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神探”楊奇清

張馨文

在中國公安保衛(wèi)和鋤奸反特史上，楊奇清智勇雙全、思維敏捷，極具傳奇，被譽為“一代神探”。他參加過長征，歷任紅三軍團保衛(wèi)局執(zhí)行部長、紅十五軍團保衛(wèi)局局長、八路軍野戰(zhàn)政治部鋤奸部部長、中共中央北方局社會部部長、國務院公安部副部長等重要職務，直接領導和參與了許多大案要案的破獲工作，屢立奇功，在抗戰(zhàn)中也留下不少傳奇事跡。

暗渡陳倉，粉碎“骷髏”刺殺行動

“骷髏”對常人即是死亡、地獄、恐怖、黑暗的代名詞。1937 年 8 月它卻是一個身在軍統(tǒng)、暗中為日軍效命的雙面間諜代號。戴笠給其下達了刺殺朱德的任務。

抗戰(zhàn)爆發(fā)后，中國共產黨以大局為重，和國民黨合作建起統(tǒng)一戰(zhàn)線共御日軍。但兩黨合作之初，戴笠刺殺中共首腦的陰謀并未立即停止，而是想僥幸在混亂中殺了朱德，這也是蔣介石的夙愿。

軍統(tǒng)準備刺殺朱德的地點選在陜西韓城縣芝川鎮(zhèn)，即朱德率八路軍北上抗日的必經地。這天，按照刺殺計劃，“骷髏”選擇在芝川鎮(zhèn)一個兩層樓高的茶樓上喝茶，坐在窗口看鎮(zhèn)口的情形一目了然。鎮(zhèn)上已聚集了不少準備歡迎朱德前來的人。只要朱德出現，“骷髏”就會立刻掏出手槍準確射擊。在等待過程中，喬裝成百姓的一些軍統(tǒng)特務也潛伏在人群中，時刻準備出擊。

戴笠早就知道了“骷髏”的雙面間諜身份，故選擇其作為殺手，并制定了兩套行動方案：一是在“骷髏”刺殺成功后，即由其他特務干掉“骷髏”，殺人滅口;二是由軍統(tǒng)特務直接殺了朱德，再干掉“骷髏”。不論哪套方案刺殺成功，其罪行都會推給日本特務，以欺騙民眾。這兩記殺招，“骷髏”意想不到，但潛伏在軍統(tǒng)內部的中共情報人員已然獲悉，并報告了中共中央。

替朱德打前站的，是由楊奇清帶領的一支八路軍小隊。他表面上應付各路迎接人馬，實際上是掩人耳目，朱德等八路軍首腦并未來芝川鎮(zhèn)，而是乘坐一艘大渡船駛向山西。他做的正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估摸朱德一行人安全渡過黃河，楊奇清借檢查招待處之機，悄然離開芝川鎮(zhèn)，趕到山西侯馬鎮(zhèn)，與一二九師師長劉伯承會合。而他部署的八路軍鋤奸人員立即行動，果斷生擒“骷髏”，消滅了幾個守在黃河邊的特務。其他軍統(tǒng)人員見勢不妙，全都逃之夭夭。

經審訊，“骷髏”對奉軍統(tǒng)之命企圖刺殺朱德的行動供認不諱。鋤奸部決定槍決他，為震懾那些潛藏在暗處想破壞八路軍抗日的漢奸、特務，楊奇清還寫了一份布告貼出去：“……骷髏實系日本漢奸，執(zhí)行罪惡計劃，謀害我總部首長，破壞抗日，實屬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伸正義、平民憤……”

劉伯承看到楊奇清將原布告中“日本和國民黨雙料特務”改為“日本漢奸”，當場稱贊道：“這樣有利于集中矛頭，符合我黨的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這個大目標！”

追查真兇，破解縣長被殺之謎

西營鎮(zhèn)是山西襄垣縣抗日民主政府所在地。有一年春季的一天，在西營鎮(zhèn)附近的一面山坡上，突然傳來兩聲槍響。附近聽到槍聲的民兵趕去，發(fā)現縣長徐國華倒在血泊中，而跟隨徐出行的一名年輕警衛(wèi)員則蹲在尸體旁痛哭。

