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點

郭凱云

命如草芥，淚似珍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幸福來過又走了。去遠(yuǎn)方流浪吧，這是最好的歸宿。

世人皆醒我獨醉

我叫薰，薰衣草的薰，一名自由撰稿人?；蛟S是因了這個名字，所以凡是與薰衣草有關(guān)的東西，我都喜歡。我用薰衣草味的沐浴露和洗衣液，衣櫥里掛著的香囊也是薰衣草味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去普羅旺斯看一眼那一望無際的薰衣草。

我喜歡文學(xué)，非常喜歡，確切地說是喜歡文字。在母親眼里，這叫不務(wù)正業(yè)，堂堂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連份安穩(wěn)的工作都沒有，怎么來養(yǎng)活自己。我知道，她其實是在嘆息這么多年來辛苦的付出。所以，每次我打電話回家，她都要數(shù)落我一番：“別看你從不跟我頂嘴，但你向來就不聽我話。念初中的時候，讓你報考師范院校，結(jié)果你偷偷地報了高中；高中畢業(yè)，你終于如我所愿進(jìn)了師范，卻學(xué)了什么非師范專業(yè)。現(xiàn)在好了，嘗到苦頭了吧……”她其實不知道，只要有文字，我一點都不苦。

我知道她都是為了我好，所以每次打電話，我都不反駁。她也只是發(fā)幾句牢騷而已，我又何必那么認(rèn)真。況且，從小到大，我都沒跟她頂過一次嘴。

我以為，或許這輩子，我會陪著文字，或者文字陪著我，然后孤獨終老，直到那天遇見他。

茫茫職場，工作難求

俗話說：“民以食為天?！痹谖胰斓嗡催M(jìn)、母親又?jǐn)嘟^了對我的經(jīng)濟(jì)供給的情況下，曾經(jīng)視金錢如糞土的我，此刻也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了。簡單梳洗打扮一番，我奔向了人才市場。目的很簡單，也很明確，只要有一份工作，能供得起我一日三餐的開支就好，反正我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轉(zhuǎn)了一圈下來，才發(fā)現(xiàn)工作真的好難找。無論什么工作，都要專業(yè)對口。這時，我不禁對母親的嘮叨豎起了大拇指，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呀。

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背上包逃離的時候，一名男子站在了我面前，笑著問我：“愿意做文秘嗎？工資不高，待遇一般，每周雙休?！蔽覐膩頉]聽過這么誠懇的招聘，實事求是，不像許多單位，說得天花亂墜，結(jié)果上班報到第一天，才發(fā)現(xiàn)是“羊入虎口”。出于他的真誠，我也很真誠地看了他一眼，并留了一份簡歷給他。其實我留簡歷還有我的小算盤，就是那誘人的雙休。你想想看，工作之余，還能有那么多時間來做自己喜歡的事，何樂而不為呢？多年后，我才知道，我之所以會這樣做，完全是因為多看了他一眼。

一天下午，我出去買菜，回家后發(fā)現(xiàn)手機(jī)有陌生號碼的未接，也沒當(dāng)回事。正當(dāng)我在廚房忙進(jìn)忙出的時候，手機(jī)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接起來聽了半天，才想起是那天的聲音，是通知我第二天去面試的。我真感謝他的執(zhí)著，要不是第二次電話，我還不知道要斷炊到什么時候呢！所以，雖然我們還未正式認(rèn)識，但我對他早已心存感激。

過五關(guān)，斬六將，我成了這家小公司的一名文秘，每天就是接接電話，打打文件，工作相當(dāng)輕松。

謙謙君子，淑女好逑

領(lǐng)了第一個月的薪水后，我決定請他吃飯以表謝意，很拙劣的理由，可他還是答應(yīng)了。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他嘴角有一絲笑意，好像是看穿了我的“計謀”。

那頓飯吃的什么我已經(jīng)忘記，只記得我一掃平日里的瀟灑，笨拙得就像是一個小丑，不敢抬頭看他一眼，發(fā)揚(yáng)愚公移山的精神一個勁兒地消滅眼前的“小山”。多年后，他跟我說，沒想到我那么能吃，怪不得沒人要呢。記得當(dāng)時，我聽了這話一點都不難過，反而覺得很幸福，因為他已經(jīng)在我身邊了。

我相信一見鐘情，也相信日久生情，但我和他，什么都不是。每次見到他，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我們好久以前就認(rèn)識一樣。

我喜歡看他低著頭認(rèn)真工作的樣子，喜歡看他遇到問題時眉頭緊蹙的樣子，喜歡悄悄地跟著后面看他走路的樣子，喜歡看他的一切，我就這樣深深地陷進(jìn)去了。他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無底深淵，卻有著磁鐵般的引力。他脾氣很不好，生氣的樣子很可怕，可有時候又天真得像個孩子，一臉的壞笑。我看了他寫過的所有文字，卻從沒有評論過一句。因為我從文字里所讀到的，是無法用語言表達(dá)出來的。我只知道，每次看了，我都很心疼。

