笑。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這老舊胡同的美,它是獨(dú)一無二,而又值得放在心上細(xì)細(xì)品味品茗的。
我們點(diǎn)了肉串,喝著啤酒看《權(quán)力的游戲》,討論著雪諾性感的肉體、迷人的眼睛。,半夜里在柔軟的床鋪上睡去,。結(jié)果,北京的天亮得太早,凌晨四點(diǎn)半時,我被從閣樓上的天窗里射進(jìn)來的日光驚醒,迷迷糊糊睜眼一看,天窗外有什么東西在動。
我嚇了一大跳,戴上眼鏡定睛一看,又愣住了。窗外歇著兩只貓,一只花色,一只雪白,它們懶洋洋地趴在屋頂,沖我瞇眼擺尾。我本來沒睡飽,眼睛還有些疼,卻在這一刻忽然輕快地笑出聲來。
我們在民宿胡同里一共住了四天,白日里的喧嘩熱鬧,夜里的寂靜幽深幽,烈日晴空下的聲聲蟬鳴,和雨后的涼爽愜意,都像是那晚的星河一樣撞入我的生命里,此后也將長久地留駐在我的心間。
哈,我去過那么多地方,走過那樣多的路旅程,都像是走馬觀花一般,去過就忘。而留下來的竟是這意外闖入人生的細(xì)碎時刻,被歲月沉淀,總在此后的無數(shù)寂靜的深夜里匯成涓涓細(xì)流,令我回味深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