從警衛(wèi)員口中得知，他和縣長出來檢查，路過此地，沒想到附近的樹林里埋伏有特務，開了一槍，將縣長打死，又開了一槍，便沒了動靜。民兵們立即搜查四周，在徐國華的尸體旁撿到幾片野雞羽毛，其中一片上還有彈孔，而在數百米遠的樹林里并未發(fā)現特務蹤跡，顯然已逃跑。此案發(fā)生后，襄垣縣公安局唐局長在審訊案件的過程中，竟牽連出40多名抗日縣政府的干部。

楊奇清聞知后大吃一驚，一個縣政府竟然有40多個內奸、特務，到底出了什么問題？縣長被殺的背后是否另有內幕？他立即帶人趕到襄垣縣復查此案。他跟縣里的抗日干部接觸時，發(fā)現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神情中都流露出恐懼、躲避、猜疑之色。為平息這種恐慌情緒，安撫人心，他當即下令暫停抓捕行動，并派人通知臨近各縣公安局局長從速趕到襄垣縣會審案件。

當楊奇清再次派人審訊那些與案件有關的“特務和內奸”時，他們個個痛哭流涕，竟全否認參與刺殺，交待的那些所謂的“犯罪”筆錄，都說是遭刑訊逼供所致，他們全都是冤枉的。楊奇清再一追問，明白了案件偵破經過。

襄垣縣公安局的唐局長認為，縣長臨時出行突遭暗算，必是有人為外面的特務通風報信共同謀害，而知道縣長出行的人員，只有警衛(wèi)員和縣政府里的田秘書。警衛(wèi)員陪同縣長出行，絕不會直接殺了縣長，嫌疑最大的就是田秘書。隨后，田秘書被抓了起來，在一番指供、誘供、逼供之下招架不住，承認了他是謀殺徐國華的特務，并供出那些平日與他不和的干部作為“幫兇”。接著，那些所謂的“幫兇”也受不住酷刑，違心供出了其他無關人員。就這樣，“特務”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直至將 40 多人全部牽扯進來。若不是楊奇清制止，這個數字還會擴大。

這個唐局長辦案怎么如此荒唐？楊奇清心中生疑。他釋放了所有無辜被抓人員，并派人暗中監(jiān)視和調查唐局長，還帶案發(fā)時的警衛(wèi)員和民兵去勘察命案現場。

根據警衛(wèi)員指認，兇手開槍的樹林距縣長倒地處有 600 多米遠。按照案卷上記載的尸體頭部彈孔大小，楊奇清認為，子彈應該是在 10 米之內射出的，絕不可能來自 600 多米遠的地方。

警衛(wèi)員又說，藏在樹林中的特務共開了兩槍，第一槍打中縣長，又打了一槍逃了，民兵撿到一片帶有彈孔的羽毛。兇手怎么會打中羽毛呢？楊奇清又起了疑問。根據射進縣長頭部的子彈頭可以確認，兇手使用的是一支加拿大手槍，而警衛(wèi)員佩帶的正是加拿大手槍。楊奇清動手檢查了警衛(wèi)員的佩槍，發(fā)現彈匣里恰好少了兩顆子彈。

楊奇清頓覺案情已真相大白，不過他并未當眾說出。當晚，他找到這個警衛(wèi)員談話。眼見隱瞞不住實情，警衛(wèi)員抱頭痛哭，講了真話。

原來，案發(fā)當天，警衛(wèi)員和徐國華騎馬經過那片山坡，驚飛了一只野雞。徐國華趕緊讓警衛(wèi)員開槍打野雞，晚上好吃雞肉。警衛(wèi)員立即拔出手槍射擊，可惜槍法不好，只打下野雞幾片羽毛，他又趕緊開出第二槍。這時意外發(fā)生了：徐國華的坐騎因槍響受驚而兩蹄騰空，將徐國華狠狠甩了出去，而第二顆子彈正好打在他的頭上。眼見縣長死于自己的槍口之下，這可犯了大罪，警衛(wèi)員不想被追究，便編造了特務襲擊縣長的謊言。而唐局長信以為真，并未派人勘察現場，且認定這是內奸所為。他先抓走田秘書，接著又將襄垣縣抗日政府很多干部全都網羅到這場暗殺行動的“特務和內奸”名單中。