我知道，我已經(jīng)喜歡上他了，從見他第一眼開始。但是，我沒有開口。如果沒有那次，我想，這一切，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更不會知道，他的存在曾經(jīng)給我?guī)矶嗌俚目鞓罚€有幸福。

愛好是個“叛徒”

溫暖的陽光，愜意的午休時間。我睡意朦朧地抬起頭，本想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然后開始工作，卻不小心碰翻了他手里的咖啡?；艁y中收拾殘局的時候，我的素描散落了一地，上面全是他各種各樣的姿勢，但更多的是背影。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是的，我除了喜歡文字，還特別喜歡素描。閑來沒事的時候，我喜歡把我看到的他畫下來。

他會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嗎？他會告訴我不要自作多情嗎？還是……種種的猜測讓我忐忑不安。

結(jié)果，幾天后，他發(fā)了信息給我：我們可以在一起嗎？在一起好好愛。

單車后裙裾飛揚(yáng)

我感覺，他就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讓我愛不釋手。

一有時間，我們就會騎著雙人腳踏車，走遍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知道了哪家店鋪的衣服便宜又好看，也知道了哪條巷子的小吃攤有地道的美味。這讓我感到很幸福。其實，最幸福的不是這些，而是有他陪在我身邊，牽著我的手一起做每一件事。

我們騎著單車一起去山頂看日出，在空曠的山頂，我們對彼此喊著“我愛你”，我們還去了海邊，在那里寫下了愛的誓言。

他騎著單車，汗流浹背，我坐在后面，手里有吃不完的小零食，冰激凌、冰糖葫蘆、棒棒糖……還會時不時地催他能不能騎得再快一點，就是這么容易滿足。雙手從后面緊緊將他抱住，那是屬于我們的幸福。

“我們會在一起嗎？”

“那當(dāng)然了，從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這么想了?！?/p>

“可我沒有房子?！?/p>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也沒有車?！?/p>

“我更喜歡你騎著單車載著我到處跑?！?/p>

“或許，這輩子我都無法帶你去看普羅旺斯的薰衣草?！?/p>

這次，我避而不答，而是岔開了話題自言自語道：“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是什么嗎？是等待愛情，只要用力呼吸，就能看到奇跡。有你在，我哪里都不需要去了?！?/p>

“可我最大的夢想就是給你幸福?！?/p>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你已經(jīng)做到了?！?/p>

閉上眼，張開雙臂，風(fēng)溫柔地?fù)崮χ?，一股香甜的桂花香直往鼻孔里鉆，就連樹上的知了也熱情地演奏了起來。

愛轉(zhuǎn)角

“不愛了，就是不愛了。沒有任何理由?！蹦翘煳覀円黄鸪粤送盹垼缓笏麑ξ艺f了這樣的話。

當(dāng)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出奇的安靜，雖然心像是用鞭子抽過一樣，卻只是轉(zhuǎn)身默默離開。因為我明白，不愛了，就是不再愛了，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只慶幸他沒有用“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適”這樣的話來搪塞我。

背對著他，努力不讓自己去看他，眼球卻無法在別處聚焦。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他微笑的臉卻漸漸清晰。呼嘯而過的大風(fēng)將我濕潤的眼角風(fēng)干，可我多想讓那風(fēng)也能將他留在我眼中的模樣一塊風(fēng)化。這雙害人不淺的眼，為什么還是認(rèn)定他緊緊不放，明知多看一眼都是飛蛾撲火般的毀滅，依然義無反顧地用自己的灼熱去碰觸那零度以下的靈魂。接著，耳邊一陣刺耳的剎車聲，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dāng)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那刺鼻的味道讓我很想逃離那個地方。

醒來的第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正好照在我的床頭，母親告訴我，我已經(jīng)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其實昏迷多長時間都無所謂，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竟然想起了以前的一切，包括他在內(nèi)。

是的，在我找到這份工作之前，我曾發(fā)生過一次車禍。那次車禍導(dǎo)致我失憶了，而且是選擇性失憶，有關(guān)他的一切成了一片空白。

不能說的秘密

現(xiàn)在我終于想起了一切，我終于明白，為什么第一次見到他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怪不得我會這么喜歡他。原來，曾經(jīng)的我，比現(xiàn)在還要愛他?？墒?，他已經(jīng)走了，連工作也辭了。

多年前的那天，也是一樣的陽光，站在馬路邊上，他對我說了同樣的分手的話，可他還沒有向我解釋，我就發(fā)生了車禍躺在醫(yī)院里了。

再后來發(fā)生的事情，都是我朋友告訴我的。

我出院后，他曾多次找我想跟我說清楚，卻被我母親阻攔在外面。我母親告訴他，我都已經(jīng)被他害得失憶了，再也不想讓我跟他有任何關(guān)系了。從此，他就默默地守候在我的身邊，站在不遠(yuǎn)處我轉(zhuǎn)身就能看得到的地方守候我。當(dāng)他從我朋友那里得知我要找工作的時候，他安排了我們在人才市場的那次相遇。因為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了解我，知道我一定會喜歡那份工作的。

他曾想通過我們的朝夕相處來換回我的記憶，然后給我一個解釋。卻沒想到，我會再次喜歡上他。而我們在一起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們曾經(jīng)做過的。他兩次的拒絕，都緣于我母親的干預(yù)?？晌沂冀K都沒給他機(jī)會向我解釋清楚。

聽到這里，我早已泣不成聲。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想起了曾經(jīng)的一切，他更不知道，他是我的寶貝，我只是暫時將他丟了，但我一定會再找回來的。我也從來都沒有怨過他。其實，他什么都不必向我解釋的，因為當(dāng)你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就連恨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為什么要走得那么決絕，他為什么不等到我醒來后再走呢？或許又是我母親的緣故吧。可是，他連一個讓我替母親向他道歉的機(jī)會都不給我，就這樣走了。

離思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p>

他走后，我訓(xùn)斥了那個亂射箭的小娃娃，還把它的箭悉數(shù)收回。

俗話說：“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钡搅诉@個年齡的我，不可避免地成了各路媒婆的眾矢之的。

頻繁的相親，讓我變得麻木，連回絕的話都懶得搜腸刮肚：“這輩子，我只想與一個人結(jié)婚，雖然他現(xiàn)在不在我身邊，但我相信，只要他會回頭，只要我還在原地等待，我們就一定會再見面的。所以我們就不要再在這里浪費彼此的時間了?！?/p>

母親拿我沒轍，只好放棄這毫無意義的行動。朋友勸我說：“你真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所以不要為了一個人而輕易放棄自己的婚姻。”我卻固執(zhí)地認(rèn)為，在愛情的世界里，任何人一輩子都只能為一個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包括做任何事。如果還會有第二個，那就只剩下妻子或丈夫的責(zé)任和義務(wù)了。無論什么時候，我依然相信真愛。我不敢說自己是情種或情癡，我只是不想讓所謂的婚姻褻瀆了神圣的愛情。

給我一支煙

白天，我依然笑靨如花地工作，微笑著面對每一個人，看不出有絲毫的憂傷。

月夜，我睡不著，即使睡著了，也是做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夢，很奇怪的，然后從夢中驚醒。一身的冷汗，讓我很討厭睡覺。所以我會一個人獨坐窗前。食指和中指夾著香煙，卻只是燃著，我不曾吸一口。誰說，抽煙要么是男子的專利，要么就是女子墮落的標(biāo)志。可我既不是男子，也沒有墮落，我只是看著香煙燃燒，然后在鍵盤上敲擊著一個個傷痛的文字。

他最喜歡抽的是一種女士香煙，薄荷味的。他說過，這種香煙一點都不嗆，很享受。即便如此，我也始終都沒有抽過一口。在寂靜的夜里，我在屋子里點了無數(shù)根香煙，確實如他所說，滿屋子都是薄荷的香味，感覺就像是他在我屋子里抽煙一樣，可我已經(jīng)無法說給他聽了。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星期天的午后，我慵懶地坐在咖啡店里。在我很想他的時候，咖啡店正好播放著這首歌。我在想，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他是否在像我想他一樣想我呢？他會遇到一個像我這樣愛著他或是比我更愛他的女子嗎？一想到這些，我突然就淚流滿面，起初只是小聲地啜泣，后來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像個潑婦一樣，完全沒了所謂的文人模樣，或是淑女的姿態(tài)。還是學(xué)會奔跑吧，讓風(fēng)迷離了雙眼，淚就不會溜出來讓我措手不及，即使它要出來，也會被速度飚到無人看得到的角落。

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春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所以我相信，他走了也一定會有再回來的時候。

“出去走走吧！”

他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后，母親來看過我一次。我想，她看我是假，來看他是不是又回來是真。結(jié)果，她什么都沒有看到，只看到了我滿屋子的香煙頭，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便拿起笤帚掃起了地。我本可以告訴她，我并沒有抽煙，但我什么都沒說。

“出去走走吧！”臨走前，母親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這是自他走后這么長時間以來，母親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蛟S，她是想試著拉近我們母女之間的關(guān)系，別讓我再恨她了。其實，我沒有恨過她。“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從懂事起就明白這句話的涵義，又怎么會輕易傷害母親的心呢。只是，他走后，一并抽掉了我所有的力氣，讓我沒有力氣跟任何一個人說話，包括母親在內(nèi)，僅此而已。

是該出去散散心了，一直這樣子也不好。最終，我聽從了母親的建議，辭了職，背上行囊，走了。

出游的第一站，我去了他家，看望了他母親。但我沒有跟他母親說起我們的事，只是告訴她我是他的同事，然后很愉快地聊了一天，還一起做了家務(wù)，感覺前所未有的放松，也很幸福。

他母親告訴我，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回家了，但總會按時寄錢和寫信回家，但信封上沒有郵戳，也沒有地址，也會按時打電話，只是號碼總沒有固定的。

晚上，我在他的房間休息，因為我想再多陪他母親一會兒。

夢里，我看到他了，他在對著我笑，還跟我說話：“我一直都站在你轉(zhuǎn)身就能看得到的地方守候你，一直都是……”我還看到，在他的身后是一大片的薰衣草，一望無際。

然后，我笑了。