警衛(wèi)員承認自己失手殺了縣長，案件似乎應該就此劃上句號?？商凭珠L肆意誣陷那么多人，又是什么原因呢？不久，楊奇清派出去的調查人員也有了回復：唐局長已叛變，跟一個打著行醫(yī)旗號四處游走、暗中從事破壞活動的日偽特務來往密切，他借縣長被殺案大搞株連，制造內亂，正是受了日偽特務的指使。

第一排左起第六位是楊奇清

沒想到，一起縣長被害案背后還真的牽出了特務。很快，故意栽贓陷害抗日干部的唐局長和日偽特務被抓獲，兩個罪犯均被處決。

辨別善惡，查清下毒事件真相

楊奇清在太行工作期間，還查清了山西左權縣一件下毒事件的真相。當年，左權縣公安局破獲一起投毒未遂案。據說罪犯名叫高二根，當過偽軍，受日偽特務派遣，潛入根據地，在八路軍前方總部做炊事員。各位首長包括朱德愛吃的四川菜都出自高二根之手。高二根準備在飯菜中下毒殺害總部首長，重點目標是朱德。只是沒想到，他的陰謀尚未實施，便被一個叫莫三航的民兵自衛(wèi)隊副隊長揭發(fā)而被抓獲。

企圖毒殺八路軍總部首長，這是誰都不可原諒的大罪！從左權縣公安局到八路軍前方總部鋤奸部三科，一層層審批，所有人都同意將高二根立即槍決。

處決高二根的死刑材料最終上報到了楊奇清這里，只要簽字便可立即執(zhí)行。楊奇清對著這份材料卻起了疑惑。在材料的記述中，很多事實根本不清楚，比如，高二根怎么進的八路軍首腦機關？在總部首長身邊工作的人，政治審核非常嚴格，有關人員是怎么將一個特務安排在炊事員崗位上的？要毒殺首長的毒藥又藏在哪里？高二根做了這么長時間炊事員，有的是時間下毒，為什么以前沒有，而偏偏選擇在現在動手？他的上下線又是誰？而且，有力的證據也沒有一件，只有別人的證明和高二根的口供。他壓住高二根的死刑材料未簽發(fā)，派人下去重新復查此案，同時向情報部門發(fā)出秘令，動用潛伏在敵人內部的情報人員，追查高二根和莫三航的來龍去脈。按照楊奇清的推斷，一個特務竟然混到總部首長身邊做事，內線人員應該知情和反映，否則，那就是內線人員出了大問題。

不久，通過內、外線人員的調查和反映，這起投毒事件真相大白。高二根過去曾被日軍抓去做民夫，干完活后，又被日軍強行編入偽軍隊伍當了偽軍，沒幾天便被八路軍俘虜，經過教育，他自愿加入了八路軍。因他自小學過烹飪，做得一手好飯菜，人又忠誠老實，便被安排到總部給首長當炊事員。而莫三航才是日偽軍派遣的真正特務。莫三航跟高二根結交后，曾多次誘惑他去謀害八路軍總部首長，被高二根拒絕。莫三航見無法拉攏高二根，便使了這招借刀殺人之計，出面誣告高二根企圖在飯菜中下毒謀害首長，并計劃借機除掉高二根后，再推薦自己的心腹去當炊事員，好順利實施毒殺陰謀。

左權縣公安局的人輕信了莫三航的話，錯把高二根抓了起來。高二根“落網”后，一些部門的領導還認為莫三航保護了八路軍總部首長，立了大功，應該給予獎勵。而令莫三航未想到的是，楊奇清“火眼金睛”，一下看穿了高二根死刑材料上的許多疑點，并派人將案件重新調查清楚。最終，真正的特務莫三航被抓了起來，而蒙冤的高二根被無罪釋放，回到了八路軍隊伍中。

不被眾語所惑、外表所迷，獨立思考，思維縝密，重視證據，科學斷案，這正是楊奇清被稱為“一代神探”的原因所在。

摘自《黨史文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